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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志 第四十九章 爛尾功與消亡
收斂了地上僅存的優幣,谷劍秋頭也不回,很快消失在漆黑的樓群當中。
他沒什么感觸,無論是對于失落的巨大財富,還是地上死不瞑目的魏平書。
也許這些逃兵有一些故事在身上,但他沒興趣聽。
十五分鐘前。
高占林伸出左手,在自己胸前皮肉翻卷的傷口抹了一把,把帶血的手指含進嘴里,品味了一會兒才一口啐了出去,歪著腦袋打量眼前的兩人。
方才簡單試探了幾個回合,他連機動甲也沒穿,只憑一把震蕩刀與兩人交鋒,吃了點小虧,但看他神色,顯然不放在心上。
地上歪七扭八,一地呻吟聲,除了幾具已經失溫的平民尸體,大部分是當街施暴的靈教徒,還留下一口氣的基本上是真定出手,至于傅樂梅,因為緊張,他下手反而更重,鳳血棍下儼然有了幾條人命。
一個臉上涂抹鮮血,皮膚棕紅,看上去年紀很大的靈教徒從大樓里走了出來,大聲呼喊著土語,把高占林遺落在房間里的加蘭德爆彈槍扔給了他。
高占林伸手接住爆彈步槍,翻轉漆黑的槍身,把它立在了消防栓邊上,似乎并沒有動用熱武器的打算。
他打著赤脊,隨意揮舞了兩下手里的震蕩刀,看都不看怒目圓睜的少林真定僧,反而直勾勾地盯著頭發披散,呼吸粗重,雙臂止不住顫抖的傅樂梅。
“小美人兒,你也是變異心電?除了老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嗯,又不太像……還是個武術家?我好久沒和武術界的人打交道了,今天就陪你玩玩?”
弓步端棍的傅樂梅不語,只是吃力地眨了眨右眼,因為太陽穴吃了高占林一記踢擊的緣故,此刻她的半邊視野已經血紅一片,一只耳朵也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楚高占林的話,真定僧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左臉上被震蕩刀削去一點皮肉,正血流如注。
真是可怕,即便守鶴道長出手,也應付不了他吧。這已經是妥妥的II級天官水準了。
不,不對,方才真定大師才是標準的II級心電強度,至于這個留山羊胡子的匪徒,心電可能已經逼近六十點,一只手要摸到III級天官的門檻了。
自己這條爛木板還真是撞到了一條鋸齒鯊啊,要不是有真定大師分擔,方才自己可能已經死了吧?
傅樂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但并沒有什么懼怕或者后悔的情緒,這一點從她斗志昂揚的心電波動中也可以體現出來。
“我說,你有聽我說話么?”
高占林面露不虞,嘴角不由自主向下一瞥,毒液一般粘稠的心電籠罩了兩人,但似乎是忌憚什么,他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傅樂梅瞇了瞇眼,眼前這個山羊胡子來歷不明,他的通用語不太標準,還帶著一點南部花國的腔調,但甫一交手,卻是正宗的海棠武術刀架,并且刀法之精,可謂是傅樂梅平生僅見,稱一句刀法宗師也絕不過分。
那個刀術,絕對錯不了……
她盡力緩和自己的語氣,出言試探道:“辛酉單刀?”
高占林眉毛一挑,隨即大咧咧地承認下來:“啊!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是海棠的國立兵擊館出身。”
畜生,開什么玩笑!
傅樂梅臉上爆起兩根青筋,身上的殺氣更濃了幾分。
辛酉刀術是由四百年前抗擊海盜,保境安民的名將戚伍祥所創,是國立兵擊館的頂尖絕學之一。戚是彼時的武道大家,也是載入史冊的民族英雄,至今海棠本土仍立有他的生祠。
高占林用戚伍祥的刀術胡作非為,這讓生來有幾分武癡氣的傅樂梅出離憤怒,幾乎要按捺不住主動出擊。
真定僧舉起手中滿是豁口的戒刀,口頌佛號。
傅樂梅只覺靈臺一震,一陣寧靜的清涼之意涌上天靈,不由張口吐出一口濁氣,頓時冷靜了許多。
“多謝大師。”
傅樂梅輕聲道。
“小施主劍骨俠心,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可眼下這一關,不是你嶄露頭角的良機,此獠兇險,你還是早謀退路,我來擋住他。”
真定僧面無表情,也不見他嘴唇動作,只是暗地里發了一道傳音給傅樂梅。
“那大師你呢?”
“出家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無非是殺身成仁。”
傅樂梅右眼血紅,看上去很是狼狽,此時卻慨然一笑,手中的鳳血型輕輕點地:“大師有殺身成仁的勇毅,在下也不乏舍生取義的決心,早知道虎口拔牙,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真定僧不再言語,只是沾染血跡的五官柔和了幾分。
“大師小心!”
傅樂梅突然鳳目圓睜,高占林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消失不見,真定腳下與樓群相連的陰影當中突出一截灼熱的刀鋒,直刺真定下陰,正是辛酉單刀中的影擊法。
盡管心電數字是三人中最低的,但傅樂梅卻比真定先一步察覺到高占林的動作。
多虧傅樂梅的提醒,真定提前反應旋身飛退,三人再次戰作一團。
與此同時,大廳里的人也在焦急地踱步。
“我們和真定簽約的保險條例有沒有暴恐這一條?這可是他自己跳下去的,這算不算不可抗力?到時候和少林的官司怎么打?”
“梵氣杯的主辦方呢?他們怎么說?”
猛鵝能源的雇員們唾沫橫飛的爭辯。
另一邊,守鶴面色糾結,臉色忽明忽暗,不知道想些什么。
“道長!我們總不能這么看著罷!”
眼見同自己一樣出身的傅樂梅此刻正與少林高僧并肩作戰,一時與歹人僵持不下,國術協會的考生們頓時熱血沸騰,不少人躍躍欲試,心中守正鋤奸的念頭再次熱切起來。
隔著有百十米,大部分考生聽不到方才的對話,見識也不足以明白,方才幾分鐘的短兵相接到底發生了什么,鵝,只覺得傅師妹和真定僧兩個人便能和那持刀匪人周旋老久,自己這些人只要一擁而上,還不是手到擒來?只是要小心流彈……
“都閉上嘴。”
守鶴的聲音并不大,但她刻意用上了一點威懾的心電,幾名方才還慷慨激昂的考生只覺心臟一窒,頓時啞了火。
“如果你們連我的心電承受不住,就不要想著下去白白送死了。”
守鶴的臉色十分難看,眼下的局面難以收拾,但無論如何,她絕不會允許這些考生在這種級別的暴亂中下場,那會釀成百年以來天官考試規模最大的考生傷亡,這群聒噪的愣頭青根本看不清局面。
只是……
守鶴深深看了一眼下面的傅樂梅。
飛揚的發絲遮住了女孩充血的右眼,只露出半張沉靜的臉。
她下意識摸了摸背后的熱射槍,自己身為斗母宮接引,又是協會的理事,真的要放任這樣的武道種子殞命于此么?
鐺!鐺!鐺!
兩米多長的刀痕宛如潑墨,胡亂嵌在大理石墻上,即便傅樂梅五官敏銳,仍被這狂風驟雨的攻勢下,不慎被鋝下一縷的長發。
高占林并非是“滿電武備”,手上只有一把占據八個心電的高級震蕩刀,這是兵家大忌,他傲慢的過了頭。
可即便如此,他也殺得真定和傅樂梅險象環生,幾無招架之力。
幾天前鄭元福的防爆部隊突襲傲途梟俱樂部,卻被早就埋伏好的高占林等人打得全軍覆沒,實際上,在確認了只有麥當奴的常規安保部隊出現,并沒有正規序列軍參與后,幾乎是高占林一個人出手,不到十分鐘就團滅了安保部隊幾十架防爆骨骼,間接導致了麥當奴城區的警備癱瘓,那時他才是火力全開,現在這點風波,在他看來,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三人兔起鶻落之間,高占林一腳蹬在真定的小臂上,整個人借力飛退,落在一家熟食商店的霓虹招牌上,他瞥了一眼震蕩刀,傅樂梅的一縷黑發正在高溫刀鋒的焚燒下逐漸消沒,高占林臉上勾起輕浮的笑意,徒手挑起這縷正燃燒的頭發,伸出猩紅的舌頭,張口就把頭發吞進了肚子,最后還不忘咸濕地看了傅樂梅一眼。
傅樂梅冷哼一聲,伸手并攏紛亂的長發,指甲散出一點心電,大卷被燒焦的頭發被她徒手切斷,被城區的熱風一吹便沖天而起。
揚罷頭發,她把手上長棍一橫,一副毫不示弱的架勢。
高占林先是一愣,隨即臉上讓人惡寒的笑容更濃了幾分,但他的笑容很快在一道金赤色的刀光下凝固下來。
聞如是,一時佛在拘夷那竭國,欲滅度時……
真定面龐赤紅,沸騰的血氣匯在戒刀刀身,結成一條血線,自上而下劃過高占林的身體,只見高占林自肩膀斜下直至腰胯,頓時迸出鮮紅的血來,似乎是被這一刀一分為二。
少林七十二絕技:阿難破戒刀。
真定面色由紅轉白,原本強壯的腱子肉干癟下來,心電急轉直下,直至枯竭,方才這一刀,已經耗盡了他的心電。
高占林上身仰倒,幾乎要從霓虹招牌上跌落,可隨即馬靴一蹬,整個人再次站直,上翻的眼白也隨即轉正,只是面色難看,再不復開始的從容。
他身上那道夸張的傷口肉眼可見的扭動起來,粉色肉芽彼此勾連,居然很快止了血。
“這是什么怪物?”
真定不由失聲,他在少林諸衛苦修三十余年,可謂識遍萬法,可從未見過這種怪事。
高占林雙目赤紅,再也沒了起初的從容嬉鬧,真定的失聲疑問似乎刺痛了他,漆黑的震蕩刀鋒宛如烏云蓋頂,要將真定碎一劈兩段。
真定輕頌一聲佛號,沉下眼皮,此刻他連動一動的力氣也欠奉,只好閉目等死。
一根鑲嵌紅色寶珠的充能長棍橫在真定面前,勉強蕩住高占林的殺氣騰騰的刀鋒,這次沒了真定掩護,傅樂梅只能獨自面對高占林,僅僅一刀,鳳血便被對方可怖的刀鋒震得幾乎脫手!
眼下已經是生死存亡的時刻,傅樂梅心無雜念,陷入一種空靈的境地,腦海里回憶起父親的話來。
“黃帝曰:余聞人有精、氣、津、液、血、脈,余意以為一氣耳。”
“這里的氣,便是當代人所謂的心電了,我現在要傳你的這門功夫,名字也是由此而來,其名,周天一氣。”
“樂梅,長久以來,我之所以沒有把這門壓箱底的功夫傳給你,倒也不全是因為祖宗戒律,有一大半,是我不愿讓你修行這么兇險的功夫,新學中人,把這些個艱難兇險,前途未卜的法門叫做百煉心電,好像這是什么蓋世絕學,這實在是門外漢的說法,也容易誤人子弟。”
“這實際上是一門千百年來一直未曾完成,壓根沒有圓滿的殘缺功法,不錯,這就是一門爛尾的功夫。它不僅修行起來十分兇險,更是無比艱難。黃帝傳藝至今四千六百余年,至少有十幾次大規模的布學,歷代祖師們并沒有敝帚自珍,反而是把《內經》中的所有學問一字不落公開傳播,包括這門周天一氣!可時至今日,這門功夫在母星卻幾乎絕跡。”
“呵呵,你或許會問,既然如此,黃帝傳藝應當人人盡知,門徒遍布天下才對,怎么會落到今天這般零落的地步?我告訴你吧,那是因為傳藝中的大部分學問,如藥理,衣冠,耕種,音律,車舟……如今早就成了人所共知的顯學,不必再守著黃帝的牌子了,軒轅黃帝號稱人文初祖,是所有何需要幾個逞兇斗狠,拉幫結伙的門戶來壯聲勢呢?我們這些號稱秉承黃帝傳藝的武術家,其實只是抱著一些難以流傳的艱澀隱學,在長夜下薪火相傳而已,壓根沒什么了不起的。”
“我之所以和你說這些喪氣話,就是怕你一朝學會個新把式,就以為學了絕世神功,一門心思鉆奇弄巧,全撲倒這上面來,最后皓首窮經,落得個兩手空空的下場,要么走火入魔……算了,不提也罷。”
“在我看來,世上真正了不起的絕學,就應該是那些人人可以學,人人學來有用,能夠造福萬民的顯學,我生平的心愿,也是能夠琢磨出一點能流傳開來的顯學功夫,如此才不負黃帝傳藝的名頭!可惜啊,這樣了不起的愿望,實在不是我這樣的微末人物可以染指的。你不要笑,嚴肅一點!”
“如果你不能秉正一顆中正平和之心,那這門周天一氣一早晚會害了你,我眼睜睜看見你多少師叔伯倒在這一關前,這都是血淋淋的教訓,所以我今天對你說的所有話,你一定要牢牢記在心里!”
傅樂梅眼中的金色心電轟然炸開,她身上的心電原本除了顏色以外,形態與普通心電沒有太大差別,此刻卻宛如太陽直射的金色光輝,與尋常心電的曲折電花全然不同。
震蕩刀與鳳血甫一接觸,皸裂的痕跡當即遍布刀身,崩裂的刀片四散炸開,那太陽一樣的金光刺在高占林身上扭動愈合的肉芽上,似陽光消融冰雪,破戒刀法造成的巨大傷口再次崩裂。
吃痛的高占林一記窩心腳踹在傅樂梅的小腹上,自己也忍不住倒退兩步。
傅樂梅眼前一黑,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攪成一團,張口噴出一大口血霧,整個人倒飛出去十余米,徑直失去了意識。
鳳血棍在半空中飛旋了兩圈,最后也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不是變異心電,差一點把我唬住了。”
高占林企圖捂住迸開的傷口,淋漓的鮮血打濕了他的褲子,看上去雖然狼狽,但仍舊煞氣十足。
一股無聲的氣浪襲向高占林的后腦,高占林下意識轉過頭,兇戾的心電倒沖回去,陽臺上的戒言小和尚五官震蕩,紛紛溢出小蛇般的鮮血,一句話也欠奉便倒在了地上。
“自不量力,這種程度的心靈震爆也敢拿來丟人現眼?”
高占林顧不上辨認是誰偷襲自己,剛要邁步往前走,忽然抱頭側翻,一陣藍色的電熱射流已經把他剛才站立的地方燒蝕成了一小片巖漿。
守鶴雙手端著熱射步槍,準星對準正冷冷逼視自己的高占林,毫不遲疑地開啟連發模式,既然已經出手,她也不再有任何保留。
“先救傅師妹!”
喊話的是顧一秋,他并非空喊口號,幾乎是話出口的一瞬間,他便再次翻身越過鐵欄,企圖下場救人,只是剛邁出兩步,只覺眼前一白,再次被陽臺架槍的守鶴道長一腳踹了回去。
這位常年保持甜美少女的形象,實際上已經快四十歲的老牌天官忍無可忍,終于不顧形象對這群考生怒吼出聲:“都他媽的老實待著,別他媽的再給老娘添亂了!”
與此同時,那些大公司的雇員終于和吵出了結果,至少有二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正牌天官躍下大樓,護在了真定僧的左右。
“大師,雖然合同上沒有寫明,但你私自越過和平涂鴉的行為,是存在有故意違約的嫌疑,等這件事處理完,猛鵝能源和少林寺的官司有得打了。”
真定臉色慘白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在否定什么。
眼見局面越發熱鬧,高占林渾然不懼,單腳提起爆彈步槍,笑嘻嘻地環視四周,似乎全然不把周圍的天官當做一回事。
三十一點,二十九點,三十六點……
連四十點心電以上的人都沒有么?滯留麥當奴的天官質量還真不是一般的低下啊。
“嗯?這是什么?”
高占林突然臉色一變。
一個渾身籠罩在灰色長袍里,看不出男女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他身后。
“不好意思,再讓你這樣鬧下去,梵氣杯大概率就無法舉辦了,真那樣我就傷腦筋了。”
這人的聲音沙啞,不似人聲,讓人無端端響起低頻射電干擾的盲音。
高占林周圍浮出黑色的半球狀力場,正是心靈風暴的前兆,只是風暴還沒得及匯聚,施為者的心電便沒來由的消弭無形,心靈風暴自然也無以為繼。
高占林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整個人栽倒在地,鮮血無助地自他心口上的血洞蔓延開來,方才還不可一世的他死的悄無聲息,在場的人鴉雀無聲,都不可置信地望著站在原地的灰袍子。
半天才有人辨認出來。
“你,你是,十七號?”
正是那個在半決賽輪空,直接進入決賽的幸運兒十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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