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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出個萬法道君 第二百零八章 五尊賜福,魔教根苗
四逆魔教,乃赤縣神州新近冒出的逆賊亂黨。
雖然聲勢比不上活躍三千年,一度與龍庭太上皇爭奪正統的白陽教。
但其發展迅猛,過之而無不及,宛若雨后春筍,到處開枝散葉。
有名有姓的護法、長老,個個都是朝廷海捕文書上的頭面人物。
打從陳曄殘疾之后,意志消沉,整日將自己關在后院,直至二弟陳昭寄來一樣骨雕把件。
什么鎮墓獸、陶具泥俑、玉衣魂瓶之類,耗費大力氣擺滿大幾座百寶格架子。
府中的大夫人偶爾過來,覺得陰氣森森,講過幾句。
但陳曄并不當回事,仍舊我行我素。
等后來被寧海禪打斷雙腿,方才收斂性子,將其全部收進大箱。
“四逆魔教,悖逆四圣。我需供奉敬拜大慈至圣,隨即再行反叛之事,或棄絕肉殼,或棄絕……血親。”
陳曄閉目,心思浮沉,掌中的骨雕咕嚕嚕轉動。
四逆魔教遍地開花的根本原因,在于獨樹一幟,與眾不同的傳教方式。
他們會將教派的根本法門,悉數存于諸般器物之內,而后任其流散于十四府。
但凡落到有修道資質的好苗子手上,自然觸發,傳授入門。
這個諸圣道統幾近斷絕,百家法脈銷聲匿跡的末劫時代。
眾生如同牛馬,生來就被龍庭劃分高低貴賤。
欲要向上攀登打破約束,縱然需要付出數代之努力。
還未必能成!
“龍庭獨占靈機,道宗、上宗壟斷神通之路。
與其一生受其盤剝,被榨干骨髓,還不如投身魔教,拼上一把。”
陳曄讀過史書,并不相信龍庭那套糊弄黎庶的虛偽說辭,天真認為朝廷總攝靈機,為的是驅除濁潮,庇護萬民。
即便一開始抱有這樣大公無私的濟世之念,可靈機玄妙,好處無窮,日夜吞吐,延壽續命,滋養魂靈。
這般寰宇間第一等的頂級享受,比起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強出千萬倍。
時日久了,如何割舍?
“好比我獨占山巔的一株長生神樹,上面結著飽滿果實,吃上一枚,增壽十年。
倘若均分給天下人,必然不夠,且得到極少。
干脆拉攏同樣站在山頂的眾人,瓜分取之不盡的果實,實現自己的長生。”
陳曄暗暗冷笑,那位于金廬閉關的太上皇,便是明證。
舍棄萬民敬仰的至尊大位,交予兩個兒子當中的隨王殿下。
企圖以靈機續命,突破神通秘境,成為三千年來第一位仙人。
“魔教賜法,興許不安好心,但當牛做馬的蕓蕓眾生,難道有的選?”
陳曄回憶過往,他于某日觸動骨雕,感受到內里蘊含的引渡之意,枯坐房中思索了三天三夜,最終還是投身進去。
從中所取的經字秘法,喚作《摩訶伽羅吞元真經》。
觀想臨摹一尊由大慈至圣演化而來的悖逆法相,大黑天王尊,借以不斷地淬煉念頭,凝聚神魂。
這一法門的殊勝之處,在于只要每日打坐入定,供奉大黑天王尊的神位,念誦名諱,虔誠禱告。
念頭增長,神魂斂形,渾然而成,毫無瓶頸可言。
一旦步入道藝三境,速度更加突飛猛進。
往往隨著修為大進,便可得到四大護法的加持賜福。
它們分別是“筋菩薩”、“骨修羅”、“皮魔王”、“肉金剛”。
最后統合為一,化作擎天撼地,所向披靡的“血武圣”。
這在曾經是三練武夫的陳曄眼中,堪稱直指神通的無上經典。
要知道,當世晉升的修行之路,辟出武藝、道藝兩大途徑。
數千年間,不乏有天縱奇才選擇雙修。
但人身精力有限,凡夫俗子走一條路,尚且難以抵達頂點。
更何況,同時熬煉肉身,淬煉神魂,兩者并行,臻至巔峰。
這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多少資糧。
但四逆魔教的《摩訶伽羅吞元真經》,卻能夠于突破道藝四境時,將肉身軀殼提升極致,四尊護法加持下,使其體魄不輸周天采氣的四練宗師。
簡直占了天大的便宜!
神魂顯形,肉殼強絕,根本毫無破綻可言。
試想同境界內,還有誰是對手?
如果說,陳曄最開始沒得選,無奈踏上四逆魔教的賊船。得到那部《摩訶伽羅吞元真經》后,便是心甘情愿供奉大黑天王尊,以期改變自身的廢人現狀,
好讓那些躲在背后看笑話的市井小人、無膽鼠輩,再次感到敬羨畏怯。
“爹特意與我提及骨雕,加上我神魂出殼被他看到,必然是瞞不住。”
陳曄想得明白,教出寧海禪這種衣缽傳人,又與排幫的洪大龍頭稱兄道弟,自家繼父絕非泛泛之輩。
擱一位四練宗師眼皮底下耍小聰明,委實不智。
“只能暫且斷了與四逆魔教的聯系。”
陳曄收攏心思,深吸一口氣,安靜等待陳行的到來。
約莫半刻鐘左右,錦袍華服,須發如戟的高大老者踏進屋內。
說起來,穩坐義海郡武行頭把交椅的陳行,年紀并不算大,撐死五十出頭。
四練宗師精血無漏,緊鎖百骸,縱然到了七十古稀、八十耄(mao)耋(die),也能做到烏發如墨,神采煥發。
可陳行卻非如此,他雖是鶴骨松姿,昂藏挺拔,眉宇間始終盤踞似有若無的衰朽之態,給人一種半截身子埋黃土的暮年氣息。
這位陳館主與夫人出門,常被好友打趣是老夫少妻結伴游,一樹梨花壓海棠。
“曄兒,可是東西找到了?”
陳行望向坐在輪椅上的陳曄,后者低垂著腦袋,雙手忽地一撐,似要起身。
筋骨俱碎的兩腿無力,直接向前撲去,仆倒在陳行的腳下。
“爹!孩兒錯了!”
陳曄大放悲聲,掌中捏著那樣骨雕,痛哭道:
“是孩兒……害了二弟!孩兒不該鼓動他去黑河縣,問寧海禪索取真功!”
陳行立在原地,屋內未曾點燈,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哦,曄兒你為何要這樣做?”
陳曄修道有成,神魂敏銳,后背倏地躥起一股寒意。
他喉嚨一動,竭力回顧與二弟陳昭手足情深的點點滴滴:
“孩兒,誤入歧途!二弟所寄的那件骨雕,乃四逆魔教的信物!我不慎被蠱惑了,學了魔教的傳承……”
陳行語氣平靜:
“原來如此,原來是四逆魔教。”
他的手掌輕輕放在陳曄腦袋上,嚇得后者顫顫發抖,險些就要神魂出殼,飛遁逃走。
“你讓昭兒尋我的那個逆徒,是想求一真功,獻給魔教立功?”
陳曄抬頭,涕淚橫流,他也分不清,自個兒此時是真的后悔,亦或者虛情假意。
“孩兒得了一部《摩訶伽羅吞元真經》,如果立下大功,可從四大護法當中,任選一尊賜福。
骨修羅神通廣大,不僅令根骨蛻變,伐毛洗髓,還……能讓孩兒的雙腿,再次愈合,恢復如初。
孩兒萬萬沒有想到,二弟會突遭橫禍!一切因我而起,孩兒愿意受罰,請爹爹處置!”
陳行五指收緊,好似捏住陳曄的頭顱,良久的沉默,讓后者冷汗涔涔,宛若命懸一線。
“曄兒,你能跟為父說實話,爹很高興,起來吧。”
陳行攙扶繼子陳曄,將其送回到輪椅:
“把四逆魔教的信物交予我,其他的,無需操心。”
陳曄緊繃的精神猛然松懈,他這幾天已經打聽過了,止心觀的道官璇璣子,準備布置“搜山檢海大醮”,將潛藏于義海郡的邪門外道統統掃蕩干凈,自個兒四逆魔教的身份,未必禁得起調查。
“我會替你求一道止心觀的護符,掩蓋氣機。魔教的功法別再練了,不是正道。世間拜神者眾,皆在欺騙自我,長此以往,道性蒙塵,你都會忘記自己是誰了。”
陳行聲音渾厚卻很安穩,像是風平浪靜的怒云江。
“爹,你不怪我……害了二弟,又走了歪路,鑄下大錯?”
陳曄心里忐忑,他可是投身魔教,怎么落到陳行耳中,好像夜宿青樓一夜未歸,壓根不算個事兒,連半句責罵都沒有?
“伱娘只剩你一個兒子了。”
陳行接過那件骨雕,輕輕揉著陳曄的腦袋,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
“曄兒,下不為例。”
陳曄仰望那張藹然可親的粗豪面龐,忍不住喊道:
“爹。”
陳行并不應答,沉默轉身:
“曄兒,好好歇息,道院生員之事已經敲定。
璇璣子道長的搜山檢海大醮,不僅是追查真兇,還能照見虛空,發現上好根苗,你必定會被選拔上。”
離開陳曄所住的后院,陳行若無其事,將那件四逆魔教的骨雕信物藏在袖中,叫住服侍的丫鬟,詢問夫人是否用過膳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臉上多出一縷笑意:
“今夜,我要練功。讓夫人早些就寢,莫等了。”
“曉得了,老爺。”
丫鬟頷首,踩著小碎步前去稟報。
少頃,陳行踏進專門辟出,用于修煉的寬敞石室。
他握住那件骨雕,發出意義不明的低笑聲:
“四逆魔教……”
喀嚓。
手掌一攥。
捏出幾道裂紋。
茫茫虛空驟然翻起波動,好像石子墜進平湖,濺起一圈圈漣漪。
“念頭牽引,神魂接渡,擋得住誰?”
陳行輕輕閉目,口鼻呼吸近似于無,綿綿若存,他滿頭白發頃刻轉為烏黑,皺紋似被撫平,恢復壯年模樣。
緊接著,一條栩栩如生,真實不虛的神魂躍出肉殼,一團團肉眼可見的元氣滾動,宛若純凈的白云聚攏,化為大袖、羽衣、星冠。
飄然若仙!
隨后一步邁出,遁進虛空!
“這登仙令,古怪得很。”
白啟把玩著那枚熟鐵鑄成,頗有分量的令牌,他每一次念頭運轉,與之接觸。
眼前就像一花,倏然閃過一尊不同的法相。
首先是盤坐蓮臺的兇惡菩薩,一條條密密麻麻的青黑大筋交織蠕動,宛若蟒蛇縱橫虬結,透出無匹的狂暴與霸道。
其次再變幻成手持鋸輪,三頭六臂,血肉皆無,只余森森白骨的恐怖修羅。
“不屬于五帝、四圣,任何一尊?”
白啟有些疑惑,這枚登仙令所蘊含的怪異法相,很明顯不像正統神靈。
浩瀚心海怒濤駭浪掀起萬丈,筋肉菩薩與白骨修羅落在其中,變作百丈的兇孽蛟龍,意圖摧撼神志。
但都被一點點消磨干凈,斬滅成空!
他從異邪君那里得到的《蛟伏黃泉經》,里面涵蓋的道術變化,法器祭煉,可謂一樣都無,甚至比不過齊琰、呂南師兄弟的茅山傳承。
可論及打坐入定,心神永固,不懼外魔干擾,它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厲害。
降伏筋肉菩薩與白骨修羅,緊接著再浮現幾尊兇神惡煞也似的法相。
它們皆如兇孽蛟龍,映照于浩瀚心海,沖擊白啟的精神。
這個過程當中,他所淬煉的顆顆念頭,竟是愈發锃亮,似被精心打磨,拂去灰塵,宛若爍爍放光的明珠閃耀。
“道藝二境,要進抱胎關了。”
白啟心下了然,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收獲。
道藝二境,名為“入定抱胎”。
入定是凝練念頭,抱胎是聚攏成形,宛若嬰兒胚胎,心靈純粹冥合虛空,好能采集游移不定的靈機之氣,義海郡的道院生員,門檻便是完成百日抱胎。
“也不知道這登仙令,登的是哪門子仙?”
白啟將其收起,貿然接受引渡,進到陌生的內景地,無異于找死。
他仔細感受念頭壯大,精神活潑的舒泰暢快,好似身子輕盈許多,宛若凌空一羽飄浮飛揚。
“這下子,道藝、武藝齊頭并進了。”
白啟嘴角微揚,頗為滿意。
無垠太虛,內景如星斗點綴,或是明光可見,或是晦暗撲朔。
大袖飄搖、羽衣星冠的陳行,好似乘坐引渡之舟,倏然出現于一方廟宇。
周遭是一幅幅連貫的浮雕壁畫,濃墨重彩,十分鮮艷,似是有股深重魔性,勾動人心念頭,使得幻象叢生。
“跪拜!”
“跪拜!”
“跪拜……”
當陳行以神魂現身,供奉于神臺香案的五尊法相,發出震天的咆哮,宛若山呼海嘯席卷而來。
“三陽劫滅,滌蕩寰宇……爾等,亦在其中。”
陳行面無表情,眼神淡漠,好似高踞九天,捉拿星辰以燃炬火的一尊神人,無需任何動作,整個廟宇就被一股股赤焰、青焰、白焰煉成飛灰。
這座內景地好似蠟油融化,徐徐被洞穿,就像一張白紙被灼燒,焦黑之色泛起蔓延,不少心神寄托于此的修道人,瞬間魂飛魄散,當場寂滅。
“咦……哪里冒出來的魔教根苗?同時被四大護法的垂青賜福,卻拒而不受?”
陳行孑然立足,忽然感應到什么,冷漠的眸中掀起細微波瀾:
“不曾持戒守身,也能做到一塵不染,合該入我教門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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