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我們是一路人

那年花開1981 第兩百四十九章 我們是一路人

宋所長一句話說完，所有人都安靜了。

李野很尷尬，岳伯伯也很尷尬，文慶盛的臉色也不太自然。

因為李野剛才問人家“是不是賣掛面”，就有“揭人短”的嫌疑了。

而宋所長這句“我現在不賣掛面了，我賣鴨子”更是惹人遐想，感覺就好似一個老實人忍無可忍，拿起軟刀子狠狠的扎了回來。

文慶盛板起臉，對著李野訓斥道：“你這聽誰說的亂七八糟啊！千里之外買掛面的事兒你都打聽？”

李野趕忙說道：“爸，您千萬別誤會我，是這么回事兒，我們單位有個姓解的工程師，他有幾個同學好像是分到宋所長那個系統了，

他跟我說那邊的條件比較艱苦，然后幾個帶頭的領導為了正常的研究，各自想辦法籌集資金，好像還有人把出國節省下來的外匯，分發給了研究員們.”

“對，有這回事兒”

宋所長接上了話茬，聲音低沉的說道：“就是我們系統內的一位領導，因為這事還受了處分，因為那外匯按照規定是要退回去的.

可現在都是一切向錢看，你不給年輕人漲工資，他們一轉眼就都跑光了.”

“我剛開始也不好意思擺攤賣掛面，總覺得丟人現眼，最后還是我家里人出頭撐起了攤子

現在我已經不在意了，要不然也不會從掛面轉賣雞鴨，賣雞鴨總比賣掛面好些，賺的多嘛！”

宋所長說話語速很慢，娓娓道來，渾似一個老好人在說著陳芝麻爛谷子的經年往事。

但是聽故事的人，卻都為之動容。

一個研究所的日子再難過，也為難不著所長這個級別的人，上面每年批下來的研究經費就算再少，沾上一把，就能賺個滿嘴流油。

但是一個堂堂所長，竟然去賣雞鴨掛面，而且賺來的錢還不只是給自己用這年頭，像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岳伯伯慚愧的低下了頭，而文慶盛忍不住的看向了李野。

他既然打電話讓李野過來，其實是希望李野能慷慨一下的。

但是知女莫若父，文慶盛知道這些天文樂渝心里不痛快，所以就有些糾結。

而剛才文樂渝很突兀的給端上來一盤西瓜，就證明自家閨女對這事兒不樂意。

文慶盛也知道李野對文樂渝的“寵愛”，如果自家閨女不樂意，李野基本上也就不樂意了。

但是這一次，文慶盛猜錯了。

李野上輩子就聽說過“掛面”的事兒，這輩子又聽老解說了“外匯”的事情，所以對這群從奉天轉戰川省的航空人，有著由衷的敬佩和尊重。

只不過軍工企業，不是李野可以隨便染指的，就是想要，也要等待機會，要不然人家還以為你別有用心呢！

所以盡管在進門之前，文樂渝就警告李野必須“一毛不拔”，但是李野在確定了對方的身份之后，就覺得機會來了。

“的事情，我看這么著吧.”

“李野，你過來一下幫我殺一下這條魚，我和媽媽殺不了”

李野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廚房的文樂渝給打斷了。

李野對著宋所長訕訕的笑了笑，趕緊起來進了廚房，對著柯老師道：“怎么了媽，是哪條魚活得不耐煩了，讓我收拾了它”

柯老師笑著指了指一條活魚，然后又朝著文樂渝努了努嘴：“這兩條魚都不服氣，你收拾一下吧！”

“我哪里不服氣了？我是委屈.”

文樂渝白了老媽一眼，然后低聲問李野：“你是不是要準備給錢了？”

李野抿了抿嘴，小聲說道：“如果他們說的是真話，那給一點也沒什么.”

“我就知道你耳根子軟，有困難的單位多了，你開了這個頭，以后上門化緣的和尚多了去了，你布施的過來嗎？”

“這”

李野沉默了，這年頭缺錢的單位多了去了，升米恩斗米仇，李野如果表現的太過扎眼，很可能會遭人嫉恨。

“唉”

文樂渝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就算你想給他們捐款，也不能這么痛快，前陣子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總得叫叫苦，喊喊冤呀！”

李野一怔，然后低聲問道：“跟他們喊冤有用嗎？”

文樂渝篤定的道：“有用，不信你問咱媽。”

李野詫異的看向了柯老師。

柯老師沒有回答，但是卻認真的點了點頭。

“行，那我懂了，”

李野想了想，然后對文樂渝說道：“那你準備一下，盡快給他們解決.一個億怎么樣？”

文樂渝點點頭道：“行，我盡快給你準備。”

雖然小媳婦兒有些不甘心，但李野做了決定的事情，她就算是心疼，也會支持的。

不過柯老師卻道：“李野，這錢可沒有回報，你是不是跟你媽商量商量.”

“我媽肯定愿意的，她也是D員。”

李野和文樂渝、柯老師敲定了數額，然后就準備殺魚，但是忽然聽見客廳那邊腳步聲響，還隱隱的聽見了文慶盛極力挽留的聲音。

“你們別急著走啊！老岳，你這是干什么？今天咱們得喝一杯.”

“不了不了，今天不方便.”

“壞了”

李野左手提著刀，右手拎著魚就跑了出去，搶在宋所長等人出門之前攔住了他們。

“我這就殺個魚的功夫，岳伯伯你們怎么就急著走啊！那不要了呀？”

岳伯伯看看李野手上的刀，再看看那條活蹦亂跳的魚，頓時一陣尷尬。

“我們尋思著今天不太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李野趕緊說道：“我剛才想到了一些有關的想法，正要跟你們商量呢！你們稍坐片刻，我殺了這條魚就出來跟你們說行不行？”

宋所長和岳伯伯對望一眼，訕訕的道：“那行吧！”

文慶盛看到李野的樣子，也頓時來了脾氣：“老岳，我就說你們想岔了吧？真是的，怎么能不相信我呢？待會兒你先自罰三杯”

“是是是，是我錯怪你了.”

李野回到廚房，三下五除二把魚宰殺完畢，然后回到了客廳。

然后他就指著文慶盛解釋道：“其實今天的事情怨我，因為前些天我受了點小委屈，然后就對著我爸發了好多牢騷，還說以后再也不花冤枉錢，

所以我爸就誤會我了，要不然他打個電話就把事情安排了，都不用喊我過來”

岳伯伯愣了愣，然后問道：“你受了委屈？什么委屈？”

李野訕訕的道：“也不算什么委屈.”

“這還不算委屈嗎？”

文慶盛斥責了李野一句，然后解釋說道：“我這女婿不是在海甸的汽車廠主持技術方面的工作嗎？他這些年一直堅持國產技術的研究

可是你也知道現在咱們內地的情況，一些聽信了西方思想的人，就覺得我這女婿礙事兒，又是說他們技術落后，又是說他們浪費國家的錢，可明明他們廠自始至終，就拿了國家二十萬的支持”

文慶盛的話，讓宋所長和岳伯伯聽的一愣一愣的。

到最后岳伯伯差點兒拍了桌子：“我踏馬的，這還不算委屈呀？我說老文，這事兒你怎么不跟我說呢？我非治了他們不可”

文慶盛道：“現在你明白我為什么不能給你個準話了嗎？我這女婿還有我那親家都不是小氣人，動動手指頭就是幾千萬，但是花了這么多錢，卻惹了這么一身騷，我實在不好意思替他做主.”

“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不管今天的事兒怎么樣，孩子的這口氣我替他出了.”

文慶盛一抬頭，對著李野說道：“你岳伯伯要替你出氣，你怎么表示？”

李野不好意思的道：“這幾年錢花的太快了，手里也沒留下多少，我的意思是一個億，然后再合作一些民用項目，細水長流，自給自足.”

“砰”

文慶盛拍了一下桌子，昂起下巴說道：“看看，我說什么來著？這孩子是小氣鬼嗎？他就是受了委屈，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真到了國家需要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

“這是個好孩子，不能讓他吃了虧，你放心.”

李野今天帶來的酒不錯，下酒的菜也不錯，特別是李野殺的那條魚更是美味。

所以當文慶盛、宋所長等人喝起酒來之后，氣氛很快就融洽起來，話匣子也徹底打開了。

宋所長拉著李野說道：“不瞞李廠長，我們來京城已經四五天了，處處求人、處處碰壁，沒有一點頭緒，到最后還是找到了老岳碰碰運氣，沒想到咱再喝一杯，再喝一杯.”

岳伯伯趕忙說道：“誒誒，我說老宋，你可不能有怨氣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現在咱們的重心是發展經濟，干什么都追求經濟效益，你們的日子是苦了點兒，但也不能發牢騷.”

宋所長可能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過頭了，便低下頭說道：“是是是，我就是發兩句牢騷，心里沒怨誰”

李野看到宋所長的樣子，便笑著打圓場道：“我理解宋所長的心情，因為我有時候也跟他一樣，我們心里都著急呀！

岳伯伯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現在研究的發動機，在內地國產技術中屬于領先地位，但是拿到國際上，卻是七八年前的水平，”

“我想宋所長心里也著急，害怕追不上國際一流的腳步，害怕以后萬一遇到中東這樣的戰爭，讓咱們的人在技術上吃大虧.”

文慶盛和宋所長、岳伯伯都沉默了。

正好這會兒電視上又開始播放海灣戰爭的新聞，展示了被多國部隊擊落的戰機殘骸，這下子更是讓文慶盛等人心情沉悶起來。

現在的中東老薩，可真不是菜雞，在前面十幾年里受到了蘇鵝和燈塔的雙重支持，號稱世界第四軍事強國，在戰斗機方面甚至比內地還要先進。

起碼人家有三代機，而內地沒有。

現在內地的空中主戰力量，是七爺和霹靂—2，跟人家差了整整一代。

可看看現在老薩被多國部隊揍的滿頭包，宋所長能不急嗎？

文慶盛也急啊！

李野看到幾個人都沉默了，便轉移話題道：“這個，我們是不是具體談一下那個該怎么支付？”

宋廠長立刻抬起頭來，顫聲問道：“這錢能夠直接給我們單位嗎？我們保證把錢都用在刀刃上，不亂花一分錢。”

“直接給你們單位嗎？”

李野仔細思考起來。

按理說這種捐贈方式的，內地有專門的部門處理，比如航空基金會什么的，

但是就像文樂渝說的，現在到處都困難，宋所長那邊屬于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單位，真要是交上去之后統籌安排，那都不知道有幾分錢最后落到他們手里。

“宋所長，你們單位應該有民用工業品生產的能力吧？”

“有。”

宋所長立刻說道：“我們研發了一款工業洗衣機，已經到了投產階段，性能可靠物美價廉”

李野點頭道：“那這樣，我們先以聯合研究生產洗衣機的名義，給你們注入一筆研發資金，然后再討論一下合資組建洗衣機廠的事情，

你放心，我們不圖你們的控股權，而且我跟風華服裝有些關系，他們需要工業洗衣機，可以提供一批產品訂單.”

“誒呀，老文你這是從哪里找了這么個好女婿啊！又仗義又聰明”

“嘿嘿，這可不是我的功勞”

文慶盛得意的道：“這是你弟妹在東山的時候看中的小子，京大經濟系的高材生，要說別的咱不敢吹，要說賺錢做生意，那肯定是一把好手.”

“原來是弟妹選中的啊！我說呢！”

“你說什么？你是說我眼光不好嗎？”

文慶盛眼皮一翻：“我當時是在北方，要我在清水縣，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哼哼哼，嘿嘿嘿”

“你笑什么？再笑我急了啊！”

“嘿嘿嘿哈哈哈”

宋所長喝的有些醉了，但是在送別的時候，還是握住李野的手，使勁晃了很久，一切都在不言中。

這不光是李野“慷慨仗義”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李野“堅持國產研發”的思路，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兩人可以說是一路人。

等把客人都送走之后，文樂渝笑著道：“看你們跟忘年交似的？這是遇到知己了？”

李野輕輕的道：“總有一些人，是值得讓人敬重的，我跟人家，還差得遠。”

二月十一日，星期一，臘月二十七。

京城的很多單位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多少事兒了，很多要回老家的人，早就請假上了回鄉的火車。

魯秀月所在的報社也沒有了平日的忙碌，春節期間的版面基本上已經確定了下來，除了幾個倒霉的家伙被選中留守之外，大家該干嘛的干嘛，早早的溜號也沒人管你。

魯秀月就是春節留守人員之一，只不過她不是被選中的，而是自己要求的。

這倒不是她有多么敬業，而是因為她最近正在謀求發表一篇重要的文章，所以才積極表現，希望主編盡快給她安排一個版面。

“小魯，主編讓你過去一趟。”

“欸，來了。”

魯秀月心里一喜，趕忙往主編辦公室走去。

她的文章早就交上去了，但主編一直在“研究”，現在突然喊自己過去，是要放在春節期間的版面上發表嗎？

“那就更好了，多一些人關注這件事，尤莉就能早一日得救。”

自從前幾天尤莉突然再次被羈押之后，魯秀月就積極奔走，到處喊冤，希望可以幫助尤莉洗脫冤屈。

但是這一次的情況很復雜，外人根本連一絲消息都打探不到，所以魯秀月才想要再次“擴大影響”，以達到營救尤莉的目的。

畢竟兩人不但是“閨蜜”，還都是留學回來的，惺惺相惜之下感情很深。

“篤篤篤”

魯秀月敲門進了辦公室：“主編，您找我？”

主編點點頭，然后沉聲說道：“小魯，今年你不用在報社值班了，回家跟親人團聚吧！”

“休息幾天？”

魯秀月怔了怔，訕訕的笑道：“主編，我不用休息的，我已經跟家人說好了，他們都支持我的工作”

“呼”

主編長長的吐了口氣，然后抬頭看著魯秀月道：“社里準備給你調整一下工作，回家好好休息幾天，等年后去了新的崗位離家就遠了，想回家一趟都不太方便”

“離家遠了？有多遠？”

魯秀月一愣，然后突然急聲問道：“主編，為什么要調動我的工作？”

主編淡淡的道：“大亮山那邊非常需要你這樣有干勁兒的年輕人，所以社里決定派你去歷練幾年”

“歷練.幾年？”

魯秀月都差點兒罵人了。

她都二十七八歲有家有口的人了，再下去歷練幾年，還能回來不？

而且去大亮山那邊歷練想想那邊的婦女問題，倒是真有歷練的空間呢！

“主編，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主編把一份稿件扔給了魯秀月。

“你先不要發火，我告訴你讓你去大亮山，比讓你留在京城好。”

魯秀月一看稿件，正是自己那份為了解救尤莉撰寫的稿子。

完了，被尤莉害死了。

但魯秀月不知道的是，她只是一只無關輕重的小蝦米，這個下場已經很好了，還有很多人更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