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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器以藏禮,禮以出信

作者:要離刺荊軻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要離刺荊軻 | 我在現代留過學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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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現代留過學 第六百二十八章 器以藏禮,禮以出信

兩宮聽著趙煦的解釋,暗自點點頭。

這樣解釋還算合理。

雖然她們依然難舍善財!

可只要真有每年一兩千萬貫的收入,那么,舍一百萬貫用來邀買人心,倒也不是不行!

大宋的游戲規則一直也是如此的。

天家吃肉,權貴喝湯。

大家一起排排坐赤果果分蛋糕。

就是,還有個問題。

太皇太后道:“官家所思,確是周詳!”

“只是如此一來,綾錦院織工,恐皆將為私人……”

“天家御工,淪為市井之人……”

趙煦笑了:“太母,如今那里還有什么御工不御工一說!”

“現下,便是太醫局里的御醫們,也在馬行街、土市子,開設了國醫藥館!”

作為一個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的王朝。

大宋王朝已經具備了一些資本主義的特點——錢,可以買到一切服務。

專門給皇帝看病的太醫,專門給皇帝做飯的御廚,甚至是特供皇帝的紙張、筆墨、茶葉。

只要有錢,你都可以買到他們的服務!

而且是可以光明正大,通過合法途徑買到。

而綾錦院的織工,早在太祖時代,就已經在外面接單了。

在趙煦開發靖安坊的時候,又把教育變成了商品!

買了朕的房子,就可以讀最好的蒙學、小學,擁有考入開封府府學的資格!

太皇太后頓時啞然一笑,道:“官家所言甚是!”

向太后在這個時候,則悄然扭頭,與在簾外的尚宮張氏對視了一眼,這對主仆心照不宣的頷首。

于是本來準備的后手,悄然放了下來。

這保慈宮內寢之中侍奉的內臣、女官們,在悄然間就已經走過了萬丈懸崖。

保慈宮發生的事情,在沒有刻意隱瞞的情況下,很快就傳了出去。

這個時候,都堂內的韓絳,還在審視著汴京義報上的那篇文章。

“君以道制法,故曰名其義……”

“臣以禮守法,故曰能其事……”

他一直咀嚼著這兩句話,白眉下的眼中,閃爍著不定的色彩。

這兩句話,他確認不是王介甫說過的,也非是新黨過去的主張。

可偏偏,這兩句話假若放在新學思想和新黨主張的框架下,卻莫名貼合。

何為新學?

自是相對舊學而言的。

那舊學標準是什么?

自是以漢唐九經注疏為體系的所修撰而出的《爾雅正義》、《論語正義》、孝經正義》等為核心的章句注疏體系。

但新學推翻的,不僅僅是以漢唐九經注疏為體系的思想理論。

他還要塑造一個全新的理論基礎和社會文化環境!

譬如說《尚書.周官》言: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三孤貳公弘化,寅亮天地。

在過去,鄭玄認為這是表示三公、三孤皆為天子輔臣,是輔佐天子一人,治理萬邦。

而唐代的孔穎達則認為公、孤所掌不異。

換而言之,三公、三孤,無論是論道經邦、燮理陰陽還是弘化、寅亮天地,都是一個意思,并無區別。

可王介甫就不這么認為了!

當年,他就借其子王雱之口,公開推翻了鄭玄與孔穎達的注解。

然后在將尚書的這一句話,升華到非常危險的地步——以陰陽為本,天地為末,化待道而后立,天地待陰陽二后立,論道而不諭,然后弼。本在于上,末在于下,故公論道,孤弘化;公燮理陰陽,孤寅亮天地;公論道于前,孤弼于后!

看清楚沒有!

新學的主張里,一切都是有秩序的。

陰陽有其序,天地有其道。

自然,朝廷、國家也該有法度來約束。

不止大臣要遵守,皇帝也要遵守。

不然就擾亂了天地陰陽的秩序,破壞了自然的和諧,會導致一系列災難,甚至是國家傾覆社稷滅亡!

“王介甫啊王介甫……”作為熙寧時代的傳法沙門,韓絳和他的兄弟韓縝、韓維,對王安石的新學和其主張,自然是無比了解的。

三兄弟甚至是支持的。

不然他們的態度也不會這么曖昧!

“汝可真是好運氣啊……”韓絳悠悠嘆息著,一雙老手撫摸著那已經皺巴巴的小報上。

“先帝受不了汝!”

“小官家,卻似乎能夠接受了……”

王安石和他的新學、新黨的主張,從熙寧八年后,就已經不再掩飾了。

天下需要一位圣王來領導!

所有人都團結在圣王的領導下,緊密合作,各司其職。

那假如沒有圣王呢?

那皇帝就該垂拱而治,將天下大政委托給圣人來治理。

于是,王安石二次拜相后,不過兩年就再次罷相!

先帝已經無法接受,王安石事事以老師的態度,用師傅的口吻,來教導他、指導他、規勸他了。

王安石也接受不了,昔年以弟子、學生的態度,向他求教,請他輔佐的官家,不再愿意聽他的,開始急躁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在三五年內就畢其功于一役。

這對師徒終于是分道揚鑣。

本質上,這是君權和相權的沖突。

是皇帝應該乾坤獨斷,還是與大臣們商議、合作,甚至是將天下事托付給大臣的沖突。

這就是元豐政治,變成了先帝一言堂的原因。

也是王珪、蔡確能拜相的緣故!

一個三旨相公,一個阿諛奉承,以上意為行事準則,沒有自己立場。

放下小報,韓絳慢慢閉上眼睛。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他的幕僚張之若的聲音:“恩相,官家遣使來了都堂,請恩相與在都堂的諸位相公前去都堂正廳相見。”

韓絳立刻起身,來到了都堂的正廳。

在這里他就看到了官家身邊的邸候馮景,帶著十來個內臣,抬著一個個箱子,站在大廳上。

“馮邸候……”韓絳上前見禮后,問道:“這是?”

馮景笑起來,道:“熙河路前時入貢棉鈴十余萬斤,官家命專一制造軍器局,擇其善者,打造了棉被數百床……”

“除用于敬獻兩宮慈圣及宮中太妃、貴妃,賜給皇子、公主及宗室外……”

“官家還念及諸位相公,操勞國事辛苦,特地命我來贈,以為相公們冬日御寒……”

于是,隨行的內臣們打開箱子。

里面裝著的是以絲綢為被套,繡著精美圖案的被子。

韓絳見著連忙率著在都堂值班的李常與安燾下拜謝恩。

送走馮景,韓絳與李常、安燾才看向了那些留下來的箱子。

每個箱子上,都有著文字。

所以他們很輕易的就能找到賜給自己的那一份。

韓絳作為左相,得賜四床,每床棉被的被套上,繡以春夏秋冬四季之景與鳥獸圖案。

而李常、安燾,則各得兩床。

但,他們所得的棉被,卻有著細微的不同。

李常的棉被上的圖案,繡著長江蜿蜒之景。

而安燾棉被上的圖案,則有著黃河奔騰之像。

韓絳見著,若有所思。

文彥博也收到了宮中所賜的棉被。

作為平章軍國重事,他收到了五床棉被。

五,是一個很有趣的數字,而且比宰相多一床。

可文彥博卻高興不起來。

送走使者后,他就郁郁寡歡的坐在庭院中。

文及甫見了,難免好奇,于是問道:“大人因何不快?”

“但愿是老夫想多了!”文彥博悠悠說道。

“兒不懂大人之意……”文及甫頓首再拜。

“王介甫言:五為天地相合之數!”文彥博輕聲道:“故先王制法,莫不如此!”

“所以有五經,有五等爵,有五禮,有五刑,有五服!”

“先帝因之,設國家朝聘之禮,藩國以五年朝天子……”

文及甫聽著,人都傻了。

還能這么理解?

興許官家沒有這個意思呢?!

文彥博看著這個蠢兒子,嘆息一聲。

天子賜元老之禮,是能隨便的嗎?

都是有隱喻的啊!

所謂器以藏禮,禮以出信!

當朝那位,只是年紀小,但心思卻比誰都多!

沒聽說宮中傳出來的那些事情嗎?

綾錦院上下,被他這么一搞,可謂恩威并施。

而那些獲得赦免、恩典,又被塞了一個發財機會的官員,這輩子甚至是子孫都被綁在了這位官家的戰車上。

非但從此只能緊隨這位陛下的意志,容不得半點動搖,只能獻完自己獻子孫!

更沒有半點自由可言。

稍有不從,就是千夫所指。

而且,文彥博還知道,對綾錦院的安排,浮在表面上的那些東西,也就只能圖一樂。

那位官家,肯定還有別的安排。

就如他處置質庫一般。

不要看,他現在將汴京大和尚們把持的質庫與抵當所合一,然后打算開始撲買了。

但實際上,文彥博知道,這位官家,在抵當所之上,還要成立一個行會。

由行會來遙控、指揮抵當所的業務,建立章程。

而文彥博為什么知道這個事情?

因為,那位官家已經暗示了,要從他的兒子里,選一個去當第一任抵當所行會會首。

而抵當所行會中,這位官家可不止有文家這顆棋子。

曹家、王家的人,也是受其遙控的。

另外文彥博還知道,那個福建來的商賈黃良,也是這位官家的人。

換而言之,雖然抵當所是撲買了,大家也可以自由經營。

但是,抵當所這個行會,還是要受宮中遙控、控制。

各個抵當所只是看似自由。

實際上,誰不聽話,完全可以通過行會,將之趕出抵擋所這個行業。

那么,綾錦院解體后的織坊也會有一個行會嗎?

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而且,文彥博知道,那位官家還握著可以決定這些織坊生死的另一張王牌——原料!

熙河的棉鈴可都是由向、高兩家,直接銷售給官家的。

私人或許可以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一些熙河的棉鈴。

但絕不可能大量獲得。

熙河官府、皇室都不是瞎子。

原料被控制,工坊就成為了皇室的奴仆。

在抵當所、紡織工坊上,那位官家尚且玩出了這么多花樣。

國家大政上,他豈會無的放矢?

文及甫看著老父親那一臉絕望的神色,只能低下頭去,道:“大人息怒,兒愚鈍粗鄙,大人不值為兒氣!”

文彥博都氣笑了,擺擺手,道:“老夫沒有生氣!”

他已經接受了文及甫的平庸。

“相反汝質淳樸,老夫甚喜!”

文及甫、文貽慶,只是笨了一點,在政治上差一點。

但基本的眼力見和心思還是有的。

不至于和吳充家的那個吳安持一樣,一手好牌打了個稀爛!

“六郎啊!”文彥博忽然喊著文及甫的排行。

“兒在!”

“以后少去太學看吳家那個傻子!”文彥博道。

“為何?”

“老夫擔心,哪天他觸犯天顏,降下雷霆,把汝也給劈了!”文彥博冷冷的說道。

吳安持在太學,還在擺爛,還在怨天尤人。

這樣的人,哪天真的闖出滅家族誅的禍患來,若文及甫還傻傻的念及舊情,與之稱兄道弟,一個不小心就要連累文家。

文及甫自己死了不要緊。

萬一牽連宮中的十三娘,如何是好?

“這……”文及甫想著吳安持,縮了縮脖子:“不至于吧!”

“當今官家,不是曾在先帝前立誓,宰執有罪,縱犯十惡不赦之罪,止于賜死,十惡之外至于編管嗎?”

“吳安持再怎樣也是故宰相之子,即使念及其父,官家也會寬容、優遇一二……”

文彥博都快被這個傻子氣笑了。

他冷冷的看一眼文及甫,道:“汝去打聽打聽,看看華陽王家,現在是個怎樣境遇?!”

王珪死后,其子扶棺回鄉,這才多久,王家的風言風語和王珪諸子的劣跡,就已經傳的汴京上下都知道了。

最要命的是,文彥博還聽說,在成都府路那邊,王珪諸子最近一直在成為被告。

他們不僅僅兄弟互相為了財產分配而鬧得雞犬不寧。

更被當地的很多人,攀扯著打起了各種官司。

不出意外的話,王珪留下來的那兩三百萬貫的財產,會在轉瞬之間,就在內外互告下,被鬣狗豺狼分食殆盡!

所以,所謂宰相子孫的身份不僅僅不是護身符。

有時候可能還是催命符!

而那位官家,對吳家和吳充的態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吳安持的太學收教詔書怎么說的?

自棄圣人仁恕之教!

不恤百姓疾苦!

這是指著鼻子罵不仁不義!

等于將之開除出了士大夫的行列!

連士大夫都不是,自然可以放逐、刑殺甚至族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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