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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顛之影 第一百六十九章 維多利亞的報復
相較于前幾年,自從墨爾本子爵成為首相之后,亞瑟聽到的關于墨爾本子爵的流言確實多了一些。
其實如果拋開墨爾本子爵與蘇格蘭場的恩怨,這個人的人生經歷確實坎坷了一些。
他的妻子卡羅琳·龐森比與拜倫勛爵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戀情讓墨爾本子爵在上流社會斯文掃地,而他唯一的孩子奧古斯都·蘭姆又患有嚴重的精神與智力障礙,從小就語言發育遲緩,難以與人交流,無法接受正常的教育,情緒不穩,甚至有攻擊性行為,即便他今年都已經28歲了,可依然需要專人照料。
因為這個孩子,墨爾本子爵在生活中長期情緒郁結。他從來不愿公開提及兒子奧古斯都,也幾乎不讓這個孩子出現在公眾場合。
正因如此,亞瑟倒不會對墨爾本子爵近幾年越來越容易流淚這一點感到奇怪,家庭因素是一部分,再者他也已經58歲了,這個年紀的人確實很容易傷春悲秋,尤其是那些一輩子都過得很擰巴的人,更是容易因為聯想到傷心事而流淚。
在老家伙當中,依然能夠沒心沒肺的活著,并且瀟灑自如的,恐怕也就只有塔列朗等少數幾個人了。
但不論墨爾本子爵性格如何,亞瑟并不想讓這位輝格黨首相在有關康羅伊的后續安排上展示出半點軟弱。
但不得不說的一點是,康羅伊確實很會挑人下手,因為他的這些要求無論是對威靈頓公爵提出,還是當著羅伯特·皮爾爵士的面提出,或者是去與內務大臣約翰·羅素勛爵、外交大臣帕麥斯頓子爵商量,恐怕都難逃一頓嚴厲的當面斥責。
但是他直接去找了首相墨爾本子爵,而且還是私下會面,以墨爾本子爵的性格確實很難做出當面回絕的決定。
亞瑟當然不會忘記康羅伊去年在拉姆斯蓋特是怎么對他的,只不過僅就封爵這件事,他確實不大能插得上手,他在宮廷事務上沒有一個可以合理介入的身份。
亞瑟忍不住皺起眉頭:“康羅伊向首相討要封賞這件事,其他人知道嗎?”
“爵士。”萊德利畢恭畢敬的回道:“我今天過來也是為了向您說明這件事。據我們昨天在肯辛頓宮的觀察,樞密院里恐怕有一小半人已經收到了消息。并且,昨天我們駐留在肯辛頓宮附近的便衣警員還注意到了斯托克馬男爵與墨爾本子爵在肯辛頓宮外的咖啡館里聊到了這件事。”
“他們聊得怎么樣?”
“兩位閣下具體聊得什么,我們的警員沒有全部聽清。”萊德利頓了頓,繼續開口道:“不過斯托克馬男爵貌似沒有那么急于譴責康羅伊。按照他的想法,他這時候更擔心,如果女王陛下對她的母親和約翰·康羅伊爵士的反抗來得太快或者太激烈。會很容易讓公眾覺得她忘恩負義、忤逆不孝,并且她也將永遠無法恢復自己的聲譽。”
亞瑟雖然覺得斯托克馬男爵的這番話聽起來很刺耳,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一世派來的私人顧問說的確實也有一定道理。
自從英國社會步入現代以來,雖然英國國王依然保留著法律上的諸多權力,但是由于軍權和財權基本被議會握在手中,所以國王能否在王位上坐的安穩,很大程度上要取決于公眾對王室的好感度。
尤其是維多利亞這種剛剛繼位的新君主,如果一上來就做出許多敗壞公眾好感的行為,確實很容易引發政局動蕩,并且加深社會對她的不信任程度。
雖然維多利亞在昨天的第一次見面儀式上表現完美,但是這不代表她贏得了所有人的認可。
譬如保守黨黨魁羅伯特·皮爾爵士和內務大臣約翰·羅素勛爵,就在贊揚女王舉止得體之余的同時,表達了他們的憂慮。
羅伯特·皮爾爵士在參加完見面會后,曾經私下對威靈頓公爵等少數幾位保守黨領袖表達了他對威廉四世的懷念:“一位真正符合憲法要求的君主,其個人品質、成熟度、處理國家事務方面豐富的經驗及其對人、禮儀和風俗的了解,就像輪船的壓艙石一樣,能消除大臣的三心二意,能降低依仗雄辯術參與議會討論的演說家輕率言論的危害,能遏制民主的高漲和不滿情緒的蔓延,能緩解對放款收稅的無端焦慮……從而確保國家這艘大船一直不偏離航道。不幸的是,在我們命運的關鍵時刻,我們被剝奪了這一優勢。”
約翰·羅素雖然不像皮爾說的那么直白,但是他也在公開演講中表達了以他為首的輝格黨激進派對于女王的期待:“歷史上,我們曾有過偉大女王,伊麗莎白女王和安妮女王的統治都曾令我們取得輝煌勝利。我們期待未來將擁有一位以平和著稱的維多利亞女王。她既沒有伊麗莎白女王的專制,又沒有安妮女王的懦弱,并致力于完全廢除奴隸制、提倡更文明的懲罰犯罪的措施、提升國民教育水平。我希望,對全世界的國家來說,對我們的子孫來說,維多利亞女王的統治或許最終會被歷史證明是一件幸事。”
相較于如何平衡好兩黨關系,在變革的英國社會中取得來自激進派和保守派的支持,如何處理康羅伊反倒成了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了。
類似的事情,亞瑟其實處理過很多起,甚至他自己也是被處理的人員之一。
換而言之,在社會輿論的風口浪尖上直接對康羅伊痛下殺手肯定不行,畢竟這位肯辛頓宮的大總管這幾年頻頻出現在公眾場合,公眾對于約翰·康羅伊這個名字的記憶也太深刻了些。
亞瑟正想著該怎么對付康羅伊呢,忽然,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亞瑟爵士,女王陛下要求今天就要從肯辛頓宮搬進白金漢宮居住,她點名要求要與您確認白金漢宮附近的安保工作。”
六月的陽光稀疏地灑在白金漢宮南側花園里,草坪上殘留著夜雨后的露水,幾只花叢間的知更鳥在林中跳躍,似乎也察覺了這座平時無人居住的宮殿今日的不同尋常之處。
亞瑟剛抵達不久,便被留任宮務大臣的康寧漢姆侯爵引至白金漢花園,說是女王陛下急著召見。
花園的樹影在陽光下斑駁晃動,玫瑰藤架剛剛修剪過,地上還有些沒來得及清理干凈的碎葉。白金漢宮的草坪不比肯辛頓宮的大,但花卻開得更密,風吹過來時有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亞瑟沿著礫石小徑緩緩走進花園深處,遠遠的便看見那位穿著白底藍花薄紗裙的十八歲姑娘正站在月桂樹下,身側是與她有說有笑的萊岑夫人。
維多利亞的身材不高,但或許是因為有著王冠的加持,今天的她在日光的照耀下居然顯得有種不合年歲的挺拔。但她的裙擺還是有點太長了,走動時拖在地上,一不小心就會被絆到。
“亞瑟爵士,你來了。”維多利亞聽見自己這樣說,聲音比想象中輕了一些:“我剛才從窗口看到你進門。”
亞瑟停下腳步,俯身行禮道:“陛下召見,怎么敢晚到呢?”
維多利亞開心的笑了笑,她眨了眨眼,有些拿不準該從哪兒說起。
昨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今天一早又過得太快。
她像是突然被推進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但是,說實話,她并不討厭這個世界。
“我決定今天就搬過來。”她低頭看著腳下的草:“肯辛頓的房子……住不下去了。”
她沒提母親,也沒提康羅伊,她現在不想提。
他們倆昨天晚上留的那封信,維多利亞看了半天才把手指從信紙上挪開,連回信都懶得寫,干脆讓人帶話過去,就說她聽了首相墨爾本子爵的建議,白金漢宮不適合讓康羅伊搬過來。
肯特公爵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在問自己能否帶著康羅伊一起參加女兒的今天在樞密院正式舉行的登基儀式。但是像往常一樣,她低估了女兒對康羅伊發自肺腑的憎恨。
哪怕公爵夫人強調說,其他人會注意到康羅伊不在現場,而且會說一些維多利亞在登基第一天肯定應該避免的話。
但是維多利亞依然還是那個回答,墨爾本子爵堅決認為康羅伊不應該參加。
而肯特公爵夫人的回應則是寫了一封更加居高臨下的回信:“你不了解這個世界。約翰·康羅伊爵士也許有他的缺點,他或許犯下了一些錯誤,但他的意圖始終是最好的……這件事太過遭人非議,變得非常不愉快。保重吧,維多利亞,你知道你自己的特權!小心點,墨爾本可不是國王。”
維多利亞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昨天發生的煩惱一股腦的全部向亞瑟傾訴了出來。
或許,這些事情對于如今的她也稱不上是什么煩惱了,她只是單純的想要找人說說話。
但即便是這些姑娘家的苦水,只要鉆進了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耳朵里,那就都變成了實用至極的情報了。
一如亞瑟預料的那樣,康羅伊昨天糾纏墨爾本子爵的行為,果然受到了這位輝格黨首相的報復。
只不過,由于墨爾本子爵不是威靈頓公爵那樣的直脾氣,所以他沒有當面發飆,而是扭過頭便開始在登基儀式等禮儀性場合給康羅伊使絆子,一如他當年在冷浴場事件中兩面三刀對待蘇格蘭場的態度。
墨爾本子爵不僅搶在亞瑟的前頭,給維多利亞進了針對康羅伊的“讒言”,而維多利亞居然也毫無心理負擔的把“不讓康羅伊參加登基儀式的是墨爾本子爵”這件事透給了肯特公爵夫人。
亞瑟聽著維多利亞一口氣說完,臉上的表情維持得很好,但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指節卻不自覺地輕輕動了一下。
“墨爾本子爵堅決認為康羅伊不應該參加。”維多利亞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那么認真,一點兒都沒臉紅,連萊岑夫人都不敢在一旁抬頭。
亞瑟輕輕清了清嗓子,掩去差點從喉嚨里笑出來的氣音,然后慢條斯理地說道:“陛下的決定,自然是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
“嗯。”維多利亞點點頭,像是很滿意他的說法。她踢了踢裙擺下的一棵小草,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轉頭看他:“他們說,這里原來是國王陛下的寢宮……現在是我的了。你說,我是不是太急了點?昨天才繼位,今天就給康羅伊下了逐客令。”
亞瑟搖了搖頭,但沒有說話。
維多利亞咬了下嘴唇,有點試探地開口問道:“我不是要故意懲罰他們,我沒有對媽媽發脾氣,也沒有當面說康羅伊什么壞話,但我并沒有大聲說話啊。我只是……只是照實說了墨爾本子爵的話。我只是,我真的……太久沒有這么安靜過了。我昨晚在房間里一個人待了好久,連晚飯都是獨自吃的。”
她望向遠處:“媽媽今天早上臉色很差。我說完那句話以后,她都沒怎么和我說話,只是說了一句‘你知道你自己的特權’,然后就走了。好奇怪,我竟然不怕。我以為我會害怕……”
亞瑟斟酌了一下,但頃刻之間還是萊德利附體,壓下了所有耍機靈的念頭,輕輕回答道:“我相信您不是存心讓她難堪的。”
維多利亞點了點頭,但末了,她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雖然我不是存心的,但是……她難堪的時候,我竟然有那么一點……一點點開心。”
說到“開心”的時候,她自己也有點不太好意思,干脆低下頭去看草叢,腳尖在泥土上輕輕蹭了蹭。
亞瑟看著她低下頭的樣子,嘴角動了動,最終還是沒忍住,輕輕嘆了口氣。
“陛下。”亞瑟語調比平時放緩了些:“您既然已經搬出了肯辛頓宮,又已經讓康羅伊缺席了登基儀式。那么接下來,您想好要怎么處理他了嗎?”
維多利亞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間的猶豫。
她當然想過,她其實這幾天都在想。
可一旦問題被真正擺在面前,她卻忽然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我……”她咬了咬嘴唇:“我本來以為,登基之后,一切就能簡單些。可是斯托克馬男爵說,我最好暫時不要動他。他說,如果我一上來就急著‘清算’康羅伊,那會讓母親看起來像是被我拋棄,也會讓別人說我忘恩負義。”
她說到這里頓了頓,轉頭看向亞瑟,眼神里帶著一點無奈的憤懣:“可康羅伊對我做過什么,斯托克馬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偏偏勸我要在這種時候大度一點。說,不處理康羅伊可以起到示范作用,如果我連康羅伊都能放過,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就可以順勢幫我建立起一個仁慈君主的形象。”
亞瑟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把手背在身后,習慣性地把所有表情都藏進了站姿里。
“他還說……”維多利亞繼續道:“民眾的記憶力是很短暫,他們現在愛我,是因為我表現得恰到好處,如果我下一步一不小心就動了康羅伊,就會顯得太激進、太情緒化……他說,我是個女孩,所以更不能讓我的所有行為看起來像是在復仇。”
她說這話時特意加重了“女孩”兩個字的語氣,顯然這正是她最不甘心的地方。
“可他從來不這么說帕麥斯頓子爵。”她氣鼓鼓地補了一句:“也沒有這么說過利奧波德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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