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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顛之影 第七十章 英國佬的大冒險家們
作為一個政治失敗者,路易對這兩年的遭遇羞于啟齒。
但是與老友們久別重逢的激動,還是讓他愿意靜下心來,聆聽這些年朋友們的進步。
由于大仲馬一年中大半的時間都待在法國,路易對他的情況倒還算了解。
如今大仲馬不僅告別了政治犯的身份,他在巴黎的劇院生意也越做越紅火了,每逢周末,巴黎文藝界的朋友便會齊聚大仲馬的家中舉辦各類沙龍。而在工作日,大仲馬也一如既往的忙碌,白天忙著準備新劇本,晚上還要忙著選角,嗯……選女主角。
唯一讓大仲馬感到頭疼的,恐怕就是他的私生子小仲馬了。
在亞瑟等朋友的強烈要求下,這胖子前兩年總算在法律上承認了小仲馬的身份,并承擔了孩子的各項生活費用。但是,大仲馬依然不打算娶小仲馬的母親過門,可憐的卡特琳·拉貝夫人如今還在做著她那份女裁縫的工作。
拉貝夫人為了爭奪孩子的撫養權,每次在大仲馬來的時候,她都會把小仲馬藏起來或者叫他跳窗逃走。
但無可奈何的是,由于大仲馬花高價聘請了巴黎數一數二的律師,所以最后法庭裁決時,小仲馬被判給了大仲馬扶養。
只不過這黑胖子剛剛拿到了孩子的撫養權,轉過天,便把小仲馬送進了巴黎的圣維克托寄宿學校。
雖然這所學校是巴黎有口皆碑的名校,但是根據小仲馬寄給亞瑟的信箋來看,這小子在學校的生活好像并不快樂。
他在信中告訴亞瑟,學校里那些出身上流社會的同學們都很瞧不起他,這幫小猴子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了小仲馬與大仲馬的關系,他們不止拿這件事取笑小仲馬和他的母親,甚至還給他起了個外號——野種。為了保護母親的名譽,從不打架的小仲馬甚至在學校里多次與同學大打出手。
當然,由于他既沒有掌握什么格斗技巧,也沒有亞當和平克頓那樣的鬼點子,所以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但學校的痛苦生活還不是小仲馬最無法忍受的,他最討厭的還是父親的所作所為。
每次學校放假,小仲馬都會被父親帶去他的大宅子中玩樂。
大仲馬似乎發現了這孩子身上的天分,因而經常會在社交沙龍中把兒子介紹給巴黎名流。
但小仲馬打心眼里不喜歡和這幫渾身酒氣的男人、搔首弄姿的女人們打交道,他尤其不想看到大仲馬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
而亞瑟對此也無可奈何,因為他除了定期給“大侄子”寄點零花錢以外,幾乎什么也做不到。
繁忙的工作束縛著他的自由,而他每次給大仲馬去信,希望他能鄭重考慮與卡特琳·拉貝夫人成婚的時候,大仲馬總會含糊其辭的應付幾句,又或者直接惱羞成怒的對天發誓:他一輩子不可能娶那個女裁縫過門。
拋開二人之前的感情不和不談,大仲馬最氣惱的還是小仲馬每次去看完母親之后,便會對他疏遠幾分,這胖子打心眼兒里認定這肯定是因為拉貝夫人對小仲馬說了什么他的壞話。
況且,即便她什么也沒說,大仲馬這時候正與巴黎四大女演員之一的伊達·費里埃小姐打的火熱呢,他不僅伊達·費里埃同居了,而且還打算讓這位小姐成為小仲馬的后媽。
不過好在小仲馬除了能從亞瑟的信箋中獲得些許慰藉以外,大仲馬在巴黎的其他朋友,譬如肖邦、李斯特、繆賽等人都對這小子頗為照顧。
而亞瑟回到倫敦之后,也立刻給小仲馬寫了信,歡迎他在圣誕假期來英國玩,說是亞當和平克頓都很想他,并且亞瑟還隨信附上了他和他母親的路費。
大仲馬的煩惱大概就是這么多,不過父子感情不和有一多半都算是他自找的,因此也沒什么好同情這胖子的。
而狄更斯的坎坷戀情就不能歸咎于他自身的原因了。
亞瑟等老朋友都知道狄更斯一直暗戀著瑪麗亞·比德內爾小姐,這位小姐出身于銀行家家庭,她父親在金融城的名頭雖然不如羅斯柴爾德那么顯赫,但相較于狄更斯這個剛發跡沒幾年的小子,比德內爾家族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正兒八經的OldMoney。
因此,縱然狄更斯熱情洋溢地追求她,寫了大量情書,但卻遭到了瑪麗亞母親的阻撓。
她認為狄更斯這個年輕人,不僅沒有財產,更沒有前程。
狄更斯為此痛苦了好久,而當他終于在文壇聲名鵲起,手里有了積蓄,看起來也有了前程的時候,瑪麗亞·比德內爾小姐卻已經移居國外,并且與狄更斯斷絕了書信往來。
雖然狄更斯并不知道瑪麗亞究竟是去國外干什么,不過想想也知道,多半是嫁人了。
雖然大仲馬一再開解狄更斯,告訴他:比德內爾一家是有眼不識泰晤士河,以你現在的財富和名聲,找到一個比瑪麗亞更好的姑娘是遲早的事。
但狄更斯終究不是個法國佬,因此不可能那么灑脫,尤其考慮到這還是他的初戀,所以他就更難走出來了。
迪斯雷利和亞瑟在感情問題上實在是給不了太多的建議和安慰。
眾所周知,迪斯雷利是個靠“裙帶關系”上位的家伙,就連賽克斯夫人這種見慣了風浪的女人都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迪斯雷利看到狄更斯居然被“路邊的小石子”絆倒,被“新手村的野怪”單殺,以迪斯雷利的性格,他不跑出來嘲笑就已經算是與狄更斯友誼深厚了。
至于亞瑟呢,這位擁有鐵打心臟的約克夏超人在衡量姑娘的眼光方面,與正常人的標準實在相差太多。
他實在不明白一個出身銀行家家庭的黃毛丫頭究竟有什么吸引力,除了能簽兩張支票以外,簡直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種姑娘,或許會讓他的學生、沒見識的容克小子俾斯麥興趣濃厚。
但是,對于一位接受了倫敦大學教育的正宗約克紳士來說,這一點兒也不實用。
每當這種時候,就只能指望那個“如冬夜之雪般寂寞的男子”海因里希·海涅出馬了。
畢竟海涅當年追求他的兩個表妹時差不多也是這個遭遇,在所有人當中,唯有海涅有資格搭著狄更斯的肩膀說上一句:“只有哥才能懂你的痛。”
喔,說到這里倒是把《英國佬》“犯罪團伙”中的另外兩位重要成員給忘了。
正在海上漂泊的查爾斯·達爾文先生和他的觀察對象,如果他們在倫敦的話,倒確實能安慰狄更斯兩句。
尤其是埃爾德屢屢失敗的求偶經歷,確實很能給人激勵。
但是這事兒倒也不用太急,因為自1830年11月他們跟隨貝格爾號乘船出海以外,已經過去了四年的時間。
按照海軍部制定的考察路線,對于南美的勘測調查任務已經全部結束,也就是說他們目前只剩下一些在澳大利亞的收尾工作,等結束了這一茬,貝格爾號便會一路向西,橫渡印度洋、繞過好望角,向著不列顛全速前進。
而從某位靈長類動物近來越來越躁動的書信內容中,亞瑟也輕而易舉的解讀出:那位萊斯特廣場女士們的大恩主,距離重返倫敦最多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了。
像是什么:我最近的研究對象是一群袋鼠,它們跳躍的姿態讓我想起了阿爾罕布拉劇院舞臺上的姑娘們。尤其是當她們穿著一襲鑲銀白色的芭蕾舞裙,旋轉起來就像月光下的漣漪。
又或者:前幾天查爾斯發現了一只雌性考拉,它似乎對雄性的示好毫無興趣,而當雄性開始展示自己粗啞的咕嚕聲時,那只雌性考拉竟然爬到一棵樹頂,一動不動地假裝死去。亞瑟,你聽著是不是很耳熟?我敢打賭,這在倫敦的社交舞會上也不是什么罕見套路。
上帝保佑,看起來貝格爾號的五年苦役對埃爾德的改造并不成功。
不過事到如今,亞瑟也懶得考慮那么多了。
畢竟等到埃爾德返回倫敦后,首先該頭疼的肯定是海軍部,而不是他這個肯辛頓宮的家庭教師。
他倒要看看海軍部到時候打算把埃爾德給安排到什么地方去,畢竟他們當年為了騙埃爾德出海,可是給他許了不少承諾。到時候如果給的位置不好,有叔叔罩著的埃爾德少不了要鬧上一鬧。
但如果給的位置太過緊要……
呵……
倫敦大學古典文學專業的含金量,那還是實打實的。
路易這兩年的神經一直緊繃著,即便他被炮火逼得只能爬進泥潭,也寧肯沉默以對。即便面對路易·菲利普、法國警察和憲兵的時候,他都不曾顯露出半點軟弱和情緒波動。
但此刻,他確實笑了。
不是那種外交場合的假笑,也不是在波拿巴派面前擺出的溫和堅定的笑容,而是一個被朋友、舊事和熟悉語氣包圍之后才會浮現的、略帶少年氣的笑容。
當他聽到小仲馬被逼跳窗、迪斯雷利在情場得意洋洋、只聞其名未曾謀面的卡特先生寫信聲稱袋鼠跳躍姿勢勝似芭蕾舞女郎時,路易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就連他手中那枚早已熄滅的雪茄都忘了更換。
他笑著望向那一桌朋友,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了亞瑟身上。
這位他向來敬重的長官和老朋友。
亞瑟·黑斯廷斯,倫敦大學出身、蘇格蘭場精神象征、白廳和唐寧街的熟人、哥廷根講席教授……
對于亞瑟最近的遭遇,路易早有耳聞,他本以為這位老友會在高加索事件后一蹶不振,沒想到此時此刻,他卻又搖身一變,成了肯辛頓宮的座上賓,當上了英國王儲的引路人。
這人走過的每一步都穩妥得像踩在鐵軌上,卻又總能出現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一想到這兒,路易忍不住又回憶起了當初亞瑟給他的忠告,他微微一頓,就連笑容都收斂了幾分:“亞瑟,我得先向你道個歉。”
這句話一出口,房間忽然靜了幾分,連狄更斯手中的茶杯都放輕了。
亞瑟挑了挑眉,但他并未說話。
路易輕咳了一下,又開口道:“那年我在巴黎,確實懷疑過你……呃,有人向我遞了幾封疑似你與塔列朗串通的報告。我得承認,我當時有些動搖,甚至我一度以為你和梯也爾他們串通好了想要對我下手。”
說到這兒,他自嘲地笑了笑:“可現在想來,那時候我可能太敏感了。抱歉,當時我剛剛重回法國,除了重鑄波拿巴家族的榮耀以外,我的心里簡直再也裝不下別的什么,哪怕是一些良師益友的善意勸告。”
亞瑟聽到這里眼皮跳了一下,他沒想到給路易通風報信的人居然打探到了他和塔列朗存在交易的事實。
雖然,他和塔列朗的交易并不涉及威脅路易人身安全的內容,塔列朗只是要求他把路易送到巴黎,以便讓路易能代表七月王朝政府從圣赫勒拿島迎回他叔叔拿破侖的靈柩,幫助路易·菲利普的政府穩定波拿巴派的人心。
但計劃被他人戳破一角的感覺依然讓亞瑟感覺很難受,尤其是戳破他計劃的家伙居然還敢在此基礎上添油加醋,說什么他打算聯合梯也爾干掉路易,這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亞瑟沒有立即回應,而是端起手邊的紅茶,抿了一口,然后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確實被舉報了。”
路易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眾人也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不過那不是我干的。”亞瑟放下茶杯,目光平靜道:“你應該知道,那時候我正奉外交部之命接觸青年意大利,況且置你于死地根本不符合不列顛的利益。”
“那你知道是誰嗎?”
亞瑟搖了搖頭,半真半假的蒙騙道:“不知道,那時候我正在俄國使館呢。說實話,當我從外交部得知你有可能在斯特拉斯堡發動政變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我當時想給你寫信勸告,但是沒等那封信送出,亞歷山大說你已經被逮捕的書信就已經送到了圣彼得堡。不過……如果你想知道是誰的話,我可以替你問問你屁股后面跟著的小尾巴,他們或許能知道點什么。”
語罷,亞瑟抬手指了指窗外兩個正在看報的路人。
眾人向窗外錯愕的看了一眼,還沒等他們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呢,路易的臉便沉了下來:“抱歉,這得怪我,我居然沒意識到我被跟蹤了。”
“那兩個人……”狄更斯撓了撓腦袋,他皺著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等等!我們好像在碼頭見過他們倆。”
亞瑟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外交部的人,奧古斯特·施耐德先生的手下。或者,換而言之,本杰明,這倆以后都是你的下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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