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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顛之影 第六十七章 My Dear?My Deer
載著亞瑟與迪斯雷利的私人馬車從肯辛頓宮出發,車夫先是載著亞瑟回了一趟位于蘭開斯特門的宅邸,從女仆貝蒂的手中取走這趟短途打獵的行李,隨后馬車沿著西敏橋出城,穿過克拉珀姆、溫布爾登、埃普瑟姆,一路漸漸駛入丘陵起伏的薩里邊境,隨后又駛入漢普郡。
與倫敦相比,漢普郡的空氣仿佛被水洗過似的,帶著淡淡青草和濕葉的清香,即使在十一月的晚秋時節,也沒有首都那種令人窒息的煤煙味與鋼鐵氣。
在11月底,英格蘭南方的鄉下地方總是要比平時熱鬧不少。
隔三差五,亞瑟便能看見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路上駛過。
一般而言,能夠負擔得起這種馬車的,無非就是那么幾類人群,而按照時間推算,漢普郡最近的秋季巡審才剛結束,所以這些馬車多半屬于返回莊園避冬的治安法官、律師以及他們的家人和朋友。
當然,也不排除里面混雜了一些從倫敦返鄉的當地鄉紳或者退休軍官什么的,因為眼下也是倫敦社交季結束的時候。
亞瑟習慣性的想要根據蛛絲馬跡推測出這些馬車的主人,而同樣因為旅途無聊而想要找點樂子的迪斯雷利則把目標瞄準到了前首相墨爾本子爵的身上。
“亞瑟,你知道關于墨爾本子爵的那件事嗎?”
“哪件?他之前在內閣會議上睡著的那件?還是下院的約瑟夫·休謨先生登門拜訪,當面向他陳述減少死刑和推行義務教育的必要,結果講了半天,卻發現墨爾本子爵正在從椅子墊里拔羽毛出來,拋在空中,然后又把羽毛吹到書桌的另一邊。”
“好吧,原來這兩個故事你都知道。不過我想也是,畢竟布魯厄姆勛爵是內閣會議的親歷者,而休謨先生也是威斯敏斯特的人,他們肯定沒少向你抱怨墨爾本吧?”
“抱怨這個詞兒或許重了點,不過他們確實懷疑墨爾本子爵多少有點老年癡呆,雖然他看起來并沒那么老。但是考慮到墨爾本子爵甚至能把法拉第這樣的好脾氣也給惹毛,我覺得說他為人輕浮倒也不算錯。”
“輕浮?”迪斯雷利聽到這兩個字,立刻來了精神:“我親愛的亞瑟,你顯然還不知道他真正輕浮的是哪一部分。”
亞瑟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你是說他的亡妻卡洛琳?拜托,她出軌拜倫的事情都是老黃歷了,你該不會打算和我說這個吧?”
“老黃歷?你想錯了,我要說的是更老的黃歷!”迪斯雷利得意洋洋的掏出了賽克斯夫人告訴他的“墨爾本家族秘辛”:“你知道墨爾本子爵的親生父親是誰嗎?”
亞瑟原本正惦記著今晚該吃點什么,結果迪斯雷利的一句話卻讓他的腦子差點卡殼。
“墨爾本子爵的父親?”他意識到了事情好像不太簡單:“難道不是老墨爾本子爵?”
“當然不是。”迪斯雷利信誓旦旦的開口道:“他的親生父親是埃格雷蒙特伯爵,老墨爾本夫人的情人。”
“埃格雷蒙特?”亞瑟皺起眉頭,緩緩放下手中的煙斗:“彼得·勒爾·埃格雷蒙特?佩特沃斯莊園的那位?”
說起埃格雷蒙特伯爵,亞瑟倒還真認識這位年屆耄耋的老貴族。
原因無他,因為埃格雷蒙特伯爵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英國歷史上數一數二的藝術人。
為亞瑟繪制了肖像畫的威廉·透納先生,就長期接受來自埃格雷蒙特伯爵的資助,他甚至被允許長住在伯爵的佩特沃斯莊園作畫。
當然,埃格雷蒙特伯爵可不僅僅只資助透納這樣的知名畫家,哪怕是約翰·馬丁、威廉·布萊克這樣聲名不顯的畫家也或多或少的從他的手里拿到過資助。
除此之外,埃格雷蒙特伯爵還是英國最知名的家,他的佩特沃斯莊園坐擁英國最大的私人藝術,雷諾茲、庚斯博羅、透納、瓦托等人的作品一應俱全。
而他之所以能這么富有,靠的便是他對于封地的開發,佩特沃斯運河和蘇塞克斯郡的不少農業改良工程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只不過,這位備受歡迎的鉆石王老五卻終身未婚。
當然了,未婚并不影響他是個風流種,有人信誓旦旦的聲稱埃格雷蒙特伯爵有43個私生子,更有甚者覺得私生子數量是六十多個,但即便我們選擇數量小的那種說法,也已經非常夸張了。
但亞瑟怎么也沒想到,墨爾本子爵居然是四十三分之一。
不過他轉念一想,貌似這事也不算特別夸張,因為老墨爾本夫人本身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雖然她曾經為了兒媳婦卡洛琳·龐森比出軌拜倫的事情大動肝火,痛罵卡洛琳:就是個瘋婆子,讓墨爾本家族和龐森比家族斯文掃地,給整個輝格黨圈子的臉上丟去了成桶的糞便。
但實際上,老墨爾本夫人自己就是輝格黨聲名顯赫的社交女主人之一,她常年主持倫敦政治沙龍,并且還是一位非正式王室情婦。
她長期與喬治四世保持親密關系,雖然喬治四世本人并沒有公開承認這段關系,但是他倆的那點事情就像是禿子頭頂的虱子,大伙兒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而老墨爾本夫人也充分利用了這段關系,她長期在喬治四世的政治圈中擔任中間人角色,以政治掮客的身份替當時還是王子的喬治四世擺平了許多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而喬治四世給老墨爾本夫人的回報,則是在繼位后替她的丈夫彭斯勛爵加官進爵,墨爾本子爵這個封號就是這么來的。
除了喬治四世以外,老墨爾本夫人還有許多知名情人,譬如輝格黨的靈魂人物、福克斯派的領袖查爾斯·詹姆斯·福克斯,以及剛剛提及的埃格雷蒙特伯爵。
考慮到老墨爾本子爵和妻子曾經有段時間長期分居,所以你還真不能對迪斯雷利的說法輕下定論。
因為這些說法雖然從未被正式證實,但也從未被老墨爾本夫人澄清。
或許對她而言,這種不清不楚的血緣關系本身就是她展現社交力量、抬高兒子政治地位的一部分。
畢竟除了埃格雷蒙特伯爵以外,福克斯或者喬治四世也都有可能是小墨爾本子爵的父親。
而從小墨爾本子爵的后來發展來看,她的這一招好像也確實起了作用。
如果要問老墨爾本夫人和她的兒媳婦有什么區別,那答案恐怕是前者要比后者精明的多。
亞瑟一想到這兒,禁不住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為墨爾本子爵之所以能在婚姻關系中處變不驚是因為他的性格中正平和,現在想來,弄不好是因為他已經受夠了。”
亞瑟話音剛落,馬車猛地一震,幾乎將亞瑟和迪斯雷利從座位上掀飛出去。
下一秒,一聲沉悶的撞擊伴隨著車夫的驚叫傳來:“我的上帝啊!這簡直是瘋了!”
布羅德蘭茲莊園,霧氣未散,秋葉沙沙作響,一群穿著獵裝的紳士正慢步穿梭在林間步道上。
墨爾本子爵身著灰藍色獵袍騎在一匹白馬上,他肩披披風,手執獵槍,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看起來簡直比霧氣還淡,仿佛他來這兒不是為了打獵,而是為了挑個陽光充沛的地方打瞌睡似的。
在他右側騎著黑馬的帕麥斯頓子爵則要顯得精神得多。
他身上是一套裁剪得體的深棕獵裝,外罩墨綠色鹿皮披風,腳上則是剛打過油的高筒馬靴,腰間斜掛一只老式火藥彈袋,肩上則挎著槍托包了半圈皮革的新式燧發獵槍。
帕麥斯頓并未急著催馬前行,他的眼神在林下掃了一圈,忽地停在左前方一簇灌木叢中。
“噓……”他低聲朝仆從打了個手勢,隨即抬手指了指那灌木旁的一塊苔石。
陽光剛好從霧縫中透出一線,一只傻頭傻腦的雉雞正站在苔石旁,歪著頭警覺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帕麥斯頓沒有多話,他只是順勢轉過槍身,肩膀輕貼槍托,指尖一勾。
槍口噴出焰火,雉雞振翅想要飛走,可它剛起身便一個翻滾,落回了苔石旁,撲騰了兩下,很快便沒了動靜。
“槍法不錯。”墨爾本懶洋洋地拍了拍馬鞍。
帕麥斯頓沒有立刻回應夸獎,他收起槍,朝后頭的獵仆揮了揮手:“去,帶著‘尼克’把它取回來,我們今晚就吃燉雉雞了。”
仆人得令,立刻牽出一只毛色發亮、耳垂低垂的賽特獵犬,朝雉雞倒地的位置走去。
帕麥斯頓低頭理了理手套,隨口對墨爾本說道:“去年也是在這兒,打了一對兒,結果廚房煮得太老,把好東西全糟蹋了。”
“你什么時候對廚房那么挑剔了?”墨爾本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我記得你年輕的時候,連早飯都是喝馬鈴薯湯。”
“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國家事務不如晚餐更容易消化的時候。”帕麥斯頓看到獵犬叼著雉雞回來,他接過獵物隨便看了一眼,便扔給仆人:“我們全都下了臺,但是國王陛下讓托利黨人重新掌權的企圖不可能長久,這個國家不會繼續容忍下去。要不了多久,皮爾的政府就會垮臺。趁著現在閑下來,我得盡可能的多享受一會兒。”
墨爾本輕笑了一聲,似乎是在認同,也似乎是在打盹。
帕麥斯頓見狀,轉而又問道:“不過,最近出現的一些跡象確實要引起我們的注意了。威廉,你對倫敦的選情有什么看法?”
墨爾本語氣平穩:“11席對7席,我們贏得很艱難。”
“不是11對7,而是9對7。”帕麥斯頓糾正道:“我很懷疑布魯厄姆他們現在到底是不是和我們一條心的,在國王陛下解散議會前,布魯厄姆和達拉莫的人已經連續好幾次沒有在下院跟隨黨內投票了。因此,我的看法是——威斯敏斯特的那兩席不能計入輝格黨。”
“或許吧。”墨爾本子爵似乎并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但總歸我們還是贏了托利黨兩席。”
“但選情的變化值得注意。”帕麥斯頓子爵提醒道:“威廉,你不可能沒注意到迪斯雷利和黑斯廷斯這段時間在倫敦搞了什么事情。”
“迪斯雷利畢竟是托利黨的議員,這也沒什么難理解的。”
“那黑斯廷斯呢?”帕麥斯頓子爵一提起這個名字就想發怒:“先是高加索,然后是倫敦,不愧是布魯厄姆的好學生。咱們得對他多加關注,據說這家伙已經進入了肯辛頓宮。”
相較于帕麥斯頓對亞瑟的憎惡,墨爾本子爵倒是對亞瑟沒什么負面看法。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妹妹考珀夫人時常在他面前替亞瑟說好話,也是因為當初墨爾本子爵擔任內務大臣時,亞瑟曾經在斯溫暴動審判問題和諾頓夫人案中替他解圍,替他調解過與法拉第的關系。
雖然羅伯特·卡利的紀念儀式多少有些打他這位前內務大臣的臉,但打壓蘇格蘭場和陸軍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而是輝格黨的既定政策,況且這些天報紙上并未出現對于他本人的批評,大伙兒多是在罵內務部和白廳,因此墨爾本自己倒沒有特別生氣。
墨爾本子爵開口道:“黑斯廷斯進入肯辛頓倒也不算是壞消息。雖然他在高加索確實冒進,但這至少說明了他身上的自由主義傾向,你之前不是還在擔心主教們會對王儲施加過多的影響嗎?現在好了,保守的主教正好能與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中和一下,相信他們肯定會教導出一個輝格意識的女王的。亨利,你太緊張了。在鄉下,就是該玩樂,這里不是聊政治的地方。”
帕麥斯頓看到墨爾本的態度,只得搖了搖頭,他俯身拍了拍獵犬的腦袋:“帶路,尼克,咱們再試試那片老橡樹林。”
尼克聞言興奮地甩了甩尾巴,鼻尖輕嗅幾下后便飛快地躥進了前方的灌木叢。
帕麥斯頓子爵收緊韁繩,微微傾身,目光緊隨其后。
墨爾本子爵則仍舊一副倦態,不緊不慢地調轉馬頭,打算緩緩跟上。
片刻后,尼克在一片覆滿苔蘚的林地邊緣停了下來,四肢繃得筆直,耳朵高高豎起,渾身緊繃得像一把拉滿的弓。
帕麥斯頓見狀,低聲說了句:“有戲。”
他策馬前進兩步,半側身從獵槍袋中抽出長槍,目光順著獵犬的方向望去。
枯黃的山毛櫸樹下,一只體格不小的雌鹿正低頭啃食著地上的橡實,動作悠然,絲毫未覺有人逼近。
它的脊背上還掛著幾片殘葉,顯然剛從茂密的森林中穿出,毛色在午后稀薄陽光下泛出淡淡的金灰色。
“漂亮。”帕麥斯頓喃喃自語,他小心翼翼的舉起槍來,對準鹿的肩胛骨。
槍響在林中炸裂,驚得數只烏鴉從高樹上飛起。
雌鹿應聲一震,四肢猛地蹬地,跳起老高,但它并未倒地,而是倉皇躥入樹林中,只留下幾滴血濺在濕潤的苔蘚上。
帕麥斯頓咬牙罵了一聲:“該死!”
墨爾本也點評道:“好像偏了一寸。”
獵犬尼克已經撲了上去,緊追在鹿的身后。
帕麥斯頓二話不說,用馬刺一磕馬腹,催馬道:“跟上!不能讓它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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