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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顛之影 第二百六十二章 拿破侖戰術
“爵士,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去處理其他工作了,您別忘了今晚還有一場文化交流活動需要出席。”
布萊克威爾心事重重的帶上了辦公室的門,偌大的辦公室里只留下了反復審視威靈頓公爵來信的亞瑟。
紅魔鬼騎在吊燈上,纖長的尾巴掃過地板,無聊的生活引得他止不住的打哈欠:“我說,亞瑟……”
亞瑟頭也不抬的掏出上衣兜里的鋼筆,鋪開信紙一板一眼的寫著報告:“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抱怨著俄國的生活不適合魔鬼嗎?現在我絞盡腦汁的帶你回倫敦,結果你又不樂意?”
“帶我回倫敦?”阿加雷斯咧開他的大嘴,露出了一排排細碎的牙齒:“我親愛的亞瑟,你欺騙白廳也便罷了,現在你居然還想欺騙魔鬼?”
亞瑟撇著嘴搖了搖頭:“欺騙魔鬼可比欺騙白廳要容易,畢竟前者只需要我動動嘴,而后者則需要給他們提供一整套能說得過去的邏輯。況且……阿加雷斯,你別把話說的那么難聽。我呈交內閣的每一份外交報告都有充足的證據和理論支撐,你難道可以保證俄國不入侵中亞地區,并威脅不列顛在印度的軍事存在嗎?”
如果換了其他人,或許就被亞瑟的反問給騙住了,但是紅魔鬼與亞瑟之間可是毫無信任可言的。
阿加雷斯冷嘲熱諷道:“至少沙皇曾經向你的上司親口保證過。”
“俄國人的親口保證可不能信任,尤其是考慮到這樣的承諾還出自于沙皇。”
亞瑟毫不在意的直呼沙皇的名諱:“如果這承諾是他的哥哥亞歷山大一世做出的,或許我還會相信,但是尼古拉·巴甫洛維奇·羅曼諾夫。恕我直言,即便他現在說這話是真心實意,但我不敢保證他明天是不是會親自推翻自己昨天的決定。要知道,當初俄國人可是曾經合謀與拿破侖向印度進軍,如果不是納爾遜在特拉法加海戰中覆滅了法國人海上力量,而保羅一世又適時的中風去世,那現在印度弄不好就要遍地布滿十四品文官和小辦事員了。”
阿加雷斯呵呵一笑,他壓根不信亞瑟的這套說辭:“現在我大概明白你為什么相信亞歷山大一世而不信任尼古拉一世了。站在不列顛的立場上,畢竟亞歷山大一世當年親自推翻了他父親與拿破侖結盟的決定,他在英俄友誼這方面確實比尼古拉更有信譽。不過,你偽造的那封俄國人向印度進軍的計劃,是不是太不用心并且也太老舊了?”
亞瑟知道紅魔鬼是在指責他幾乎全盤照搬了當年拿破侖的印度遠征計劃。
當年拿破侖聯合俄國進軍印度的計劃有兩個方案。
北線方案是全陸路的進軍計劃,按照理想情況,法軍將橫掃奧斯曼帝國,并從奧斯曼首都君士坦丁堡出發,向東橫穿安納托利亞,俄軍則從高加索南下。合計五萬人的法俄聯軍將在亞美尼亞會師,隨后揮軍經過盟國波斯的設拉子和坎大哈等地進入北印度的旁遮普王國,隨后法俄聯軍將就地得到當地反英勢力馬拉塔聯盟近五萬雇傭軍的接應,將印度攪個天翻地覆。
南線方案則采取海陸聯運的方式,法軍從馬賽登船,在法國地中海艦隊的保護下,于埃及蘇伊士登陸。俄國黑海艦隊則需要突破奧斯曼帝國在達達尼爾海峽的封鎖,并聯合法國仆從國埃及的馬穆魯克騎兵持續東進,將奧斯曼人從南北兩端徹底擊潰。隨后,兩軍復刻北線方案的進軍路線,通過波斯前往北印度。
只不過,由于納爾遜在特拉法加海戰中取得的輝煌戰果,法國此后徹底喪失了制海權,因此別說控制地中海了,法國軍艦甚至連離港都困難。
南線方案走不通,所以只能走北線,但根據拿破侖軍事科學顧問團的估算,為了穿越阿拉伯的沙漠地帶,每名士兵至少需要日均3升飲用水,因此軍隊最少需要攜帶100萬公升水,可波斯人又無法給法軍提供就地補給。
法軍遇到了麻煩,俄軍這一側也好不到哪里去。
1806年俄國間諜繪制的地圖嚴重錯標了阿富汗開伯爾山口冬季的積雪厚度,他們預測當地冬季積雪僅0.3米,但實際則為1.5米,這使得俄軍參謀嚴重低估了進軍印度的實際難度。
更糟糕的是,法俄聯軍原本計劃在春季出發,但高加索山脈融雪導致的洪水卻使得俄軍出發時間延遲46天。
法國特使加丹試圖用金錢收買波斯沙阿法塔赫·阿里的計劃也宣告破產。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波斯人是英國堅定的盟友,而是因英國提供給波斯沙阿的賄賂更高,他們足足出了比法國人多一倍的價格。
在拿破侖戰爭期間,不列顛在展示鈔能力方面確實還沒有輸過。
各種原因堆迭在一起,最終導致了這份宏偉的遠征計劃始終沒有在現實中實現過。
但不得不說,雖然法俄聯軍的構想從未實現,但單單是這份計劃本身就足夠把白廳和威斯敏斯特宮嚇一跳了。
拿破侖戰爭期間,為了防止可能發生的入侵,英國長期將大約5萬軍隊部署在印度西北邊境。
也許五萬人對于俄國和法國這樣的陸權國家來說,算不得特別大的數目。
但是要知道,對于英國這樣的海權國家,即便是在拿破侖戰爭最白熱化期間,英國的常備陸軍都沒有超過20萬人,也就是說,不列顛足足分出了20的軍隊去了南亞次大陸。
而亞瑟恰恰也看中了這一點,他心里明白,不管是什么國家因為什么樣的理由盯上了印度,都會引起白廳的神級緊張。
雖然他編寫的那份看起來就很可疑的行軍計劃經不起細致的推敲,但是亞瑟非常肯定的一點是:沒有人會細致推敲這份報告。
光是一些關于俄國人覬覦印度捕風捉影的猜測,就足夠引起不列顛社會上下震怒了。
在法國七月王朝政府被國內反對派搞得焦頭爛額的當下,不列顛與潛在的歐洲第一陸權強國俄羅斯關系交惡只是時間問題。更別提,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俄國對印度威脅遠比法國更直接這一點了。
等到那個時候,出任過駐俄文化參贊,并且頗具‘先見之明’指出這一點的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勢必會得到內閣的重視。
不管怎么說,至少在政治領域,不列顛向來是物盡其用的,他們怎么可能會放過這位俄國專家呢?
更重要的一點是,雖然遠在彼得堡,但是亞瑟通過定期郵寄的倫敦報紙已經敏銳觀察到了英國社會正在醞釀的反俄情緒。
這會兒可不是拿破侖戰爭剛剛結束那會兒,倫敦的紙媒上已經見不到對于神圣王亞歷山大一世的贊美,轉而出現的是各種指責新沙皇藐視波蘭憲法,殘忍鎮壓波蘭起義者的論調。
在亞瑟的授意下,《經濟學人》在最新一期中針對這個問題刊登了自稱波蘭流亡軍官的赫斯廷戈夫先生的社論。
赫斯廷戈夫在文章中對沙皇尼古拉一世大加批駁,他在文中指出,自1815年維也納和約簽訂后,波蘭成為半自治的俄屬波蘭王國,俄國沙皇兼任波蘭的立憲國王。
在《1815年波蘭憲法》中,前任沙皇亞歷山大一世曾經許諾給予波蘭人言論、出版、宗教信仰和人身不可侵犯的自由。
但是沒過多久,俄國便在波蘭廢除新聞自由,引入了預防性審查制度,還公然暫停集會自由,干涉政府事務、禁止國民共濟會和之后的國民愛國協會,逼迫改革派辭職并羞辱懲罰波蘭軍官。
而在尼古拉一世繼位后,這位新沙皇甚至廢除了波蘭議會的程序公開性,并在1826年和1830年,借十二月黨人事件和比利時革命,多次表現出取消波蘭自治權的想法。
尼古拉一世口口聲聲向國際社會宣布波蘭起義者是國家叛徒的論調不僅是不正確的,更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
若非如此,當華沙淪陷之后,俄軍統帥帕斯凱維奇做的第一件事就不會是進入議會秘密銷毀波蘭憲法的原本和副本了。
沙皇之所以急于這么做,為的便是想要厚著臉皮向國際社會宣布他從未給予過波蘭王國應該享有的那些自由。
有了赫斯廷戈夫帶頭,《經濟學人》最新一期火力全開,其炮火覆蓋密度遠超當年的利物浦旅館槍擊案。
《西伯利亞的文明使命:流放地的鐐銬產量已超莫斯科大學文憑》
《俄國谷物喂養了伯明翰工人,而他們正鍛造著禁錮俄國的鎖鏈》
《高加索的貿易賬本:征服車臣的山地成本已超印度殖民地的十倍收益》
《波蘭的血與伏特加經濟學:評沙皇用哥薩克軍刀征收的維斯瓦河關稅區》
作為一份新銳雜志,或許《經濟學人》的影響力和發行量遠遠趕不上老派的《布萊克伍德》與《愛丁堡評論》以及它的長輩《英國佬》,但《經濟學人》的受眾群體卻非常的有意思。
不知道是因為名字起得好,還是由于有著約翰·密爾、雅各布·李嘉圖等一系列英國經濟學界新銳人物,或是追隨杰里米·邊沁功利主義經濟學的撰稿人們提供稿件,總而言之,《經濟學人》正在迅速成為倫敦金融城股票經紀人們維持其專業形象的一部分。
因此,即便這份雜志傳播范圍不大,但是它的影響力卻不容小覷。
而證明這一點的最好證據便是,那群因為憤怒于帕麥斯頓子爵對俄政策的英國商人們對新一期的內容大為滿意,并主動找上了《經濟學人》編輯部,一口氣付出了抵得上這份雜志數月利潤的支票,并暗示只要繼續輸出此類文章,他們愿意持續維持相當數額的。
對于這群紳士們的意見,《經濟學人》自然是欣然接受。
當然,這不僅僅是看在英鎊的份上,雖然這筆錢確實填補了股東們由于創辦《自然》雜志產生的利潤虧空,但是必須澄清的是,《經濟學人》刊登這些文章主要是由于它們是一份“獨立的、不偏不倚的、客觀的、公平的、擁有自由主義靈魂和人道主義精神”的雜志。
而賦予這份雜志如此高貴品格的,則是它的兩位重要創始人和大股東,頑固的反俄分子本杰明·迪斯雷利先生以及嫉惡如仇的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想要獲得自由是必須要付出代價的,這一點尤其體現在政治層面上。
或許其他人并不了解《經濟學人》的股權結構,但是外交大臣帕麥斯頓子爵卻了解它的背后股東到底是哪些人。
雖然亞瑟依然可以像之前刊登恰爾托雷斯基親王等人文章時一樣把責任推脫到其他股東身上,但是帕麥斯頓又不是傻子,再一再二不能再再三,《經濟學人》一直這樣叫板,他很難不盯上亞瑟。
之所以他直到現在都沒有發難,無非是因為有其他的事務牽扯著他的精力,比起《經濟學人》,《布萊克伍德》和《愛丁堡評論》的攻擊才是最讓他擔心的。
《布萊克伍德》是不列顛最權威的文學雜志,受眾遍布整個不列顛。
至于《愛丁堡評論》,顯然更糟,這份報刊完全稱得上是輝格黨左翼的機關報,它在此時此刻大肆抨擊外交政策,也側目說明了輝格黨內部對他不滿的成員大有人在。
內部不太平,外部環境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雖然葡萄牙內戰走向了尾聲,但是西班牙卻又為了王位繼承打了起來,而他們的內戰原因幾乎是葡萄牙內戰的復刻版。
西班牙國王費爾南多七世去年因病離世,由于沒有男性子嗣,不得不由3歲的長女伊莎貝拉繼位。
而費爾南多七世的弟弟唐·卡洛斯則以西班牙施行禁止女性為王的《撒利克法》為理由,自稱查理五世,起兵與侄女爭奪王位。卡洛斯派的主張是恢復君主制和宗教裁判所,實行地方自治,他們的擁躉是封建貴族、教會和北部、東北部落后地區的農民。而站在小女王一邊的,則是自由化的貴族、資產階級和城市居民。
這下子,帕麥斯頓子爵可謂是剛剛擺脫泥潭,又一只腳踩進了深坑里。
再加上國內政局由于愛爾蘭問題產生的變化,格雷內閣隨時可能倒臺,尊貴的外交大臣實在是抽不出手來,去扇亞瑟這只小蒼蠅。
況且,以亞瑟現在的心態,就算帕麥斯頓子爵要收拾他,他也打算跟外交部硬剛到底。
對于一位做好了辭職準備的官迷來說,帕麥斯頓子爵的任何言論和命令都不具備威懾力,更別提他現在又瞄上了忘年交威靈頓公爵和親愛的前上司、永遠的老長官羅伯特·皮爾爵士了。
布魯厄姆勛爵和達拉莫伯爵固然待他不薄,但是在亞瑟看來,兩位老師的脾氣和政見都過于激進。
因此,不論將來是輝格黨上臺還是托利黨執政,兩位老師應該都很難在內閣核心取得一席之地。
他們倆能夠走到現如今的位置,完全是拜議會改革運動所賜,當時格雷伯爵和輝格黨迫切的需要能為改革運動沖鋒陷陣的擲彈兵,因此才會在危急關頭直接把這兩員悍將推上臺前。
但是現在,國內的政治氣氛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在改革完成之后,即便是主張變革的輝格黨也因為議會改革期間出現的暴亂而日趨保守。
至于托利黨,雖然他們在新黨魁皮爾爵士的號召下向前看,可是天生的保守色彩使得這個黨派無論在哪個時代,他總是明顯偏右的,因此他們自然很難接受布魯厄姆勛爵和達拉莫伯爵這樣始終高舉前進大旗的人物。
亞瑟放下手中剛剛擬好的書信,深吸了一口氣:“帕麥斯頓最好別把我逼急了,如果他真打算干點什么……”
紅魔鬼嗤笑一聲:“逼急了又如何?難道你打算和迪斯雷利那猶太佬聯系一下,干脆回國投了托利?呵……不過依我看,這倒不算是個特別壞的主意,托利黨因為議會改革大傷元氣,你如果能拿出誠意,他們絕對會非常樂意接受你這位御前紅人的。”
“這么干,有些對不起倫敦大學給我的教育。”亞瑟合上書信,用郵戳蓋上他的專用密封火漆:“不過……在政治上,我只能說,永遠不要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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