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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唐華彩 第111章 家宴
豐味樓。
小閣中清風徐徐,達奚盈盈問道:“奴家可否見郎君一面?”
杜妗的目光從圖紙上抬起,看向她那豐滿白皙之處,淡淡道:“他忙,你有何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經此一事,右相只怕再不會信我了。”
“那你往后稱‘哥奴’即可。”
“二娘是說,奴家不必再去右相府了?”
“不錯。”杜妗道,“你既得了身契,往后安心為我們做事即可。”
“右……哥奴心胸狹隘,若是報復,當如何應對?”
“因為伱?”
“奴家是擔心郎君。”
“輪不到你擔心,依我們如今的實力,哥奴豈敢輕易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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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奚盈盈眼睛一亮,問道:“我們的實力?”
“至少已比你的壽王有實力。”
“二娘所言甚是。”達奚盈盈不由一笑,像在勾引杜妗。
杜妗稍稍皺眉,道:“這兩三日我不在,豐味樓你來顧好……可知曉我指的是何事?”
達奚盈盈心念一動,輕聲問道:“可是暗閣?二娘放心交給奴家。”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杜妗道:“此地原本便是你的賭坊,你清楚該如何做。薛郎眼下最關注的,是石堡城一事。”
“喏。”
達奚盈盈萬福退下,出了小閣,抬頭看向湛藍的天,既覺自由,又覺不習慣。
她一輩子都是被人牽著走,如今換了主人,脖子上沒了枷鎖反而不安,像是還缺了一點什么沒能完全填上。
但這感覺其實還不錯,她心想,薛白該是還沒完全信任自己,依舊是在考察。
杜妗安排好瑣事,去到賬房,推門而入。
“走嗎?”
“嗯。”杜媗放好賬本,起身,挽著杜妗的手,一道往馬房走去。
今日有家宴,薛白也會到杜宅,她們打算早些回去。
“炒菜的技藝漸漸傳出去了,干脆將分店全部鋪開。依薛白之意,手里的錢財可全部投出去,千金散盡還復來嘛。”
“好,我已理清了,隨時支便好。”
“阿爺多年只任虛職,此番得了實務官,難免會有差池。你我也該多留意著些才是。”
說這些正事時,杜妗更像是姐姐……應該說她更像是上位者,每每都是由她安排的語氣。
杜媗則性情溫柔,并不計較這些,每次都好言好語地應了,將妹妹安排的事打理妥當。
兩人上了馬車,杜妗忽沉默了一會,小聲問道:“今夜?”
“別說。”杜媗微微慌亂,輕聲道:“我是喝醉了才鬧出這等荒唐事來,你既替我遮掩,又何必再提。”
“那怪我嗎?”
“我自己沒用,豈會怪你。”
杜妗問道:“我反正改嫁不了,無妨。阿姐這般遮掩,可是要改嫁了?”
杜媗一愣,搖了搖頭。
“早就決意不嫁了。”
馬車緩緩駛入杜宅,卻見杜五郎早已候在側門處了。
杜妗緩緩下了車登,見兄弟這副傻樣,隨意找了個理由教訓他,指了指屋檐下的喜鵲屎,道:“非在家中扎這許多鳥窩,還站在下面,呆嗎?”
“二姐你能不要一天到晚訓我嗎?我可是與國子祭酒一起喝過酒。”
“你便是與圣人拜了把子,也是我弟。”
杜五郎不耐與她們說話,揮手讓她們進去,自告奮勇在側門處迎客。
今日只是家宴,連杜甫都沒請,反而請了薛白的一大家子。
不一會兒,有人驅馬而來,是杜希望在長安中的兩個兒子,杜位、杜佑。
杜位二十歲出頭,相貌俊俏,氣質溫潤,十分好相處;杜佑今年則只有十二歲,聰明伶俐。
“大叔。”杜五郎先向杜位行禮,再向年紀小小的杜佑行禮,道:“五叔。”
“五郎乖。”
杜佑笑了笑,踮起腳,抬手摸了摸杜五郎的頭。
杜五郎嘻嘻哈哈,轉頭道:“阿叔,何時成親?”
“快了。”杜位提起李十四娘不由就顯出笑容來,“到時你來觀禮,別忘了帶你好友薛郎一道來。”
“薛白與你可是兩種人。”杜五郎嘟囔道。
不多時,薛家人也來了,薛白與幾個兄弟策馬在前,杜五郎迎出去,看也不看他們,徑直到馬車邊迎柳湘君。
“伯母來了,阿娘總念叨你呢。說河東名門中,她在長安最交好的就是你……”
雖無人引見,薛白還是很快與杜位見了禮。
“可是近來聲名鵲起的薛郎當面?”
“不敢當,想必是杜位兄?”
“我比杜謄高一輩。”杜位笑道,很親切。
薛白也笑,道:“我與子美同輩論交。”
“那我們各論各的。”杜位道,“我都聽說了,你我或能當連襟。”
薛白擺了擺手。
他不走回頭路,做到如今這地步了,不太可能再娶李林甫之女。
之所以還與李騰空往來,只當她是宗小仙,維系著那份情誼,往后若李家有大禍,他總是得還她許多人情。反而是娶了她,只怕要與李家陪葬。
這想法,與杜位肯定是講不通的。
他們很快換了話題,先是聊到彼此的共同好友。
入了宴,幾杯之后,再聊到了杜位那些名揚天下的朋友們。
“劉長卿,文房兄是我游歷洛陽時相識的,當時他在文會上放狂言,自詡‘五言長城’,無人服他,我與他斗詩十五首,輸得心服口服,也是他,說他洛陽的宅院空著,讓我攜妻往游;”
“崔顥,崔兄是家父的門生,與我亦師亦友。他年少時與薛郎相像,翩然美少年,風采佳公子。十九歲進士及第,連李白都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可見他才氣;”
“岑參,我與岑兄是天寶三載相識,當時他到長安科舉,進士及第,守選了三年,今春終于是得了官身……”
薛白不由問道:“岑兄還在長安?”
“在。”杜位道:“待我成婚之日他亦會來,薛郎可來?”
“自當赴會。”
“我還有一位好友近日亦到長安了,他雖詩名不顯,卻與薛郎性情相似,你們必會聊得來。他曾與我長談榷鹽法,對此贊不絕口。”
“不知是誰?”
“元載元公輔,他出身貧寒,早年與名將王忠嗣之女互相愛慕,王小娘子不顧家中反對,毅然與他私奔,隨他到長安科舉,天寶元年,公輔兄高中進士,不負美人。如今任期已滿,回長安守選。”
門第有多重要,平時或不覺得,但對比此時的杜位與薛白便可知。
杜位年少就能隨父戍邊,在中軍大帳增長閱歷。須知,若一千個士卒中九百九十九人戰死,剩下的一人也得不到這樣的機會。
文事上,連崔顥都是杜希望的弟子,王維亦以師禮待杜希望,杜位從小與這些人習文。而杜希望官居三品,戰功赫赫,可蔭官二子。
杜位交識天下俊杰的人脈關系,薛白眼下也遠遠沒有。
兩人再碰了杯酒。
薛白問道:“杜兄與右相關系如何?”
杜位搖頭道:“我娶十四娘,與她阿爺無關。”
薛白余光落處,恰見十二歲的杜佑飲罷桂花露,搖著頭撇了撇嘴,似在說“阿兄真不懂事”。
之后,這小家伙與薛白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
這場家宴是要慶賀杜有鄰復官。在暮鼓響之前,杜位提酒恭喜了杜有鄰幾句,送上一首小詩,便帶著杜佑告辭回家。
本就是親戚間來增進一下感情。
不過,關系與立場就是在互相影響。在杜位離開之后,杜有鄰才與薛白談及正事。
“如今告身已下來了,裴公為我謀劃戶部員外郎之位,欲查歷年賬目,他認為王鉷必侵吞了稅賦。”
“侵吞必是有的,但若數額不大則無意義。”薛白道:“圣人該是允許他們有一定范圍內的貪墨。”
杜有鄰道:“你可知,國舅讓哪個侍御史與我合辦此事?”
“楊釗?”
“不錯。”杜有鄰皺起眉頭,“這唾壺,如狗皮膏藥一般黏著國舅。”
“剛得實權,手底下無可用之人,任用親戚實屬正常。”
薛白知道,以杜有鄰的性子與楊釗合辦公務,恐怕是會吃些虧的。但也好,如今長點教訓總比往后再栽大跟頭好。
疏不間親,沒必要在楊銛面前表達對其堂兄弟的不滿。
“楊釗唯有一點用處,他與哥奴、王鉷熟悉。”杜有鄰道:“他說,王鉷的新宅造價常人想象不到,實則花了數萬貫不止。”
“大唐一年租錢也只收兩百余萬貫吧?”
“是啊,別的不說,只說王宅中那自雨亭,楊釗親眼看了,稱是西域的能工巧匠所造,旁人無法仿制,花費比圣人的清涼殿還高。”
說到這里,杜有鄰身子一傾,又道:“須知圣人建造清涼殿時,陳拾遺尚且以勞民傷財諫阻。你說,從此事查王鉷?”
薛白搖了搖頭。
杜有鄰一愣,問道:“為何?”
“伯父才得官身,連戶部人都未識全,楊釗便給出這樣的消息,他何時如此盡力辦事了?”
“這……”
“要斗倒政敵,最重要的是時機,圣人若想換人且有人能取代王鉷、哥奴時,一句話足矣。如今楊、裴立足尚且未穩,何以代相?伯父到戶部亦然,站穩腳跟才是關鍵。”
杜有鄰點頭不已,道:“果然,差點讓唾壺這蠢貨害了。”
薛白則把自雨亭之事記下,暗道哥奴、王鉷把持朝政多年,長安的能工巧匠想必也在他們掌握之中。
四月已到中旬,月亮也變得胖乎乎的。
有只貍貓花自樹間跳出來,在杜五郎面前打了個滾,開始舔爪子,引得薛家幾個小兒女上前看。
盧豐娘與柳湘君擠在一起說著閑言碎語。
杜妗支著頭,坐在一旁聽她阿爺與薛白說話,也只有她敢聽,杜媗整夜都很安靜,自斟自酌了幾杯酒,臉上微微泛紅。
一場家宴快到尾聲,青嵐正要去馬車上搬被褥,打算鋪在薛白房邊的通房上。
她卻是被彩云拉了一下,兩個丫頭就說了幾句悄悄話。
“真的?那薛郎君有沒有和你……”
“才沒有,不過,我們進展特別快。”
“有多快。”
“不和你說了。”
杜妗聽了隨口安排道:“免得鋪褥子,今夜青嵐與彩云一屋便是。”
“好。”彩云很高興,拉著青嵐便道:“我們正好聊聊天。”
“哦。”
明日還要出城踏青,散宴后,諸人各自回屋。
從后花園繞到西面游廊時,趁沒人注意,杜妗一把拉過薛白,兩人縮進拐角處的陰影中,深深一吻。
“我夜里過來。”
“好,我把五郎支到西廂。”
“嗯。”
回到屋中,青嵐還不忘先給薛白更衣,令他覺得有些好笑。
“我自己還是會換衣服的。”
“那我也得盡到本分啊,郎君躺下了我再走。”
“對了,能為你脫籍入良的事,我開始辦了,你祖籍可是在隴右安定?”
青嵐點點頭,看向薛白,滿腦子都是侍妾的事。
“那你好好想想,把還有可能找到的親戚寫給我。”
“沒有親戚了。”
“無妨,我會查,你也慢慢想想。”
“郎君待我真好。”
“去睡吧。”
薛白看著青嵐走掉,恍然覺得這個情形有些熟悉,正是搬離杜宅前那夜發生過的。
睡到夜深,薛白忽然醒來。
杜妗還沒有過來,他迷迷糊糊翻了個身,鼻尖聞到淡淡的香味。
“怎么不進來?”
他嘟囔了一聲,將手伸到帷帳外,一只柔荑握住了他的手。
輕輕拉了拉,她順從地進來,身上帶著沐浴后的香氣。
薛白遂將她摟進懷里,溫香軟玉,體貼舒服。
今夜的天氣正好,不冷不熱,肌膚相親,干爽細膩。
她披風下是一件春衫長裙……
四月中旬,桃花幾乎已落盡了,像是暮春褪去了它鮮艷長裙。
盛開的是海棠花。
杜家最飽滿的一株海棠是四季海棠,比杏花紅,比桃花粉,令人賞心悅目。
春末夏初的夜里,含苞待放的花瓣終于打開來,伴著微風左右搖曳,飄過一陣幽香。
待風吹過,花枝再次高昂,愈發灼灼,愈發鮮艷。
在這個情意萌發的季節里,貓咪叫了一聲。
月亮似聽到了,害羞地埋進了云朵里。
夜更黑了。
屋子里吱吱呀呀地響著,像是窗戶在晃動。
有人沒能忍住,銀牙咬碎還是從鼻腔里長嘆了一聲。
忽然,薛白在她耳邊輕聲喚道:“媗娘?”
“嗚!”
月亮又從云朵里出來了,淡淡清輝把屋中人的剪影照在璧上。
原來坐著的靚影忽然落下去,不住地顫抖。
薛白感覺著那細微的不同,又喚了一句。
“媗娘。”
云翻云滾,一片云朵壓過了另一片,再次裹住了月亮。
深院無人春夜長,游蜂來往燕飛忙。海棠嬌甚成羞澀,憑仗東風催曉妝。
次日,天明。
薛白睜開眼,屋中只有他一人,以及淡淡的殘香。
杜家院里正忙,眾人還在準備著出發踏青。
他站在廊下,發了一會兒呆,只見杜家姐妹挽著手從后院走出來。
杜媗打了個哈欠,之后,杜妗也跟著打了個哈欠。
這情景像極了前段時間的某一日,但如今三人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了更大的不同。
正房廊下,杜有鄰與盧豐娘走出來,見了薛白,有些遺憾地感慨了一句。
“這般一個好郎子,我娘家竟還看不上?”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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