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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鑒仙族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 靈寶(2+1/2)
南海,曲巳山。
風云在山巔涌動變化,赤臺光焰沖天,金紋滾動,重重銅燈之下是巨大的玄爐,壓抑在其中的火焰變化升騰,色彩交疊之間,竟然蕩漾出七彩之色。
在玄爐一旁,一身天藍色道袍的真人面色略有些蒼白,一身神通已經蕩漾到極致,勉力控制著其中的光彩,可哪怕他已經用盡了全力,火焰仍然時不時從爐中竄出,讓他側過頭去。
正是曲巳山的主事人、紫府中期的廖落真人。
而在這銅殿之上,簡單披了件袍衣的俊美男子正倚靠著主位飲酒,那雙眼睛在器爐上隨意地掃了,將手里的金杯一放,轉過頭去看另一邊。
見女子正拜倒在地,手里捧著玉符,等候他問話,卻遲遲沒有聲音下來,唯見著諦琰起了身,憑空取出一信來。
他輕輕一抖,將信展開了,僅僅是一眼,叫他眼中的神情凌厲了許多,松手便讓著信散作云煙,轉頭來看。
他那雙烏金色的、仿佛是銅打的眸子牢牢地盯著爐中跳動的火焰,望著在那爐中不斷凝聚形態的兵器,聲音平靜:
“足足六年…你已經做得不錯,可畢竟加了一味六殺帝業,還是慢了。”
這兩個字讓廖落多了一抹汗,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正要開口,卻見這大真人轉過身去,望向那掛在墻壁上的銅劍,伸出手來,赫然握住劍柄!
一抹如水的寒光濺射而出,這大真人已經反轉劍鋒,搭在自己的手心里,五指驟然縮緊,神通滾動,這
才聽見金鐵碰撞之聲,一滴滴烏金色彩、粘稠如汞液般的法血順著劍柄流下,如同滴答的小溪,灑落在那爐中的兵器上。
這舉動讓廖落面色微變,況雨則抬了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諦琰卻面不改色,五指越握越緊,只聽鏗鏘一聲,這劍竟然被他捏得粉碎!
涓涓細流般的烏金血終于停止流淌,這男人將手中的殘劍隨手擲在地上,好似渾然不在意,將女子手里的玉符收起,扭頭笑道:
“收獲頗大罷。”
況雨連忙應答了,道:
“五年前修行術法,只是進度慢了些,如今才飲氣得暢,擇日閉關。”
諦琰眉宇間閃過一絲喜色,五道神通已然響應,通通注入這爐火之中,笑道:
“給你指的路總不會錯的,你也失敗了幾次了,這一道主陰陽交分、君王病危的相離絕不止一面,更是執陰渡陽、中宮陰主的妙法…只可惜你修為不能壓李曦明一頭,否則你的好處更大。”
況雨點頭,卻不敢打擾他。
那爐火中的艷彩正在慢慢收緊,有了諦琰出手,廖落的面色明顯緩和下來,出了口氣,退至一旁,看著爐火中的五彩火焰漸漸收束,這才愧道:
“弟子無能,勞動仙駕……”
諦琰搖頭,五道神通如同大日凌空,鎮住此爐,道:
“你畢竟修合水,這事情不能由你來收尾,終究要我出手。”
“至于這血……”
他微微一笑:
“我神通圓滿,備性求金,已如望日之晞、催明之
鵯,這血如同靈物,鎖在這兵器里,更是古代晞炁之道,圓滿明陽。”
“殿下還未過參紫,我終究也是待在此地修煉,損傷的元氣慢慢恢復,來得及。”
廖落暗暗嘆氣,不再打擾,眼看著光陰交錯,火焰升騰,足足溫養了八十一天,這才見諦琰一掌拍開爐頂,一片金光燦燦,落入手中,左右兩人皆看起來,卻只看到蒙蒙的金色,廖落著了迷般上前一步,只道:
“如此神兵,怕是尋常神通成就的紫府都難以舞動。”
諦琰則上下打量了幾眼,贊了贊,并未多說,有了幾分懷念之色。
況雨卻惦記著長輩用了法血,見諦琰沒什么異樣,這才拜退道:
“晚輩這廂閉關去了。”
她婉聲告辭,看起來心情也不錯,眼看師妹跨過多年的門檻,一旁廖落也出了口氣,起身來賀,諦琰只盯著長戟看,問道:
“石塘平定了?”
廖落連忙拱手,答道:
“風波皆定,那位靜海都護、征南大將軍劉白有幾分本事,又乘了真炁之光,連大倥海寺都不能拿下他,晚輩拖住了聽雷島,南順羅阇與南杌都出了手,總算是平定了。”
“只是讓那劉白受了傷。”
聽罷廖落的話語,諦琰道:
“海患是一定要平定的,北方諸修聯起手來,機緣巧合,推波助瀾,設了山稽來惡心楊氏,可終究是要解決的,他們敢針對楊氏,不敢惡心陰司。”
他冷冷一笑,聽著廖落低眉道:
“畢竟……上個惡心陰司的人物,哪怕拿著仙書也折了。”
諦琰不置可否,道:
“仙書沒有找到,連長懷山也只能發泄般去折磨江伯清,看過有什么用?不過是亂了命數,你說端木奎折了,固然不錯,可陰司難道就贏了么?”
廖落有些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久久不言,諦琰撇過話不提,反問道:
“南杌怎么答復?”
廖落一時凝滯,頓了頓便道:
“當初…沒有我們,那陣法是談不下來的,他也明白大人的心意,頗為主動,弟子看來,南杌…是聰明人,能聽出弟子的言外之意。”
諦琰卻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這位困囿一地的大真人邁了一步,神色自若,只囑咐道:
“你著他立刻把戟送過去,不要耽擱了。”
廖落立刻應答,急匆匆退下,唯獨余下這大真人立在大殿之中,他那雙烏金色的面孔中多了一分滿意,幽幽地將手里的玉符重新收起,倚靠主位,露出一道莫名的笑容來。
玄妙觀。
山間林風陣陣,廟宇之中的紅燭在風中明且復暗,不斷跳動,上首騎驢的祖師畫像在風中巍然不動,面孔空白。
下方的道人簡單披了件袍子,幽靜地立著,手中拈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上了,聽著側旁的男子低聲道:
“大人,靈寶道軌的那位大人已經到了…此時應從齊地下來,正要往此地趕。”
戚覽堰抬了抬頭,對著須相祖師的畫像行了一禮,贊道:
“既然在玄妙觀了,合該是靈寶道軌來人。”
男子低了低眉,輕聲道:
“他一來,這次南下必然有所收獲……”
戚覽堰卻沉默了一瞬,有些急躁地吐了口氣,正準備開口,聽著另一側有弟子來報:
“拓跋大人先來了!”
道人便收手,一言不發,見著一身正統衣冠玄袍真人上前來,目中含煞,正準備開口,撞見了上頭真君畫卷,只好收了袖子,默默下拜。
道人卻開口了,笑起來:
“拓跋氏也學著拜起我通玄一道的真君了?”
拓跋賜抬起頭來,絲毫不怯他,平平淡淡地道:
“長養飲妙繁寶真君鎮守通玄宮,兼容并蓄,道統最繁,豈有拜不得的道理?你把玄妙觀的主人趕出去,自個鳩占鵲巢,不想著是通玄道統,只記著胡亂指點南北之事,這個時候扯起大旗來了?你戚覽堰什么貨色,有誰不知道?”
拓跋賜毫不客氣,戚覽堰亦無怒意,側身看他,道:
“素免雖然得了道統,卻無師門口訣,即使學了道法,也不過是欺世盜名之徒,在江北立了宗門,本就是設計……”
“更何況…他還不如長奚,齊秋心更不如孔婷云!”
他笑了笑,道:
“你如今惱怒也無用,當日白鄉谷上縮手縮腳,又在大元光隱山外坐觀,今天也落到同我一條船上了罷?”
拓跋賜一時不曾反駁他,而是沉默不語,良久才道:
“既然讓我前來玄妙,想必是有謀劃了。”
“攻宋。”
戚覽堰轉過身來,目光冰冷,拓跋賜并不意外,
“那場大戰一去八年,廣蟬死得毫無聲息,他的赤斷鏃與魏統有所差別,足見他的道行,又為果位所鐘愛,想必又有精進,這一次,你用誰去擋他?”
“你未免也太怕他了。”
兩人縱使有萬般不合,在關鍵的利益面前卻都很清醒,戚覽堰也不再抓著不放了,在真君前拜了,靜靜地道:
“廣蟬之死,是楊氏精心設計,否則李周巍有通天的本事,豈能算得過大慕法界的主人?晞炁作為干擾陰陽的跳板,已經極為穩固,無論他道行多高,都避不開此道,讓公孫碑帶著靈寶去一趟,你與是樓營閣聯手,即使有李曦明等人在,也足夠讓他栽個大跟頭。”
“三位紫府中期?”
拓跋賜反而笑起來,道:
“鏜金既失,白鄴分割東西,只有兩處戰線,一處在白鄴,一處在山稽,你用三位來折騰李周巍,是能穩壓他,可山稽不要了?”
戚覽堰笑而不語,還未言語,門外卻再度有腳步聲,現出一道人來。
此人身材高瘦,白須晶瑩,如蒼松明月,朗朗出塵,身披暗赤色道袍,懷中抱著一大葫蘆,似乎為陶瓷所制,從腰腹處一直高過頭頂,往此地一站,便叫兩人側目。
他眼中卻無兩人,而是嚴肅地收拾了道袍,對著畫像一拜,恭聲頌起來,念叨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才斗膽上前去,細細辨認。
戚覽堰只道:
“王師叔,本來的畫像已經被素免取走了,這是觀中后人補上的。”
這被稱作王師叔的道人顯得有些惋惜,只嘆道:
“可惜!”
拓跋賜端詳了一陣,略有些變色,問道:
“道長是……”
道人笑道:
“老道名子琊,修在得善山,祖先在轂郡,貴不比三王,高不比觀榭,不去與十二家四道爭俗,奉著靈寶而已。”
拓跋賜雖為大梁之后,聽了轂郡二字,猝然而驚,緘默不言,王子琊退至一旁,戚覽堰道:
“白鄴……麻煩師叔了。”
王子琊微微一笑,竟不言語,戚覽堰則沉默一瞬,重新看向拓跋賜,皺眉道:
“牝水對付明陽有幾分利好,本更合適,可惜慕容顏是個老混蛋,只麻煩你們三人……從白鄉谷南下,將魏裔們按死在江邊!”
“我則率其余人等在山稽施壓,面對楊銳儀,那幾個家伙不得不盡全力,你等先拿下白鄴,使得大元光隱山孤懸,其余皆可定。”
拓跋賜竟然不反駁了,唯獨點頭,踏風而出,王子琊見這蠻夷走了,搖起頭來,只道:
“我方從洞天出來,掙一二分情面,你可不要叫我得罪人。”
戚覽堰連連點頭,笑著送他出去,踏風而回,大殿之中已是空洞洞,見著那弟子還站在殿中,語氣冷起來:
“他還沒出關么!”
這一聲又冰又冷,讓弟子驚駭起來,拜倒在地,知道他指的是梵亢,急忙道:
“不曾有動靜……”
“去叫出來。”
戚覽堰的目光冷厲,讓這弟子跳起來,急急忙忙退下去,很快到了后山。
便見著庭院之中的月光如水,洞府淡淡的陣法籠罩,這弟子急急敲了門,催動神妙,低低地叫道:
“大人!”
這洞府之中幽暗一片,披著的白衣的道士正靠著榻安眠,聽著細微的響聲,那張嫩白的面孔有些猙獰地扭曲起來,牙關緊咬,如同中了魘,翻身一滾,跌落而下!
“啊!”
這道士如同失了魂,翻身而起,一口殷紅的血就噴在地面上,腐蝕出大大小小的坑洞,他茫然地站起身,耳邊的聲音紛亂繁雜,讓他失魂落魄地呆滯起來。
“這……”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干干凈凈的雙手,心中一片暗沉,塞滿了恐懼,那一柄亮堂堂的長戟浮現在眼前,在眼前迅速放大,讓他股戰而栗,沉默失語。
‘第二世……’
一戟而已。
第一世尚能撐到魏郡,可第二世身份地位不知提高了多少……他梵亢卻暴亡在中原淪陷之時————那位魏王殺上玄妙,一路追到齊地,當著天下人的面一戟將自己抽得粉身碎骨!
戚覽堰也好,殷白月也罷,在太虛中避之不及,伸一伸手也不敢!
直到此刻醒來,他心中仍然一片呆滯,隨之而來的是濃厚的恐懼:
‘變了……變了……隕落的這樣早,如此一來,后頭的所有……我都不知曉了……’
外頭呼喚的聲音越發急切,他驚恐地從地上站起來,匆匆抹去地面的血跡,急著往外走,心中如同雷霆
滾動,一片亮白:
‘我必須……從他手上躲過去!’
他徹底清醒了————哪怕江淮丟失,戚覽堰照樣沒有性命之憂,可他梵亢不同!這艘船既然不能保住他,能行多久都與他無關,他梵亢如若不自救,那就是必死無疑!
這一刻他已經念不得什么恩情、分不清什么好歹,只要那一戟抽不到他身上,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釋修…恐怕…只有釋修!’
可梵亢明白,這事情絕不容易。
他如今是戚覽堰的弟子,戚覽堰是誰?觀榭親傳,地位尊貴,哪怕他愿意投入釋道,身份一般的摩訶絕不敢收他!
大的人物不說,戚覽堰不出手,衛懸因也是要出手清理門戶的!
他一路惶恐地到了殿前,表情已經平復下來,想好了說辭,這才抬起腳來,卻見著大殿里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他:
“怎么回事?”
梵亢面色一白,低眉道:
“修行出了些問題,傷了性命…”
戚覽堰笑了兩聲,聲音冰冷了:
“傷了性命?”
梵亢心中一陣驚恐,道:
“師尊……我……”
這道人卻伸手止住他的話,靜靜地道:
“你竟這般怕我?”
大殿中的光彩極為暗淡,只有暗紅色的燭火在不斷跳動,照的這位真人面上的光彩忽明忽暗,梵亢只覺得
顫抖,眼前的真人卻不計較,低低地問道:
“我派了誰去攻打白鄴?”
梵亢跪倒在地,絞盡腦汁,卻做不出任何應對,只能顫聲道:
“是…是慕容顏與是樓營閣……”
那張專注的面上立刻綻放出笑容,戚覽堰心中喜悅越發濃厚,轉過身去,在大殿中慢慢踱起來,心中越發明亮:
‘果然算不著…奉了大人命令,洞天中下來的,南北兩方的天素都算不著…這位師叔既然肯下山來幫我…’
他目光灼熱,極為輕微的掃了一眼上首的祖師畫像,面上的笑容濃厚起來:
‘這就代表著廣蟬的事情是有作用的,至少有一位以上的真君對明陽失控的事情有所不滿,并不希望因為廣蟬的隕落、大慕法界的退出讓李周巍過早地攻破江淮,踏入中原,以至于讓棋盤亂成一團……’
‘廣蟬的事情無論是誰出的手,終究是壞了規矩,你來我往…倒也不寒磣……’
這道人笑容莫名,跪在地上的弟子卻越發覺得恐怖。
‘前世沒有這一幕…他有后手…他有超脫天素外的援手……’
這讓他更加絕望了,由于被那位魏王過早的殺害,他對將來的了解本就不如原先充足,如今將要有變動,豈不是火上澆油?
戚覽堰能不能占到便宜,他并不關注,只要回想起這位師尊記憶之中在太虛中含怒不語、一言不發的時日,梵亢久久不能起身,心底唯獨一念了:
‘當下就要尋退路!絕不能坐以待斃,哪怕被衛懸因打死……也至少有一縷真靈逃脫的機會,好過被一戟抽碎!
望月湖。
湖上的雨水越發厚重,漸有瓢潑之勢,滴滴答答地灑落在波瀾起伏的湖面上,正中的男子撫著手里頭的青葫蘆,神色有些憂慮。
“煩請真人稍待……”
側旁的李絳宗客客氣氣地陪著,讓司馬元禮點了點頭,正要多問,面色卻突然一肅,見著天色添彩,雨云消散,墨衣金紋、身材高大的男子踏空而下。
‘他的神通道行…又長進了!’
那雙可怖的金眸灼灼,竟然有幾分離火氣,落在他身上,讓司馬元禮心中一跳:
“魏王來了……”
五年時間彈指而過,難得有這樣長的平靜時光,李絳遷自是藏在日月同輝天地,李周巍則在洲間閉關,精進法術,研讀道書。
而這道書,便是李曦明帶回來的功成行滿述卷!
李曦明前去曲巳時,聽聞諦琰所在的昭明王尹家曾經有一份焜煌斂金法乃是大道仙書、求金之術…李曦明便疑心這收夷王司徒家的功成行滿述卷有可能是此中之秘!
可他看不清源頭好壞,這一卷落在李周巍手里,還真讓他看出些端倪來:
雖然不是什么求金法,卻也是一好寶貝。
這東西記錄的是魏帝馳騁的觀想法,應當是用于明陽修士突破所用,更有可能記載著不少秘法,按著李周巍的觀察,這原卷應當有玄妙圖錄才對,兩相配合,才能讀出其中的玄妙!
‘魏帝流傳世間的道統已不多,如若能取得馮家手里頭的原卷,必然大有益處!
他細細精研了半年,便將之收起,不再花費時間,如今出關,不止是司馬元禮求見,更是李遂寧口中的八年時間已過!
那道《南帝玄獲法》他方才研罷,心肺間仍有火焰,目光掃了眼青忽真人,發覺他的氣息虛浮,神情蕭索,便道:
“真人忙于帝事,清減了,這些日子如何?”
這青衣真人緘默了一瞬。
司馬元禮修成紫府的時間不短,他手中的正木傳承不似紫炁般對道行要求苛刻,也不似鵂葵繁多復雜,甚至有自家前輩詳細的注釋,他讀得大有所得,靠著元修真人留下的堪稱奢侈的丹藥、靈物,凝煉速度極快。
可至今也不過一神通。
他不敢比李周巍,卻不覺得比李曦明差,可修來修去,這仙基就是抬舉不成,前幾日的再次失敗讓他心有戚戚,只一拱手:
“稟魏王,趙蜀皆起了邊釁…更聽說是樓營閣、拓跋賜都已經只身南下,入了玄妙,好在北方幾次試探都繞著玄岳門…西蜀則從通漠郡來回拉鋸,不至于驚擾庭州…“
這話看上去平淡,其實分量不輕,李周巍皺了皺眉,問道:
“只身南下?”
司馬元禮神色復雜地點頭,道:
“應該是歸由戚覽堰管束了,今非昔比…”
李周巍是知道是樓營閣的本事的,在洞天中那場斗法打的轟轟烈烈,如果沒有那兩個北修干擾,他要脫身絕非簡單事…雖然他如今神通大進,可對方如果要對付自己,來的肯定不止是樓營閣!
“這幾年還打了場規模不小的仗,劉將軍鎮守石塘…迎戰倥海…幾位紫府一度考慮著要不要來驚動魏
王,好在有幾位紫府輔助……最后守住了。”
顯然,從上一次白鄉谷之爭到如今八年的時間里,平靜的只有庭州,宋廷仍在全力以赴平定南海,以除后患。
“這一次驚擾魏王,是領了大將軍的命令。”
他抬眉:
“如今國勢漸成,東南皆定,山稽郡……大將軍不欲再等了。”
這話透著果決,李周巍卻不甚看好,搖了搖頭:
“難。”
南北的局勢其實都分明,這一個字正砸在青忽真人的遲疑處,他嘆了口氣,沉吟不語。
大宋的實力比起立國之初已經大有長進,甚至稱得上飛躍,可北修北釋的壓力一點不小————叫得上號的紫府中期就有四位,不是仙裔就是帝王之后!
而李周巍最憂慮的,還是戚覽堰本人。
戚覽堰的算計與謀劃實在算不上有多高明,可歸根到底也是個通玄出身的大修士,無論是修行的術法和手中的寶物都是世間一等!
‘尤其是此人手里的寶貝,頗有些來處。面對他,楊銳儀的優勢會大大削弱,以往用謫炁手段壓人的法子恐怕難奏效……’
‘更何況旁邊還有個西蜀虎視眈眈。
他只提了這一句,亦不多說,卻見著一片凝結為實質的幻彩穿梭而來,在跟前行了禮,恭聲道:
“見過魏王!恭喜魏王!”
“南杌道友。”
石塘平定,在其中為大宋出過力的郭南杌明顯得利,精氣神都好起來,笑著還了一禮,道:
“魏王!兵器成了!”
此言一出,李周巍眼中難得照出一片喜色,道:
“哦?”
見著郭南杌從袖中取出一枚金丹般的光暈,燦燦停在手中,還未言語,這兵器見了李周巍,已如乳燕投懷,往他手頭一落,延伸變化,顯出原形來。
此物長一丈二尺八分,攀鱗附紋,沉重如山,戟尾如槍尖,戟刃彎曲如月,兩面出鋒,大如小案,持在這真人手中,如同一華美祭祀之器。
隨著他的轉動,長戟上的紋路時隱時現,起伏錯落,反射而出的波光粼粼的光照在他面上,一片明亮。
聽著郭南杌笑道:
“此乃次顯煅白再明王戟,號大昇!”
司馬元禮看得一陣眼熱,連這魏王都目光灼灼,道:
“好寶貝。”
這王戟沉重如山,落在這男子手中卻好像并不重,四指一握,長桿抵在肘下,驟然一翻!
“嘩啦……”
霎時離火洶涌,飛馳而出,引得兩側天光蕩漾,灑在被雨水打的支離破碎的湖面上,蕩開一片碎金,湖水以一種恐怖的姿態翻滾起來,男人笑道:
“起!”
這長戟頓時立起,往虛空之處重重一駐,霎時間風雨消彌,湖水平復,湖面上光滑如鏡,唯有那灼灼的離火與明光。
李周巍目光中的欣喜卻猶未退去
大昇重鑄,給他的驚喜著實不小!
此器神妙異常,堪比靈寶,更難得的是有一股古樸之意,靈動美滿,在他手心微微跳動著。傳來一片親切。
次顯煅白再明王戟有三道神妙。
第一為明王乃是天性之本,當年的攬照變化而來,王戟主人只要持起此器,便受天光加持,每次壓制敵手兵器得一光,八十一道而成明王法光加持,戟身光華無限。
第二為先誅,乃是當年的效附變化而來,李周巍用了這么多年,這一道神妙是最常用到的,隨著敵手長進,這一道戟影分身往往只能起到騷擾的作用,可如今不同,一旦有明王加持,戟影分身將會比本體更快!
這叫李周巍心中暗動。
這一道長進似乎不大,可帶來的增幅是成倍的!代表著北方人物與他近身斗法,全力一擊的靈器打中的只是先誅分身,而大昇本體將會橫空而去,配合君蹈危直擊對方本體!
‘慕容顏等人還好些,如果是遇上了那等專精術法的人物,必然叫對方吃個大虧!
這兩道尚且不是最可怕的,如今此器還有一道束光,有驅使與禁錮神妙內藏其中,乃是朝宗天下明之能,雖然附在戟上,一擊而散,需要時間凝聚,可威力絕對稱得上是霸道,與先誅一配合,更是直取他人性命的存在!再者,持有此器的修士明陽神通越強橫,此神妙便強橫!
這次顯煅白再明王戟神妙雖然不多,卻道道可怕,相互配合,更經過多年溫養,一同筑基、紫府,與他李周巍心意相通,顯現出那位諦琰真人的卓絕本事!
‘與之相比,身上的元峨已經是遜色許多了!哪怕有明陽更愛戟器的加持,也足見兩位煉器師本事上的分別!
更為難得的是,李周巍隱隱約約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在當今之世絕不可能出現的晞陽調和之意,如同一道溫婉的光芒,游走在兵器之上,暗暗吸納著光輝。
‘在明陽古靈寶稀少的當今…這把次顯煅白再明王
戟的價值絕對恐怖,就算把整個北方翻遍了…也再找不出這樣一把適合我的兵器了!’
‘要達到這種程度,不止是他的本事,更是靈資靈物的貴重,廣蟬的所得固然多,恐怕還差了一籌…是諦琰自己補上的。
李周巍眼光毒辣,一眼便看清了,那雙金眸柔和地掃了眼手里的長戟,暗嘆起來:
‘叔公送過去的那一份沉獷歲金,估摸著也不夠人家補足的…’
于是稍稍動念,手中的霸道兵器已經如光般飄散,化為一道圓溜溜如金丹般的光點,停留在他掌心,李周巍反手一握,收到巨闕里頭去了。
這才抬起頭來,贊道:
“麻煩南杌了。”
郭南杌行了一禮,笑道:
“此物一誕世,立刻給魏王送過來了,還有一味牝水之寶,是昭景前輩托廖落真人所煉,這些日子忙著為魏王革新兵器,不曾開始煉制,還要些時日。”
“無妨。”
李周巍點頭,目送他離去,司馬元禮等了這一陣,已有些按捺不住,欲言又止,李周巍便抬眉道:
“請罷。”
兩人遂騰風而起,一路往荒野而去,司馬元禮抽了閑暇,憂慮地道:
“只是……有些私事……”
墨袍男子立在太虛中緩步側了側身,聽著司馬元禮猶豫道:
“幾年前……那遲步梓現身西海了。”
對于遲步梓,司馬元禮心中可謂是又怨又懼,嘴皮子吐了三個字,暗暗在咬牙,眼前的魏王似乎頗有興
趣,問道:
“如何?”
“遲步梓為奪取善樂道手底下伏念天涯端的鳳麟血脈,與八世摩訶堇蓮大打出手,震得弱水升空,諸修皆驚,最后不了了之…”
司馬元禮似乎語氣中還有些惋惜,道:
“連堇蓮都奈何不得他了…如此一來,善樂道是一定要退讓的,畢竟遲步梓可以天天守在鳳麟洲……可堇蓮不成,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偏偏這堇蓮,與鳳麟洲還有些緣法,最終恐怕只能吃下暗虧。”
“遲步梓這人……沒有九成九的把握,是不會出手的。”
李周巍神色莫名,點了點頭:
“鳳麟洲?何等淵源?”
司馬元禮一合手,整理了思緒,道:
“鳳麟洲,弱水所居,這堇蓮…本也是鳳麟洲出身的修士,齊末水患甚重,梁武帝殺的就是鳳麟洲主人,聽聞是一位古老的府水余位…武帝斬了東方填業,后來又與北嘉龍君屢屢不合,以至于有梁一朝,興亦水患,亡亦水患…”
‘府水……以淥求府…’
他思慮一陣,一瞬便明晰了:
‘難怪,府水求金法,恐怕在元府手中。
至于這堇蓮,李周巍還真沒有多大好感,哪怕蓮花寺的幾個僧人始終客氣,可李氏對釋修的不信任是天然刻在骨子里的,聽著是遲步梓得利,他反而覺得是好消息。
他久久不語,司馬元禮卻抬了頭,在幽暗的大殿之中止步,正色道:
“請!”
李周巍已邁步入殿,見著一片沉沉,楊銳儀正立在
高處,驟然見了他,只笑著邁步而下,道:
“魏王來了!”
一別數年,楊銳儀沒有半點變化,一身袍衣暗沉沉,相較于李周巍的金紋墨袍多了些許陰世的晦氣,手里捏著一金卷,眉宇之中有所郁結:
“魏王一現身,我這心里就穩了許多!”
稍稍客氣一句,李周巍干脆利落地道:
“戰事如何安排?”
楊銳儀也不磨蹭,低聲道:
“據說北方調動頻頻,短時間內必有大戰,戚覽堰如要動手,主力一定奔向白鄴,劉都護已經趕回來,我欲以他鎮守白江,魏王同我前去山稽!”
李周巍聽出這位大將軍并不以防守為主,皺了皺眉,道:
“釋修不會放棄鏜刀山,我四人中一定要有一位守山,如今我與司徒霍在白鄴,將軍又去了山稽,憑借誠鉛師徒,是不可能守住鏜刀山的,又有是樓營閣與拓跋賜在,想要攻克山稽,實在勉強!”
鏜刀與白鄴一西一東,一前一后,如同兩道傾斜的屏障,白江便是其中的緩沖地帶,李周巍一向的建議都是守住兩道屏障,將北修放到白江里斗法,退可以庭州相擋,進可以往白鄉截斷退路…
可楊銳儀的意思,便是將鏜刀放了,一定要爭山稽未必能到手的得失…李周巍實在不能茍同。
楊銳儀沉默一瞬,果然答道:
“局勢我也明白…大元光隱山不是非守不可。”
李周巍皺了皺眉,實在覺得有些激進了,抬眉去看他,卻同樣發現了楊銳儀眼中的焦慮,這將軍踱起步來,低聲道:
“如今是修武十八年,已經十八年了!大宋立國十八年,卻連近在咫尺的山稽都不曾收復!”
他咬了咬牙,道:
“南海的大倥海寺惦記石塘已久,如今方才平復,北方的事情立刻就要擺在案臺上了。”
雖然他看起來頗為激動,李周巍卻隱約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滋味,心中暗嘆:
‘非他所愿,恐怕是上頭的壓力……’
可北方的事情一落敗,庭州首當其沖,李周巍沉默片刻,道:
“即便如此,這事情也絕不能急切,鏜刀、白江、白鄴互為倚仗,尤其是鏜刀、白鄴兩山,只要丟了其中之一,另一處不保,極有可能將對岸的領土全部葬送……”
“我明白。”
楊銳儀眼中有些許陰霾道:
“北方的實力應有變動,不能大意,先試探一二,你”…
他的話音未落兩人齊刷刷抬起頭來,面色同時一變。
北邊的天空已經是烏云密布,滾滾的神通驟然浮現,交織在升騰變化的云彩之中,灰白色的云彩驟然而落,浮現出巨大且恐怖的金身!
楊銳儀勃然變色,踏出一步來,喝道:
“好膽!”
這一聲如同天雷響徹,震動四方,李周巍目光一冷,已然浮現在天際之上,望見北邊云彩聳動,風云滾滾,無數幻彩至北而來,拖出萬道光華!
整片天際已經被遁光與神通染的五彩紛呈,玄光艷艷!
北修已然出手!
情況似乎出乎了楊銳儀的意料,他還在思慮著試探一二,戚覽堰已經毫不猶豫地露出兇牙利齒,意圖昭然若揭!
望著北邊滾滾而來的各色幻彩,李周巍瞇了瞇眼。
‘更被動了。’
兩方相爭,往往講究一個先機,北岸的光彩如此濃烈,直奔白鄴而來,楊銳儀還能坐視不管不成!
楊銳儀神色一凝,微微閉目,仿佛在溝通什么,旋即轉向身邊這位魏王,語氣急切且凝重:
“還請魏王疾馳白鄴,我立刻去山稽!”
這金眸青年從容點頭,那雙眼睛飽含擔憂的望著北方,暗地里卻在打量面前的大將軍,心中琢磨不定,順勢邁入太虛,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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