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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一千零三十章 九種辦法,只用一種就夠了
王謙很感謝殷正茂這位國姓爺留下了足夠豐厚的遺產,讓他的工作變得格外輕松。
殷正茂對呂宋的路,做出了許多的規劃,朝廷無論選擇哪一種,呂宋地方所有人,無論選擇哪一種,最后都會走向兩地結合的路線,而不是分道揚鑣。
在北宋的時候,遼國北方以契丹人為主,遼國南方以漢人為主。
當時耶律阿保機的次子,耶律德光面對這種情況,突發奇想,選擇了一種‘北院不理民、南院不理兵’的政治構想,并且開始推行。
當時,遼國南北矛盾并不是特別的激烈,雖然生活習俗不同,但是征戰、賦稅、文化等等方面,都沒有太大的撕裂。
遼太祖耶律阿保機,自稱劉億,把皇后一族定姓為蕭,主動將契丹人漢化。
但耶律德光一拍腦門,靈機一動,就把這套父親好不容易建立起來,慢慢融合的制度,給破壞掉了。
自‘北院不理民、南院不理兵’的政治構想開始實施之后,整個遼國就徹底分成了兩塊,一塊在北,一塊在南,連官僚都是兩套統治體系。
北院是百官擇人,必先宗性,不是契丹人,不是契丹貴族,不能為官,南院則是類似北宋的科舉制度。
在耶律德光的設想中,北院負責打仗,南院負責治理,一定是文治武功雙強!
但是結果卻超出了耶律德光的預料,變成了文治不行,武功孱弱的局面。
文治不行很簡單,這些被遴選出的士大夫們,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掌握了文治,就等于掌控了經濟,擁有了經濟地位,必然尋求政治地位,根本不可能接受頭上還有個北院,尤其還是一幫蠢貨,指手畫腳。
可北院掌兵,南院只能接受管轄,直接造成了官僚體系集體開擺,體系直接潰爛。
武功不行的原因很簡單,一來這軍事天賦不會血脈遺傳,北院一群所謂貴族,要天賦沒天賦,要能力沒能力,要訓練沒訓練,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連馬都不會騎了,二來,就是南院在戰爭期間,不提供糧草。
不理民的北院,在戰爭期間,需要南院的鼎力配合,沒有配合,這仗根本沒法打。
這個問題的解決辦法也簡單,不打仗,不就行了?
自澶淵之盟后,北宋、遼國,承平百年,因為兩國的軍備一樣的糜爛,最后被金國一穿二,金國把遼國皇帝、北宋兩位皇帝都拉到了黃龍府牽羊去了。
耶律德光這種蠢貨的靈機一動,可比奸臣精心謀劃的陰謀,破壞性要大得多。
到了南宋時候,秦檜也曾經提出過‘南人治南、北人治北’的政治構想,和耶律德光的想法如出一轍。
秦檜這個構想,被宋高宗采用,執行了一段時間。
宋高宗給金國皇帝寫信也是‘臣構言,今日來畫疆’,就是不再認為北方是大宋失地,不再追求再還舊都、收復失地,也不再認可北方遺民是大宋子民。
當時北方敵占區,存在著無數的起義勢力,這都是當初岳飛‘連結河朔’的產物,也是岳飛北伐的最大底氣,民心可用。
連結河朔,聯合黃河以北的抗金義軍,配合南宋官軍行動。
岳飛派遣人員,深入河北地區策動義軍起兵,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太行山梁興、李寶等義軍首領都是這樣出現的。
宋高宗的臣構言,秦檜的南人治南、北人治北,等同于放棄了一切收復失地的行動,不承認這些遺民屬于大宋,不再支持義軍抗金,不再進行北伐。
這些遺民里就有一個人,名叫:辛棄疾。
在這種特殊背景下,北方南下投奔南宋的文官武將,完全無法得到重用,辛棄疾只能寫寫詩詞了。
其實洪武年間,大明也面臨這樣的問題,南北榜大案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生的。
殷正茂給呂宋編制了一張大網,把所有人都套了進去,包括他的兒子殷宗信。
無論怎么選擇,呂宋的結局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和大明腹地兩地更加緊密的結合在一起。
殷正茂選擇這種方式,有他自己的道理。
從縱向歷史來看,殖民地、總督府一旦失去了本土的支持,就會迅速消亡。
兩漢的西域都護府被廢置后,迅速消亡;大唐安西大都護府,隨著大唐不再支持,埋葬在了西域的風沙之中。
到了大明,永樂開海之后,呂宋總督、舊港總督府、交趾,接連被拋棄的情況下,根本無法維持自身的存在。
殷正茂不是第一任呂宋總督,第一任呂宋總督是永樂年間的福建泉州人許柴佬。
從橫向世界尺度來看,西班牙正在失去海洋。
費利佩發動了對英格蘭的遠征,兩次遠征,都以失敗告終,這兩次遠征,消耗了本土太多的國力,西班牙的總督府失去了支援,要么和本地融合,要么另擇明主,別無選擇。
西班牙就是把英格蘭打服了,又能如何呢?這些總督府不會原地等待。
葡萄牙在陷入了國王危機,費利佩要入主葡萄牙那段時間,第烏總督府、國阿總督府,莫桑比克總督府,都不同程度的陷入了困局。
即便是安東尼奧在大明的支持下成為了國王,這些總督府也是一去不回了。
殷正茂安排了他自以為的最好歸宿,而呂宋地方也有自己的意志,略微有些抗拒這種安排。
接風宴后,王謙找殷宗信商量,呂宋十營的參將,也聚在了一起,商量應對辦法。
王虎喝了不少酒,面色通紅,語氣不善的說道:“朝廷這是何意?國姓爺尸骨未寒,朝廷就派了個大爺來,果子剛熟,就來摘,有些太心急了吧!”
“而且那王謙酒囊飯袋一個,靠著他爹作威作福,不是文成公,王謙又算什么?”
徐楨拍了拍王虎的胳膊說道:“不要胡言亂語,乾坤未定,你就在這里說這些話,容易被人抓到把柄,關鍵是總督怎么想的,總督若是肯,咱們就只能聽命行事了。”
驍勇營錢三義眉頭緊皺,有些疑惑的說道:“我們都是開拓功臣,陛下讓我們入講武大學堂,這不是恩賞嗎?入了講武大學堂,出來后,咱們就是朝廷的封號將軍了,正三品的昭毅將軍,參將之職,仍準我等領兵。”
“咱們在呂宋,名為參將,可是沒有朝廷印信,終究是野狐禪。”
奮勇營參將周言泰不住的點頭,非常認可的說道:“錢大哥說得對,我也是這么想的。”
有人不滿朝廷來摘果子,有人想要再觀察觀察,有人覺得朝廷的條件簡直不要太好了,直接從偏師成為王師封號將軍,這完全是朝廷對他們戰功的認可。
說句難聽的,就是從講武大學堂畢業,朝廷不再讓他們帶兵打仗了,他們也給子孫后代撈到了正三品到正五品不等的世襲武官了。
戚繼光當初也不過是世襲登州衛指揮僉事,一個正四品的世襲武官。
徐楨、王虎、錢三義,全都是正三品昭毅將軍,而剩下七位,三名正四品,四名正五品,朝廷按著這些年的戰功,給了封號。
“條件我看不錯。”另外一名步營的參將劉啟元笑著說道:“我這些年都沒打什么仗,就整天擴張銅瑞鎮了,講難聽些,我什么都沒干,他們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我去撿現成的就行。”
“我覺得我這個正五品的武德將軍,守備一職,已經很好了。”
劉啟元出身廣州客兵,年紀大了點,他這些年一直想回去,但職責所在,他也走不開。
銅瑞鎮在密雁港附近,殷正茂把他派過去的時候,就跟他說:不必征伐,等夷人求助,就可以摟草打兔子。
劉啟元聽命行事,銅瑞鎮從創建之初時,圍十里小城、三個種植園,不足三萬畝田,丁口不足三萬的小鎮,到現在城墻圍三十里、二十八個種植園、足足一百萬畝田、丁口十二萬,道路四通八達,甚至都有了本地的儒學堂。
就是在整個南洋,都是比較大的漢鄉鎮了。
劉啟元這十幾年都沒打過仗,打也是打打夷人的賊寇,他覺得自己寸功未立,結果卻得了陛下一個‘善戰者無赫赫威名’的極高評價,給了正五品武德將軍、守備。
“呂宋都是咱們這些老兄弟,一寸一寸打下來的,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埋骨他鄉,朝廷說拿走就拿走!”王虎聽到劉啟元這么說,厲聲說道:“憑什么!朝廷怎么這么不要臉!”
伏波將軍徐楨看著吵吵嚷嚷的眾人,嘆了口氣,一拍桌子說道:“都閉嘴!我明天問問總督,我們再談,全都散了吧。”
“回去后,把嘴都閉嚴實,什么都不要說!否則軍法處置!”
“我是為你們好,無論最后結果怎么樣,記住了,禍從口出,把話憋住,把嘴管嚴!”
徐楨揮了揮手,讓人都滾蛋。
徐楨看著亂糟糟,各抒己見的十虎,就知道朝廷這次的政令,一定會執行下去,這十虎恨不得自己掐起來!
群龍無首,缺個主心骨,就會這樣,要有人拍板,徐楨倒是能拍這個板,但他不想拍,也不敢拍,更不能拍。
徐楨面帶憂慮,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國姓爺從來沒設立過呂宋總兵,這就代表著殷正茂一走,十虎是平等的,才會有這樣亂糟糟的場面。
徐楨靠著戰功和武力,算是十虎第一人,但他本身還是十虎之一,不能成為那個主心骨。
“大哥,你怎么說?這幫成不了大事的人!”王虎等人走了之后,罵罵咧咧的說道。
徐楨一聽王虎這么講,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了出去,厲聲說道:“怎么說?你快死了你知道嗎?你在胡說什么!”
“今天這些人,把你這些話告訴總督、王巡撫,告訴大太監李佑恭,你的腦袋明天就要被摘下!”
“啊?”王虎呆滯了下說道:“這不能吧,都是老兄弟了。”
徐楨嘆了口氣,點了點王虎的腦袋,繼續說道:“那步營五營,跟你是老兄弟?劉啟元歲數大了,他一心想回大明養老,把你的腦袋當投名狀給朝廷,你就知道厲害了!”
王虎這才有點后怕,才意識到自己喝了點馬尿,有點酒后失言。
“那咋辦,我現在帶著兄弟們跑?”王虎直冒冷汗,酒也醒了大半,立刻搖頭說道:“跑哪里去?跑宿務三十六山?這怎么行呢,不當官去當賊?”
跑是不能跑的,不跑他還是功臣,跑了就是賊了,更不用說嘩變了,就那幾個一心養老的參將,就能把他鎮了。
這是在岸上,不是在海里。
“以后不要再喝酒了!”徐楨看著王虎,這王虎不喝酒還好,也是個精明人,說話三思而后行,打仗謀而后動,鎮海將軍這四個字,可不是白叫的,三十六山夷人被他挨個挑了。
但一喝酒,王虎就不是王虎了,就變成王憨了,說話不過腦子,嘴比腦子快,什么話都敢往外禿嚕。
十虎不只王虎一個人心里有怨氣,甚至那劉啟元心里也有,但就只有王虎一個人說了出來。
“明天我去找總督,還能因為兩句閑話,把你砍了?”徐楨還是決定救一救,這不是戰時,王虎兩句話也動搖不了軍心,更不用動軍法。
果不其然,徐楨擔心的事兒發生了,殷宗信已經知道了。
“他就那樣,喝了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徐楨為王虎解釋了一句,這還是自家總督知道,若是被王謙或者李佑恭知道,會更麻煩。
“以后不準他喝酒了。”殷宗信面色嚴肅,眉頭緊蹙的說道:“我知道,大概巡撫和李大珰就知道了。”
“我去說,你們不要擅動,否則出什么事兒,我也兜不住。”
殷宗信去找了王謙和李佑恭,王謙一言不發,李佑恭卻擺了擺手,似乎很不在意,輕輕放下了此事,還說這有些怨氣也算正常,不要耽誤了朝廷王化大業,就不是罪責。
五月下旬,到了朝廷限到時間,殷宗信挨個把十虎叫到了跟前又談了談,推心置腹的聊了聊,最后把他們送上了回大明的船。
王虎的妄言,可大可小,安安穩穩聽話,聽從朝廷調度,這就是酒后失言,不會上稱,四兩重的小事兒,誰還沒有說錯話的時候?
可一旦發生了什么,王虎所言,那就會上稱,就是忤逆作亂,千斤就打不住了。
抓痛腳,王謙九種辦法,只拿出了這么一種。
在李佑恭帶著十虎回大明的時候,朱翊鈞正在黃浦江行宮正衙鐘鼓樓下,觀摩一場比賽。
京師五月份有開沽點檢,就是比一比誰是天下第一酒,因為天變的原因,皇帝下旨停辦酒會,釀酒要消耗糧食,天變影響糧食產量,禁酒令朝廷不會下,但也不會鼓勵釀酒。
松江巡撫李樂,在松江府搞了另外一場比賽,他覺得酒這種東西,不是什么好東西,暮氣太重。
松江府的比賽,比的是鐘表設計,一共五個標準,每個標準滿分十分進行評比。
“此次江蘇、浙江、松江府、應天府幾乎所有的鐘表匠、工坊,都參加了,一共選了三百五十個鐘表。”李樂為陛下介紹著這次參加比賽的規模。
自從安東尼奧把紐倫蛋這種鐘表帶到大明后,大明在精密制造領域就翻開了新篇章,各種各樣的鐘表設計層出不窮。
這年頭,航海兩大寶貝,一個是烈酒,一個是鐘表。
烈酒主要是用來兌淡水,水師是大明軍唯一允許喝酒,并且由皇莊專供高度酒的軍事單位。
鐘表則是計算經度,要用于定位。
“第一個就是精準,鐘表最重要的是精準,初選要求五天周差,在五分鐘內。”李樂介紹了第一個標準,六十個時辰為五天,五天為一周,表走五天,秒差在三百秒內,才能入選。
入選的三百五十個鐘表,都放在專人看管正衙鐘鼓樓下,再進行一次周差評測,對成績分成十檔,十分滿分,越準得分越高。
“第二個標準,則是可靠,分別從一尺、三尺、一丈二、一丈五的高度垂直落下,視損壞和穩定程度給分。”李樂帶著皇帝陛下走過了第一個滴答滴答不停響動的房間,來到了第二個房間。
現在大部分的鐘表主要用于船只,船上可不是風平浪靜,鐘表的穩定性要極度可靠,越可靠,評分越高。
除了摔一下的測評之外,日后還會加入疲勞測試,就是長達一年時間的長期觀察,查看其誤差增大的情況。
天文臺的誤差一年不足一秒,但普通鐘表想要達到就難如登天了,所以才要在各地都興建授時用的正衙鐘鼓樓,確定時間。
“嗯。”朱翊鈞十分滿意的點頭說道:“你們做的很用心,是真心實意想要提高大明鐘表制造能力。”
增加鐘表穩定和精準,就增加了船只回航的可能,船只越安全,海貿的規模越大,松江府受益就越大,松江府是世界貿易中心。
“第三個標準,則是實用;第四個標準是創新改舊;第五個標準則是價格。”李樂帶著皇帝走完了整個會場。
實用,其實就是功能性,每多一個功能,就會加分。
比如自鳴,有的鐘表每一個正、初小時辰,都會響一下,聲音非常悅耳,有的則是有報時鳥、報時人從鐘表內探出;
比如日期,有的鐘表每走十二個時辰,就會跳一下,確定今天幾號。
這類的功能性五花八門,比如朱翊鈞就見到一個表,表盤上有條機械蛇,在齒輪的帶動下,每過一個小時,這條機械蛇就會爬一圈,花里胡哨沒什么用,因為時針可以計時,但很有趣。
錨型擒縱裝置,是鐘擺改良而來,這種擒縱裝置,更加適合落地的大型擺鐘;
最后的價格,則是核算成本,一臺鐘的計時再精準、再可靠、花里花哨的功能再多、擒縱裝置有極大的創新,但生產成本過高,甚至連勢要豪右都無法承受,那也是要扣分的。
正衙鐘鼓樓這種超大型精準授時用的鐘樓,就是如此,一座鐘樓,即便是現在造價已經非常便宜,但價格仍然要數十萬銀,日常維護,都要十數人。
勢要豪右也建不起,也只有朝廷能建得起了。
逛了一圈,當真是讓朱翊鈞大開眼界,他都不知道,大明的鐘表行業,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咦,這是個什么?”朱翊鈞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鐘表,它長著兩個耳朵,不過兩個耳朵是擺錘樣式的銅球,整個樣子有點像螞蚱。
“專門用于海上計時用的螞蚱鐘。”李樂面色復雜的說道:“申閣老還在松江府的時候,就懸賞了五萬銀,希望集思廣益,能制造一種更加精準且不受船只晃動的鐘表來,就可以在海上更加精準的確定自己的經度了。”
“這個能行?”朱翊鈞看著面前的螞蚱鐘詢問道。
李樂想了想,解釋起來有點麻煩,而且口說無憑,他讓人抬來了一個圓桌,圓桌兩邊各站了一個人,把螞蚱鐘固定到了上面,開始左右上下晃動圓桌。
朱翊鈞理解了,這東西還真的不受船只晃動,而且走時更加精準。
擺鐘依舊是大明走時最準確的鐘表,連正衙鐘鼓樓的擒縱裝置也是錨型的,準是真的準,但擺鐘不抗風浪。
這個高不過九寸、長不過一尺的螞蚱鐘,本質上還是擺鐘,解決的是搖擺問題。
兩個耳朵的擺錘,最巧妙之處就在于,不管向哪邊晃動,另一邊就會有反作用力,來相互抵消,所以不太影響的精確性。
還是有些影響,但比之前要好很多。
“因為采用的擺鐘,所以一天誤差不到三秒,月差九十秒,這已經很精準了。”李樂面色十分復雜的說道:“唯一的問題,還是不夠準,還需要繼續改進。”
當年申時行對懸賞有著明確規定,航行60天誤差在兩分鐘內的船鐘,這個鐘表沒有達到條件。
朱翊鈞仔細詢問了一下,才知道,這個鐘表匠,為了研究這個,已經做了整整七年的時間,螞蚱鐘越做越小,但始終差了一口氣,無法滿足條件。
“從內帑批三千銀,作為恩賞。”朱翊鈞對這種鉆研精神非常肯定,大手一揮,給了一筆賞銀,雖然達不到標準,但給大明航海帶來了極大的幫助,安裝了螞蚱鐘的船,比別的船更加安全。
朱翊鈞親自觀摩了這次的比賽,到了五月的最后一天,有了結果。
他看著面前這個小物件,面色有些猶疑的問道:“它為什么可以奪冠呢?”
朱翊鈞面前的鐘表,看起來有些樸實無華,普普通通。
“發條改為了細鋼絲?”朱翊鈞敏銳的把握到了其中的關鍵,明白了為何這個平平無奇的表,可以成為冠軍了。
格物院的大工匠們,曾經告訴皇帝陛下,所有的擒縱裝置,原理都是相同的,擒,擒拿,讓運動鎖止;縱,釋放,讓運動繼續;而對擒縱裝置的改良,都是減少機械對時間準確性的影響。
毫無疑問,無處不在的重力,讓越重的擒縱裝置,對時間的準確性影響越大。
減小鐘表的重量,可以有效的提高時間的準確性,而鐘表儲能裝置的減小,可以極大的減小鐘表重量,進而讓時間更加精準。
朱翊鈞面前單獨拆出來的擒縱器,就是細鋼絲控制擺輪,擺輪控制擒縱叉,擒縱叉控制擒縱輪。
細鋼絲的每一次收緊、釋放,都讓擺輪規律性的順時針、逆時針轉動,擒縱叉是一個杠桿結構,支點在最前面,兩個限位器,讓擒縱叉在限定的范圍內擺動,擒縱輪每擺動一次就是一秒。
“很好,這細鋼絲的發條,叫什么名字?”朱翊鈞研究了下手里的杠桿式擒縱器,詢問李樂。
“游絲。”李樂給了陛下一個明確的答案,相比較略顯笨重的發條,新的細鋼絲,確實是細弱游絲。
朱翊鈞親自看了看這種細絲的制作過程。
模具大概只有一個銀幣大小,模具有兩個開口,將裁好的兩段細鋼絲放進模具中,用螺絲固定好,蓋上模具,轉動手柄旋轉,細鋼絲在模具中完全纏繞。
卸下木柄,將硬幣大小,一指厚的模具拆下,放入一個裝滿酒精硼砂的鐵盒里,放入大火中加熱,直到完全燒紅,將模具取出放入冷油中淬火。
淬火后拆開模具,兩股細鋼絲仍然卷在一起,放入新的鐵盒之中,放入銅條,再次加熱到通紅,再次淬火。
二次淬火后,將雙股游絲拆下,用硬紙將其分開,套入木制模具展開,再用羊毛巾,搓掉表面渣滓,一根表面泛著藍光的游絲,就制作好了。
第二次淬火加入銅條,就是為了防銹,鋼絲很容易銹蝕,尤其是海洋環境。
一個熟練的匠人,一天能燒制數百條這樣的游絲,其余物件,倒是容易生產。
“巧奪天工。”朱翊鈞看完了游絲的制作過程,不住的點頭說道。
螞蚱鐘和杠桿式擒縱器,大明可以終于可以把鐘表縮小到懷表大小了。
根據松江府衙門的初步測試,使用新技術的鐘表,六十天的誤差,大約在三秒左右,已經完美符合大明航海要求了。
“也別平分了,從內帑支五萬銀,一家五萬銀。”朱翊鈞十分大方,自己拿出來五萬銀,再加上松江府的懸賞,螞蚱鐘、杠桿式擒縱器的兩家發明者,一家五萬銀。
松江府覺得完成了懸賞,是兩家共同的功勞,朱翊鈞則認為意義重大,而且大幅度的超額完成了懸賞。
五萬銀而已,一條船順利回航,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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