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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九百一十七章 唯自強,有新生
朱翊鈞這位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終于過了一個皇帝該有的生日,四方總督府獻上了重禮,大明官吏上下上了賀表,大明上下為此休沐三日,各地舉辦了廟會。
這也是大明歷代以來,最高等級的萬壽圣節了,甚至比朱元璋的圣誕節的規格,還要宏大。
同時,也讓大明上下的肉食者們,長松了一口氣。
陛下終究是要做皇帝的,之前一副要把大明亡了,改天換地的氣勢和態度,著實是把所有的肉食者給嚇了一大跳,這次規格極高的萬壽圣節,證明陛下還是個保守派,不會過分激進行事。
這不代表著萬歷維新停下了腳步,而是陛下還是按照過去的步調,一點點的去做,一點點的去改變這糟糕的世界。
也就是陛下覺得大明很糟糕,問問倭奴,問問南洋夷人,問問泰西人,都會說大明是天朝上國。
保守,故步自封自然不好,可是極端激進,只會把大明帶入煉獄之中,防保守,主要還是防止極端激進。
王崇古、張居正和戚繼光,對第二日的操閱軍馬,提出了一點點改進意見,那就是耀武步營在操練時候,槍口對準了皇帝的方向這件事,值得商榷。
這是陛下讓做的。
不是懷疑大明京營的忠誠,而是防止意外的發生,也是在保護京營本身。
萬一三千眾里有一個被收買,在大閱時候,槍擊陛下,這就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尤其是對于京營而言,也是極其危險的。
暴力是一把雙刃劍,一個用不好,就容易傷到自己。
朱翊鈞認同了大將軍、首輔、次輔的建議,日后大閱,將不再允許槍口對準皇帝方向,大閱使用的槍械火炮都為不可擊發的燒火棍。
其實,朱翊鈞故意這么安排,就是為了嚇唬松江府的勢要豪右、富商巨賈,不是惡趣味,是讓他們直觀的面對這樣的壓力,才能真切的知道害怕。
朱翊鈞從來都是一個良言嘉納的君王,說得對,他就會采納;說的不對,但方向、價值觀沒錯,他就會詳細的回復;說的不對,方向和價值觀有錯,他會嚴厲斥責,并且進行觀察,如果沒有改變,就會罷免棄用。
“陛下,雖然這些賀表,都是陳詞濫調,但是這些賀表中,有一份賀表,還是值得陛下看一看的。”張居正是內閣首輔,他要給奏疏貼浮票,這些賀表,陛下雖然不用細看,但他還是每一篇都看過了。
對于賀表里存在的抄襲、代筆、錯字、格式錯誤等等,張居正全都選擇了訓誡、申飭,明年再寫成這樣,一個不忠的大帽子就扣頭上了。
“哦?”朱翊鈞坐直了身子,笑著問道:“還有能入了先生法眼的賀表?”
過年的賀表,過壽的賀表,只要不是照抄去年這么明顯,照抄前年,朱翊鈞都不會管。
張居正拿出了一封賀表,和一本書,遞給了陛下。
朱翊鈞拿過了賀表一看,是浙江巡撫侯于趙寫的,書也是侯于趙所寫,書不厚,只有七卷六十七章,大約有二十萬言,書沒有名字。
書,是侯于趙給皇帝陛下的生日禮物。
朱翊鈞看完了賀表,又翻看了兩頁書說道:“老趙讓朕給他的書寫個序,再寫個名字,朕得好好看完了,再賜名,這樣,明后日,朕給先生回復。”
“臣遵旨。”張居正、王崇古、戚繼光俯首告退。
朱翊鈞用兩天的時間,把這本書仔仔細細的看了三遍,而后給了內閣朱批:
朕已看完,賜名《翻身》,已令緹騎送往北衙刊刻精裝,發往大明兩京一十五省各府州縣,諸官限期270天,回報心得,朕會親自驗看。
朱翊鈞給的回復是一份詳細的命令,書的名字確定了,內書房完成了抄書,送往了北衙,而且這是朱翊鈞第一次要求大明有官身官員,必須回復心得,而且明令,他會親自驗看心得,不要糊弄了事。
這代表朱翊鈞非常重視。
賀表可以糊弄,朱翊鈞不計較,可是心得體會,還要糊弄,就別怪朱翊鈞無情了。
“這書寫的什么?”王崇古收到了皇帝的批復后,大感驚奇,連矛盾說,陛下都沒有下旨要求回報心得體會,可是這本書,居然引起了如此的重視。
張居正吐了口濁氣說道:“侯于趙把他在浙江臨安縣還田經歷,以七卷六十七章寫了出來,俗文俗字,每一句都是他的親身經歷,本來侯于趙起了個名字叫《還田記事》,但總覺得哪里都不對,還是讓陛下賜名了。”
“這是侯于趙給陛下的禮物,他在浙江還有五年任期,他打算再寫一本,如何防止還田令反復的書,陛下賜名《深翻》。”
王謙有本書本來叫《有價票證分析》,被皇帝親自改名為《王謙發家的四個秘密》;王崇古有本書,寫的是宦海沉浮,被皇帝改名為了《五步蛇的自我修養》。
侯于趙的書也被陛下賜名,和過去略帶戲謔的賜名不同,陛下這次的賜名,非常的嚴肅,而且要求大明官員們熟讀、寫心得,可見重視。
“諸位明公,內書房抄錄的《翻身》已經抄好了,按著陛下旨意,諸位明公也是要寫心得的。”馮保走進了行宮所設文淵偏閣內,把抄好的書交給了明公。
“我倒是要看看,這本書究竟神奇在哪里!”王崇古拿過了一本,他翻開了第一頁,是皇帝本人做的序。
王崇古眉頭緊蹙的看著這篇序,他又翻到了書的最后,是陛下親筆寫的跋,就是對書的總結。
賜名、作序、作跋,代表著皇帝對這本《翻身》的態度。
王崇古定下了心神,把序看完。
[麥子熟了幾千次,每一次的王朝更替,每一次的社會巨變,都會出現一些新的詞匯,這些詞匯的誕生從來不是讀書人的咬文嚼字,而是人們對歷史教訓的總結,比如始皇帝、鴻門宴、垓下之圍、冠軍侯、衣冠南渡,如此種種。]
[萬歷維新,是巨大的社會變革,是大明自我革故鼎新,救亡圖存,在這次的巨變之中,也有了一些新的詞匯,改變自然的能力叫生產力,勞動賦予了商品價值,分為了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被朘剝、被壓迫拿走的叫剩余價值,三六九等被詳細描述為了階級等等。]
[今日看,最重要的一個詞匯,便是翻身,他的字面意思是躺著翻過身來,但浙江還田事成,對于面朝黃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的萬民而言,翻身意味著獲得了土地、牲畜、農具。]
[翻身還意味著,時代洪流之下,大明萬民似乎獲得了普遍教育的權力,讀書識字明理,再不是遙不可及;而且還意味著,強人身依附生產關系的破產,輕則打罵、重則錘殺的強人身依附的枷鎖的松動;還意味著,萬民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
朱翊鈞之所以寫下這段序,是因為他從侯于趙的書里,看到了萬夫一力,浙江還田的成功并非偶然,朝廷確定了目標之后,萬民迸發出了震人心魄的力量,完成了還田。
王崇古僅僅看了一頁,就合上了,嘆了口氣說道:“小趙是個做事的人,但是這事兒,有點太難做了。”
想要萬民釋放這股力量,和登天幾乎沒什么區別。
這就是王崇古看到第一頁的結論,還田事,真的很難做很難做,侯于趙在還田的過程中,遇到的最大阻力,就是佃戶、窮民苦力、農戶們的反抗。
不是地主們挾民自重,而是窮民苦力們對還田的由衷畏懼。
“第一節,我們真的能做自己的主人嗎?”張居正讀出了第一章的標題,也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大明的農戶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生活,忽然,朝廷派人來,說你們不該這樣,該如何如何,農戶們第一反應是畏懼,由衷的畏懼。
浙江還田的困局,和松江府是完全不同的,松江府是田土的收益大幅下滑,天時地利人和、在加上皇帝的屠刀十分的鋒利,松江府的地主們,只能放棄田土換取了船引和船契。
而松江府府衙完成了徹頭徹尾的‘兼并’之后,松江府衙門,以租賃的形式租給了農戶,只不過這個租賃的期限為二十年,租稅為定額的百值抽六,土地若是要起宅院商鋪工坊等,需要看府衙的規劃。
而浙江的還田困難程度,要遠高于松江府。
“從《翻身》這本書來看,我們把浙江還田的成功,盲目的推行到大明腹地,至少先用官莊法過渡為宜。”張居正翻動著書,由衷的說道。
這本《翻身》,張居正已經翻來覆去看了數遍,浙江還田成功不代表大明其他地方可以成功。
浙江已經是大明最為繁華的地方了,有這個經濟基礎去做。
可是其他地方呢,沒有這種稟賦,盲目推行,最終會犯極端激進的錯誤。
王崇古靠在椅背上,無奈的說道:“這不就是老矛盾嗎?要想還田,要先蛻變到商品經濟;若想讓小農經濟蛻變商品經濟,就要先還田,無解的死局啊。”
一個解不開的死結,還田才能改變生產關系,才能迎來商品經濟,可是沒有商品經濟的基礎,還田只會讓所有人傷筋動骨,說好聽點是陣痛,但這個代價,是賣兒賣女,是餓殍千里,是餓死道旁。
張居正眉頭都擰成了個疙瘩,嘆了口氣說道:“松江府和浙江都完成了還田,但方法是兩個方向,一個是絕對的兼并,一個是絕對抑制兼并,看起來殊途同歸。”
“但最終還是萬民來承擔這個代價。”王崇古看著手里的書說道:“我一定要好好看一看,哪怕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王崇古堅決反對還田令,他清楚這是解不開的死結。
松江府的辦法只能用在松江府,絕對兼并,把所有的田土都兼并在朝廷的手里,然后去租賃,在其他地方實現,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完全的兼并、完全的壟斷,等于完全的權力,權力會任性,會魚肉百姓,兩宋的時候一斤煤200文,就是血的教訓。
松江府做成了,是因為一府之地,通衢九省,鯨吞天下商貨,松江府一地的商稅,已經抵得上陜甘綏山四地的商稅總和了。
浙江也做成了,因為侯于趙在實踐里找到了另外一個答案,侯于趙在《翻身》這本書里,給這個死結找到了一個新的出路,大致可以總結為農業產業升級路線。
此時行宮御書房里,大明皇帝朱翊鈞正在處理這幾日積攢下來的奏疏,這里面多數都是些賀表,祝賀皇帝生日快樂的套話。
遼東農墾局今年新開墾農田一萬兩千頃,九月的上海仍然炎熱,但遼東已經在準備過冬了。
農墾局進行了分化,從原來的一局變成了農墾總局和黑龍江、吉林、遼寧三局,劃分了行政區域,對水泡子進行了排水,墾荒很累,但豐收的時候,又是滿心的喜悅。
綏遠的羊毛生意再創新高,而且今年來自鮮卑草原的皮草,再次超預期增長,顯然大明搗巢趕馬的墩臺遠侯們,獲得了鮮卑草原諸多部落的友誼,皮草的數量開始激增。
沒有了皮草生意作為金庫的羅斯國,顯然變得更加困難,手段更加冷酷,而鮮卑平原逐部開始奮勇抵抗,大明的鳥銃雖然沒什么用,可是刀槍劍戟弓弩,這些利器,讓鮮卑平原有了底氣去反抗。
李成梁在西域終于安穩了下來,回到了哈密城,李成梁上奏怒罵蠻夷言而無信,答應了臣服,居然出爾反爾,甚至偷襲了他,他來年一定要報復回去!
蘭州毛呢廠傳來了喜訊,精紡毛呢終于可以量產,大明對青海一帶的控制力,前所未有的加強了,以羊毛、毛氈、毛呢為核心的經濟羈縻這個套索,在不斷的加重。
西南對東吁的戰場,還是老樣子,捷報頻傳的同時,一無所獲,大明不急于進攻,甚至不急于讓莽應里去死。
鈍刀子割肉,只有被割的人,才知道有多疼。
由北衙傳來的消息,都很平穩,尤其是順天府的勢要豪右,在皇帝不在、潞王也不在的情況下,非常的乖巧,終于能過幾個月清凈日子,沒有人跳出來找死。
比較有意思的是,勢要豪右熱衷于捐錢給師范學堂,擴大在讀書人之間的影響力,勢要豪右也缺人,缺能獨當一面的人,朝廷還是要和民間搶人。
“陛下,姚光啟請見。”一個小黃門俯首說道。
“宣。”
“臣上海知縣事姚光啟,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姚光啟剛走過門檻,不敢稍有逾越,行了五拜三叩首的大禮,他一個知縣事能覲見皇帝,全都是因為上海縣的特殊性。
“免禮,坐,坐下說話,日后私下謁見,愛卿就不必多禮。”朱翊鈞手虛引了下,示意姚光啟落座。
姚光啟很英俊,但他臉上那道疤,破壞了他的英俊,反而是煞氣十足。
“愛卿在上海縣被人叫做大功德士,朕也有所耳聞,在山東,愛卿護了漁民海帶,在松江府,你護了百姓安穩,朕甚是欣慰。”朱翊鈞笑著說道:“松江府治,會從華亭縣移到上海縣來,你這個上海縣知縣,現在是五品府丞了。”
姚光啟升官了,是五品待遇,和申時行平級了。
“府衙遷到上海縣,臣沒有疑問,此事臣會配合知府、巡撫衙門。”姚光啟趕忙說道。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道:“朕聽聞,王謙尋愛卿的麻煩?”
“回稟陛下,王知府不是那等不知輕重之人,公務上,未曾找臣麻煩,都是些私事。”姚光啟說起王謙找麻煩,就是一臉的笑容。
朱翊鈞好奇的問道:“你們倆,誰贏了?”
“臣贏了,王謙一直想找臣有沒有外室、外室子之類的風流事,臣有些懼內,從來不敢,沒有,他自然尋不到,自然是臣贏了。”姚光啟笑容滿面的回答道。
王謙是個紈绔大少,姚光啟是家族棄子,王謙無法理解姚光啟的謹小慎微。
被家族放棄后,姚光啟為了賣海帶,通過婚姻搭上了王次輔這根大樹,姚光啟的懼內,其實是不敢開罪妻子的娘家人,不是說王崇義的女兒刁蠻可恨,相反,二人生活非常和睦。
王謙這么找了一段時間,什么都尋不到,自然是輸了。
“哈哈哈。”朱翊鈞聽完了姚光啟所言,就笑了起來。
姚光啟單獨面圣,一來是彰顯他仍有圣眷,在上海縣做事很難,和在京師做順天府丞沒什么區別,圣眷是姚光啟最需要的,即便是沒有實質性的支持,他上面有人這件事,上海地面勢要豪右都清楚了。
二來,他真的有事要奏聞陛下。
“陛下,臣有奏疏。”姚光啟帶著一些迷茫,上了一本奏疏給了陛下。
上海縣機械廠經營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連王崇古都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來到了皇帝這里求助。
上海縣機械廠生產的升平六號鐵馬和升平五號鐵馬,比北衙來的鐵馬吃得多、還壞的快,使用壽命都遠不如北衙的鐵馬,都是一樣的技術,怎么會如此呢?
姚光啟作為王家的女婿,求助到了王崇古那里,王崇古派遣了一個大工匠,來到了上海縣機械廠尋找問題。
很快,大工匠就找到了問題,清潔度,是鐵馬氣缸的質量、壽命的關鍵。
按照標準而言,一個氣缸里的雜質要低于一厘五毫,也就是0.0015兩,但是上海機械廠氣缸里的鐵砂,超過了一錢重,超標了近百倍,除此之外,氣缸平整度等各方面都是如此。
上海機械廠的機械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這絕對不是工藝、技術上的問題,而是管理、生產責任心的問題。
為此大工匠執行了一套嚴格的標準,去對上海機械廠生產的所有機械進行檢驗,達到了北衙的標準。
但這位大工匠是借調,一年后,大工匠離開了上海機械廠,沒過兩個月,嚴格的檢驗標準,就不再有人愿意執行了。
沒辦法,姚光啟不得不再請王崇古幫忙,王崇古這次直接奏聞了朝廷,派遣了一名駐廠大工匠,盯著質量問題,可這一次,舊辦法就管用了兩個月,舊病復發了。
大工匠更是直接連夜離開了上海縣,留下了一句,再也不來了,就回北衙去了。
朱翊鈞看到了這里,立刻說道:“萬歷十五年八月,朕聽聞過這件事,王次輔還專門詢問了大工匠,大工匠忌諱莫深,回到北衙也不太想說,究竟為何連夜離開?”
大工匠可不是熟練工匠或者力役那種隨便欺負的主兒,北衙西山煤局一共有大工匠二十三人,每一個都是寶貝疙瘩,也被逼到了連夜提桶跑路。
魏有山就是大工匠出身,搞出了水肥,造福天下農戶。
“因為有鬼。”姚光啟嘆了口氣說道:“就是有人裝神弄鬼,嚇唬人,嚇得來滬的大工匠,寢食難安。”
半夜門響空無一人、菜刀在案板上自己切動、起夜時有鬼哭狼嚎、夜路回家嬰兒啼哭等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大工匠不太方便對人說。
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怕鬼,代表有虧心事兒,大工匠不愿對人提及,就是再不怕這些怪力亂神,如此這樣一驚一乍的折磨,最終大工匠頂不住了,直接走了。
“松江府造船廠是如何解決呢?”朱翊鈞有點疑惑的問道:“王次輔在北衙,幫不了你,你可以去造船廠取取經。”
“陛下,造船廠是水師的軍械廠,誰敢在里面如此造次?海防巡檢能放的過他們?”姚光啟顯得有些苦惱。
鐵馬廠是民生,法例辦都是退役軍兵,造船廠都是水師直接保護安全,法例辦都是現役海防巡檢,之所以有這樣的差別,就是為了防止舊事再次發生。
正統九年,正統皇帝下旨在福建營造下南洋的船只,船造好了,民變發生了,付之一炬,干干凈凈什么都沒剩下。
姚光啟繼續說道:“陛下是知道臣的,臣沒皮沒臉慣了,就又求到了王次輔的頭上,王次輔還肯幫忙。”
“但這次機械廠很多人都說:北方來的大工匠,不了解上海機械廠的實際情況,還要請一個外人來管?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不成?”
“還說,上海機械廠住坐工匠,八千余眾,還找不出一個大工匠來檢察產品的質量不成?”
也就是王崇義替王崇古死了,姚光啟是自家女婿,才能如此反反復復的請求幫助,王崇古還不能不幫忙,換成其他關系,根本不可能如此幫忙。
“萬歷十五年八月的事兒了,這已經兩年過去了,問題似乎沒有解決。”朱翊鈞眉頭緊蹙的看完了姚光啟的奏疏。
“臣無能。”姚光啟吐了口濁氣,俯首說道。
真的是姚光啟無能嗎?姚光啟要是無能,他也做不了大功德士了,姚光啟能力很強的同時,還十分的果斷,即便如此,上海機械廠的困局依舊無法擺脫。
“你待如何?”朱翊鈞了解到了情況,詢問姚光啟打算如何處置。
“解散上海機械廠,不再重新組建。”姚光啟坐直了身子,給了自己的答案。
朱翊鈞略顯疑惑的看著姚光啟說道:“你托了王次輔的關系,才讓機械廠落地在了上海,現在,要解散它?你倒是舍得,這可是你升轉的考成,就這么毀了,你不可惜嗎?”
壯士斷腕式的自我革新,是需要極大勇氣的,價值一百五十萬銀的機械廠說散就散了,而且不再重組,連姚光啟的升轉,都要變得困難重重。
姚光啟十分鄭重的說道:“陛下,只有把機械廠解散,不進行重組,才能讓天下官廠、住坐工匠們,都看到一個事實,官廠是可以倒的。”
“唯有如此,其他官廠、住坐工匠,才會以官廠生存下去為第一原則。”
“奏疏留下,容朕下章內閣詢問。”朱翊鈞思索再三,還是沒有直接答應下來。
他首先要確定姚光啟不是在把官廠的設備、地皮、匠人這些生產資料向民間轉移;其次他要確認上海機械廠是否如同姚光啟說的那么嚴重;最后要征詢輔臣們的意見。
人心易變,過去的姚光啟為了漁民奮不顧身,現在的姚光啟可能為了銀子騙到皇帝這里,過去巨大的沉沒成本,并不影響當下的決策。
緹騎很快就調查清楚了,輔臣們的意見也匯總到了皇帝的案頭,都認可姚光啟的做法。
機械廠在眼下這個年代,沒有向民間轉移的可能,機械廠的核心機械是鐵馬,這東西的工藝、技術都在朝堂,沒有西山煤局大工匠的支持,根本不可能憑空出現,民間根本沒有能力生產鐵馬。
官廠內設備,一部分會送往徐州營造徐州機械廠,一部分運往武昌府,為京廣馳道做準備。
地皮就地改建為上海師范學堂,推行丁亥學制。
“姚光啟無能為力的原因,十分簡單,這是集體犯罪。”朱翊鈞最終朱批了姚光啟的奏疏,姚光啟不是無能,而是這種集體犯罪,換誰來,就只能如此。
上海機械廠的問題,要比姚光啟描述的還要嚴峻的多。
一道圣旨忽然傳到了上海機械廠,對于八千住座工匠而言,等同于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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