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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九百一十四章 黃浦江行宮
張問達的案子落下了帷幕,雖然情況不同,但他其實和范應期的經歷是有極大的相似性,都是不知不覺中走上了不歸路,范應期給自己判了一個無期,張問達弄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正如張問達臨死前說的那樣,朝廷不讓宴請,有的時候,的確是在保護官僚自身。
朝廷不讓宴請,其實給了官吏們一個很合理的拒絕理由,為官一方,一些人情往來是絕對無法避免的,但朝廷大棒高懸,就可以完全合理的拒絕了。
有什么意見,就跟陛下說去吧。
當官要面對很多的誘惑,一不小心就會著了道,就連侯于趙都被臨安吳氏用宿妓這招給陰了,但侯于趙快速判定立場,處置了吳氏,沒有越陷越深。
被宣見的侯于趙、閻士選,當真是大眼瞪小眼,他們甚至不太清楚陛下為何大動肝火,宣見他們覲見的宦官,也是一言不發,不肯透露一絲一毫的消息。
侯于趙和閻士選入西湖行宮御書房見禮之后,拿到了皇帝本人微服私訪的文冊。
文冊兩卷,上面詳細的記錄了皇帝陛下對杭州獨松關茶山的調研經過,茶樹種類、茶樹年齡、茶葉產量、炒茶工數量、采茶女數量、生活環境等等。
侯于趙和閻士選看完之后,面面相覷,二人甩了甩袖子,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臣等罪該萬死。”
記錄十分周詳,前面的記錄,陛下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喜悅,茶葉是浙江、福建的支柱產業之一,是大明世界性商品之一,擁有極高的附加值,僅僅浙江一地,就有八萬戶的茶農。
茶葉生意滋潤著浙江福建的萬民。
皇帝字里行間的喜悅,隨著談到了佃流氓力的待遇時,立刻變成了憤怒,侯于趙和閻士選,看了許久許久,才從數萬字的調研記錄里,看出了吃人兩個字。
“起來說話。”朱翊鈞的憤怒不是對侯于趙和閻士選,而是對于浙江地面這些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們。
其實朱翊鈞很清楚的知道,大明萬歷維新沒有過去多久,封建帝制之下,這些事情必然會發生,廢除賤奴籍制也才過去僅僅八年,哪有那么快在大明的土地上,形成那么強的普遍共識。
臨安吳氏的吳尚文說:
我打小就吃帶血的米,我家是臨安坐地虎,我爺爺最喜歡活埋不交租、不還錢的佃戶,我爹手里養著伙地痞土匪,誰不聽話就直接沖進家門打砸搶,男的殺了,女的拉回寨里!
這就是封建地主的做派,而且吳尚文爺爺和父親,縱橫臨安縣四十余年,沒有一個人敢管,能管。
大明剛剛結束了賤奴籍制八年,還田令執行了四年,佃流氓力的待遇差,朱翊鈞其實完全可以理解,時代使然,但是他看到之后,依舊非常的憤怒。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都說這富長良心,朕倒是一點沒看出來,這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在短短四年時間里,浙江茶農的數量,就少了四分之一,只有六萬戶了,朕不讓兼并田土,他們就去兼并茶田?這里面尤其是寧波、紹興、金華三府最為嚴重。”
“杭州府獨松關茶山還好些,但也有了兼并的趨勢,必須要遏制兼并之風。”
朱翊鈞關切的第一個問題,浙江茶農數量銳減,其中寧波五千戶、紹興七千戶、金華七千戶,足足少了兩萬戶的茶農,這代表著浙江還田令執行,已經出現了反復。
在朱翊鈞的調研中,他發現,越大的茶園,待遇就越差,反倒是小茶農招的采茶女,都是一起吃飯,主家吃什么,采茶女就吃什么。
而茶農數量銳減的三府,都是知府衙門出了問題,知府衙門無法正常履行自己的職能,兼并就會愈演愈烈。
“陛下,臣之過也。”侯于趙沒有狡辯,還田出了問題,他其實可以推諉到張問達這些知府欺上瞞下之上,反正張問達已經死了,重災區也是出問題的三府;他也可以推諉到他執行還田,主要是田土,而不是茶田。
但侯于趙沒有推諉,他拒絕了升轉,要留在浙江,防的就是這種反復!
朱翊鈞擺手說道:“要嚴密防止還鄉匪團的誕生,同樣,也要防止還田的田土,以各種手段回到這些富商巨賈手中。”
“第二個問題,采茶女主要是集中在春茶之中,夏茶和秋茶,數量少,基本用不到采茶女。”
“這采春茶,一天要做六個時辰,是真的披星戴月,說是采一斤茶五文錢,一天采五斤,也不過二十五文,采五斤已經是手很快的了。”
“就是這五斤茶,朕就不止一次聽到采茶女說:東家說話不算話,說好的一斤,到了算錢的時候,秤還有問題,秤有問題也就罷了,還不給工錢,拖延數日數十日皆有。”
“春天還很冷,浙江多雨,這一下雨,還不讓下山,非要逼著采茶女繼續采茶,他們自己站在岸上,待在車里、傘下,還要喝罵采茶女懶的很,活該窮困。”
“住的差、吃的差、不給結錢、變著花樣的降低工錢、沒有任何勞動保障,還要羞辱人,這就是富長良心嗎?”
這里面最過分的一家,也就那么一家,要給茶葉算干重,算干重等于白干,并且根本沒法計算,以至于壓根找不到采茶女去他家的茶園。
采茶就那兩個月的時間,導致這種規矩,其實根本沒有成功,屬于是肉食者的一廂情愿。
閻士選俯首說道:“臣之過,教化失范。”
朱翊鈞繼續說道:“朕起初以為,有些經紀買辦從中作祟,朕不止一次聽聞過這種事,有些個經紀買辦,兩頭吃,兩頭拿,那頭拿東家的,這頭拿窮民苦力,朕讓緹騎去查了。”
“確實是經紀買辦,但這些個經紀買辦,都是相鄰幾家茶莊的富商聯合辦的牙行,也就是說這些經紀買辦都是他們自己的。”
“朕也以為是個別的情況,正好被朕給撞見了,就讓緹騎四處走訪詢問,發現大茶園,幾乎都是如此。”
朱翊鈞的調研,可不是走馬觀花、管中窺豹,他考慮到了幾乎所有的情況,這種現象不是牙行的經紀買辦把利潤克扣了下來,也不是個例,而是普遍的現象。
有一定規模的茶園,都是極盡所能的向下苛責。
朱翊鈞面色凝重的說道:“張問達已經死了,但他有個觀點,那就是因為分配不公,導致總需求跟不上總供應,最終導致供應相對需求剩余的現象,最終導致了經濟潮汐,他的這個觀點,朕以為極好。”
“就這么個分配方式,兼并那么多的茶田,又有何用?夷人喝的了那么多茶嗎?怎么,讓茶葉堆在倉庫里發霉發臭不成?”
“浙江完成了還田之后,接下來重點就是生產關系轉變、形成商品經濟和內需市場要建立,這三件頭等大事,都要圍繞著向下分配去進行。”
張問達和王崇古問答里,有個讓人絕望的悖論。
在經濟下行周期里,如果所有的肉食者們,肯加大利潤向下分配的比例,從向下分配一成,到向下分配三成,就可以順利過冬。
總需求仍然小于總供應,但可以維持在生死線之上,不至于在經濟下行的周期里滅亡。
如果肉食者繼續加大比例,肯從三成加到五成,總需求就會逐漸增加,最終達到和總供應幾乎平齊的地步,這個時候工坊完全不必擔心是否能夠挺過寒冬的問題。
如果肯繼續加大比例,向下分配高于七成以上,經濟下行周期會立刻結束,總需求的旺盛,會讓所有人走出泥潭。
可是,在落潮的博弈里,人們從來沒有一次選擇過共贏,全都是玉石俱焚。
肉食者們會不斷的裁員降本增效、降低勞動報酬、減少供應拉高價格,想方設法的收回成本,最終因為總需求的徹底萎靡,往往既不能盈利,也無法收回成本。
進入凜冬后,只有死了足夠多的人,才會結束凜冬,只要死不夠,就會一直凜冬。
某種意義上,這是經濟上的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所以要做好向下分配,朕也算是明白了,為什么那四個織娘,寧愿吊死在南京織造院門前,也不肯活著了。”朱翊鈞把張問達的這個悖論,告訴了侯于趙和閻士選。
他又想到了南京織造門前死去四位娼妓出身的織娘。
或許這些織娘臨死的時候,不是憎恨官廠對她們關上了大門,而是對世界徹底絕望。
官廠向下分配三成,這三成的利潤甚至可以營造官辦學堂、保障撫恤、營造官舍,讓人活的像個人,但民坊向下分配,甚至連一成都不到。
“臣謹遵陛下圣誨。”侯于趙再俯首,還田已經結束,即便是沒有陛下這次臨時起意的微服私訪,他也會將目光聚焦在這些地方。
“朕信二位愛卿才能,浙江事都交給二位了。”朱翊鈞叫他們來,不是問責,而是給他們布置任務。
問題存在,就要想方設法的改變,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裝作沒看到,沒聽到,搖擺身體假裝大明還在前進這種事,朱翊鈞做不出來。
萬歷十七年八月底,大明皇帝再次從杭州出發,北上向著松江府而去,抵達了南巡的最后一站。
朱翊鈞是坐著升平七號拉動的蒸汽火車前往松江府,只用了一日就抵達了蘇州,在蘇州停留了兩日后,再次出發,抵達了松江府。
蘇杭已經足夠繁華了,但到了松江府,朱翊鈞才意識到,萬歷維新真的已經走了很遠很遠。
從度數旁通量化去討論松江府的繁華,松江府一府的商稅等于陜西、山西、綏遠、甘肅四地的商稅總和,而松江府出產的棉布,占據了大明全部棉布的四成甚至是更多。
松江府已經完成了商品經濟蛻變,甚至完成了內需市場的建設。
馳道上的火車川流不息,帶著貨物往返于上海縣和新港之間,沿河、沿路全都是各種各樣的工坊,南京引以為傲的制造局機械工坊,就只有三個車間,可是在上海縣,光是官辦的機械工坊,就有三十七間全機械工坊,民坊也有十二間之多。
這一數量甚至超過了北衙。
朱翊鈞的行宮沒有設立在松江府府治的華亭縣,而是設立在了上海縣,因為經濟、工坊、貿易、學政等等重心,已經完全轉向了上海縣。
這是地理位置決定的。
“這上海縣建的行宮,未免有些過于富麗堂皇了一些。”朱翊鈞站在行宮之前,沒有進去,在寸土寸金的黃浦江畔,在黃浦江大橋旁邊,姚光啟給大明皇帝營造了一間占地四百畝的豪奢行宮。
要知道大明北衙皇宮總共才1080畝,上海縣行宮的形制幾乎和北衙一模一樣,只不過小了很多,這個行宮有院落40多座,房屋480余座,共有4000多間房,并且擁有完整的六部衙門。
“那也得建,這個廷議已經廷議過六次了,貴是貴了點,但值得。”張居正站在皇帝身邊,低聲說道。
之所以要多次廷議,是因為行宮在不斷的擴建。
承天門的五鳳樓上,金色的琉璃瓦,一塵不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而五鳳樓上,數十盞汽燈懸掛于屋檐之下,在行宮的左側立有近三十丈高的正衙鐘鼓樓,正值小時辰上午十點,自鳴的鐘鼓樓的鐘聲響徹全城。
這座行宮修建了整整八年,從萬歷九年開始,由松江府奏聞朝廷開始營造,到萬歷十七年初,正式落成,花費白銀四百八十萬銀之巨。
而且今年申時行、松江巡撫李樂年初奏聞,還要擴建,最終被廷議所否決,否則會更大。
在最開始報聞朝廷的時候,行宮,只有四十畝,后來越修越大,院落越來越多,甚至沒能趕上皇帝上一次的南巡入住。
行宮整體分為了皇帝起居的后宮十二院,皇帝處置公務的御書房四院,召開朝會廷議的文化殿兩院,以及六部衙門,職能十分齊全。
上海知縣閻士選、姚光啟、松江巡撫申時行、李樂等人,之所以要如此執著的擴建,的確是希望陛下看到松江府地面的忠誠,更是希望松江府,甚至是上海縣本縣,能夠成為大明的陪都。
陪都制度由來已有,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初年的洛邑,東漢時候,都洛陽,長安為陪都,東漢諸帝登基,都要前往長安陪都謁高廟,祭祀西漢諸帝陵。
到了大唐陪都干脆變成了多京制,中京長安、東京洛陽、北京太原、西京鳳翔、南京成都。
陪都制、多京制,是過于廣袤的疆土之下的一種政治妥協,也是一種創舉,陪都、多京都是要補充首都缺失,地緣、軍事防御、經濟文化等等。
上海縣要做陪都,主要是在經濟方面彌補首都的不足,上升到陪都這一級別,就是朝廷直接管轄,方便朝廷對經濟直接干預。
上海縣到京師的通訊限到時間為十五日,但實際通訊距離只有兩日,這有利于大明朝廷對經濟直接干預。
大明開海,就必須要面對一個重大的歷史包袱,那就是朱棣遷都北衙。
永樂年間轟轟烈烈的下西洋行動,最終落下帷幕,和遷都北衙,有著極大的關系,因政治中心和軍事中心全面轉移北衙,南衙雖然保留了六部,但多數都是養老性質。
權力就是如此,權力只會對權力的來源負責,距離權力中心越近,權力就越大。
大明相繼建立了長崎總督府、呂宋總督府、舊港總督府和金池總督府,這四大總督府,大明要如何有效管理,就成了一個大明朝廷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一座行宮,上海縣逐步發展,成為陪都,就成為了這個問題的唯一答案。
貴是貴了點,但絕對值得。
“那就進去看看吧。”朱翊鈞在踏入宮門前,還專門看了眼千斤閘,緹騎已經提前三天,對行宮進行了接管,守宮門的是鎮撫司指揮使陳末。
確定了安全后,朱翊鈞進入了行宮之中,大明皇帝踏入行宮之后,是十分滿意的,因為能省錢的地方,都省錢了。
北衙皇宮的金磚每一塊都非常昂貴,但上海行宮,都是普通的地磚,金絲楠木的柱子,一根沒有,都是混凝土柱子,又結實又便宜,門窗也非實木,而是鋼框。
最貴的就是象征著皇權的琉璃瓦了,這個實在是省不了,申時行聽說連琉璃瓦的銀子也要省,當即就要致仕。
他真的做不到,金頂可是皇權象征,這玩意兒省了,誰知道這是行宮?
黃浦江行宮,其實也解決了這次南巡發現的一個頭等難題,勢要豪右、富商巨賈、鄉賢縉紳在不法的時候,會嗤笑的問:皇帝陛下在哪里?王法算什么!
至少在松江府有答案,正衙鐘鼓樓自鳴鐘每一次響起,都在告訴松江府所有人,陛下在看著上海縣一點一滴的發展。
“不錯,完全按照朕的要求修建。”朱翊鈞來到了文華殿,四處打量了下,笑著對著隨行的大臣說道。
張居正無奈的說道:“陛下,上海地方的官員,對于陛下南巡不準迎送,是有些意見的,上海縣在開海之前,雖然算不上貧窮,但也不過是大明普通的縣城,丁口不足十五萬,甚至還不如義烏縣。”
“在海文忠海瑞到應天做巡撫,疏通吳淞江、白茆河,并黃浦江,通流入海之前,上海縣全是灘涂,甚至只有十一萬丁口。”
“開海之后,松江府、上海縣才迎來了發展的最大契機,本來李樂、王謙、姚光啟等人,準備了盛大的迎送事宜,被陛下一道圣旨給停了。”
松江府、上海縣準備了足足半年的時間,打算給皇帝來一場盛大的歡迎禮!
從松江地面官員出迎三十里,再到松江府勢要豪右、富商巨賈籌措五十萬銀打算營造迎恩亭,再到十二里百姓迎圣駕,最后是三日的鰲山燈火會、百藝獻藝,次日還有操閱軍馬、閱艦式,操閱軍馬結束后,還有十五日的廟會。
正好九月已至,九月四日是萬壽圣節,松江府上下,打算把萬壽圣節弄成萬壽圣月!
總之,順天府有的,松江府要有,順天府沒有的,松江府也要有!給十七年沒好好過生日的陛下,操辦一場盛大的生日會。
松江府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但這些問題多數都是因為松江府跑在了前面,松江府真不是不太忠誠的應天府。
松江府的物質基礎,就是開海以后,才蓬勃發展到了今天這種地步,圣恩浩蕩,對于松江府所有人而言,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笑著說道:“萬壽圣節可以過,朕準過的,但出迎就不必了。”
“先生,松江府若是浩浩蕩蕩出迎,其他地方就只能效仿了,可是大明除了松江府,別的地方哪有余財辦這些事兒?但不辦,就是不忠,甚至還會競相攀比,非朕所愿。”
大肆操辦可以,但只能以萬壽圣節的名義,不能以迎圣駕的名義,否則其他地方,只能攀比忠心了。
“陛下圣明。”張居正聽聞,終于松了口氣,他其實擔心尚節儉的陛下,把萬壽圣節給從簡掉,那松江府精心準備半年時間,就全都白瞎了。
不能迎圣駕,防止地方攀比,但可以辦萬壽圣節,是君臣都可以接受的結果。
朱翊鈞略微有些遺憾的說道:“自從去年定下了萬國會之事后,朕就一直想著南巡的時候,能趕得上,但這已經九月份了,完全錯過了。”
萬國會的目的是讓各種番夷小國把他們的特產帶到大明來,看看大明需要什么,大明對外貿易,有種吃獨食的錯覺,大明甚至連種地的活兒都搶,這種行為其實不利于大明開海。
為此禮部制定了萬國會的制度,按照之前商定的萬國會時間,是在六月份,這已經九月份,已經錯過了時間,這讓朱翊鈞十分遺憾。
“陛下安心,今年的萬國會推了時間,推到了九月份。”王崇古出班俯首說道:“王謙這個逆子,雖然行事有些張狂,但這份恭順之心還是有的。”
朱翊鈞眉頭一皺說道:“這般推遲,豈不是要耽誤了揚帆起航的日子?為朕一人,耽誤商貿往來,非善事也。”
王崇古趕忙說道:“陛下,對于貿易而言,確定性要遠大于利潤,陛下親臨,比一切都重要。”
萬國會是禮部起的名字,說的更加直白點,這就是典型的貢市,大明需要才是最重要的,有皇帝出現,這萬國會才有了最大的信用背書,大明商人安心,番國小邦更能安心。
沙阿買買提、黎牙實常駐京師,就是為了這份確定性。
“這倒也是。”朱翊鈞這才眉頭舒展,不住的點頭說道:“王謙辦事,還是很有分寸的。”
十七年九月初二,大宗伯沈鯉呈送了萬壽圣節的一切禮儀,這已經是按照圣意進行了削減,但依舊十分的繁瑣。
“陛下,松江知府王謙到了。”一個小黃門報聞圣上。
皇帝要先宣見王謙,完全是因為馬三強案,馬三強在劉記豆腐坊磨豆腐,被驢踢斷了腿,劉記豆腐坊非但不給賠償,反而把馬三強給告了,上海縣衙門判劉記豆腐坊賠十五銀,大東家劉友嘉雇傭地頭蛇徐四海,發生了滅門慘案,馬三強報復殺了劉友嘉一家十三口。
這個案子,王謙主辦,影響極大,甚至十分深遠。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謙進門行禮,他爹給他求情,反倒是被陛下認為是為民做主,就是越界執法有點爭議,被罰了半年俸祿。
“免禮,坐。”朱翊鈞手一引,示意王謙坐下說話。
朱翊鈞看著王謙,十分鄭重的說道:“你要是越界執法,怎么也要跟蘇州府打個招呼,然后一起去,你這直接進去拿人,多少有些嚇人了。”
“臣就是有點氣急了,怕人跑了,臣再也不敢了。”王謙趕忙說道:“那徐四海四個逃到蘇州府的走狗,但凡是走脫一個,臣恐怕都是寢食難安,悔不當初。”
王謙那時候已經是一股熱血沖了天靈蓋,什么都顧不上了。
“案子辦的很好。”朱翊鈞興致滿滿的說道:“朕聽說,王大公子,親自披甲,帶著衙役,殺穿了徐四海的匪窩?詳細說說。”
“臣就是仗著堅甲利弩而已,陛下不知道,這些個明面稱工盟,實則工賊的賊人,有多蠻橫,徐四海甚至要鼓噪工匠與臣對抗!”
“說時遲,那時快,臣自然不能任由徐四海胡說八道,臣立刻傳令動手!抄起一把復合弩,就射了過去!嚇得他直接縮回了墻內。”王謙眉飛色舞的講起了那日的過程。
徐四海是工賊,手段狠毒,弩、甲胄全都有,拒捕的時候,還把自己說成了受害者,也就是王謙處置迅速,否則真的讓徐四海鼓噪起來,恐怕沒那么容易收場。
人其實沒有那么聰明,而且非常容易被鼓動,尤其是事實不清楚的情況下,徐四海又是匠人出身,把匠人鼓噪起來,真的非常危險,那個時候,就得有決斷,不能瞻前顧后。
至于殺穿匪窩,倒不是虛言,王謙手刃了一人,射傷了兩人,全都是徐四海的鐵桿走狗。
“事后,躺在床上緩了兩天才緩過來。”王謙講完了那日的情況。
“不錯不錯。”朱翊鈞非常肯定王謙的勇氣,他雖然跟著王崇古學了點武藝,但本質上是個士大夫。
王謙眉頭緊蹙的說道:“陛下,有件事,秘魯總督府派了使者,說是要大明繼續供貨,費利佩加的關稅,不必理會。”
“哦?”朱翊鈞坐直了身子,嚴肅的問道:“具體而言,怎么運作呢?”
王謙低聲說道:“我們的商隊把貨物運到秘魯總督府利馬城的明館,他們在利馬城明館購買大明貨物,使用白銀支付,之后的事兒,就不用我們管了。”
“這不是秘魯總督府,在瞞著費利佩走私嗎?”朱翊鈞有些驚訝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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