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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這次病人是大明皇帝而已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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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六百零八章 這次病人是大明皇帝而已

大明在倭國的主要利益就是白銀,而保證白銀流入的手段有:寶鈔、軍事裝備出售、商品優勢帶來的利潤,這三樣是大明掠奪倭國白銀的最重要的手段。

大明朝堂上存在著一個爭論,需要在倭國身上得到驗證,那就是更多貨幣和更多貨物這個爭論。

寶鈔是更多的貨幣,讓倭國的錢荒得到了極大的緩解,這讓倭國的商品交換變得頻繁了起來,但是局限于倭國低下的生產力,人口,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一種商品來換取更多的貨幣,以前一兩白銀就是一兩白銀的貨幣,但現在只要七錢白銀就可以換取價值一兩白銀的貨幣,貨幣變得充足;

而大明到倭的商舶攜帶了大量的貨物,填補了倭國貨物的短缺,這樣一來,倭國的經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快速變好。

至此,就可以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貨幣和貨物從來不是完全對立的,這兩種主張不是水火不容的,而是一種矛盾統一體,既存在對立,又存在相輔相成,陰陽并濟的統一。

自矛盾說橫空出世之后,矛盾說的內容,反反復復、一次又一次的被驗證其普適性。

而矛盾說最關鍵的地方在于,它從來不提供一種類似于大同世界的理想國,諸子百家,各家各派都會構建理想國,一如宗教里的彼岸一樣,矛盾說,不會欺騙學者,不會欺騙擁躉,不會告訴學習之人,這個世界上存在著某種令人心馳神往的彼岸世界,它就是一個方法論,告訴你認識世界的辦法。

世界總是按照矛盾說對立且統一的原則在運行,這也是矛盾說最霸道的地方,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包容性。

矛盾說的敵人,是極端對立主張,非黑即白那種極端對立。

那么,倭國繁華的代價是什么?是九百萬人丁在戰爭、瘟疫、和貿易中變成了八百萬人丁;是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不得不賣掉自己的田地、子女、自己,去換取微不足道的勞動報酬;是更多的女子只能操持娼妓之事,來填飽肚子。

倭國正在肉眼可見的變得畸形。

徐渭看了眼窗外,長崎的春天因為洋流的影響會更早一些,今天沒有霧氣,可見度極高,天空和大海的蔚藍連成一片,分不清楚彼此,海天一線,海鷗在碼頭上飛翔,落在桅桿上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安靜祥和。

徐渭頗為感慨的說道:“按照矛盾說的說法,現在倭國發展到這種狀態,應該出現一個凌駕于倭國各個階級之上的朝廷,來調節各方面的矛盾,不至于倭國各個階級,在激烈的矛盾沖突之下毀滅自己,而織田信長的安土幕府,應該履行這一職務。”

“但很可惜的是,他做不到,不是因為長崎總督府的存在,讓織田信長如鯁在喉,是因為織田信長無法消滅地方割據的門閥,比如毛利輝元。”

毛利家掌控著倭國最大的銀山,石見銀山,大明吹灰法和泰西汞齊法傳入倭國后,石見銀山的白銀產量一年高于一年,充足的白銀產量,讓毛利家擁有了更多的戰爭底蘊,這也是毛利輝元能夠屢敗屢戰的根本原因。

織田信長無法消滅毛利輝元,再給織田信長十年、二十年的時間他也做不到。

織田信長已經是倭國數百年一出的人杰,他都無法消滅地方割據政權,完成大一統,凌駕于各階級之上的朝廷,就不可能組建,那么矛盾就無法調節,窮民苦力們就會永遠陷入被朘剝的煉獄之中。

這是生產關系決定的,不是因為仇恨的惡毒詛咒。

中原在先秦的春秋戰國時代,形成的最大共識,就是大一統,就是消滅割據勢力,構建凌駕于各階級之上的朝廷,北宋因為沒有收復燕云十六州,只能和遼國、金國,都稱正朔了。

“我們長崎總督府是不是可以成為這股力量呢?取代幕府成為實際上倭國的朝廷呢?”羅應和有些好奇的問道,他想知道徐渭對這個海外建國有沒有想法。

嘉靖年間的大海盜,徽王汪直,其實和現在的長崎總督府很像,汪直的老巢就在長崎外的平戶島之上,汪直控制了九州島部分疆域和海外三十六島,僭越國號為宋,自稱徽王,部署官屬。

“這取決于陛下的意志。”徐渭十分巧妙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汪直當時為了獲得大明的認可,那真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宛如貢君子對花魁那般獻上了一切,包括生命,就是為了獲得朝廷的認可,也不是汪直多么忠于大明、朝廷、皇帝,而是他的宋國,只能依靠大明才能維系生存。

倭國可是有兇狠的土著,倭寇可是自南宋末年以來,海上臭名昭著的海寇。

織田信長甚至不用聯合四方大名,他率眾進攻,就能消滅長崎總督府,可這樣做,就要應對大明的雷霆之怒了。

那是長崎總督府嗎?那是大明皇帝的臉!

黎牙實在大明生活了十二年了,他對大明太了解了,以致于拉丁文都用的不怎么流暢了,學外語主要是環境,沒有了語言環境,母語都會退化,這還是黎牙實長期從事通事翻譯泰西文書的情況下,黎牙實總結過大明在開海,也就是全球化進程中的最大的兩個缺點。

一個是高道德劣勢,在搶占殖民地時,高道德劣勢會讓擴張的步伐極為緩慢,馬尼拉本地土著能占10的產業,實在是讓黎牙實看不懂,這是在搞海外殖民,還是在搞援建?

第二個就是好面子,大明實在是太好面子了,只要給了面子,甚至可以拋棄一些里子,這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

很顯然,織田信長對大明好面子這件事也是十分了解的,所以,堅決不打大明皇帝的臉,不讓友邦驚詫,就是織田信長對大明的主要戰略,只要給足了面子,大明就不會輕易露出獠牙。

當今的大明皇帝是一個很暴戾的人,這可能和童年成長經歷有關。

“陛下更加傾向于滅倭,而不是統治這里。”羅應和攤了攤手,陛下不在意倭人的死活,連呂宋的猴子都能獲得陛下的憐憫,比如呂宋有個老哈瑞的淘金者,陛下就對老哈瑞的經歷頗為同情,并且指示老哈瑞一定不要幫那個女婿,因為只要幫一點,就是仇。

但大明皇帝對倭人的態度,自始至終都是不在乎。

總督府議事很快就結束了,而孫家的老管家、大掌柜孫鴻鳴,開始了積極籌備倭國的商貿會,這一年一度的商貿會,能夠確定一年的生意,和春天播種一樣的重要。

這一次老孫家帶來了一種神奇的商品,磨牙石。

磨牙石分為三種,一種是天然磨牙石,是一種火山石,在死火山附近直接開采加工成需要的形狀,這種磨牙石的價格中等,缺點是磨牙的時候會有種火山灰的怪味兒。

第二種磨牙石是火山石粉碎后,加入白土、堿面等物進行漂洗后,燒斷而成,這種磨牙石相比較天然磨牙石價格要貴一倍有余,一塊就要一兩銀子,能用一年,而這種磨牙石,比天然磨牙石更加潔白,而且沒有怪味兒。

第三種則是石膏,不是火山石燒斷,而是普通石塊粉碎,這種價格最為便宜,但效果不好的同時,還很難用,會磨到口腔肉。

老孫家之所以開發出了這種奇怪的商品,完全是孫克弘掌管的畫舫生意,需要給船上伺候人的女子磨牙,之所以要磨牙,就是怕伺候客人的時候刮到了客人的要害處。

而第二種商品,則是矯正牙套,這種矯正牙套,是鋼質的。

如果牙齒不整齊,磨牙就要磨到口腔肉,磨一次就會讓人痛不欲生,而矯正牙套,也是畫舫上生意之下催生出來的產物,按照身高的不同,分成不同的型號進行強力糾正。

孫氏從最開始開發出畫舫這個賽道后,始終保持著其壟斷地位,自然有自己獨門絕技。

而磨牙石和牙套,主要供給給了隸屬解刳院、太醫院的惠民藥局。

大醫官設有牙科,敲智齒可是惠民藥局的獨家絕活兒。

聽說大明皇帝正在和大醫官陳實功溝通敲掉剛長出來的智齒。

大明有個未來可期的士大夫范應期,就是因為牙疼,開始使用阿片,最終自己把自己封閉在了解刳院里。

智齒在大明叫立世齒,寓意長大成人,二十歲以后才會長出智齒,很不幸,大明皇帝的智齒,也長歪了,如果不敲掉智齒,再過幾年會嚴重到開口障礙的地步。

這事兒,已經鬧到長崎總督府都知道了。

磨牙石和牙套,這兩樣商品比較稀缺,而且昂貴,但孫鴻鳴整整帶了三萬套,廉價的石灰磨牙石和天然磨牙石,一個沒有,全都是最貴的煅燒磨牙石,之所以帶這么多,因為真的可以賣得掉。

長崎總督府治所長崎,有一個聞名海內外的花魁坊,這個坊被人戲稱為花都,當之無愧的銷金窟,有超過十萬的從業者,區區三萬套而已。

這也是到倭國商品最大的特點,和窮民苦力的百姓沒有關系。

其實倭國因為缺少煤炭、鐵山的緣故,非常缺少鐵器,更加缺少農具,但大明只兜售用于戰爭的武器,不販賣農具;倭國缺少農具讓倭國的農業生產產量遠低于精工細作的大明,因為山地比較多,土地產出更加匱乏,如果大明愿意兜售濃縮水肥和糧種,能夠惠及倭國的平民。

這是看不見的大手造成的,因為這些沒有利潤,大明海商的主要顧客,是各個令制國的大名,不事生產的朝廷公卿。

如果長崎總督府愿意主持清丈還田均田役這些大明在探索的政令,那倭國一定會成為太平洋上耀眼的明珠,畢竟洋流讓降水頗為充足,但長崎總督府無意于此。

呂宋總督府在國姓正茂的帶領下,正在進行土地確權,甚至連當地的土著,都在確權的序列之中,但長崎總督府沒有這個規劃。

“我們還在低估鐵鍋的暢銷程度。”孫鴻鳴應對著來詢問的倭國商人,趁著繁忙的空檔,跟身邊的伙計由衷的說道。

鐵鍋,是一種出乎意料的暢銷品,即便是大明一再增加鐵鍋的產量,但仍然無法滿足龐大的海外需求,鐵鍋成為了大明利潤、規模僅次于絲綢和棉布的大宗商品。

繁忙的商貿會持續了將近十天,大明商賈們滿載而歸,船上裝著倭女、倭奴、白銀和硫磺,而倭國商人也是滿載而歸,來自大明各種各樣的貨物,滿足了倭國大名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和大明皇帝不在乎倭國平民死活一樣,倭國大名們也不在乎。

而織田信長經過了反復權衡之后,還是讓神田真一離開了朝廷,賦閑在家,長崎總督府的要求,織田信長必須考慮大明的意志。

朱翊鈞收到了來自長崎的奏疏,他是格外意外的,意外的是織田信長的態度。

“這個信長,他在保護神田真一,神田真一阻止在倭通行寶鈔,成功的話,功勞是信長的,但是失敗的話,罪責是神田真一的,信長完全可以把神田真一當成一個棋子和大明下棋,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了讓神田真一下野,罵名自己來承擔了。”朱翊鈞眉頭緊蹙的看著奏疏。

“下章禮部,通傳長崎總督府,讓這個神田真一作為織田的信使來到大明。”朱翊鈞發現這個神田真一有些本事,這有些本事,就不能讓他繼續留在倭國了。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讓小黃門擬中旨,陛下看過用印下章。

織田信長最近經歷了四次刺殺,最嚴重的一次,火藥在車駕下爆炸,差點就讓織田信長原地飛升,但織田信長還是在頻繁的刺殺中,頑強的活了下來,而且在一點點的推行自己的政令,十分倔強的讓倭國變得更好一些。

“大醫官陳實功還在鬧著要致仕嗎?”朱翊鈞對這個岐圣大學士有點無可奈何,這陳實功作為大明外科第一把刀,連個智齒手術都不敢做!

明明他本人已經做了七百多次拔智齒的手術,但陳實功卻怕了,主要是病人有點特殊。

這次病人是大明皇帝而已。

智齒會導致咬合障礙,朱翊鈞這已經開始咬腮幫子了,吃飯都不能好好吃,再發展下去,就真的成開口障礙了,到那時候說話都說不利索,還怎么正常召開廷議和大朝會?

朱翊鈞四顆智齒,只有一顆長歪了,弄的他有點焦躁。

“是,大醫官開了方子,保守治療,用的是阿片。”馮保低聲說道。

朱翊鈞直接被氣笑了,搖頭說道:“他真的敢開這方子,朕也不敢用啊,先生知道了,怕是殺了他陳實功的想法都有了!范應期的教訓還不夠嗎?”

“陳實功這手術不是做了很多次了嗎?他才三十歲,難道就已經抓不穩手術刀了嗎?”

“那得看人啊,給別人做,那手自然穩的很,給陛下做,他怕啊。”馮保無奈的說道,虎口拔牙形容做事的危險,陳太后說陛下是真龍,在真龍嘴里拔牙,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現在陷入了僵局,皇帝要拔智齒,陳實功不肯干,他甚至直接撒潑,讓他拔牙他就致仕。

“那個女院判吳漣呢?”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讓吳漣做,吳漣敢給皇后做手術,她膽子大。”

馮保無奈的說道:“陛下,吳漣是婦科。”

“把陳實功、先生、戚帥喊來。”朱翊鈞非常不舒服的活動了下口腔,沒有牙疼的或許會覺得不就是個牙疼嗎?但朱翊鈞真的很不舒服,他吃一頓飯要咬三次腮幫子,腮肉都快被咬爛了。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陳實功行了大禮,張居正戚繼光則是作揖見禮。

“免禮,先生,三日后朕必須把這個牙拔了,若是真的不幸,潞王繼大寶之位,德王朱載堉監國,先生理政便是。”朱翊鈞拿出了一份寫好的長軸圣旨,讓馮保交給了張居正。

做手術當然有風險,所以朱翊鈞也準備好了遺囑。

陳實功跪在地上壓根就不起來,陛下的話就像大錘一樣錘在了他的心頭,他猛地抖動了一下,當初就該致仕的!宮里全都是狠人!陛下面對刺王殺駕都能穩如泰山,面對大火焚宮都能酣睡!

朱翊鈞解釋道:“潞王看起來荒唐,但先生也看到了,他在萬國美人身上可勁兒的折騰,但所有子嗣都是王妃和側妃所出,皇叔不管事,監國也就是讓格物院繼續超然世外。”

“若朕真的崩了,就仰賴先生和戚帥維持國朝安穩了。”

不讓太子繼位,是朱常治年齡太小了,到時候張居正就是不想,他也只能篡位了,所以只能潞王登基。

張居正面色嚴肅的說道:“陛下,大醫官們說可以用阿片鎮痛。”

“先生,朕是天子,寧死也不能做妖魔鬼怪。”朱翊鈞搖頭說道:“阿片之害,朕在解刳院親眼目睹過,就是死,也不能變成那樣。”

“緩則三五年,等太子稍大些,再做定奪如何?”張居正拿出了拖字訣。

“朕這個智齒長歪了,它躺在牙床上,生長的時候,拱著朕的下面牙齒,這一排牙齒都是疼的,腮幫子都咬爛了,緩不得了。”朱翊鈞搖頭,再次告知了張居正自己的情況,他無奈的說道:“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說起來也是好玩,朕昨日突然從睡夢中醒來,疼到想把牙扣下來,但還不知道扣哪個,因為都在疼,這個智齒再不拔,朕只能用阿片了。”

要么服用阿片鎮痛,要么拔牙,再無別的選擇,朱翊鈞選擇向死而生。

“陛下,臣做不到。”陳實功再叩首,大聲的說道。

“你這大醫官,朕都不怕,你怕什么?朕就是被你治死了,也不過是一命換一命,按著階級論,你這個大醫官換朕這個皇帝的命,不虧了!”朱翊鈞嬉笑著說道:“起來回話,跪著說話,朕都聽不清你絮叨的什么。”

“陛下,臣怕的不是死。”陳實功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皇帝已經下定了決心,面帶痛苦的說道:“陛下肩抗日月,是社稷之主,萬方黎民心心念念所期明君圣主,新政皆系陛下一身,臣這要是做不好,不是庸醫那么簡單,而是歷史罪人。”

對歷史負責這種想法,對于大明人而言理所當然,陳實功都無法想象,自己真的把中興之主給治死了,日后他恐怕要和秦檜肩并肩了,或許在奸臣序列里,更勝秦檜一籌。

皇帝要是個昏君,那治死也就治死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你把朕當個昏君不就得了?”朱翊鈞都被氣笑了,這一笑,立刻臉色就變了,笑容牽動著,快要被咬爛的腮幫子,鉆心的疼。

陳實功再俯首說道:“陛下,臣在京師已經二十七年,以前,九門之外民舍兩三點,不過數百戶,現在九門外的民舍綿延數里不絕,天下太大了,臣看不到,但京堂臣看得到。”

“你們解刳院天天和標本打交道,就沒有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給朕把這顆智齒拔了嗎?又不是什么大手術。”朱翊鈞拍了拍桌子,不是生氣,是牙疼。

陳實功再次俯首說道:“陛下,解刳院大醫官膽子很大,但這不是膽量問題,解刳院沒有那種無君無父之人。”

“不做也得做,三天后,朕到解刳院去。”朱翊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去準備吧。”

朱翊鈞原來打算若是自己真的死在了大醫官手下,就讓解刳院的大醫官把自己給解刳了,做成標本,這樣一來,皇帝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就有了理論支持,也省的被人挖墳掘墓,燒的一干二凈。

“臣遵旨。”陳實功艱難的領了皇命而去。

張居正和戚繼光還想再勸,但陛下是什么性格,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做出了決定,就絕不回頭。

“陳實功他們在猴子身上做了數千次實驗,智齒手術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臺了,給朕做個簡單的小手術,怕什么呢?”朱翊鈞看似是在吐槽陳實功膽小,但其實是在告訴張居正和戚繼光,這是一個很成熟的手術,超過九成八的成功率。

“臣等遵旨。”張居正和戚繼光只能領旨,陛下做出的決定,內閣就是行封駁事,陛下堅持,也沒什么用。

三日后,朱翊鈞如期抵達了解刳院,戚繼光從京營調動了一個步營將解刳院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而解刳院內,則是完全由緹騎們負責安保,三步一崗,十步一哨。

大明最重要的人物,肩抗日月背負社稷的陛下,要在解刳院接受手術。

本來預計一天的手術,不出意外的出現了意外。

朱翊鈞本來上午拔掉智齒后,之后就是大醫官隨扈就行,本就不是什么大手術,但是在手術的時候,發生了誰都不想看到的事兒,皇帝陛下在拔完牙后,出現了風寒的癥狀,開始發熱和四肢無力。

解刳院內外如臨大敵,感覺天都快要塌了,陛下真的在解刳院龍馭上賓,那些個狗雜碎,就該說活該了,畢竟解刳院是陛下設立的,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好了好了,咱還活著呢,別哭,別哭。”朱翊鈞拉著王夭灼的手,王夭灼已經哭成了淚人。

“若是咱真的被老天爺收了,潞王混賬,要對付咱的子嗣和后妃,伱就找太后,你別看潞王荒唐,但他啊,最怕娘親了,你找娘親,娘親會為你做主的,日后治兒封藩了,你就跟著他去藩王府就是。”

“去把先生和戚帥叫來吧。”

朱翊鈞有點頭疼,看人有點模糊,主要是發燒導致的,他也不清楚究竟是個什么原因導致的發燒,就是細菌感染也沒有這么快才是,若是大醫官下毒的話,他早該一命嗚呼了。

“先生啊。”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生死之間,他還是看出了自家先生的輪廓。

“沒人能管得住身后事兒,朕也是,朕要是命該如此,死后就一切從簡了,把朕準備好的松脂封好的文書一起入殮就是,一切從簡,預算不要超過先帝的六十萬銀。”朱翊鈞就是發燒,但還沒有糊涂,先帝陵寢修繕加了十萬銀,朱翊鈞還記得。

朱翊鈞看向了戚繼光說道:“戚帥,調京營守在九門,無圣旨不得打開城門。”

“國朝就拜托先生和戚帥了。”

“陛下,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張居正顫顫巍巍的說道,他萬萬沒料到,小小的智齒手術,會弄到這個地步。

“先生告訴朕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先生不必神傷,大明離了朕還是會照常運轉的。”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朕有點累了,退下吧。”

活著是皇帝,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只是一個死人,朱翊鈞接受這樣的命運,再來一次他還是這樣選擇,讓他服用阿片鎮痛,他死也不會。

張居正去了內閣,而戚繼光則守在了解刳院皇帝的病房之前,任何進出之人,都會仔細檢查,陛下這個真龍眼下是最虛弱的時候。

朱翊鈞有點累,他想了很多很多,大明上一次兄終弟及發生在正統十三年,后來就發生了奪門之變,潞王真的登基,應該會把朱翊鈞的子嗣最快封王就藩,狠一點,一個都活不了,宣宗皇帝把漢王都烹了,滿門殺的一干二凈。

主少國疑的危機大于兄終弟及,朱翊鈞選擇潞王,就是不希望看到主少國疑。

活著的時候,為了大明操碎了心,臨到了,還是想著大明。

“馮大伴,朕真的崩了,你當如何?”朱翊鈞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但是拔牙后的疼痛,讓他睡不著,他看著馮保和張宏詢問著他們日后的打算。

馮保想了想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臣到時候和張宏一起到鳳陽去種地,張宏在種地這事,比不過臣,臣還會種地,餓不死自己。”

馮保本來想說:主子啊,臣一定追隨陛下而去,但這么說,又太假了,陛下喜歡人說實話,馮保就講了實話。

“嗯,極好。”朱翊鈞虛弱的回了一聲。

“陛下,潞王殿下在外面覲見,戚帥不讓,殿下就長跪不起,請命覲見。”張宏聽到了外面的吵鬧,出去詢問了之后,才知道了情況。

“戚帥也是糊涂,就這個阻攔的行為,潞王真的登基了,戚帥能有好果子吃?”朱翊鈞撐起了身子說道:“讓潞王監國去,來這里作甚。”

“潞王殿下不肯監國,是從潞王府直接來的。”張宏俯首說道。

“這混小子,宣他進來吧。”朱翊鈞感覺自己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有氣無力的說道。

“臣弟見過陛下!”潞王進來就磕頭,看起來是真的有點怕。

朱翊鈞看向了旁邊的戚繼光,潞王進來,戚繼光非要跟進來,就是怕潞王干什么出格的事兒,畢竟有‘燭光斧影’舊事,就不得不防。

就這個跟進來的行為,潞王真的登基,戚繼光吃不了兜著走。

“叫聲哥吧。”朱翊鈞看著朱翊镠靠在床沿上說道。

“陛下,臣不去監國,打死也不去。”朱翊镠不肯叫,也不肯起來,更不肯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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