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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汪道昆、王國光、張學顏、萬士和,甚至說張居正,他們本質上都是農夫,他們討論的白銀浪費問題,和利用資產增殖,減少白銀浪費的主張,也是路徑依賴,將貨幣轉化為資產的路徑依賴。
大明的地主們酷愛兼并和買地,連徐階都無法免俗,而汪道昆給出的辦法,也是在‘買地’罷了,就像是地主們總喜歡購置土地一樣,大明的白銀快速流入,將流動資財固定下來,就是貨幣轉化為資產的買地。
比如白銀堰塞和空轉,其實兩宋有個解決的辦法,那就是‘青苗法’,如果推行大明版本的青苗法,可以快速刺破白銀堰塞,將白銀從城池向鄉野疏浚,而且還可以解決空轉問題,在高額的利息之下,大明的白銀會在青苗法之下,快速向下沉淀。
唯一的問題就是,青苗法危害到了大明最多的窮民苦力罷了。
窮民苦力用自己的雙手,辛辛苦苦的創造價值,換取了海外白銀的流入,而掌握和能調動更多社會資源的階級,又利用對白銀的掌控佐以高額的利息,收割窮民苦力形成閉環,窮民苦力在生產上被朘剝剩余價值,然后再被金融的剪刀狠狠的收割。
申時行、汪道昆對松江學派的自由主張不屑一顧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以汪道昆、申時行所站的高度,他們深切的知道社會運行的基本邏輯,金錢從來不對窮人開放,金錢是朘剝的工具之一,但松江學派的主張是只有金錢才會對窮人開放。
這是謊言,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撒謊,但謊言說多了,把自己都給騙了。
張居正這幾個人,他們的法子有點笨,有點守舊,甚至有點像農夫,明明有更簡單的辦法,金融辦法就放在眼前,卻選擇了繞道而行,用老農思維去解決開海之后遇到的白銀問題。
“王次輔忙完了國事忙家事,家里的孩子也不省心。”萬士和強忍住了笑意。
王謙鬧出了一些笑話來,這個闊少,在王崇古被口誅筆伐的關鍵時期,在太白樓鬧出了爭風吃醋的笑話,為了一個娼妓,送了一千個花籃,一時間成了京師街頭巷尾的笑談,也讓王崇古頗為被動,教子無方,就成了王崇古身上的另外一個標簽。
教子無方也是私德有虧,比如楊士奇的兒子橫虐鄉野,最終導致了楊士奇被迫致仕。
王崇古現在老了,也攆不上王謙了。
王國光和汪道昆是一起離開的,他們兩個在離開的時候,還在不停的討論著一些類似于審計、商品、交換、生產這類的字眼,萬士和單獨留下了,他有一個疑惑,需要張居正釋疑,這個疑惑就是戚繼光和張居正的關系。
戚繼光馬上就要封公了,陛下倒是很放心,但有一個皇帝不好問的問題,需要萬士和這個禮部尚書居中奔波一二。
“文張武戚,起衰振隳、挽狂瀾于即倒,扶大廈于將傾,當真是國朝之福。”萬士和的話是馬屁話,夸耀二人的功績,他這話可不算是夸耀,說的也是實情。
兩部尚書已經離開,萬士和單獨留下,如此說話,張居正自然是知道這是話里有話,文張武戚,的確是國朝之福,那也可能是國朝之禍,一旦文武聯手,又將陛下置于何地呢?兩個人現在能夠調動的社會資源,已經足夠完成改朝換代了。
一旦兩個臣子和皇帝火并,對大明而言,就是亡國之大禍,無論誰贏,輸的都是大明。
威權震主,禍萌驂乘。
張居正當然聽明白了這番話里的意思,他思索了片刻,笑著說道:“大宗伯實在是多慮了,自從戚帥還了全楚會館的腰牌后,便沒什么值得顧慮的事兒了,的確在外人看來,我和戚帥,相輔相成二十余年之久,其情誼難道僅僅一塊腰牌就可以斬斷了嗎?”
“這不僅僅是大宗伯的顧慮,同樣也是朝中許多人不敢說的顧慮。”
“其實,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戚帥和元輔道不同不相為謀?!”萬士和呆滯的看著張居正,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聞,張居正和戚繼光有不和,而且還是道路上的不和。
“是的。”張居正略顯悵然的說道:“其實我撒謊了。”
“哦?愿聞其詳。”禮部尚書萬士和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在外人看來張戚一體,但似乎也不是像想象的那般鐵板一塊,這對牢不可破的政治聯盟,似乎也有過分歧,而且看起來非常嚴重。
張居正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蕭索,失去了往日的崢嶸,他眼神有些離散的看著文昌閣的梁柱搖頭說道:“人力終有窮時。”
“我對陛下撒謊,對朝堂撒謊,對文武百官撒謊,對天下人撒謊,說什么隆慶議和只是為了短暫罷兵,休養生息,是為了養精蓄銳臥薪嘗膽,是為了再圖日后以報血仇,事實上,我很清楚,議和就是結束,議和就是徹底翻過了那一頁,成為了過往。”
萬士和搖頭說道:“不不不,元輔所言差矣,俺答汗都被俘了,這就不是欺騙了。”
總不能枉顧事實說話,板升城破,俺答被俘。
“這是詭辯,哪怕是天下人都不覺得我撒謊了,可我自己知道,就是撒謊了。”張居正笑了笑,繼續說道:“隆慶二年,戚繼光由南至北,那時候我見了他一面,當時我交待戚帥,今日之事,但當以拒守為主,賊不得入,即為上功。我交待戚帥說,他的任務就是拒敵,不要讓北虜入關劫掠,就是上功了。”
“那也是戚帥第一次反駁我的意見,他說:必以堂堂平野短刃相接,虜于是不支而后心服膽裂!理振武強兵,以強軍北征草原,方為長久之策。”
“后來他在《練兵條議疏》更是直截了當的說,要訓練一支強兵出來,永清沙漠,才能維持邊方的安穩。”
必以堂堂平野短刃相接!虜于是不支而后心服膽裂!
這就是戚繼光的抱負。
張居正說清楚了陳年舊事,張居正和戚繼光在對北虜的決策上,發生了根本性質的分歧,一個主張防守,一個主張以進攻代替防守,最后是戚繼光妥協,這種道路上的分歧,對于同志同行方同樂的雙方,都是巨大的傷害。
“原來如此。”萬士和完全了然。
張居正的面色終于痛苦了起來,他揉了揉眉心說道:“我其實可以為自己分辯兩句,比如我可以說,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我一個首輔,定策如此,是乃是僭越之罪,先帝神隱,陛下幼沖,我作為輔國之臣,計窮力竭而已。”
“這也是詭辯,其實我就是不敢,就是怕了,不敢軍事冒險罷了,萬一輸了呢,畢竟之前一直沒贏過,膽怯便是膽怯,沒必要詭辯其他。”
萬歷二年李成梁攻克古勒寨,才證明了大明軍仍然有出塞作戰并且獲勝的可能,在那之前,沒有實踐證明,大明可以在塞外打贏胡虜,大明之前一直在輸,一直在輸,一直在輸。
大同、宣府、薊州、遼東總兵,一個接一個相繼赴死,總兵尚且如此,軍兵不過草芥。
這就是張居正的膽怯,他作為帝國首輔,他的每一個決策,都決定了大明的安危,他怕了。
“我誠不如陛下勇也。”張居正神情逐漸輕松了下來,他笑著對萬士和說道。
萬歷元年陛下抽冷子給戚帥封了個爵,又利用朱希忠的去世,帶著帶血的奏疏到了全楚會館,說服了張居正重振軍營,而后將天子劍、京營完全交給了戚繼光,這是一場豪賭,也是陛下的勇敢。
戚繼光立刻舍棄了做全楚會館的門下走狗,而是轉投了皇帝,是他那顆為國靖邊的赤誠之心在跳動,他作為軍事領域的悍將,對大明和北虜的形勢判斷是極為準確的,沒有一場足以彪炳史冊的大勝,只是拒敵于塞外,不過是在茍延殘喘罷了。
在草原上,大明正在逐漸失去威信,不臣之心已經在塞外醞釀,一拳沒打開,百拳自然來!
當皇帝展現了自己習武的毅力,當朱翊鈞偷襲朝臣封爵,當皇帝詢問軍務,當皇帝許諾金戈鐵馬,氣吐萬里如虎的時候,戚繼光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
當初他被人視為無用之物,也有這方面的擰巴,一方面朝廷賦予他的責任只是守邊,而他卻知道只守不攻,就是無用功而已,所以他對北方邊軍的訓練等同于客兵訓練強度,又不出塞打仗,那么辛苦訓練,又有何用呢?
胡虜戎馬飲于郊圻!殺戮腥膻聞于城闕!
則彼以兵脅而求,我以計窮而應,款順而納城下之盟,豈不辱哉?
辱甚哉!
戚繼光深知軍事的基本邏輯,就是打的對面心服口服,打的敵人望風而逃,不敢侵犯,才是根本之道,但當時的大明朝做不到,戚繼光有才能,可是當時大明的軍事、政治、京畿、風力輿論上,都做不到。
“或許,那時候戚帥心底里,我只不過是個懦弱之輩沽名之徒而已。”張居正頗為釋然的說道。
“元輔妄自菲薄了,戚帥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元輔有元輔的難處,是不會怪元輔的。”萬士和寬慰了張居正一句,他也確定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那個疑問,那就是張居正和戚繼光真的分道揚鑣了,甚至其矛盾和分歧,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早。
萬士和得到了答案,心滿意足的離開了,給戚帥封公這件事,再沒有任何顧慮可言。
而張居正卻在文淵閣坐了很久,揭開自己傷疤,何嘗不需要勇氣,他和戚繼光私下見面說的話,他不說,戚繼光也不會到處去說,但張居正知道了萬士和的疑慮后,還是揭開了傷疤。
陛下比他張居正更加勇敢。
他其實很清楚,戚繼光沒有從心底瞧不起他,把他看做是懦弱之輩,而是他張居正自己瞧不起自己罷了,他其實知道戚繼光是對的,只是做不到而已。
現在一切的一切,都剛剛好,剛剛好。
張居正哼著小曲打了一趟八段錦,累的渾身是汗,休息這一個月的時間,他學會了這個八段錦,算是平日里鍛煉身體,國事的順遂,讓他現在沾到枕頭就睡,而不是過去憂思重重。
朱翊鈞終于收到了工部、戶部、內閣首輔聯名的奏疏,奏疏的內容為《白銀靡費疏》,系統性的論述了大明白銀的浪費和解決之法,這些解決之道,朱翊鈞非常贊同,雖然麻煩,但國事素來沒有簡單的。
商品有兩個價值,一個是使用價值,一個是交換價值,這是商品的兩個元素,而勞動包含了兩個元素,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勞動的二元性決定了商品的二元性,存在著密切的內部聯系,但是,這不是一一對應的,緊密聯系和相互獨立的關系。
比如,皇莊出售的各種技術書籍,它有的使用價值極低,物質上,它只是一本書和一些墨跡,一本售價就在2000兩到5000兩不等,但這個技術書籍的內容,包含了極其豐富的抽象的交換價值,就值這個價。
生產圖說,詳細定義過生產,也定義過勞動,定義過商品。
大明的白銀,其構成是大明勤快的百姓們辛苦凝結而成。
乍看之下,商品是一種簡單而平凡的東西,但稍微深入分析后,就會發現,它是一種充滿微妙和怪誕的古怪東西,因為勞動本身,也可以看做是一種商品進行兜售。
舟師石鵬在沒有成為舟師之前還叫石六,他從倉庫挑運一趟只要六文飛錢,為了多挑運一趟,他會跑回分貨的地方,這就是在出售勞動。
而勞動的商品性,只能通過商品交換進行間接表達,也就是只有在出賣勞動力,獲得勞動報酬的時候,勞動才表現出了商品性。
這個時候,一個必然的社會問題就出現在了大明明公的案前:商品才是萬事萬物的主宰。
生產者,窮民苦力,唯有通過商品和商品之間的交換,才能將其自身的、私有的勞動,轉化為社會性質的勞動。
商品也只會在發生流轉和交換時,才會被社會所承認,彰顯它的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
這是一件危及禮教的大事,對于朝堂明公而言,這是不可思議的!
在過去,是德行決定了一切,即抽象的精神世界,才是萬事萬物的主宰;而現在,矛盾說、生產圖說、公私論、階級論等著作接連出現后,這些理論似乎都將世界推行到了另外一個方向,那就是物質決定了一切,即具體的物質世界,商品才是主宰。
而這兩種完全背道而馳的理論,卻在矛盾說之下變得自洽了起來,如同那太極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陰陽魚一樣,相輔相成,在矛盾說之下,形而上的抽象,形而下的具體,都很重要,不分主次。
知行合一致良知,矛盾相繼釋萬理。
為了研究明白商品的本質是什么這個問題,大明已經進行了充分討論,這個時候,自然而然的進入了貨幣的討論之中。
貨幣的本質、貨幣的職能、貨幣的屬性和流動資產高效轉化為固定資產。
天下財經事務,是以留供、固定、流動,如四時之變遷,天地之運行是也,循環反復,周而復始。天地人,此三才,留固流,此三財。
留供資產就是供應生活的衣食住行,固定資產則是生產資料,流動資產是商品的流轉和交換。
這個時候朝廷明公們驚訝的發現,白銀幾近于無所不能的可怕。
只需要擁有白銀,這種一般等價物,就可以交換到任何需要的衣食住行,而且還能獲得足夠的生產資料,而白銀本身還是一種商品,可以流轉和交換。
而且最為可怕的是,白銀本身似乎還是一種固定資產,因為它可以從放貸中直接獲得利潤!可以完全繞開了生產!
對白銀的思考和討論,讓大明明公甚至產生了一種迷茫,剛剛構建出的生產、生產力決定一切,物質決定一切的理論,在白銀面前轟然倒塌。
白銀,或者說貨幣,太可怕了,簡直是無所不能。
這就是汪道昆迷茫的地方,看起來很復雜,實際上也不簡單。
朱翊鈞是很清楚他的疑惑和迷茫,但汪道昆壓根就不清楚自己的問題。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疑惑什么的情況下,他從松江學派的完全自由論中,得到了自己要找的答案,將這個問題想明白了,白銀不是固定資產,不是留供資產,甚至不是流動資產,是一般等價物,是商品。
借貸利息根本上是一種基于階級的剝削,即金錢從來不會對窮人打開大門,甚至連個窗口都不會打開。
松江學派那些推崇完全自由的遮奢戶、名門望族、筆正、經紀買辦,就是完全蟄伏在了金錢的面前,金錢就像是現實世界的神一樣,無所不能,松江學派的出現和現在收獲了無數的擁躉,其實也是對白銀本質的思索,不過這個思辨的過程中,他們逐漸淪為了金錢的奴隸,完全拜倒在了金錢的威能之下。
不得不說,大明明公這種生物,某種意義上,是超凡生物,即便是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疑惑什么的情況下,即便是在這些金錢奴隸的不斷鼓噪之下,依舊可以尋找到問題的答案,這種名叫不惑,就是明公的超凡。
但這種超凡能力是隱形的,想要表現出來需要的條件是極為苛刻的,但凡是任何一個條件無法滿足,就會隱藏,需要政通人和,需要大勢所趨,需要表達,需要的條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一如勞動的商品性,只有在交換的時候才會表現一樣。
“老農思維。”朱翊鈞笑著對馮保說道:“不過,大臣們這種老農思維,朕是十分認可的,松江學派最好不要在朕面前念經。”
“陛下是要有理有據的反駁他們嗎?”馮保有些疑惑的問道。
朱翊鈞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不,朕會完全認可這個學說,既然說是完全的自由,那朕仗著兵強馬壯,直接把他們搶的一干二凈,都納為己有,豈不妙哉?”
“真是美妙的世界。”
“啊?”馮保表情有些愕然還有些呆滯,他立刻完全明白了陛下的意思,當皇權在完全自由派的幫助下,完全掙脫了身上的束縛和枷鎖,百無禁忌之時,恐怕這些推崇完全自由派的名門望族,就是第一個倒霉蛋!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難不成指望大魚不吃魚不成?
馮保由衷的說道:“陛下是懂自由的。”
在封建帝制之下,尤其是掌控了武力的皇帝面前,大談完全自由,和找死又有什么區別呢?
朱翊鈞又拿出一本奏疏來,看了半天,不確信的看著署名,呆滯的說道:“咱大明官員,都這么喜歡翻燒餅的嗎?”
“這個…情況發生了變化。”馮保只能如此解釋。
是都察院的科道言官兵科給事中張鼎思的一本奏疏,這本奏疏里,張鼎思等人,大聲疾呼,京師到大同,大同到河套的馳道,必須修,馬上修,不修不行,一刻都不能等!戰爭還沒結束,也要修!
在此之前,科道言官們是反對修馳道的主力,他們對綏遠王化忌諱莫深,甚至不同意征伐,這方面是精算風力的影響。
朱翊鈞將這種前面反對,現在支持,反復的行為稱之為翻燒餅,就跟燒餅在爐子里需要翻面一樣,自己扯自己的嘴巴子,和回旋鏢是完全不同的,回旋鏢是別人用自己說的話來反駁,而翻燒餅是自己反對自己過去的言論。
科道言官們之所以翻燒餅,出現這種變化,是因為山西大同和榆林以北的東勝縣,發現了大量的煤礦,而且是那種極易開采的露天煤礦,在東勝縣盆地的東北邊緣,煤田構造輪廓為一個東部隆起,西部凹陷,走向近似南北,向西傾斜的一個煤山,是真正的煤山。
麻貴的奏疏里,將這個煤山稱之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從隨軍的文書,三角繪側法之下,勾勒出了這個煤山的輪廓。
所以,科道言官立刻一反常態,從反對修建通往河套的馳道,改為了鼎力支持。
柴米油鹽,柴字當頭,這柴素來利厚,這哪里是煤山,分明就是金山!
大明對河套其實缺乏了解,對河套地區實際統治,要追溯到了隋唐時候了,朔方郡、五原郡、榆林郡了。
“他們想修?朕沒錢,國帑也沒錢。”朱翊鈞批閱了奏疏,下章內閣研究,搖頭說道:“真的是一群見錢眼開的家伙,如此反復,簡直沒有任何德行可言,按這個張鼎思的說法,現在就征調民夫修馳道,立刻就調,馬上就修。”
“現在就征調,去干什么?馳道籌措,需要去驗看水文,勘測地理,找到合適的路去修,光是工部進行籌備就要數月之久,崇古馳道從王崇古提出之后,一直到半年后才開始動工,這還是在大明京畿修到山海關。”
朱翊鈞是深切知道工程的難度,尤其是這種大工程,朱棣修奴兒干都司的官道驛路,就修了十四年時間,從永樂三年開始,一直修到了十七年,才算是結束。
五體不勤的大明讀書人,總是枉顧現實的提出完全不切實際的目標。
煤山當然誘人,大明皇家格物院的格物博士隨軍,繪測河套地區的水文地理,大軍征伐基本安定之后,才能修這個馳道,當然麻貴已經安置了一批俘虜,在東勝露天煤礦進行前期開采和礦場籌建。
“陛下,王次輔來了。”小黃門匆匆走了進來稟報著。
“宣。”
“參見陛下,大好事啊,陛下,大好事!煤,數不盡的煤!”王崇古兩眼都在放光,作為西山煤局的總辦,王崇古太清楚煤山金山了,他太清楚這對大明意味著什么了。
“免禮,朕已經知道了,不急不急,坐下緩緩。”朱翊鈞示意王崇古稍安勿躁。
朱翊鈞猶豫了下,抖了抖袖子,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塘報,這是墩臺遠侯的塘報,王崇古是次輔和刑部尚書,是無權過問墩臺遠侯情報的。
“戚帥率本部行軍至豐州,在陰山以北三百里,發現了一個金銀銅山。”朱翊鈞將手中的塘報遞給了王崇古,同時示意張宏去取了一樣東西。
王崇古顫抖的打開了手中的奏疏,看了許久,情不自禁的說道:“臥…的老天爺,真的有個金山嗎?”
大明腹地缺銅貧銀少金,王崇古被這份塘報震驚到了極點,按照塘報所奏內容,這真的是一座金山!
“這是墩臺遠侯帶回來的臥馬金,大概一斤三兩,是墩臺遠侯探聞瓦剌西進,躲避瓦剌斥候時在山澗里發現的一塊天然的金塊,質地不純。”朱翊鈞拉開了桌上的紅色綢緞,露出了里面的臥馬金,這個天然金塊長得像臥著的馬匹,因此得名。
這個墩臺遠侯將金塊交給了戚繼光,戚繼光急報送回了京師,那片地方,也被戚繼光命名為了臥馬崗。
隨軍的格物博士前往尋龍分金,就是尋找苗引,被叫尋龍,就是尋找礦脈的大龍,發現臥馬崗這個地方,不僅僅有金,還有銀、銅,二十里外還有一片高品位的露天煤礦。
王崇古猛地站了起來,攥著拳頭大聲的說道:“陛下啊,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陛下,下旨修路吧!”
不怪王崇古反應如此激烈,朱翊鈞收到塘報的時候,也不比王崇古好多少。
(臥馬崗位置[今奧尤陶勒蓋金銅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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