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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四百三十四章 欺你老邁無力
黎牙實,也在觀禮的隊列之中。
作為使臣,他是泰西特使,作為官吏,他是大明四夷館的通事,所以有資格參與到這次的觀禮之中,大明京營的開拔,讓他感受到的只有震驚。
他從來沒有如此直觀的感受過大明的暴力,現在他看到了。
鐵馬冒著白色的蒸汽和沒有充分燃燒的黑煙,拉動著一架架被帆布遮蓋的偏廂戰車,這是大明車營的戰車,每一輛戰車之上,都有一門子母炮,而每十架戰車就會有一門九斤火炮。
帆布,是用4到7股的棉麻紡線平紋織造,織好的帆布堅固耐折,而且有著極佳的防水性能,這種已經趨近于硬帆的硬布,來自于造船廠對風帆的改良,大明的硬帆能行八面風,但過于沉重、維修不易、收放困難,而泰西的軟帆,比較輕便,收放容易,卻不能行八面風,帆布的出現,結合了兩者的優點。
因為防水性優異,被用于行軍之中,而且這種面料極為耐磨,做成衣物,數年不壞,做成鞋面,有極強的防水性,用途十分廣泛。
黎牙實看到了,一臺打開的偏廂戰車在武庫內,軍兵們將開花彈和火藥箱,不斷的抬上戰車。
每一個火藥箱有三十斤火藥,一臺偏廂戰車有四個火藥箱,兩個鉛子箱,在火藥箱和鉛子箱放入之后,就是一排排的火銃,這些火銃放在木架之上固定,一排二十把火銃,一共四排,隨后兩臺平夷銃被抬了出來,放在了兩側。
這一輛主要是火器,而下一輛則是甲胄和糧食,鐵渾甲、布面甲,還有軍糧,軍糧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炒面(面粉),一種是光餅,軍糧箱一共四箱,每一箱一百二十斤。
黎牙實看了許久許久,直到京營的軍兵消失在了天邊,再也看不到背影的時候,才有些暈暈乎乎的回到了自己家中,鋪開了紙張,拿出了鋼筆,提筆,卻久久沒有能夠落筆。
[陛下終于忍不住了,那顆為祖父報仇的心,在反復跳動之后,終于對北虜動手了,這很正常,沒有哪個皇帝能夠忍受五百里之外,有個能夠威脅自己國朝存續的蠻族存在,就像你的仇人睡在你的門外。]
[征伐是很有必要的,名叫俺答的蠻王,在三十年前在京師劫掠,一如日耳曼人在羅馬附近的燒殺搶掠,三十年前蠻王俺答的襲擾,大明損失的不僅僅是人口、糧食、財物,還有看不到卻十分珍貴的凝聚力。]
[凝聚和離散,這一對任何制度都存在的矛盾,無時無刻的存在,只要俺答的板升城還存在一天,就是大明心口上永遠無法愈合傷口,永遠在消磨著大明的凝聚力,更加趨于離散。]
[大明在兩百年的時間里,從未對北虜和解過,隆慶議和是唯一的一次,即便是皇帝被俘,大明也沒有妥協過,隆慶議和的妥協讓張居正飽受攻訐,大明人已經有些疑惑了,大明是不是真的要亡國了?]
朱翊鈞對黎牙實很重視,因為黎牙實并不愚蠢,相反,他站在泰西人的立場上,看待問題,總能給皇帝帶來一個新的視角,一種旁觀者清的視角,大明皇帝必須要征伐俺答汗,當初的承諾、祖父城下之圍的恥辱、國朝的凝聚力,這三個方面,哪怕只有一個,戰爭的理由就十分充足了。
[文字的表達能力實在是太過于匱乏了,我無法用文字去描述京堂勇士的強大,帕拉丁勇士只是流傳泰西的傳說,但京堂勇士,卻真實存在,而且有整整十萬人,他們每一百人擁有火銃七十只,每一人擁有三十份的火藥和鉛子,每一百人擁有一門火炮,子母炮、虎蹲炮,每五百人擁有一門九斤火炮。]
[因為自始至終,京堂勇士最強大的始終是勇士本身,他們能夠將這些殺人的武器發揮到極致,但是他們卻從不對弱者,更確切的說是平民出手。]
[偶爾我在想,大明的皇帝是不是太沒有安全感了,這種恐怖的火力,是要從地面上打到泰西嗎?在我看來這完全足夠了,來自蒙兀兒國的特使沙阿買買提,第一次抵達大明是從西域而來,極為弱小的他們,恐怕聚集起來,也擋不住一輪騎射。]
[我之所以有這個想法,是根據我長期以來的觀察,就這次戰爭,用于火藥制造的銀子,完全可以買下蠻王俺答的腦袋,順便讓那些強盜完全俯首稱臣了。]
[吝嗇的陛下,是如此的富有,或許通往財富的大門,就是節儉二字,陛下太節儉了,今日這么重要的場合,陛下仍然沒有帶他那些玉飾,因為那些玉飾真的很貴,碰壞一個,陛下怕是要心疼好久。]
黎牙實說的是朱翊鈞只有大祀,例如天壇、地壇祭祀天地,郊祀祭祀列祖列宗,太廟述職報告、大婚等等場合才會穿的袞服,那一身,光是身上那些零碎就有幾十個,要走四方步,但凡走不穩當,就會叮當叮當的響。
當初李太后為了訓練小皇帝走路,那可是費盡了心思,生怕小皇帝在大典禮上,因為失儀,讓人嗤笑,本就主少國疑,皇帝再失儀就是雪上加霜了。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個顧慮了。
現在陛下就是把那些個零碎都扔在地上,也沒人敢笑話皇帝,大明皇權已經不需要那些過分繁瑣的禮儀維持皇家的莊嚴了。
黎牙實在游記里寫了戰爭的原因,寫了大明圣堂勇士的強大,他再次提筆寫道:
[我實在是無法理解蠻王俺答的愚蠢,他到底是在怎么樣的情況下,選擇筑城板升,這實在是太方便了,離大明那么近,大明精銳可以在一個月的時間撲到板升城,而蠻王俺答他不能逃。]
[那是他的家,他的金國的都城,那就是他的王座!他一旦逃離,那他還是草原上那個雄鷹嗎?草原人和泰西的蠻族一樣,他們只認可實力,當你弱小的時候,他們就會像豺狼一樣將你撕碎。]
[作繭自縛,春蠶吐絲為繭,將自己裹縛其中,蠻王俺答為自己編制了一個蠶繭,他沒有選擇,要么戰勝大明,要么死亡。]
黎牙實對自己的游記頗為滿意,而后又洋洋灑灑的寫了許多在大明的見聞,因為失去了語言環境,黎牙實認識拉丁文,但是已經沒有書寫的習慣。
黎牙實不能理解,俺答汗怎么敢在草原筑城,那不是設個靶子給大明打嗎?
大明調動了超過二十萬兵力,如此規模的調動,根本瞞不住有心人的探查,從京堂,到宣府大同、開平衛、陜甘三邊的大軍調動,規模過于龐大,大明皇帝也沒想要隱瞞,此戰,就是為了讓每個人都知道。
俺答汗也不例外,老邁的他在板升城,召集了自己手下的萬戶、三娘子和喇嘛,商議如何應對。
俺答汗真的老了,他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已經被消磨殆盡,面對大明的三路進攻,此時的俺答汗略顯手足無措。
“何必動用這么大的陣仗,真的是太浪費了,年輕人真的是太氣盛了,京營的鐵渾甲,一副就五十二兩銀子,此番京營出動的八萬人馬,有鐵渾甲一萬三千副,完全足夠把我們金國買下來了,咱們還得找人家不少錢。”三娘子嘖嘖稱奇,她現在屬于是置身事外的心情。
想想皇帝為了這么多銀子,咬牙切齒的模樣,她就覺得有趣,一定是心疼壞了,肯定又在打各大望族的主意,想要抄幾家回回血,充盈內帑國帑。
沒錯,大明皇帝征伐和她的歸化城無關,她堅持和解,建的城名字都叫歸化,大明軍又不是見人就殺的屠夫,為了維持大明京營的軍紀,京營也不會濫殺無辜,大明京營的軍紀皇帝極為重視,那可是皇帝為所欲為的底氣之一。
按照吊民伐罪、上報天子、下救黔首的主張,歸化城的邊民,屬于黔首。
相比較板升,歸化城是胡漢雜居,而且漢人很多,在大明活不下去逃到草原的漢人。
“三娘子!你要點臉吧!大明軍都打過來了,你要做叛徒不成?!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董狐貍一聽,怒氣沖沖的說道,土蠻汗因為不堪大明攻伐,跑到了京師投降也就罷了,三娘子作為俺答汗的夫人,居然如此幫著大明說話!
三娘子一挑眉,嗤笑一聲說道:“叛徒?我一個九歲嫁給俺答汗的瓦剌女人,你跟我說叛徒?我背叛誰了?俺答,你說句話啊,當初伱要娶我,可曾問過我?”
叛徒?他三娘子沒下藥毒死俺答汗,都是她心懷窮民苦力,不愿意多生事端,要不然遭殃的還是那些最多的、也是最底層的人,她是北虜內部和解派的代表人物,她現在活著,也要為窮民苦力活著。
他三娘子是被搶來的。
她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這些年,她前往大同宣府京師,邊方貿易,總是帶回鐵鍋、鹽巴、茶葉,現在多了一個海帶,稍微有點存銀,就放在了燕興樓交易行里,多攢點錢,再有大雪天災,草原人能多活一些人。
三娘子在草原擁有極為廣泛的擁戴,可不僅僅因為她是俺答汗的夫人。
去年借棉服,除了她,誰能從吝嗇的大明皇帝手里借到棉服?
三娘子靠在椅背上,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看著剩下的幾個萬戶,露出了一個笑容,罵她的只有董狐貍,其他五個萬戶,一言不發的坐在那里,他們心里有怨氣,怨俺答汗,招惹了天怒。
“好了!大家都少說兩句吧!”俺答汗伸出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吵了。
俺答汗略顯渾濁的眼神看了眼三娘子,嘆了口氣,看向了大帳之外,緩緩開口說道:“悔不該,不該放走那馬芳。”
馬芳,京營副總兵,現在的大明講武學堂祭酒,現在已經養老了,整日和劉顯互相吹噓當年自己的戰績,如何如何的勇猛,一個個都跟天神下凡一樣,關鍵事實和他們說的沒什么區別,二人用事實說話,往往爭執不下。
俺答汗最后悔的事,就是把馬芳放走了。
馬芳是山西蔚州人,小名馬三,是宣府邊方軍戶,按照大明邊防軍戶制度,父親一人在邊方做衛軍,其他人耕田,馬芳八歲的時候,被南下的俺答汗所擄走。
馬芳的確是被俺答汗親自給擄走的,而且八歲開始,馬芳就為俺答汗開始養馬了,馬芳天生神力,還肯吃苦,十歲的時候已經能騰躍控御,馴服草原最烈的馬,曲木為弓,十一歲時,就可以騎射三矢皆中。
朱翊鈞作為皇帝,在極其充足的訓練下,十五歲才能做到,戚繼光說過:陛下今日在武力上的成就,都是靠的堅持,戚繼光、李成梁、李如松、馬芳、熊廷弼這類人都是有天賦的,天生臂膀比旁人大三圈。
十三歲時,馬芳跟隨著俺答汗狩獵,忽然一個斑斕猛虎從山林里呼嘯而出,撲向了俺答汗,馬匹在猛獸的氣味和咆哮下變得極為不安,俺答汗隨行諸人,都一時間都張皇失措,要控制馬匹,還要防止送入虎口。
馬芳彎弓搭箭,一箭中了猛虎的眼眶,又是一箭,將猛虎徹底射嚇,隨后御馬而行,不斷挑釁猛虎,眾人終于反應過來,將猛虎斬殺,俺答汗贈他良弓矢,善馬,還命他侍奉左右護衛。
俺答汗待馬芳不薄,八歲將其擄回草原,十三歲已經是怯薛護衛的一員。
嘉靖十六年,馬芳十九歲,趁著俺答汗到大同附近狩獵的機會,在夜色之下,馬芳逃了,逃回了大明,馬芳運氣好,遇到了大同總兵周尚文,而不是其他人,否則他逃回大明也是個罪人。
周尚文在,則北虜不敢侵擾,有飛將軍之稱,嘉靖十六年,吉囊率四萬人南下,周尚文和他的兒子周君佐以三千對四萬,轉戰三百里,終將吉囊擊退。
俺答汗一直想不明白,馬芳為何要逃!十一年時間,俺答汗對馬芳算不上極好,但自從馬芳救了他的命后,他一直將其視為心腹在培養,但馬芳跑了,俺答汗覺得自己太過大意,才給了馬芳機會。
馬芳逃走后,他在草原的妻妾和兩個孩子,全都被暴怒的俺答汗給殺掉了。
“唉。”俺答汗說完眼神更加渾濁了幾分。
時光荏苒,他的回憶來到了嘉靖三十四年,那年,他雄心勃勃,帶領了五萬精銳,七萬扈從,號稱五十萬,兵逼宣府,這是佯攻,他只留下了三萬人圍困宣府,開始向著居庸關逼近,一路直逼居庸關城下,無人敢與他爭鋒。
嘉靖二十九年的入寇京畿之后,俺答汗雄心萬丈!那時候的大明被打破了膽氣,在此后五年的交鋒里,俺答汗連斬大明三個總兵,四個副總兵,七名參將,鋒芒畢露,大明京堂甚至有了遷都的風力輿論。
嘉靖三十四年,俺答汗欲攻破居庸關,打斷京師到宣府的救援路線,徹底拿下宣府這個京師門口,從居庸關、紫荊關入寇京畿,不斷削弱大明的國運,以圖大業。
馬芳彼時任薊遼副總兵,一方面從側面進攻俺答汗的軍隊,一方面和總兵歐陽安一道在界嶺口迎敵,擊退了俺答汗,同年,俺答汗不甘心自己的圖謀失敗,和土蠻汗合流,左右兩翼并擊,從喜峰口破關而入,遵化、玉田等重鎮相繼淪陷,薊遼總督的王杼,臨陣逃亡不知所蹤。
馬芳再次在金山寺重創土蠻、俺答聯軍,土蠻和俺答內部本就有矛盾,贏的時候自然你好我好,被馬芳重創之后,土蠻汗萌生退意,俺答汗只能看著薊門,徒嘆奈何。
土蠻汗實力不強,但他一退,軍心散了,就沒法繼續推進了,擅軍事的俺答汗知道無力再戰。
自此之后,俺答汗數次南下,皆被升任大同總兵的馬芳給阻攔,二十五年的戰爭,俺答汗怎么都無法再次突破防線劫掠京畿,雄心壯志,變成了茍且偷安。
“大汗何必嘆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董狐貍是極為樂觀的,京營強,邊軍的實力有所恢復,但董狐貍有自己的打法。
“大汗,我有一計,這便是避其鋒芒,大明三路伐我,京營銳不可當,那戚繼光咱們的確打不過,但我們繞開京營,突襲宣大衛軍,若不成則撤回河套,擊退陜甘三邊邊軍,這樣一來,敵來我走,敵走我來,大明動武,動輒二十萬大軍,糧草輾轉,靡費頗重,拖都能把他拖死!”董狐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打不過京營,不丟人,那戚繼光兇焰滔天,就避其鋒芒,大明喜歡分兵,俺答汗的主力可以向西,陜甘三邊的邊軍,實力并不強,人數也不算多。
“那板升城呢?”索南嘉措搖頭問道,董狐貍的戰法,的確不錯,但這么做,俺答汗精心經營了數十年的板升城,一定會落入大明手中,那俺答汗不就成了喪家之犬了嗎?
人心散了,還怎么跟大明你來我往?
董狐貍的戰法是游牧戰法,他的思考,他的應對,都算不上錯,因為祖宗都是這么干的,大明強就退,大明弱就打,反反復復兩百年了。
現在的問題是,俺答汗筑城了。
“那就放棄唄,還能如何呢?雄鷹必然是翱翔于天際之間,豈能被巢穴束縛手腳?”董狐貍極為肯定的說道。
董狐貍投奔俺答汗是不得已,他比俺答汗的抵抗意志還要強,不是因為別的,因為他殺了密云總兵湯克寬,大明對等殺了俘虜,董狐貍的侄子卜哈出。
俺答汗落敗,還有可能到京師弄個順義王府,和懷義王討論下誰才是草原上的叛徒這個問題。
但董狐貍被抓了就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解刳院雅座。
大明講究既往不咎,議和就是階段性的結束,之前的事兒,大明是技不如人,自然不會翻舊賬,所以俺答汗還有可能善終,但誰讓董狐貍殺了湯克寬呢?那是萬歷年間的大明總兵!是陛下的人。
這可不適用于既往不咎了。
所以,董狐貍鼓噪俺答汗抵抗到底。
“董狐貍啊,你看看我這把老骨頭,還往哪里跑?”俺答汗嘆了口氣,他老了,挪不動窩了。
“建城真的蠢嗎?也不是吧,之前草原一下大雪,就凍斃無數,自從有了板升城,至少城里的牧民,冬天不會再凍死了。”俺答汗略顯迷茫的說道:“按照我當初的估計,自從議和之后,京堂應該困于黨錮之間,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呢。”
俺答汗征戰一生,勝多負少,甚至不客氣的說,他除了在馬芳和戚繼光手里吃過虧,就沒輸過,他當初下令建城,也是認真考慮再考慮過的,大明國勢已經衰微,京堂黨錮,可以說是你死我活。
那張居正再強,他打贏了黨爭,他還敢振武?政斗贏了,還掌握武力,就不怕宮里的太后和皇帝發瘋嗎?
按照俺答汗的想法,就只有一個張居正,的確是救不了大明的,可是再加上一個不要命的皇帝,那就完全不同了。
“娘子,你進京見了皇帝,沒有勸他不要動武嗎?”俺答汗看向了三娘子,疑惑的問道。
“勸了,勸不動,我都勸到龍床上去了,誰知那薄情郎跟我打賭,說,誰下不了床,算誰輸,結果我輸了,唉,都怪我,都怪我。”三娘子根本就是在胡言亂語!她給自己臉上貼金,她還爬龍床?陛下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皇帝不讓她當內鬼,當叛徒,她不能下毒,就想氣死俺答汗。
三娘子這番話,飽含怨氣,這些年為了邊貿奔走,她的緋聞可謂是遍地都是,搞得她像是個人盡可夫的娼妓一樣,謠言說的有鼻子有眼,先是吳兌,后來是王崇古,再后來是皇帝,三娘子也懶得否認,現在,她還親自散播謠言。
“又說胡話。”俺答汗并沒有想象那樣急火攻心,只是淡淡的擺了擺手。
他很了解三娘子,她是個很剛烈的人,真的不樂意,殺了她她也不樂意,同樣,俺答汗也很了解大明,她三娘子沒那個本事爬龍床。
大明有的時候,保守的像個老頑固,三娘子一個胡人,還是虜王妻子,根本接近不了皇帝三丈之內。
“唉,我倒是想做皇后,管他皇帝是誰。”三娘子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真的想當皇后,當初俺答汗要是能攻破京師就好了,現在她就是皇后了,這是氣俺答汗現在老邁,氣他壯志未酬身已老。
俺答汗咳嗽了兩聲,擺了擺手示意三娘子不必再說話了,他站了起來,身上的暮氣開始緩慢消散,厲聲說道:“我俺答自問議和之后,從無悖逆亂舉,今日大明無道伐我,我自然要舉旗抗爭!他戚繼光橫強,我俺答雖老,但也要親自驗證下這戚繼光有怎么樣的本事!”
“他皇帝老兒想干點什么,不能等我老死嗎?就這兩年的事兒,他贏了也是他勝之不武,欺我老邁無力!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下令兒郎!準備迎敵!”
“是!”諸萬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無奈稱是,大明軍現在和過去的大明軍不同了,現在大明軍的火器數量,實在是太多了,騎兵在火器面前,真的不堪一擊,連襲擾都變得極為危險。
此時的俺答汗像是恢復了年輕時候,帶著幾分睥睨。
“三娘子留下,其他人退下吧。”俺答汗平靜的說道。
待所有人褪去之后,俺答汗身上散去的暮氣再次出現,身形變得更加佝僂,眼神更加渾濁了幾分,他坐在軟椅上,用力的咳嗽了數下,才靠在了椅背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三娘子啊,這么些年了,你是對的。”俺答汗的氣息終于平穩了起來,他的神情看不出情緒變化,他太老了,臉上爬滿了老年斑。
俺答汗略顯虛弱的說道:“我死后,草原人就交給你了,和大明和解,成為邊民,也不是什么壞事,正好,趁著我活著,草原上那些個死硬頑固之人,跟著我一起死在大明兵峰之下,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喲?這臨到頭,覺得我是對的了?”三娘子眉頭一挑疑惑的問道:“呀,你還要為大明王化韃靼撒清障礙不成?”
俺答汗吐了口濁氣,悵然的說道:“我才是草原的王!議和也是我同意的!不是我放縱你,你能有今日?”
“大明和草原這打了快三百年了,終究要有個結果的,我要為我的臣民想好退路,人不能總為自己活著,這臣民有的想打,那就打,有的想和,那就躲起來,等著和,那皇帝小兒有句話說得好啊,誰為萬民奔波,誰為萬民之王。”
“很多時候,奮力抵抗,是為了有更好的投降條件,束手就擒,只會讓大明更加看不上我們草原人。”
“我不服!這皇帝小兒憑什么覺得自己振武十年,就可以到草原來撒野!就是死,我也要崩掉這小二一顆大門牙,告訴他,我草原人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戰!戰!戰!殺他個人仰馬翻!我俺答,就是死,我也是王!”
若不是馬芳這個家伙逃回了大明,嘉靖二十九年之后和大明的爭鋒,他俺答汗未嘗沒有入主中原的機會,奈何,奈何,大抵是天命不在他俺答,這馬芳他養了十一年,最后給大明培養了個悍將去,這找誰說理去。
等到黃泉之下,俺答汗非要問問馬芳,當初為何要逃,他沒有對不起馬芳的地方。
馬芳可以很果斷的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是大明人,答案就是這么簡單。
馬芳也是這么教育孩子的,他的兒子戰死沙場,他的五個孫子,四個戰死沙場,他是‘父子兄弟并死國難’的馬王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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