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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三百三十一章 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
大明對于船舶的旺盛需求,讓朱翊鈞格外的意外,按照朱翊鈞對殖民統治的刻板印象,宗主國的船舶數量會在快速增長后,進入一個平和的穩定期,而后等待技術突破之后,再次進入爆發期,這樣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樣才符合萬事總是螺旋上升的基本概況。
可是大明對于船舶的旺盛需求,完全打破了朱翊鈞的刻板印象,管中窺豹,大明的胃口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無論多少商品,似乎都無法滿足大明的胃口,而且這個缺口還有越來越大趨勢。
沒錯,朱翊鈞開海開了六年,造船廠建了一家又一家,船塢作塘一座又一座,每年都在招募學徒,而且規模一次比一次大,造船廠的規模從來沒有停止過擴張,而且速度極快,即便如此,幾個造船廠的訂單,越積累越多,導致造船廠只能暫停接單,因為就現在的產能,已經排到了三年以后。
擴產,擴產,擴產!成為了大明造船廠的縮影,也是大明現在官廠的現狀。
無序的擴張必然會遭到反噬,但是現在官廠的擴張,不是無序,是擴張速度遠遠低于需求。
白銀、黃銅、硫磺、羊毛、桐油、魚油、棕櫚油、甘蔗方糖等等商貨,無論多少進入大明,都像是個石子一樣,無法掀起任何的波浪。
朱翊鈞也是看完了大明官廠的賬本,才多少能夠明白這種現狀,大明即是天下最大的消費國,同時也是天下最大的生產國,這就注定了大明饕餮屬性,貪得無厭,永遠無法喂飽。
沒有人的目光能夠闖過時間的迷霧,看到五年以后的未來,因為你看到未來的同時,未來也在改變。
而另一方面,大明的擴張速度也被限制了,以官廠為例,大明官辦船廠,排產都已經排到了三年之后,如此龐大的市場,大明官辦造船廠根本無法滿足,可是民間造船廠的興起速度,十分的緩慢,因為技術壁壘因為成本控制、因為行政管理、因為雇工成本等等。
三桅夾板艦,是大明現在主流的海貿船只,而且只是近海,不是遠洋大帆船,可民間造船廠沒有一家可以完成督造,除了那些錯綜復雜的原因,民坊興建緩慢的原因,是沒有產業匠人。
大明的勢要豪右們已經失去了信譽,即便是給更好的待遇,但是對于船匠而言,這些豺狼虎豹的話,幾乎沒人相信。
天下困于兼并,縉紳朘剝百姓。
百姓早已經深切的認識到了這些豺狼虎豹的嘴臉,根本不會信他們哪怕一句,船匠們在大明官辦船廠的生活很好,十分安穩,孩子們甚至可以上學。
讓原來燕興樓的花魁劉七娘選擇官廠做工,還是去民坊?
劉七娘怕是寧愿沉了永定河,做那無骨冤魂也不愿前往,因為面對這些禽獸,比死還要可怕。
“這么一大塊肥肉,這些個勢要豪右就不能爭點氣嗎?!”朱翊鈞對這種現狀,只能拍桌子,誰讓勢要豪右作孽太多?窮民苦力們,幾乎所有人,都被這些勢要豪右給欺負過。
都是鄉里鄉親,遭了災,借一點點的青稻錢,都會淪為流民。
張宏給陛下換了根鉛筆,他知道陛下在生什么氣,陛下有振奮之意,勵精圖治,結果現在朝廷在發力,而占據了統治地位的勢要豪右,卻跟不上腳步,皇帝不氣才怪。
張宏搖頭說道:“他們不是不想吃開海這塊肥肉,實在是吃不到,這也不是勢要豪右們想爭氣就能爭氣的,這白花花的銀子給了窮人,在他們眼里,那不是作孽是什么?指不定多少人背地里議論,陛下苦了自己,把銀子都給了軍兵和小民了。”
“良能、良行,才能致良知,他們沒有良行自然沒有良心,沒有良心,更沒有良行了。”
“張大伴所言有理。”馮保非常肯定的說道:“前幾天,大司寇帶著一群晉商,試圖弄幾個羊毛官廠,畢竟陛下要削弱草原,眾人拾柴火焰高,結果這些晉商,看到了官廠工匠的待遇極好,陛下猜猜看,這些個晉商說了些什么?”
朱翊鈞一愣,十分肯定的說道:“大司寇經營有方,這永定、永升毛呢廠,在坊間聲望極高,人人都說大司寇是大善人,這待遇好,官廠賺的多,他老王家都快成京畿第一遮奢戶了,這不是大司寇經營有方是什么?”
王崇古賺的錢很多,他的評價也非常割裂,有的人將他稱之為大善人,有的人則視如仇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馮保吐了口濁氣,一臉無奈的說道:“沒有,那些個晉商們,看到的都是可以節省的地方,比如大碗涼茶、水風扇、開工銀、過年銀、官辦學堂、官辦書社等等,這些都可以去掉,這能節省不少錢呢,那個詞怎么說來著?降什么增什么來著?”
“降本增效,降低成本,增加效益。”張宏補充說道。
馮保一臉嫌棄的說道:“對,降本增效,哎呀,那給大司寇氣的,好心帶他們發財,他們可倒好,對大司寇的經營指指點點,說些胡話,大司寇把這些晉商,全都踹了出去,讓他們不必想這個買賣,給他們做,都是賠錢。”
“是真的踹出去了,現在大司寇是晉黨黨魁,自己又有武力傍身,一人一腳,嘖嘖,這些個晉商,好生狼狽。”
只有晉商這個模樣嗎?其實這些晉商,只是大明勢要豪右們的剪影,他們真的覺得白花花的銀子給了窮民苦力是造孽,卻絲毫不去思考,提升的生產積極性和穩定性,能夠帶來多大的效益。
耿定向和焦竑,這兩個格物博士,對生產定義的時候,對影響生產效率的諸多因素進行了權重分析。
是基于矛盾說的分階段去權衡。
在生產技術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中,生產的積極性和穩定性,對生產效率影響最大;
在生產技術得到了質變時,生產工具的權重會短暫上升到生產積極性和穩定性同等權重。
技術的發展也是遵循循環上升的過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中,積極性和穩定性會影響到量變積累的速度,技術創新需要積極性,而技術創新的主體是產業匠人,這需要穩定性,泰西汞齊法之下沒有老匠人,經驗無法形成累積,會對技術創新產生極惡劣的負面影響。
技術的革新是人作為主體,生產力的根本定義,是人這個主體,改變自然的能力。
這也符合萬歷以來,張居正主張的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善待小民等政治傾向。
耿定向和焦竑講的很明白,是基于大明官廠和民坊的現狀進行分析,對大明的社會意識進行了提高,可這些勢要豪右們選擇相信自己,并不想提高,所以一事無成。
“真的是,給他們機會,他們不中用啊。”朱翊鈞靠在椅背上,對大明肉食者無能的刻板印象,又加重了幾分。
“李佑恭回來了嗎?”朱翊鈞拿起了一本奏疏,詢問著李佑恭的動向,李佑恭這次回京,帶著一個琉球國王。
即便是朝臣們反對,朱翊鈞也會把琉球國王的世系永遠留在大明,將琉球群島據為己有。
來了還想走?想都不要想。
“已經到了通州,明日回京。”馮保趕忙回答道。
李佑恭是坐水翼帆船抵達了松江新港,而后在山東密州市舶司補給,在天津衛塘沽下船,水翼帆船的速度極快,而琉球國王要坐大船到松江府,而后陸路入京,還要晚上十余日。
尚久作為琉球最大的肉食者,養尊處優,他是無論如何坐不了水翼帆船的,天下的肉食者里,能把沒有武道天賦的自己,硬生生練成青年組天下第一高手的只有陛下。
那個苦,不是天生貴人能生受的。
潞王殿下在皇帝的威逼利誘高壓之下,依舊是能偷懶就偷懶,習武的進度極為緩慢。
李佑恭在通州的館驛看著通惠河上燈火通明,即便是夜里,號子聲依舊在河邊響起,纖夫們將身子前傾,用力的拖拽著水上的平底漕船,將無數的貨物運送入京,等待清晨雞鳴,朝陽門緩緩打開時,這些貨物,會源源不斷的涌入京師。
大明的繁榮和首里府、那霸港的破敗,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一路走來,李佑恭想了很多很多。
作為司禮監稟筆太監,司禮監二號人物,大明皇宮的三祖宗,李佑恭是政治人物,他是陪練團的首席,他對大明皇帝的忠誠,只能用狂熱去形容,當然第一忠誠還是駱思恭,陛下讓他用全力,駱思恭都敢下死手。
李佑恭思考問題的方式,更加趨近于大明皇帝的思維方式。
他在思考這些繁榮景象的背后,在思考著繁榮盛景如何更加繁榮。
李佑恭在文華殿覲見了大明皇帝,他一步步的走上了文華殿的月臺,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那座黑瓦的文淵閣,走進文華殿內。
大明蛻變重生,是從張居正的新政開始的,但是絕對不能以張居正黯然落幕而結束,否則大明治下的萬萬百姓,就會陷入煉獄之中。
“臣拜見陛下,陛下圣躬安。”李佑恭五拜三叩首行大禮面圣。
“朕安,愛卿辛苦,免禮。”朱翊鈞對李佑恭露出了笑容,這個內書房卷出來的家伙,也是自己的陪練之一,每次發燒鵝,屬他吃的最貪,別人還沒吃完,他連骨頭都嗦干凈了。
李佑恭開始講述自己的見聞,一字不落,在聽聞殷正茂如此恭順的情況下,張居正顯而易見的松了口氣,這次李佑恭前往呂宋宣旨,自然是為了武力催債,而另一方面,則是去查看呂宋地面的現狀。
尤其是呂宋總督府,是不是如同奏疏里那樣的恭順。
普遍認為,殷正茂是張黨的嫡系,畢竟殷正茂在兩廣平倭蕩寇,是張居正扳倒高拱的關鍵。
這國姓正茂若是真的在呂宋豎起了反旗,那張居正立刻就會陷入巨大的被動當中,直到平定了呂宋的叛亂之前,這種被動,都不會有任何的緩解,而呂宋孤懸海外,海島眾多,平叛難如登天。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大明開海大業,就會遭受開海以來,最大的打擊,日后的開海事,也會因為殷正茂沒有恭順之心,產生巨大的阻力。
幸好,殷正茂沒有做出讓他身敗名裂,讓朝廷為難,讓陛下顏面掃地之事,殷正茂是大明皇帝賜姓的國姓爺,殷正茂豎起反旗,那就是給了皇帝一個大耳光。
對于琉球的種種煉獄情景,隨著李佑恭平靜的訴說,徐徐的展開在了廷臣的面前。
“三分人性沒學會,七分獸性,根深蒂固!”萬士和聽完,一甩袖子,厲聲說道:“真的是狼面獸心!”
萬士和很懂禮法,而倭國也是中原文化的輻射圈內的一員,結果倭人在琉球犯下了如此罪行,超過了七萬百姓,被如此殘忍的殺害,已經到了天怒人怨、人神共棄的地步。
“倭寇在東南肆虐之時,有過之,無不及。”譚綸面色凝重的提醒著諸位明公,倭寇一直是這樣的,從來沒有變過。
東南的倭患在嘉靖四十年逐漸平息,倭患在大明土地上肆虐,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兒了,甚至有些不該出生的畜生,比如那個被陛下手刃的陳友仁,搞出了《東征記》這種令人唾棄的東西,來為倭寇說話,詆毀客兵平定倭患的功績。
朱翊鈞手刃陳友仁之事,從來沒有一個朝士敢因為此事說陛下殘暴,比較激進的,比如譚綸、沈一貫等人,甚至認為可以把陳友仁的妻兒送到倭國去,既然喜歡就去踐履之實的體驗下倭國風情。
“開海,勢在必行,沒有強橫的水師,如何來安定大明海疆。”朱翊鈞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句的用力說道,這逼仄小國,早晚一天得滅了它。
李佑恭左右看了看,面色復雜的說道:“陛下,臣在福建月港,聽聞了一件事,福建巡撫龐尚鵬奏聞。”
李佑恭拿出一本奏疏來,遞給了馮保,馮保轉呈陛下。
萬歷十二年張居正被清算的時候,他有一個罪名,就是排除異己,名單很長,里面就有龐尚鵬這個人名,事由是在隆慶四年,張居正和高拱開始政斗的時候,龐尚鵬因為是高拱門生,被河東鹽案給波及,被罷免為民,一起被罷免的還有張四維。
可萬歷四年起,龐尚鵬任福建巡撫,而后勝任左都御史,又因為萬歷五年奪情黨爭,最后被皇帝罷免。
張居正知道龐尚鵬是個人才,在他當國攝政的時候,仍然起復了龐尚鵬。
龐尚鵬是高拱的門生,是晉黨的嫡系,朱翊鈞還以為龐尚鵬要因為張居正還朝之事泄泄沓沓,畢竟立場在那里,但是朱翊鈞打開一看,全然不是。
龐尚鵬在查一個案子,就是福建地面的礦主奴役小民,四處抓人,然后扔進礦洞里,只要被扔進去就沒人能出得了礦洞,因為出礦洞,要上刀山,下火海。
上刀山是真的刀做成的山,下火海,是真的一個大火炙烤的鐵板,只要能過,就可以出礦洞了。
這個案子要追溯到嘉靖二十一年起,那時候東南鬧起了倭患,而這些個權豪們,四處抓人,到了嘉靖四十年,倭患漸寧,這些權豪們,開始開設賭場,賭徒被抓進礦山里,旁人還以為這人被追債的給打死了。
這些家伙,養著無數的打手山匪,抓人采礦,挖的是銀礦。
案子的爆發,龐貝鵬在福建執行清丈還田,清丈的吏員被擄走了一人,后來又有吏員在田間地頭清丈被擄走,這引起了龐貝鵬的警惕,吏員去清丈,可不是一個人下去,多數都帶著三五個衙役一起,等閑不該出事。
在萬歷六年二月,一群礦奴揭竿而起,從礦洞里逃了出來,而這里面就有一名失蹤的吏員,也是這名吏員,帶著礦奴們,沖出了礦洞,將這個濃瘡徹底戳破。
觸目驚心。
“先生看看吧。”朱翊鈞將奏疏遞給了馮保,張居正拿到了奏疏,看完之后,怒氣沖天!
當廷臣們看完了奏疏之后,無不驚駭,上一次讓他們如此震驚,還是兗州孔府在山東作的孽,孔府在山東地面不當人,朝士們大抵是知道一些的,畢竟山東響馬多這件事,朝臣們都十分的清楚。
而這一次的礦奴,讓廷臣們瞠目結舌。
如此無法無天,如此明火執仗,連大明清丈的吏員都敢擄走!
出海多閩人,如果能夠好好活下去,誰會愿意選擇出海?
“欺天了!發兵吧,陛下啊!”譚綸將奏疏傳給了曾省吾,他已經滿怒了。
平倭的過程中,譚綸已經見過太多太多的人間悲劇,所以他的性格也變成了今天這個模樣,喜歡訴諸于武力,傾向于激進,因為他看到了人間的苦難。
兗州孔府讓人給狗送殯,和這個福建權豪抓百姓入坑洞挖礦,一樣的惡心!
這是真的欺天,這清丈還田是皇帝陛下親自下的圣旨,是陛下表達對張居正新政的支持,擄走大明清丈吏員,這根本就是違逆圣命的謀反!
“已經發兵了。”朱翊鈞回答了譚綸這個問題,龐貝鵬要想把清丈還田推行下去,就必須要下死手懲治,否則清丈還田的吏員還要被擄走,那就沒有人執行龐貝鵬的命令了。
當下大明各地的巡撫,一個個都變得暴虐了起來,連老好人潘季馴,都開始殺人了。
龐貝鵬在奏疏里已經說明,查到了誰家就查抄誰家,這個案子,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這涉及到了龐貝鵬在福建做巡撫推行政令的根本,如果不查到底,這些個遮奢戶,還以為他龐貝鵬怕了呢。
李佑恭再俯首說道:“陛下,臣從北衙到南衙,再從南衙到呂宋,再前往琉球,臣這一路上,就琢磨出幾個字來,爭吵無用,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認知、立場和利益下去思考問題和表述觀點,沒有必要爭吵。”
“陛下已經反復下旨說明了為何要清丈還田,臣一閹宦小人都知陛下振奮之心。”
“不教而誅謂之虐,教而不化冥頑不靈,當誅。”
李佑恭作為使者出京,自然要結合自己的親身體會,去給陛下一些參考意見,決策的還是陛下本人。
“傳旨龐尚鵬,把這些蛀蟲清理干凈。”朱翊鈞對著馮保說道,他做出了決策,即便是激進的譚綸和李佑恭不說,他也會如此的抉擇。
本來該勸仁恕的張居正,玩忽職守,根本不勸仁恕,一句話也不說,任由陛下使用暴力。
培養暴力、掌控暴力、合理的使用所掌控的暴力、不讓暴力失控,是君王的必修課,是君王必須要掌控的能力,很顯然,陛下知道什么時候應該威罰,什么時候應該慶賞,什么時候應該放棄。
陛下的貂養的很好,陛下的無羽箭也射的很好。
王崇古看完了奏疏,連連搖頭,這幫勢要豪右賺錢的方式,王崇古是不認可的,他干的最缺德的事兒,是抽空了宣大長城的工程款,但他發財的地方在草原那一萬兩千頃的草場。
“陛下,這些遮奢戶把人抓去當礦奴,甚至不是為了那些白銀,而是為了享樂。”王崇古站在勢要豪右的立場上,分析了他們的動機,不是為了謀財,只是為了害命,作為大明遮奢戶的代表人物,王崇古更清楚他們為何如此。
王崇古的兒子王謙,他的樂趣也和別人不同,王謙的樂趣是收買,探聽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滿足自己的窺探欲的同時,建功立業,為自己九族的命,奮斗不息。
“享樂,大司寇所言有理。”朱翊鈞再次翻動龐貝鵬的奏疏,確定王崇古的說法是對的,大明的銀礦品質很差,這種把人往死了玩的礦場,存在原因,不是為了那些銀子,而是為了欣賞小民臨死前的掙扎。
物質極為充足的時候,享樂的閾值會越來越高,普通的刺激已經不能讓他們感到快樂,對他人施加生殺予奪,就變成了一個理所當然之事。
張居正不由的想起了陛下當初問過的一個問題,打一拳三文,打兩拳五文,打死了二兩銀子,從小如此長大的肉食者們,在他們眼里,人不是人,只是一個物件罷了,人在這個過程中,被完全物化。
這大約就是禮崩樂壞的根本原因,人不是人,人要遵守的禮法就不存在了。
陛下對文官抱有成見,對遮奢戶也不是很待見。
但是陛下從來沒有把文官不當成人看待,連周良寅、鄒元標這類的賤儒,陛下都會給些機會,周良寅甚至成了侯于趙第二,墾田墾的那叫一個扎實;
也沒有對遮奢戶區別對待,那萬文卿可是江西豪強子弟,就因為喜歡嫖當了馬骨,陛下也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了句人各有志罷了,孫克弘和孫克毅兩兄弟,陛下也是照拂有加。
陛下心中有禮法也有標尺。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說道:“萬太宰,琉球的國王尚久要到了,萬太宰,朕不想讓他回去,連琉球的世系也不要回去,這件事好辦嗎?”
朱翊鈞講話,喜歡直來直去,他就是看上琉球那片萬國海梁的戰略位置了,那就是大明在東南的鎖鑰之地,占了那里,大明的開海大業,才能夯實地基,否則始終處于倭寇侵擾的威脅之下。
朱翊鈞看著萬士和說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琉球國王尚久畏懼戰爭,選擇了逃避,朕要抓住這個機會,朕不知道,下次這么好的機會什么時候會來,甚至還會不會來。”
萬士和頗為肯定的說道:“好辦。”
“下下策可以讓琉球國王沉海,陳璘人在琉球,世襲之下,直接斬草除根,絕了后,推給倭寇就是了,反正倭寇無惡不作,頗為合理。”
譚綸驚訝的看了一眼萬士和,絕后計,這個人,好生歹毒!
這不是什么新鮮的招數,歷史上劉裕,就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劉裕,把司馬家絕了后;而趙匡、趙光義也這么干過,柴榮的幾個后人死的不明不白,剩下唯一一個還改了姓;大明的太祖太宗皇帝也這么干過,小明王沉了江,那安南國主陳天平,也死的不明不白,當然,大明方面是說安南國僭主胡季犛,偷襲害死了最后一個陳家人。
“中策就是強留尚久在四夷館居住,無論是何等的理由,比如親睦友鄰,比如海外苦寒,比如德不配位宜大明就學,比如慕王化而不肯歸。”萬士和又說了一條中策,中策就溫和了許多,就是單方面耍無賴,既然來了,就別走了,理由簡單的找一個就是了。
給尚久體面,他最好體面,否則大家都不好體面。
“上策呢?”朱翊鈞好奇的問道。
萬士和俯首說道:“唯有四個字,心甘情愿。”
小明王的事兒大家都清楚,這個陳天平的事兒,其實也是本糊涂賬。安南國(今越南)發生了叛亂,安南國主陳天平投奔大明請援,大明派遣了軍隊護送,造反的僭主胡季犛偷襲了護送的軍隊,陳天平死了,胡季犛堅稱自己沒有偷襲護送軍隊。朱棣征安南,最后打贏了,事情的真相就只能是胡季犛偷襲了護送軍隊殺死了陳天平。胡季犛本人無法反駁了,不是嗎?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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