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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務正業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只是收買了仙姑的侍女
朱翊鈞對孔府已經失去了耐心,上一次山東官員因為清丈考成法就罷免、降職了一批官員,這一次,沂州衛的逃軍讓皇帝對孔府完全失望。
孔府居然可以調遣山東地方衛軍,為他自己家的宅院、溝渠、工坊、道路、田畝等等做工,做不好還要罰錢。
大明軍隊的調動向來慎重,是文官總督、武將領兵、宦官監軍,就這軍隊擅動,超過五十人都需要上奏兵部,超過一百人就要稟報皇帝,超過五百人,就必須皇帝朱批。
有一年,大同總兵馬芳要調動一百二十五人巡邊,為了防止麻煩,簡化手續,馬芳將一百五十人拆成了五十、五十、二十五,分別調遣,這樣就不必稟報兵部,這事兒被宣大督撫知曉后,彈劾馬芳私自調遣軍隊,按制論罪當斬。
若非高拱、王崇古、楊博作保,馬芳當時就被斬首了。
沂州衛一共有軍兵5600人,隨著軍屯衛所制度的敗壞,這五千六百人,仍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的規制,也就是說,孔府自從孝宗之后,長期私自調遣大明衛軍,超過一千人,而且不需要皇帝朱批,這是何等的僭越。
孔府要只是兼并一些土地,朱翊鈞也懶得斤斤計較,畢竟國朝事務繁多,現在戚繼光在大寧衛征戰,水師正在振奮,西南要防備莽應龍的東吁軍,西北還有俺答汗這個心腹大患,這些事都比孔府要重要些,皇帝和朝臣的主要精力也集中在這些地方。
好死不死,孔府觸碰了小皇帝的禁忌,軍隊。
皇帝直接將凌云翼調往了山東,原山東巡撫楊世華是個傳統的儒生,在山東推進清丈,一直避開了孔府這個不能觸碰的話題,凌云翼到了之后,山東的局面會得到極大的改善,因為皇帝會給凌云翼極大的事權。
大明的政務總體是分包制,就是皇帝把這個差事交給某個地方大員,你隨便干,只要能干好,天大的簍子,皇帝都給你兜著。
“大司馬。”朱翊鈞看向了譚綸。
“臣在。”
“兩廣戰事稍平,羅旁安定,兩廣客兵又無處安置了,大約有一千五百余人,這些客兵,就隨凌云翼前往山東吧,還有原凌云翼的幕僚等一干人等,皆隨行前往,大司馬以為如何?”朱翊鈞給凌云翼支持,不是口頭上說說,而是真的給他支持,比如他的幕僚和他的客兵。
大明的客兵安置一直是個讓朝廷非常頭疼的問題,為了平定羅旁山的瑤民,凌云翼征召了一千五百客兵,攻堅戰都是這些客兵在做,而且這些客兵殺人極多,放歸依親,就是放虎歸山。
現在凌云翼也不用頭疼了,皇帝的意思是,讓客兵跟著凌云翼到山東去,接著干自己的老本行,殺人就是了。
“陛下,一千五百眾恐怕不夠。”譚綸十分肯定的說道:“連一個步營都湊不齊,臣以為三千余人比較合適,最少要湊一個步營出來,才容易指使。”
三千人的步營規模是戚繼光長期實踐的結果,人數太多,平倭蕩寇其實就有點浪費,人數太少又不頂用,而三千人,不多不少剛好夠用。
看譚綸的意思,是直接把孔府當倭寇對待了,居然需要一個步營防止出大亂子。
譚綸始終是大明朝最激進的那個廷臣,這和他做官的經歷有關,他從做知府開始就在打仗,打了一輩子仗,滿腦子都是武夫思維,遇事不決訴諸于武力,而且往往行之有效。
封建帝制國家,其實就是典型的先軍國家,因為皇帝要維系自己的皇位實現統治,就要掌握暴力,在封建帝制國家里,最大的暴力,就是軍隊。
譚綸的武夫思維,行之有效的原因就是體制問題。
“大司徒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戶部尚書王國光,這位是新閣老。
新的入閣名單,最終已經確定,申時行未能入閣,取而代之的是王國光,申時行、馬自強、呂調陽都是張居正的鐵桿,申時行連續上了四道奏疏而后面圣,跟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申時行不是不想入閣,不想升官,當官干什么?
申時行只是認為,自己入閣不是時候。
如果他申時行入閣,內閣就都是張居正的門生故吏,先生丁憂之后,再回朝,恐有威震主上的嫌疑。
最終將王國光替換了申時行,內閣四人,首輔呂調陽,次輔王崇古、閣老王國光和馬自強,都仍然兼領部事,但是已經逐漸準備移交手中事權,比如戶部事打算交給原遼東督撫張學顏,而禮部事,則交還給了萬士和,吏部事仍由首輔兼掌。
這樣就是兩個張黨,兩個晉黨,算是達到了部分的平衡。
王國光是晉黨的叛徒,但也不是張黨,他和張居正走得近,完全是因為二人的政治主張相同。
這一輪的人事變動,朝中仍然以張黨為主,晉黨、浙黨為輔。
“三千人的糧餉不是問題。”王國光十分坦然的說道。
大明現在闊了,能養得起了,既然要解決山東問題,就不能什么都不給,那不是讓凌云翼去死嗎?
這批客兵在山東拔了流毒孔府之后,也有地方可以去,長崎總督府實力孱弱,正好前往,好殺人的客兵,到倭國后隨便殺,沒人會為倭國說情,畢竟朝中并無倭國出身的大臣。
“那就這么定了。”朱翊鈞做出了最后的決定,凌云翼前往山東,帶三千客兵、幕僚前往,這等同于凌云翼在山東開府建衙了,這其實很犯忌諱,卸磨殺驢、飛鳥盡良弓藏。
不過也還好,凌云翼也不是沒有去處,凌云翼可以去倭國,和心黑的徐渭組成搭檔。
這倭國真的是天大福氣,居然能有凌云翼和徐渭二人輪番配合伺候。
禮部奏聞了一些小事,主要是各種禮儀制度的簡化,這是禮部長期以來的工作,皇帝耐心極好,唯獨對這些又臭又長還沒什么用的典禮非常厭煩,所以禮部將這些禮儀都做了一定程度的簡化。
比如以前圣旨的下發,是內閣起草,皇帝下印后,送往內閣,內閣送往六科廊,六科給事中再次點檢后,送到司禮監,最后確認無誤后,由小黃門抬到了午門,在午門用帶著龍頭的桿子,放下吊籃,禮部官員抬到禮部,禮部再抄送送往會同館驛,送往全國。
現在的規制發生了改變,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拿到皇帝的圣旨后,交給稟筆太監,秉筆太監則前往六科,六科不行封駁事無異議后,稟筆太監帶著圣旨直接到禮部,抄送會同館驛,送往全國。
整個過程,進行了大幅度的簡化,跑腿的稟筆太監辛苦,簡化了宮中和宮外的溝通流程。
這些禮制的簡化,有效的加快了效率,以前一份圣旨要在京師耽誤一天到兩天時間,才能從會同館驛發出,現在當天就發走了。
會同館驛的通事會將圣旨再次抄送一份,送入內閣查驗,防止有誤。
工部上了道賀表,陜西總督石茂華在臨洮府蘭州,建立了蘭州毛呢廠,石茂華是第一個仿建成功的毛呢廠,毛呢廠每年毛呢產量不足永定毛呢廠的十分之一,但是足夠蘭州用了。
這年頭的蘭州是個州縣,一共就一萬戶,五萬人不到,蘭州毛呢廠一個官廠就占了四千五百工匠,完全夠用了,而蘭州打通了所有的原料供應鏈,甚至還打通了銷售鏈,向西送往西寧,西寧地勢較高,冬季極冷,或者送往西安府。
“事在人為啊。”朱翊鈞看完了賀表,毛呢廠賺的很多,眼紅的也不在少數,但是能做成的卻一直沒有,現在石茂華證明了毛呢官廠是可以仿建的,但是需要根據其規模、原料、銷售等多個角度去重新規劃,這考驗了一個人的踐履之實的能力。
很顯然,石茂華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殷正茂、凌云翼、潘季馴、謝鵬舉、宋陽山、龐尚鵬、汪道昆、張學顏、石茂華等等一批地方巡撫,都是能干的大員,清丈、還田這是個稅賦上斷人財路的惡事,但是他們完成了。
可是萬歷十年之后,大明的人才就像是突然凋零了一樣,再沒有了能夠讓皇帝放心任事之人。
不是人才凋零了,是因為考成法被廢止之后,大明朝的人才遴選制度,回到了過去依靠人情世故,而不再是立限考成、草榜糊名、底冊填名,升官不再以考成為準,那人才就會隱藏起來,皇帝就是想要找人任事,也無計可施。
事兒,畢竟是要人做的。
萬歷皇帝無論是因為什么原因,對張居正展開了清算,哪怕是張居正真的夜臥龍床,萬歷皇帝都可以清算張居正,就像漢宣帝在霍光死后,殺了霍氏滿門,就像秦惠文王把商鞅五馬分尸一樣。
萬歷皇帝作為政治人物,最不該的是廢除新政,考成法被廢掉之后,萬歷皇帝就失去了皇權最重要的一只手,對天下百官的人事任免權。
朱翊鈞以三等功功賞牌賞賜石茂華,相應的朱翊鈞也賜下了一件羊毛大氅,以示圣眷。
禮部匯報了大明會典的修纂,而且都是經過了張居正斧正過,每修一卷,則放一卷刊刻,在張居正的規劃中,大明會典就代替大明律和皇明祖訓成為大明的綱領性、指導性的文件。
大明會典是在皇明祖訓、大明律、弘治、嘉靖年間的大明律、問刑條例等等律法條文修纂,張居正這不是開辟,是繼往開來,這不是什么違背祖宗成法的行為,因為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也曾經在洪武七年、洪武二十二年、洪武三十年,對大明律進行了大幅度的修改和刪減。
朱元璋非常清楚,沒有什么萬世不移之法,有的只有順應世勢的法條。
在群臣極度緊張、上朝跟走鬼門關一樣的氛圍下,大明皇宮鼎建大工完工后,第一次大朝會順利進入了尾聲。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看著朝官開口說道:“先生曾經跟朕講過一件事。”
“嘉靖二十六年二十三歲的先生,金榜題名,那時的先生才高氣傲,覺得舍我其誰,可是到了翰林院才做了庶吉士,才發現,大明翰林院里臥虎藏龍,當時先生也沒想過會成為大明的宰執,日后會成為左右大明朝局甚至是興衰之人。”
“當時翰林院庶吉士今日還站在朝堂上的又有幾個呢?”
“先生告訴朕,那時候的他,并沒有想過日后會飛黃騰達,就是過好每一天,安頓好自己,晚上的時候,問一下自己,是否虛度,僅此而已,時至今日,依舊如是。”
“朕不求諸位更多,但是每天晚上睡之前,問問自己是否虛度年華,如若沒有,便心安理得;如果虛度,次日就不要再荒廢了。”
呂調陽帶領群臣恭敬的行禮齊聲說道:“臣等謹遵圣誨。”
“散朝。”朱翊鈞擺了擺手,站起身來,向著皇極殿后殿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再次行跪禮送別皇帝。
在群臣紛紛站起來的時候,議論著今日的朝會,呂調陽有些奇怪,王崇古居然仍然在地上跪著,呂調陽輕輕推了一下,王崇古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兩手兩腳一甩一攤躺在了地上,面色蒼白,呼吸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這一下就嚇壞了所有人。
“王次輔昏倒了!”不知誰大喊一聲,整個皇極殿上直接沸騰了起來,都是吵鬧之聲。
朱翊鈞聽到了驚呼聲,腳步停頓,腦門出了一堆的汗,急匆匆的讓馮保去請解刳院請大醫官,來到了皇極殿內。
緹帥試了試王崇古的呼吸,萬士和切了切脈,面色古怪,因為王崇古的脈相十分的平穩,并無惡疾,萬士和懂些醫術。
李時珍和陳實功一聽次輔在皇極殿上昏了過去,馬不停蹄的趕到了皇極殿。
群臣已經被疏散,只留下了內閣幾位閣臣,朱翊鈞在皇極殿里焦急的走來走去。
“爹!爹!”王謙從皇極殿內沖了進來,人跑的衣冠不整,神情焦慮無比,他要闖進來,被緹騎攔住,只能大聲叫喊,朱翊鈞揮了揮手,讓王謙進來。
經過李時珍和陳實功的仔細查驗,得到了一個結果。
“陛下,王次輔,睡著了…”李時珍經過了詳細的驗看后,得到了這個結果,是昏睡了過去,不是暈倒了。
朱翊鈞面對這個結果,眨了眨眼看向了王謙,王謙一臉尷尬的看著皇帝,也對皇帝眨了眨眼,這個情況,王謙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皇帝交待。
皇極殿上睡大覺,虧自己老爹能干得出來!
“次輔幾日沒睡了?”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著王謙,王崇古從來不是一個不講規矩的人,顯然是事出有因。
“臣不知。”王謙沉默了一下,說了實話,他不知道自己老爹多久沒睡了,他只知道最近皇宮鼎建完工,老爹一直在忙碌皇宮拆除圍擋和最后的驗收,因為工期很急,王崇古一直親自盯著。
王謙也有自己的事情忙,一天也不跟老爹見一面,自然不太清楚。
朱翊鈞想起了前日見王崇古的時候,王崇古的眼睛里都是血絲,嘴唇青白,眼袋和面堂有些發黑,那時候朱翊鈞見王崇古思緒敏捷,就沒多想,看來那時候開始就沒怎么睡了。
“最少七日。”馮保倒是知道一些,問了問刑部的司務,就清楚了。
司務就是六部衙門的秘書處,六部衙門的大秘書,正九品,而每一個侍郎、郎中、主事都有自己的司務,這種司務則不入流,給主官辦事,一般都是師爺幕僚擔任。
“瞇一下也好,抬回去吧。”朱翊鈞摘下了自己的大氅,給王崇古披上,示意王謙帶著緹騎,把王崇古抬上轎攆,讓王崇古回家睡去。
皇極殿的地上太涼了。
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會分泌各種激素壓制疲憊,當心事放下的一瞬間,積累的疲憊就會全部襲來,所以在皇帝宣布散朝的時候,王崇古跪著就睡著了,皇宮鼎建的收尾工作,一點都不輕松,因為涉及到了皇帝的安危,很多事都得王崇古親自查驗。
比如朱翊鈞要去的乾清宮,乾清宮暖閣,是一個鋪設了陶管地暖的地方,需要王崇古每日查驗,皇帝入住后滲水漏水,那王崇古萬死難辭,這類的事兒很多很多,他也是為了確保皇宮鼎建之事順利交割。
朱翊鈞對新皇宮非常滿意,連一點漆味兒都沒有的新家,哪里都好,就是不像是個家。
“回西苑。”朱翊鈞在乾清宮溜達了一圈,他在這里住了很久,一切陳設和當初幾乎沒什么區別,沒有什么陌生感,但他還是喜歡在西苑,這樣可以少走二十年的彎路。
住西苑安全。
人是個活物,王崇古能累的在皇極殿上打瞌睡,馮保和張宏這兩頭宮里的老虎也有打盹、松懈時候,朱翊鈞直接住西苑,不走彎路,保證自己的安全再說其他。
朱翊鈞作為皇帝的權力是無限大的,但他也是個活物,只要物理意義上消滅就足夠了。
皇帝推行新政,除了為了那縹緲的后世名之外,其實沒有推動新政的動力,因為那是用自己的命跟肉食者們博弈,而且往往結果不是那么美好,這是嘉靖皇帝前二十年和后二十五年截然不同的原因。
王崇古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睡迷糊的王崇古第一時間感覺是餓,就是那種抓心撓肺的餓,他一看天光,就立刻醒了過來,這要耽誤廷議早朝了!
他猛地坐了起來,就看到兒子王謙,在大口吃肉。
“大早上吃什么大肉,噎死你得了!也不叫我,耽誤了廷議的時辰,陛下怪罪下來,去地底下吃排骨吧!”王崇古著急忙慌的穿好了衣服,一邊穿衣服一邊罵兒子,這個不孝子也不叫他起來,廷議的時辰,陛下都不耽誤,他怎么敢耽誤。
王謙依舊在有條不紊的吃著肉,也不解釋,就看著王崇古拿錯了大氅,匆匆出門而去。
沒過多久,王崇古又回來了,看著王謙氣不打一處來,他已經發現自己睡迷糊了,這是黃昏,不是早晨,廷議的時間早就過了,陛下沒有怪罪下來,反而是送來了恩賞,他看到了那件緹黃色五爪金龍的大氅也想起了昨天上完了朝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都知道,居然不告訴與我?”王崇古那叫一個氣,火冒三丈。
“這不是吃肉占著嘴,還沒來得及開口,爹就出去了,這怎么說。”王謙十分平靜的解釋道,食不言寢不語,他吃著東西,自然不會說話,這可是老爹小時候一巴掌一巴掌打出來的規矩。
“啊!取我大環刀!”王崇古覺得今日必須手刃逆子,反正現在也有孫子了!
王謙毫不畏懼,他示意桌上的飯菜說道:“要不吃飽了再打?爹你就兩天沒吃飯了,再不吃飯,要餓暈了。”
王崇古深吸了幾口氣,不讓自己氣暈,才開口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先吃飯,吃飽了再揍你。”
王謙伺候著王崇古用膳,其實換做平日都是家里的仆人做這些事,但今天是王謙親自來,他昨天結結實實的體驗了一把,什么叫子欲養而親不待,好懸沒給王謙嚇死。
只要有機會,家人還是坐一桌吃飯的好。
“陛下說龍氅明天還就是,爹你不年輕了,不要那么拼,大司馬隆慶五年怎么出的事兒?還不是因為方逢時謊報虜情,大司馬拼了七天,差點把自己折進去?”王謙給王崇古盛好飯就開始嘮叨,王崇古吃著飯占著嘴,王謙可沒有。
“這得虧是陛下不計較,若是陛下計較,定一個失儀的罪名來,這一把年紀,堂堂大明次輔,居然要被拉到皇極殿外打屁股,這說出去多丟人啊。”王謙繼續嘮叨著。
王崇古徹底按耐不住,一指門口,大聲的說道:“滾!給老子滾!”
這逆子實在是太氣人了,他明明是為了公務才忙成這樣,連皇帝都夸他忠君體國,結果這逆子一句比一句傷人,氣人太甚!
“那我可走了,本來都察院有個事,我拿不準,還說跟父親溝通一二。”王謙倒是很爽快的走了,這一邊走,一邊拋出去了餌料。
“回來!有事說事。”王崇古一聽是正事,便放下了心頭的怒火,而是詢問了起來。
王謙立刻坐下,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等到王崇古用了晚膳再說話。
人在饑餓的時候是會失心瘋的,平日里不敢做的事兒,饑餓的時候一定會做,小民平時里畏懼縉紳如畏虎,但是餓急眼的時候,那也是會撬開縉紳的糧倉,先吃飽再說,什么秩序都拋到了腦后。
王崇古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先補充體力,等完全清明后,再談事兒。
王謙好奇的說道:“父親認識王世貞嗎?”
“認識。”王崇古點頭說道:“和張居正是同榜,文壇魁首、鄖陽巡撫后來被降職,就不知其詳了,他的父親王忬,可是個人杰,可惜了,被嚴嵩給坑死了。”
“他怎么了?”
“他家里是不是海商?”王謙繼續問道。
“他和王錫爵是一個太倉王氏,起源于太原王氏,只不過不是一房而已,王錫爵是考中了舉人后,才被看做族人,而王世貞本就是簪纓之家,是大房,太倉王氏因為近海,不做海貿才是怪事吧。”王崇古對太倉王氏非常了解。
要說,山西的王崇古也是太原王氏,只不過,這都多少年前不一家了,論這個主要是看關系親疏而已。
“王世貞上次被降職,前往南京做大理寺卿,結果這大理寺卿做的也不安穩,參與到了南京《劾張居正疏》的妖書案中,被陛下一體奪俸。”
“王世貞參與不多,就是鼓噪聲勢,所以只是奪俸,錢不錢的對于一宴數百金的王世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丟面子事大,王世貞不服,陛下直接令其回籍聽用了。”王謙簡單的介紹了下王世貞在鄖陽巡撫之后的生活。
鄖陽巡撫,凌云翼、吳百朋、汪道昆等人都坐過這個位置,但是唯獨這王世貞在這個位置上,一事無成,整天修書。
這也就罷了,到了南京做大理寺卿,又被奪俸,還不服氣,再被罷免,回籍聽用。
“都察院為什么盯上了他?”王崇古聽完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就有些奇怪的問道。
王謙解開了謎題說道:“王錫爵有個女兒,說是顯靈的仙姑,很有名氣,號曇陽子,聲稱崇道,在南衙風頭一時無二,朝廷之所以關注到了王世貞,是因為王世貞和這個曇陽子一見如故,自此開始崇道焚修,如果只是崇道也就罷了,但他們不僅僅是崇道。”
“那是自然,咱大明這些個宗教大多數都是這樣,沒點利兒,誰會干?”王崇古理所當然的說道。
大明的寺廟、道觀因為不交稅,很多的縉紳就把自己的田畝托庇到了這些寺廟道觀之下,就像托庇到了王府之下,是為了避免朝廷的征稅,這次的清丈,這些詭寄的田畝可是除侵占外最大的隱田。
曇陽子到底有沒有靈氣,王崇古不知道,只不過這個王錫爵一個大學士,自己女兒事鬼神,實在是有些丟臉了,若是讓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孔夫子知道了,怕是要把王錫爵開除儒籍了。
“王錫爵、王世貞、王王錫爵的女兒曇陽子王燾貞,一個在南衙極為顯赫的教派,號稱十萬門徒,父親想到了什么?”王謙將幾個人名和教派的線索串聯在了一起。
“你的意思是,他們跟西山襲殺案有關?”王崇古思前想后,若只是賺點錢,都察院盯著他們作甚?讓王崇古汗毛豎起的就是這幫人很可能和西山襲殺要案有關。
王謙點頭說道:“曇陽子王燾貞的頭號門徒,號宿凈散人,教內別稱共工。”
西山襲殺案的大頭目就是對外稱自己是共工,在大明緹騎的調查中,那個共工被皇帝陛下手刃了,這個宿凈散人,在教內的別稱,只是巧合嗎?
“哪來的消息?”王崇古看著自己的兒子,緹騎都查了多少天了,都沒什么線索,反倒是王謙得到了線索,著實是詭異。
“咱們家也是勢要豪右富商縉紳之家,所以有些個消息,緹騎們不見的知道。”王謙十分肯定的說道:“我其實是收買了曇陽子王燾貞的侍女,才探聽到了很多秘聞,比如這個宿凈散人,正月就離開了,一直到十月中旬才回到了太倉。”
王謙很有錢,或者說老王家很闊,他們家的闊,錢主要是毛呢官廠的分賬,而王崇古就王謙這么一個兒子,王謙可以動用老王家的一切人力物力財力,包括晉黨的關系網。
王謙總是能夠收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獲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別號王收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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