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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秋當權臣 091 泮宮之辯
那位學子說完,還不忘自我介紹一下:“諸位,我乃小邾國柳下仲,聽聞鞏公廣納賢才,特來此地獻上拙說,諸位可盡情辯駁!”
說完,柳下仲就從高臺上走了下來。
他剛剛下來,一名白凈的中年男子走了上去。
“在下王畿出身,名蘇木。方才柳下仲軍說強國必先強軍,我認為他只流于表象,并未說到根本。”
蘇木說完,看向了柳下。
但是柳下仲并未有一絲慍怒,反而微笑地看著蘇木。
這樣君子的風度,吸引了很多人。
蘇木繼續說道:“晉國乃千乘之國,良馬萬匹,強軍無數,為當世霸主。可你有沒有想過,晉國為何有如此龐大的軍隊?皆因晉國地廣人多,糧草充足!所以我認為,若要恢復赫赫宗周,必須以農為本,開辟荒野,種植粟、菽,只有國人吃飽了,才能打仗!故而晉國強大看似因‘作州兵’之故,實則是他們推行了‘作爰田’。”
作爰田是晉國的土地制度,將原本輪換耕種土地的制度變為不再輪換,也就是土地私有。
那些卿大夫開辟的土地,也成了他們的正當財產,國人生產積極性大為提高,終于成就霸業。
蘇木的話,引來了不小的贊同之聲。
就連柳下仲也頻頻點頭。
畢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齊、魯已經拋棄井田制,我們何不效仿,以地之稅,擴充國庫?”一名男子說道。
“對啊,如今畿外諸侯強大,應當學習畿外諸侯。”
眾人紛紛點頭稱贊,顯然土地私有制的好處,已經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推行齊魯之制,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這時候,一人又走到了中央。
他的聲音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周圍的人卻都聽到了。
另外一人問道:“這位君子,我名甘行,我聽聞齊國相地而衰征,魯國初稅畝,已有將近百年的歷史。
如今禮樂崩壞,井田名存實亡,想必君子未曾出去看過吧,民不肯盡力,皆耕種于私田,公田貢賦減少,這才造成了王室的空虛。
齊魯廢棄井田,只征收私田之稅,國庫頓時充盈,齊國也因此成就霸業,為何你不認為應當盡早推行齊魯之制呢?”
之前那人回禮,說道:“我名樊不害。齊魯之制,固然有其好處,可推行新政,何其艱難,君不見當年宣王‘不籍千畝’之事?”
西周宣王時期,勵精圖治,呈現中興之相。
宣王想推行“不籍千畝”的政策。
井田制下,籍田為天子的祭祀之田,名為千畝。
每年春天,天子都要在這片土地上耕種,以表示天子重視農耕。
宣王卻選擇放棄耕種這片土地,引來了士大夫們的極力反對。
后來宣王在千畝之地大敗于姜氏之戎,周王室陷于危局。
幽王繼位之后,宗周再也不復往昔,最終落了個東遷的下場。
后人們都認為宣王放棄了“籍田”,不再祭祀上天,是導致千畝之地大敗的原因。
而辛莫知道,真實的情況并非這樣。
西周后期的井田制已經名存實亡。
即便是王室的籍田,也沒有人好好耕種。
周宣王看似是“不籍千畝”,實則是推行自己的一項改革。
反正你們都不耕種公田了是吧,那天子我也不種了。
甚至不要公田里的糧食了!
宣王轉而清查人口,以每片田地上的人口多少征收稅賦。
這樣一來,那些擁有大量人口的諸侯,自然不同意。
本來在公田上隨便混混就能完成公田種植任務的國人,必須按人頭繳納貢賦,還得服兵役。
這樣諸侯和國人,自然都不支持。
最終這個政策也沒有延續下來,國人流離,官吏貪墨橫行,周王室反而愈加衰敗。
樊不害話說完,甘行點了點頭,然后說道;“君子之意,我已明了。君子是說想要推行齊魯之制,必須得到諸侯、卿大夫的支持,否則就會像宣王那般草草收場。”
“宣王中興之時,宗周何其強大,如今王室空虛,內亂尚未平定,外患仍為解決,我認為并非變革之時。”樊不害說道。
他的意思,必須先要平定內亂,等到一定的時刻,才能進行改革。
萇弘點了點頭,顯然對樊不害的說法很是贊同。
無論是齊、魯,還是晉、楚的改革,無不是順勢而為,并非強行推行的。
“鞏公和萇弘大夫來了!”
有人眼尖,看到了鞏離和萇弘。
鞏離笑道:“我和萇弘大夫只是來此看看,你們無需多禮,盡情論之。”
萇弘也道:“此乃泮宮,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諸君之言,讓我受益匪淺。”
眾人似乎來了興頭,各個都躍躍欲試。
“辛君,你可有高見,與我們鞏國學子交流一番?”鞏離問道。
“辛君?莫不是那個提出‘重溫踐土,以令諸侯’的辛氏君子莫?”
“是造出天青酒的那位嗎?”有人問道。
辛莫拱手:“正是在下。”
“辛君,我們方才所言,你可贊同?”
甘行雙目放光,詢問辛莫。
辛莫自知這是一個極佳的機會,他需要的就是這么一群人。
“井田崩壞,造成了王室空虛,這些事情都在諸君眼中,我不再多言。”辛莫道:“可諸君有曾想過,井田為何崩壞?”
“還不是因為禮樂崩壞,國人只顧私田,不種公田,久而久之,王室自然空虛。。”有人說道。
辛莫搖了搖頭:“這只是其一,甚至我認為,這并非根本的原因。人有私心,乃是本性。先耕種私田而后公田,乃人之常情。
“宗周以來,卿大夫開墾荒田成風,國人也為之效仿,這些荒田皆為私田。
“私田過多,自然無暇顧及公田,畿外諸侯向外擴張,更是占據私田無數,此乃其一。
“其二,井田制下,農耕以舉族為易,比如我之采邑,之所以還以井田制耕種,就是因為沒有牛耕、鐵器,每年春耕之時,必須合一族之力開墾田地。
“故而要耕種公田,以求有族人同力耕種私田。
“如今很多地方,也因為牛耕、惡金之力,再加上興修水利,有時一戶五六口人,便可耕種一片田地,不再需要其他國人幫助。
“即便沒有宗族幫助,也能耕種一片田地,混個飽腹,為何還要耕種公田?
“倘若有閑余人力,為何不開墾荒田,多種點糧食呢?”
辛莫說完,眾人陷入了沉思。
他們從未這樣想過問題,井田制的崩壞,竟然是耕種田地越來越厲害的原因?
畢竟這個時代的人,還不知道生產關系一定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這條真理啊!
“井田崩壞,乃是順應天道,不可逆也。不過在王畿內推行齊魯之政,恐怕為時尚早。”辛莫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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