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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書 第五百二十五章 覆舟水是蒼生淚
大夏皇宮的太廟是個比較特殊的地方。
夏龍淵起于草莽,和趙長河極為相似,就像忽然冒出來的一樣。
趙長河起碼還有個“可考”的趙厝出身,當時鄉民被屠盡,父母親戚也應當都是死于此事。此事不僅有江湖名俠岳紅翎為證,唐首座還親耳聽見趙長河怒罵洛振武時提到,基本可以做為信史。
而夏龍淵則真是壓根就沒人知道他是哪冒出來的、父母是誰。他一統天下之后,也沒按照慣例給父母追封,甚至連太廟都不立,里面連個靈牌都沒有。
也不祭祖,朝廷禮部每次說到“列祖列宗”都說不下去。
只有趙長河知道,人家夏龍淵的家人在現世活得好好的又沒死,誰會沒事找事設個靈牌咒家人死啊。
他應該是來自和自己同時代,只是被瞎子放在了這里的二三十年前。以夏龍淵的時空認知,他應該知道其實還有機會回到原點,父母仍在,只是自己比父母還老了……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想回去的念頭,看他現在玩得這么嗨,怕是沒有了……
按理這種情況還不如不設太廟,設了空空如也的反而惹人微詞,可夏龍淵還是設了一個,意思是朕總是要死的太廟留著以后用。
于是在任何朝代都很莊嚴的太廟,在有夏一朝也就幾個宮人在日常打掃,冷冷清清。
皇甫情入宮之時也首先懷疑過這個太廟,但悄悄探訪,并無發現。
此時自然知道,不是沒有發現,是那時候自己修行不夠,察覺不出貓膩,而此刻突破了三重秘藏,方可有所察覺,“猜出真夏龍淵在哪里。”
夏龍淵之所以在這個位置建造太廟,明顯是因為這里有個隔絕的秘境,而太廟的建筑是一個極為特殊的陣法,兼顧隱蔽和一種暫時無法判定的特殊作用。
有一定的可能,選擇建都于此和皇宮的建造位置,都與此有關。
皇甫情帶著小倆口到了太廟,看著太廟中央莫名出現的傳送陣法,皇甫情凝視良久低聲道:“最好別入內,讓他出來對話。”
趙長河搖搖頭:“沒意義。”
皇甫情怒目而視。
趙長河笑笑:“你若不放心,便在外策應。”
皇甫情想了想,微微頷首,忽地閃身不見:“你們若是出不來,一息之內,京師就會化為灰燼。”
這是對夏龍淵的警告和威脅……夏龍淵竟然沒有回應。
夏龍淵并不是沒有任何顧忌,皇甫情觀察了這么久,至少能確認一件事,目前的夏龍淵還需要維持大夏帝國的存在,哪怕再飄搖,沒關系,存在就行。
這很可能涉及一種人間氣數之類的手段,皇甫情暫時無法解析,但知道必有相關存在。否則夏龍淵的很多舉措是根本解釋不了的。
趙長河心中或許有點盲目地拔高夏龍淵的實力,但在此世佼佼者們的心里,只要人有所求,他就不是無敵,無論所求的是什么。
因此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盯著夏龍淵,每一個人都在等著他露出疲態。
他確實不是無敵。
趙長河牽著夏遲遲的手,兩人慢慢踏上傳送陣,柔和的白光閃過,兩人瞬間消失在原地,而地上傳送陣的光芒也消失了,仿佛從來不曾存在于此。
等到白光消退,前方是個極為特異的場景。
夏龍淵盤膝坐在一個高高的石臺上,石臺呈方形,高九層,每一層比下層等比縮小,到了第九層依然有數十丈寬闊,顯得明明挺高的九層石臺看上去較為低趴。
而周遭卻是黑暗的穹頂,如圓蓋一般籠罩四方。穹頂之上星圖閃爍,勾勒著諸天星斗之形。
趙長河第一反應是“夜帝”,但很快知道不是。
這其實就是天圓地方的世界觀修行,“俯瞰天下”“掌控乾坤”這種路徑上的必經。
夜帝也只不過是走在這條路上走得最遠的一個,所以號為夜帝,但這不是祂的專屬。夏龍淵很顯然也在這條路上,其中結合參考了多少當年白虎圣女和青龍之意,不得而知。
總之夏遲遲看著這樣的穹頂,眼中怒意越甚:“你對娘棄如敝履卻又用她的修行意,天下第一,呵。”
夏龍淵并不生氣,連帶著之前夏遲遲說“伱不配”都沒見他生氣,反而微微一笑,看著夏遲遲的眼神里頗有幾分和藹:“你見識淺了機緣不夠。你看趙長河就不會說這種問題……上來說話吧。”
趙長河捏了捏夏遲遲的手,示意她心態平緩一些,繼而拉著她的手騰身飛躍,直抵高臺。
趙長河捏了捏夏遲遲的手,示意她心態平緩一些,繼而拉著她的手騰身飛躍,直抵高臺。
夏龍淵眼里有些訝色,認真打量了趙長河一眼:“你的修行,比我當年快,快很多。”
趙長河淡淡道:“很榮幸。”
夏龍淵笑了笑:“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你看我不順眼,想殺我,那就自己來殺……你雖然已經很快了,但距離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夏遲遲有些驚訝地看了趙長河一眼。之前在昆侖,趙長河曾和她講述了與夏龍淵見面的經過,包括和她母親的始末,但卻沒有說這一句。
在那個時候,趙長河就表示過對夏龍淵的不滿么?而夏龍淵居然也沒有生氣。這兩個男人的關系好像很特別……夏龍淵與趙長河的對話中,居然用的全部都是“我”,沒用過一次“朕”。
卻聽趙長河道:“當時我雖然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怎么也不可能喊打喊殺,你送過我東西,對我不錯,尤其之前那一句‘岳父不是父?’讓我對你是很有好感的。這一句話讓我感到了人情味,你對遲遲不是原先想象中那么淡漠,后來別人說你是我爹,我也沒像早前那么否認,確實,岳父也是父。”
夏遲遲一肚子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的糾結心思都被這兩人的對話沖散了,變得饒有興致起來,居然自顧自找了個地面上凸起的石塊坐了下去,默默看他們說。
夏龍淵啞然失笑:“你沒那么否認,難道不是想借用太子的身份?比如用用龍雀,泡泡唐晚妝。”
趙長河:“……有一部分吧,我承認。”
夏龍淵點點頭,忽地笑道:“可以,我討厭自以為圣母的東西……你坦然承認你有私,起碼不虛偽。坐吧,一直杵我面前干什么,顯得你比我高?”
趙長河沒有坐,直挺挺地道:“海族不可能只有一個神魔之魂。你貿然出手,甚至不顧崔文璟和我的死活,卻只是為了擊潰一個普通御境陰神,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為什么要知道這些?”
“你看你的神魔,我顧我的人間。我當時就說過,你不管,我來管。”
“當我成了敗壞你人間的一份子,你便指天罵我?”
“不錯。”趙長河道:“崔文璟護你山河,翟牧之荼毒西南。你不顧崔文璟,卻保翟牧之,做點破事跟最垃圾的昏君沒什么兩樣。你到底做不做,反正你也根本沒有興趣,不做能不能麻煩你讓給想做的人做?不管是遲遲還是別人,就算你讓給唐不器我看都比你好點。”
夏龍淵眼有笑意:“你知不知道你跟我說的話,以及罵我的態度,我可以殺你一萬次?你闖蕩江湖就是這么莽的嗎?”
趙長河梗著脖子道:“歷朝歷代,罵昏君被殺的諍臣也不止一個兩個,如果怕死就沒有人敢罵了,那人類還是毀滅算了。”
夏龍淵哈哈大笑起來:“你居然把自己視為諍臣……”
趙長河道:“我打不過你,當然只能是諍臣。”
言下之意,我要是打得過你,早揍你了。
夏龍淵還是沒有生氣,搖頭失笑。
趙長河道:“但是老夏……我本來不知道我赴京要跟你說什么,現在對話一輪,倒是捋清楚了。”
夏龍淵點點頭:“說。”
“我若說,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你是不是會覺得很中二,很尬,嗤之以鼻?”
夏龍淵還是在笑:“我就喜歡中二的話。那些尬不尬的,不過是他們血已冷,我不是。”
趙長河怔了怔,竟有點哭笑不得之感。也對,天下最中二的人,可能是夏龍淵自己。
夏龍淵道:“你看似在罵我,實則真的是在勸我管事……真在做一個諍臣的事情,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不然我進京干什么來了?你好歹是我岳父……就算沒用,我也要把該勸的勸完,你聽不聽是你的事。”
“好歹是我岳父”,這話讓夏龍淵神色微動,再度看了看夏遲遲,夏遲遲卻沒有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趙長河。
夏龍淵嘆了口氣,慢慢道:“那你繼續,我在聽。”
趙長河有千言萬語,卻哽在喉嚨里,不知道怎么說了。
想了好半天,終于覺得再說什么都沒意義,終究化成了這樣一句:“你別太自信,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覺得一切只是猴戲,只要你想管,就可以把什么都抹平。我把話撂在這里,如果你會死,那么殺你的人未必是神魔,是這人間群起的豪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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