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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君子也防 七十二、巧寄家書
歐陽戎對桃源鎮蠻熟的。
初來時,為了尋找盧長庚墳墓,他轉悠了許久。
這座信坊堂口,他那時起便盯上了。
桃源鎮與外界蔽塞,這類信坊算是少有的那種能往外寄信的去處。
好像是小鎮九姓之一的某一家開設的。
不過,以云夢劍澤對桃源鎮的掌控來看,從此信坊堂口寄出的信件,定然會被人檢查。
但有總比沒有好。
雖然離開潯陽前,歐陽戎把刺史府和江州大堂的各項事宜都處理好了,江州也有燕六郎和裴十三娘一內一外的幫他打理。
歐陽戎還能繼續病假休養,長久的維持自己還在刺史府或東林寺潛居的障眼法。
但以防萬一,歐陽戎還是得和燕六郎知會一聲。
讓六郎危急時刻能找到他。
另外,也是防止洛陽那邊,恩師小師妹或離閑一家有啥緊急情況傳來。
離大朗和燕六郎吞過紅黑符箓,危機時刻倒是可以將請神找他。
但是來到劍澤后,歐陽戎短時間內,湊不齊一次降神敕令所需的三千功德。
更別提他還要額外再攢一份“三千功德”,用來請回崔浩了。
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保險起見,還是先打通與六郎之間的聯系為好,這種溝通方式,比請神要低成本。
說起來,他埋頭扎進云夢劍澤這么久,現在對于外界,不管是江州情形、西南局勢,還是洛陽形勢,都一概不知。
消息渠道過于蔽塞了。
除此之外,歐陽戎近來思慮頗多,估摸著,后面或許會有需要,借助刺史高位,去調動一些政治資源。
這就需要燕六郎和江州大堂那邊的掩護幫忙了。
權限狗就權限狗吧,被知霜小娘子她們罵什么朝廷狗官也無所謂了,“木訥膳夫柳阿良”做久了,偶爾做回“大周忠臣歐陽良翰”,還是挺爽的……
歐陽戎一路來到了信坊堂口外的街道上。
他站在街角張望了會兒,發現信坊門口進出的人影稀薄,而且都是一些江湖旅人。
怎么看怎么像是一處用來釣魚的地方。
在這桃源鎮上,會往外寄信的也就外鄉人,可疑人物的信件肯定被人監視的。
“洪兄怎么婆婆媽媽的,約好一起出來尋仙探寶的,船都已經租好了,馬上要走了,怎么還多此一舉?”
“咱們私自離家,跑來這里,家中定然憂心,路上我是怕暴露行蹤,你娘親或我家老爺子派人追來,現在咱們要乘船入云夢澤了,這小鎮應該是最后一處人煙薈萃之地,還是寄信一封給你我二人家里,報個平安吧,他們現在就算循跡趕來,也已經來不及了……”
“行吧,不過別提我,你自己膽小,自己報平安去……”
“嗯嗯。”
歐陽戎聽到側后方傳來一陣交談聲,默默轉頭看去。
旁邊是一處露天酒肆,離他最近的角落里的一桌,正有兩個青年交頭接耳。
其中一位青年,兩頰無肉,身瘦如猴,一臉不耐煩的飲酒。
另一位青年,有些虛胖,語態沉穩,徐徐勸誡前者。
二人都穿著絲綢服飾,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隱隱察覺到歐陽戎投來的視線,虛胖青年瞟了眼,掏出幾粒碎銀,放在桌上,呼喚了聲:
“小二結賬。”
說完便起身走人。
瘦猴青年看了看不遠處歐陽戎的“兇狠”面色,眼神有些警惕,隨著同伴一起快步遠離酒肆與他。
歐陽戎默不作聲,眼睛盯著空出的位置,向前走去,進了酒肆。
他來到那兩位青年空出的座位坐下,朝彎腰打掃桌凳的店小二冷聲道:
“一壺醉南春。”
“得嘞,客官。”
店小二熱情應了聲,熟絡的去沽酒。
歐陽戎瞥了眼遠處的信坊堂口。
那倆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似是寄信回家。
他眼神若有所思。
很快,一壺酒水被店小二端來。
歐陽戎收回眸光,默默倒酒,連飲了數碗。
期間,某只小墨精在袖中抗議鬧騰。
歐陽戎手指沾了點酒水,探入袖中。
袖中小墨精安靜了下。
下一剎那,歐陽戎抽出手指,及時的縮回了,差點就被袖中某一張銅牙鐵齒給咬斷。
歐陽戎搖晃酒壺,酒還剩點,他直接傾倒,裝入隨身竹筒中。
做完這些,結賬走人。
沒有去信坊堂口,而是朝相反方向,離開了這條街。
歐陽戎似是原路返回,朝桃源鎮的渡口走去。
夜色愈深,街上人影少了起來,反而是店中人影多,算是飯點尾聲了。
“本仙姑跟著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就知道一人吃獨食,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有空過來飲酒,沒空給本仙姑找墨錠吃,就和小陶子一樣,都是大豬蹄子……”
經過無人處,袖中傳來小墨精的背后蛐蛐聲。
歐陽戎面色不改,把竹筒塞進了袖中。
“唔,勉強還算有良心,雖然不多,但尚且有點……話說,這玩意兒就這么好喝?本仙姑倒要嘗嘗……”
袖中的妙思抱著竹筒,吧唧了下嘴巴,又開始在歐陽戎耳邊念咒:
“唉,真是跟著你過苦日子過慘了,在那劍澤待這么久,嘴巴都淡出鳥來了,現在竟然都覺得這酒水好喝……”
她狐疑問:
“你說,本仙姑是不是嘴巴壞掉了,唔,要不咱們找個酒樓,點一桌飯菜試試?再去墨坊買幾根小甜點?我看前面那個最大的酒樓就挺好,你左拐一下……”
歐陽戎只是淡淡回了句:
“有病就看大夫。你這算盤打的,小師妹在洛陽都能聽到。”
妙思小腦袋埋進竹筒,嘴巴吧唧吧唧的喝酒,傳出來的聲音嗡嗡的:“小戎子,你最討厭,沒有之一……”
歐陽不再理會她,一路無話,回到了渡口。
渡口處,不少船家已經準備收工,大部分人都是往外走。
歐陽戎卻逆流而上,來到幾個聊天收工的老船家面前,遞出一串銀子:
“俺要租一艘船,今夜就要,要結實耐造一點,再幫俺備一個月的干糧……”
幾位船夫面面相覷。
旋即,有船夫露出喜色,忙不迭的點頭:“好嘞,稍等……”
其他幾位船夫立即反應過來,涌上前,圍住面前這膽兒賊肥的面狠青年。
爭先恐后的接活。
歐陽戎面無表情,余光打量著他們各異的眼神。
他暗暗點頭,看樣子,這個冤大頭肥羊他應該是當的很到位了。
歐陽戎抬手點了下第一個站起來接活的船家。
“就你了,備好等俺,俺子夜前回來,吃酒去了。”
他說完,丟出錢串,瀟灑走人。
“你確定是這條路?”
歐陽戎看了眼面前的漆黑巷子,板臉問道。
袖中傳來妙思自信無比的聲音:
“沒錯,過了這巷子就到了。”
他們人在桃源鎮東南角,離開渡口后,在妙思的指引下,歐陽戎快速穿過數條街道,找尋到了此處。
他張望了下,又問:
“你確定?”
妙思聳了聳鼻子,一邊找尋著什么,一邊手指前方巷子道:
“沒錯,穿過去。本仙姑的話你還不信?忘了當初本仙姑怎么帶著小令姜去把你和繡娘抓奸的?”
說著說著,似是感受到歐陽戎變化的眼神,她的聲音小了點,從袖中探頭,往上瞄了眼某人臉色:
“好啦好啦,好漢不提當年勇,你往前走吧,這桃源鎮上有文氣的地方就那么幾處,還都很稀薄,本仙姑只是矮個子里拔高,給你挑了一處,準沒錯,應該是賣文房四寶的,肯定會有墨錠,你帶夠錢就行嘿嘿……”
她開心了一陣子,語氣有些欣慰:“不過,小戎子你能記得買墨錠孝敬本仙姑,算你有心了,不錯不錯。”
剛剛離開渡口后,歐陽戎便直接問她,整個桃源鎮上,有文氣的地方是哪,妙思想也不想,立馬狗腿子般給他帶路,表現的十分積極,主觀能動性拉滿。
歐陽戎默不作聲,經過了巷子,來到了一處人少的街道。
此地似是臨近小鎮上大戶人家居住的富人街。
他尋了一圈,很快,在街角看到一家雅致的墨坊,掛牌“諶氏墨房”。
沒猜錯的話,應該屬于小鎮九姓中的諶氏。
歐陽戎沒多猶豫,直接走了進去。
只見店內擺了不少文房四寶,還有各式各樣的墨錠。
一看就是文化人開的店,文雅安靜,這在偏僻的桃源鎮上,十分難得。
“客官何事?”
有管事走上前,禮貌抱拳。
歐陽戎板著臉問:
“貴店可有讀書寫字的先生,幫俺寫一封家書,俺來口述。”
他大大咧咧語氣,有些不客氣。
管事眼皮微微抬起,多看了眼歐陽戎身上裝束,只道是個目不識丁的思鄉粗人。
這倒也不奇怪,鎮子上不識字的人多得很,時常有人前來求助。
或者說,這個時代,鄉野間的識字之人反而是稀罕物。
管事客氣道:
“閣下稍等,先生馬上來。”
歐陽戎忽然道:
“等等。”
管事疑惑:
“何事?”
歐陽戎面露些許猶豫之色,問出:
“先問下,多少錢?”
管事笑了下,答:
“潤筆費十文,連帶信紙一起。”
歐陽戎點點頭:
“有些貴了,算了,就你們家吧。”
管事去往樓上,似是尋人。
就在這時,歐陽戎看見店里面一條長廊上,有一間房門被人從內打開,定睛看見,有人走出,正被另一位管事帶上樓去。
一伙人與招待歐陽戎的管事在樓梯道相遇,后者主動讓步,伸手示意他們先上去。
歐陽戎掃了眼,面色如常,他眼睛直直的看了會兒店外,然后視線折回,再看了一眼樓梯道。
那是一位熟人。
陳大娘子。
婦人十分安靜,跟隨管事上樓。
等到陳大娘子與管事人影消失在樓梯道上,歐陽戎低頭看了看自己此身,他狀若無事,繼續等待起來。
陳大娘子認不出他。
不多時,管事從樓上返回,身后跟隨著一位穿長袍的中年文士。
“這是本店的賬房先生,可識字寫信,閣下口述即可。”
歐陽戎頷首:
“多謝。”
管事返回樓上,似是有些忙。
在賬房先生注視下,歐陽戎緩緩開口,前者低頭記錄起來。
這封家書的內容很簡單,收信人是東林寺的秀發小沙彌。
歐陽戎佯裝是他兄長,叮囑他好好照顧家人,同時閑談一般,透露自己要深入云夢澤,去尋仙探寶,讓他勿念。
另外,他還多嘴了句,說秀發若是實在想念他,可以前來桃源鎮,他是在紅塵客棧歇腳的,可以到客棧找他,若是找不到他,那是進入云夢了,也可以在客棧里等他……
內容大致如此,賬房先生幫他歸納總結了下。
很快,一封家書準備完畢。
歐陽戎留下十文,道謝一聲,又購了幾根墨錠,說是要學字。
爾頃,他帶著家書與墨錠,轉身走人。
離開諶氏墨房,街角處,歐陽戎把墨錠塞入袖中,回首看了一眼。
在送走他這位客人后,墨房伙計迅速打樣。
也不知是不是陳大娘子的緣故。
猶記得白天時,陳大娘子是說隨蘭堂越女們來小鎮辦事。
夜里卻出現在這座墨房,難不成是買文房四寶?
歐陽戎面露思索。
不過他沒有多等,離子夜沒多少時辰了,他的計劃還沒完成。
而且他剛剛等待代幣寫信期間,說不得陳大娘已經離開了,從后門走的。
半個時辰后,歐陽戎的身影從信坊走出。
手中信件消失不見,已經付錢寄了出去。
雖然不是歐陽戎的字跡,但是他當初叮囑過善導大師。
他們收到這類信件后,會去交給燕六郎。
所以信上那些黑話,是說給燕六郎聽得。
距離今夜計劃完成,還差最后一步。
離開墨房,歐陽戎直奔紅塵客棧。
走進客棧大門,余大娘子熱情迎來,客氣招待,并沒有認出他來。
歐陽戎沒廢話,把銀子拍在柜臺上。
開口預定一間為期一個月的客房,還報了寄信時編的那個假名。
這些細節,他在那封信上都有寫,全是以秀發兄長的口吻。
燕六郎看到此信后,以他們的默契,定會派線人前來,以親朋之名義,在客棧等待深入云夢、尋仙探寶未歸的歐陽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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