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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君子也防 三百九十二、歐陽良翰,你知道小主是誰嗎?
禪屋內,一指禪師被承天寺住持和俱胝簇擁勸誡。
歐陽戎一人坐在他們對面,背對門口。
燕六郎、秦毅等人撐傘站在禪屋門口的空地上,周圍的黑甲將士,幾乎擠滿了整座禪院。
明明是佛家清修悟禪之地,此刻遍布殺氣騰騰的森冷兵甲。
方抑武跪在歐陽戎背后三步遠處,跪地埋頭不動。
他身后方帶來的方勝男和方舉袖,在看見全場矚目的歐陽戎身影后,表情十分精彩。
裴十三娘走上前,給歐陽戎端茶倒水之際。
“你真是修文館學士、江州刺史歐陽良翰?”
方舉袖驀然問道。
“嗯。”
歐陽戎頭不回的應了一聲,不太理她,轉頭朝裴十三娘道:
“倒茶給我干嘛,為大師和諸位高僧滿上,十三娘沒看見他們口渴的都說不出話了嗎,有點太沒眼力見了。”
裴十三娘低眉順眼:“好的,公子。”
她也不惱,乖乖端茶上前,給眾僧倒茶。
姐姐問完,方勝男也忍不住追問:
“可你……你怎么這么俊?”
歐陽戎奇問:
“歐陽良翰為什么不能這么俊?”
方勝男沒有猶豫,脫口而出:“可……可這么俊不是小白臉嗎,哪像是那狗官歐陽良翰。”
歐陽戎想了想問:“就不能是小白臉狗官?”
他回頭看向出神的方舉袖,點頭又說:
“多謝方大娘子的建議,很中肯,雖然用不上,但萬一以后呢,還是先謝謝了。”
歐陽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指了指一指禪師那邊:
“這位大師,方大娘子和方二娘子應該認識吧。”
方舉袖偏開目光,方勝男露出難色,頻頻望向一指禪師,眼神有些擔憂。
方抑武頓時黑了臉,扭頭大聲喊:
“大人讓你倆說話呢,沒聽到嗎。”
歐陽戎微微一笑:
“方員外別這么大聲,嚇到人可不好了,畢竟是自家親閨女。”
方抑武臉色憔悴:“罪民沒有這種孽畜閨女,真是造孽。”
歐陽戎又指了指地上的青銅短劍和密信,示意方家姐妹,問:
“那這小玩意兒,二位應該認識吧?”
方勝男沉默閉嘴,在方抑武皺眉的視線下,她低下頭。
方舉袖眼睛一眨不眨,全程盯著歐陽戎這張臉龐,沒有開口。
她眼白中有些血絲,像是要牢牢記住什么、看清楚什么一樣。
歐陽戎站起身,走到一指禪師面前,從裴十三娘手中取過洗好的茶杯,熟練倒滿一杯茶,推上前,笑語:
“大師再不開口,茶就涼了,都說茶涼人走,大師該不會是在等我們走吧,可惜了,今天這口茶能續杯,大師涼了,它也涼不了。”
歐陽戎話語剛落,裴十三娘嬌笑著提起茶壺,給茶杯又續上一點。
眾人面面相覷。
歐陽戎再次開口,清朗的話語在禪屋內外的眾人耳邊回蕩,外面的雷聲雨水似乎都被這道嗓音壓了下去:
“小生再問一遍大師,大師為何收下這枚云夢令,又和云夢澤是何關系,若是受了脅迫,尚可說來,這里本就是佛門清凈地,回頭是岸。
“若再不吱聲,可就別怪國法無情了,限越女令已出,當今圣人是愛佛沒錯,可爾等沙門弟子,哪怕是飽受圣寵的懸空寺的和尚,觸犯國法,也沒資格例外,沙門不是法外之地。”
燕六郎微微側目,看了眼明府公事公辦的淡然表情。
明府一直都是留有余地的。
否則豈會與這些人啰嗦,又豈會耐心等上數次,摸清楚所有眼線后爭取像今日這樣一網打盡。
而且這回,沒有喊容女史等人過來,算是明府主導辦案,將監察院的人拒之門外。
可能是繡娘姑娘的緣故吧……燕六郎輕輕一嘆。
眾人沒有等到一指禪師開口,反倒是等來了歐陽戎后方的方抑武跪地,后者用力磕起響起頭來,老實認罪:
“罪民認罪!罪民之女,受了云夢劍澤那些妖女蠱惑,才做了錯事,一指禪師可、可能也是如此,而且一指禪師練閉口禪,多年不語,可能沒法開口了,還望刺史大人大人有大量……”
方勝男忍不住開口:“爹爹,我們……”
“你閉嘴!”
方抑武瞪了眼她,眼神恨鐵不成鋼的示意她趕緊認罪求饒。
歐陽戎輕輕點頭,回頭看了眼方抑武:
“哦,這樣嗎?”
他忽然問:“目前城中可還有其它越女?”
方抑武一邊打量歐陽戎臉色,一邊小心翼翼:
“沒……沒了,云夢妖女們在城里的眼線,都被大人英明神武的搗毀了。”
歐陽戎仔細看了會兒他,輕輕點頭:
“好,認罪態度倒是挺積極,你女兒你來管,等會兒你帶著她們,跟著秦將軍去確認下,是不是都抓干凈了,要是漏了一個,本官要你好看。
“若是表現好,不是不能從輕發落,此事,本官會去請示下女史大人。”
“不會漏,絕對不會漏的,已經全抓到了。”
方抑武搗蒜般點頭答應,打量了下這位俊朗刺史的平靜臉龐,咽了咽口水,補充一句:
“當然,罪民會帶著小女去認臉,再確認一遍,絕不會漏了一個。”
說話的同時,在某座私密院子內撿瓷片導致的染血白布包裹的手掌,不禁被他藏到了身后。方舉袖和方勝男聽到這里,徹底明白了什么,深呼吸一口氣,看向歐陽戎與阿父的眼神無比復雜,此前對于某件事不確定的疑惑完全解開。
歐陽戎輕輕頷首:“那行,就先這樣吧……”
就在這時,一直閉目聽著二人打機鋒的一指禪師,沙啞開口:
“施主何必呢,繡娘姑娘有大慧根,總會悟到‘一’的。”
聲音回蕩全場,歐陽戎瞬時停步,沒有轉身,抬手作出側耳傾聽狀,語氣好奇: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中年禪師不語,枯寂豎起一指。
歐陽戎放下手,回頭看了眼一指禪師,環視一圈全場,他走回去,來到一指禪師身前彎腰,與其對視,他緩緩轉過頭,瞇眼仔細瞧了瞧僧人高舉的一根手指。
全場陷入一片死寂,沒一人敢發聲。
眾人目睹,年輕刺史笑著把懷中長條琴盒擱放地上,一根手指將它往前輕輕推去,在一指禪師面前橫了一個“一”。
他輕笑點頭:
“你盡管一直舉著你這根無聊的手指到天荒地老,可若是讓我發現,你再和任何一位越女……管她叫什么娘……有一丁點兒的交集,我會讓你看看我的‘一’,看看我的大慧根,它保證會讓大師悟道。”
一指禪師嘆息一聲,搖搖頭,不再語。
歐陽戎轉身,拍拍袖子走人。
不多時,秦毅帶著黑甲將士進入院中,開始押人。
燕六郎上前,一一稟告。
歐陽戎平靜語氣,部署安排,大致是:
桃壽齋和承天寺抓到的眼線,暫時先投入已經空出來的舊州獄大牢,一指禪師身份敏感,當下大周氣氛崇佛,殺懸空寺出身的高僧需要往上報備,且會引起監察院和洛陽朝堂的注意,歐陽戎懶得麻煩,暫且不殺,讓六郎派人看守起來,罪名是私藏云夢令。
至于方家父女,方抑武自首有功,且強按著兩個女兒的腦袋,去戴罪立功,幫助江州大堂追捕其它云夢越女的眼線,視情況而定,可暫不追究罪罰,但方家姐妹肯定是要禁足的,不過就近,方便方家人看望……
一一安排妥善。
燕六郎從懷中取出方家姐妹想寄出去的那封密信,低聲道:
“明府,她們是要往外面報信,給那位二女君引路,現在咱們把除繡娘……把所有人全抓了,那位二女君收不到信,估計很快察覺到潯陽城這邊暴露了。”
“哦。”歐陽戎點頭,毫不意外,反倒是叮囑:“今日咱們的聲勢可以再大一點,發個公告吧,讓那什么二女君早點知道,別勞煩她猜了。”
“是!對了明府,還有件事。”
“說。”
“今日,方勝男送完信,離開承天寺前,去找了李魚。”
“找李魚?”
“嗯,她倆應該是知道了李魚的事,他上次被您保釋了出來。”
“找他入伙?”
“嗯,好像還與您有關。”
“我?”
“對,云夢劍澤那邊好像想對付您,在打探您的行蹤,她們估計是覺得李魚認識您,被您千金買馬骨過,所以想說動李魚,恩將仇報,將您引出……”
歐陽戎輕笑問:“李魚怎么選?”
燕六郎感慨:
“這件事就是李魚主動匯報給咱們的人的,不過他沒出賣方勝男,只是說,收到風聲,可能有人對明府您不利,讓您最近小心些……另外,這段日子,雖然待在承天寺,但他沒有和一指禪師接觸過,一直老實待在元長史院子里。”
“看得出來,相比于打打殺殺,李員外還是更喜歡撿筆直的樹枝一點。”
“撿筆直的樹枝?”燕六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歐陽戎失笑。
燕六郎湊近,壓低嗓音:
“明府,李魚雖然這次沒犯錯,可能是被您的光輝感化,但咱們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妙,當初容真女史和老楊頭動用水刑都沒有從他嘴中翹出‘越處子’的相貌行蹤,此人對云夢元君還是有一份忠心在的。”
歐陽戎出神自語:“不賣舊主是忠,不害本官是義,忠義兩不誤,你還蠻講究。”
他揮手,讓燕六郎去忙。
等到回過神來,歐陽戎去往寺門口,一襲青色儒衫,獨自打傘,經過了一座座大殿。
承天寺門口,方家父女正在老實等待,看見歐陽戎身影,立即上前。
方抑武在雨中跪地,感恩戴德。
“大人大恩大德……”
歐陽戎腳步不停,撐傘繞過了他。
同樣,他目不斜視的路過了失魂落魄的方舉袖、方勝男二女,往前走去。
一直沉默的方舉袖突然朝這道淡漠背影大聲道:
“歐陽良翰,你知道小主是誰嗎!?”
歐陽戎頭也不回,繼續前進,嗓音平和卻堅毅: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方舉袖滿臉迷茫。
“你……”
方勝男賭氣般大聲喊:
“你是歐陽良翰也不行!而且……而且更不行了!”
方抑武突然大步上前,“啪啪”兩下脆響,給二女各一巴掌。
“兩個孽畜,滾回去面壁,這次再敢跑出來,老子親自來為民除害!”他氣的胸口起伏。
方勝男被打蒙了,兩手捂住一邊臉,呆然看著從小到大幾乎沒打過她的國字臉漢子。
方舉袖怔怔不語,捂臉看著歐陽戎背影走遠……
這場春雨停下,天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晚霞如火,映照古寺舊院。
歐陽戎來到了元懷民院子。
直接找上了元懷民、李魚。
元懷民見他到來,好奇問道:
“良翰兄,下午寺里的戒嚴怎么回事?好像不是監察院的人,是從前線中軍大營兩支玄武營里調來的人,他們說,是奉刺史大人之命進城搜寺……這真是你下達的命令?”
歐陽戎嘆息:“反賊不剿不行。”
他轉頭看了眼屋內正在認真整理樹枝的李魚身影,拍了拍手,輕笑道:
“懷民兄,李員外,餓了沒,走,晚上去我家吃飯。”
“咦,良翰竟然還會關心咱們。”元懷民往手掌捶了一拳:“好好好,我去換個外套,剛雨停,挺冷的,潯陽坊槐葉巷臨江應該更冷……”
歐陽戎搖頭:“不是去潯陽坊槐葉巷。”
“那是去哪里?”元懷民反應過來:“良翰你有兩個家?”
“就在星子湖旁邊,不遠。”
“奇怪,良翰,你什么時候在旁邊有個家了?”
歐陽戎笑而不語,悠悠豎起一根手指。
一如下午時的一指禪師。
元懷民凝視他高舉的食指,嘀咕:
“一?這什么意思?你是說,一個不夠?再來一個?”
歐陽戎搖頭:“快了,馬上就是一個家了。”
元懷民:……
李魚:……
聽起來……嘶,好復雜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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