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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君子也防 一百四十二、生死時速,晚了一步?
很顯然,生死搏殺之間,大多數人是用不上腦子的。
用的是肌肉記憶與慣性。
甚至連痛感都被大腦自發的屏蔽大半,只有飆升的腎上腺激素。
腦海里只剩下一個殺死對方的念頭。
歐陽戎是如此。
柳七也是如此。
但很可惜。
雖然歐陽戎前世從小就頑皮跳脫,打架斗狠這一塊比尋常人強上不少。
但這一世繼承的略微文弱的身體,在體能這一塊,卻遜色于五大三粗的柳七一頭。
哪怕是在生死玩命間爆發出的氣力這塊,亦是如此。
土坑內。
柳七怒吼。
歐陽戎緘默。
蓋因狹窄空間難以輾轉挪騰。
手持白刃者無法拉開距離消耗,被徒手者近身纏斗。
對前者稍稍不利。
歐陽戎手里削鐵如泥的裙刀與先斷對方半掌的優勢,正在緩緩消失。
全憑他體內迸發出那一股狠勁在死死支撐。
死亡天平開始維持在兩端等高的均勢位置。
時間只過去短短十息。
可歐陽戎卻感覺,已經纏搏了許久許久。
直至…
一聲結結實實的悶響。
歐陽戎腿瞪墻壁,借力飛起,一記肘擊,狠狠撞擊柳七的滿臉橫肉。
后者鼻血飆流,原本按壓歐陽戎握刀手腕的左手,力氣松弛了一點。
歐陽戎趁機抽手。
雙手持刀高舉,朝柳七斜劈!
左右是狹窄土墻的空間內,這是唯一適合蓄力的姿勢。
卻不慎暴露門面。
剎那間,柳七一記頭槌。
歐陽戎后仰撞壁。
柳七頃刻前壓,二人貼身。
柳七僅剩完好的左手抓住歐陽戎持刀的右手腕,死死往下壓去。
歐陽戎手中裙刀的刀鋒,正緩緩遞向他自己的頸脖。
原本的靈活纏斗,轉變為體能的角力。
很明顯,柳七更占據優勢。
歐陽戎全身緊繃,腦袋后仰,向離刀鋒原點。
可被反壓手腕的右手上的刀鋒,依舊像塊吸鐵石般,顫顫抖抖的接近他脖子。
柳七臉上有兩道血淋淋的刀痕,鮮血染紅大半張臉。
有血滴從他鼻子上落下,滴在歐陽戎臉上。
柳七表情猙獰,嘴里擠出了不久前沒說完的話:
“你是歐陽良翰!”
歐陽戎昂起腦袋,眼睛朝下,俯睨柳七。
柳七大怒,蠻牛大腿般的魁梧手臂上,青筋條條暴起,全力壓低歐陽戎正在反抗的手腕。
謝令姜裙刀的雪白刀鋒,在歐陽戎眼前逐漸放大。
他瞳孔縮了縮。
不是說,反派死于話多嗎?
歐陽現在才發現,好像也不絕對。
不過這個發現,馬上要有地獄冷笑話那味了。
下一剎那。
原本眼神傲睨歐陽戎突然眼神一變,偏頭望向柳七身后,他面露驚詫之色。
“又騙俺?”
柳七氣笑了,沒有回頭。
“啊!”他低吼一聲,要用盡最后全力,將雪白刀片遞進歐陽戎喉嚨。
就在這時。
“嗙”的一聲。
土坑內響起鐵具猛敲硬物的重響。
后腦勺開始流血,柳七愣愣回過頭,眼睛逆著頭頂正午的陽光,看見有一道黑乎乎的瘦小身影正站在土坑上方。
這道瘦小身影兩手抓著柳七剛剛挖坑的木柄鐵鍬,此刻見滿臉猙獰的后者瞪眼望來,他往后怯退一步。
柳七一時間頭暈目眩,啊了啊嘴,似要說什么。
可下一秒。
他忽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手上原本抓握的某只手腕也溜了出去。
還沒等驚恐的柳七反應,他頸脖處便有一道血線緩緩浮現。
就像一只鼓鼓囊囊的水囊,被刀劃開豁口。
鮮血就像水一樣涌泄。
柳七跪地,手捂頸脖,嘴里發出“嗬嗬”聲音,瞠目看著身前默默站起身的歐陽戎。
歐陽戎抬腳,踩在柳七頭顱上,向前一推,眼神渙散的后者重重倒地,倒在他自己挖的墳墓里。
歐陽戎嘴巴干澀,爬出土坑,癱坐地上。
只見秀發瑟瑟發抖,看著土坑里的尸體,他手中鐵鍬“晃鐺”一聲摔落地上,小和尚兩手捂后腦勺上的兩個大包,疼的直呲牙,看起來似乎是二次裝死忍了很久了。
“厲害,干得漂亮。”
歐陽戎有氣無力豎起大拇指,仰頭看著太陽,嘴里夸了一句。看來這顆锃亮的小光頭還是挺有用的,現在看至少比較抗敲,寺里人均鐵頭功對吧?
腎上腺激素分泌下降后,感官恢復,疲倦席卷而來。
而濕漉大汗的頭頸被林間襲來的冷風一吹,他頓時打了個激靈,清醒了不少。
另外,歐陽戎反應過來一件似乎無關緊要的事。
今日坑殺二人,他并沒有掉功德。
看來殺業這玩意兒,也要看情況,不是殺所有人都會狂扣功德的,可能存在一種紅名機制,甚至有些罪孽深重之人,他若是殺了,說不定還能漲功德……
歐陽戎喘氣,胡思亂想之時。
秀發眼底都有些迷糊懵逼之色,剛剛他不知為何突然就醒了,醒來便感覺到正被一陣古怪的清風拂面,然后他起身便看見了旁邊坑里,縣太爺在與歹徒纏斗,于是便幫了一手。
“縣太爺,這……這……我……”
“這里你來收拾,先去找主持,悲田濟養院先別進去!”也不等秀發說完話,歐陽戎立馬強撐起身,丟下一句話,旋即,踉蹌沖出竹林。
歐陽戎趕至候客亭,撿起紅布與白檀刀鞘,又擦了擦裙刀,收刀入鞘,配戴腰間。
他一刻不停,沖出竹林,先趕至之前小師妹燒香求簽的正殿。
善導大師與小師妹皆不在,拉住一位老年知客僧追問。
后者眼神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兩刻鐘前,那位女菩薩不是跟著縣太爺您一起走的嗎?”
歐陽戎心中一凜,告辭轉身。
他又馬不停蹄趕到了東林寺大門口。
放眼望去,大門外不遠處的候客亭里,燕六郎等一行捕快的身影早已不見,只剩些尋常香客。
果然如此。
歐陽戎深呼吸一口氣,手扶腰刀,埋頭朝山下沖去。
一刻都不敢停歇,似是要追上什么。
歐陽戎面色嚴肅。
頂著四面刮來的山風,他打了個寒戰,清醒不少,腦海中某些事與背后的陰謀,宛若細線串珠,在心中漸漸明了開來。
這一切應當是柳子文他們在搗鬼!
剛剛那兩個柳氏打手嘴里喊的“女仙”,應該是通過什么異術花招偽裝成了他!
這也解釋了,為何他們把真的他誤認為是什么“女仙”。
只是唯一讓歐陽戎有些困惑的是。
按照這位兩位柳氏打手的說法與反應,悲田濟養院里面,應當是有一個厲害的殺手在等著他,而且聽他們說,好像是個什么長安劍客。
若是真的,那為何他能安然無恙的視察完了悲田濟養院?
小師妹正好不在他身邊,歐陽戎現在事后復盤都覺得這確實是最佳的出手時機,并且他也沒有多少防備。
歐陽戎不得不佩服,柳家的確很會找準時機,這還是在剪彩禮前,他警惕性相對最放松的時候。
出這種盤外招,柳子文夠狠,他這名字算是拿去喂了狗了。
歐陽戎凝眉無語。
可現在的結果是,不久前,他平安無事,甚至沒發現有什么蹊蹺的走出了悲田濟養院。
這一點甚至出乎了那兩位柳氏打手的意料,否則也不會有隨后他撞破陰謀、坑殺二士,下山追人這些事了。
歐陽戎百思不得其解。
是那個長安劍客半路反悔了沒來,還是說有什么不可抗力阻止了他。
他忽然靈機一動,心道:
“之前是不是還有一份價值三千功德的福報一直沒兌換過,難不成這還真是用來救他命的福報不成?就像眼下?”
歐陽戎搖擺腦袋,驅散雜念。
暫時沒再死揪此事不放,注意力轉到眼前即將發生之事。
柳子文派人截殺他,偷梁換柱,讓一個叫“女仙”的家伙偽裝成他,帶人下山。
到底是想做什么?
單純的是想殺他?
那往狄公閘偷偷運油準備炸閘做什么,不是也能殺他嗎。
豈不是多此一舉。
還是說,借洗閘禮運油其實只是陰謀的冰山一角,這是用來迷糊他的障眼法。
表面上柳家站在第一層,歐陽戎站在第二層,但其實柳家是站在第三層?
柳子文其實知道他已經知道了運油炸閘的事情,甚至知道了他在剪彩禮上也有準備,要向柳氏發難。
于是計中計,先利用運油炸閘暴露一事,讓其放松警戒松懈下來。
而眼下的東林寺殺局,是想除掉他后,再讓那個叫“女仙”的家伙偽裝成他的模樣,偷梁換柱下山,接江州上官們去參加剪彩禮。
將線索梳理歸納完畢,歐陽戎心中不禁又冒出一個問題。
柳氏如此大張旗鼓的繞圈子,難道只是想單純的殺人嗎?
歐陽戎忽然搖頭。
柳氏其他人他不知道,但柳子文的性格,歐陽戎卻有些獨特理解。
從當初在淵明樓,歐陽戎第一眼見到相貌平平的柳子文起,便知道遇到了某方面的同一類人。
柳子文與他一樣,一旦出手,絕不會滿足于單純的殺人。
殺人算什么本事?
誅心才是頂流操作。
那該如何誅心呢?
山路上,試著帶入柳子文視角的歐陽戎,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已有的信息與結論在他的心頭流轉,拼接,最后宛若拼圖般,隱隱能看見了某副全景。
他抬眸嘆息,呢喃一聲:
“柳子文究竟有幾策不知道,但我能有三策……”
第一策。
讓那個“女仙”偽裝成他的模樣,在狄公閘剪彩禮上,當眾炸閘,背上黑鍋。
第二策。
依舊是讓那個“女仙”偽裝成他的模樣參加剪彩禮,不過這一回,柳家會當眾揭示“歐陽良翰”的炸閘陰謀,把人證物證全部都甩在“歐陽良翰”臉上。
至于人證物證怎么來的,有一個能偽裝成他模樣的“女仙”在,提前幾天準備人證物證并不難,利用假的“歐陽戎良翰”,什么臟水都能潑在他身上。
第三策。
歐陽戎覺得最為簡單粗暴。
江州上官們不是正好來了嗎,記得這還是當初柳子文在謝罪宴上提出的“小小要求”。
只要讓“女仙”偽裝的歐陽良翰眾目睽睽下刺殺江州上官,或是全殺了,或是殺其中重要的一個朝廷命官。
那歐陽戎即使是一地父母官,即使是天下聞名的守正君子,都得完蛋,這盆臟水都足以將他的前途葬送。
此三策皆可誅心污名。
若是不久前那兩個柳氏打手透露出的信息沒錯。
那在東林寺被斬首的他,后續會被偽裝成剪彩禮犯事后的畏罪潛逃,又畏罪自殺。
三策最后皆可以用上他這個“死人”。
而且這三策一旦實施成功,歐陽戎被潑臟水“自殺”后,生前的一切賑災與水利工程都可以借機推翻。
柳家的粥棚與育嬰堂可以重新開張,生意興榮;狄公閘的大生意也可以繼續做下去,年年大水發財!
歐陽戎細思片刻,輕輕點頭,又搖頭。
這三策中,第一策是下策,可能性最小。
因為若是歐陽戎之前沒猜錯,四年一塌的狄公閘應當是柳家的核心利益。
有更好的計策在,沒必要為了一個已經提前斬首的歐陽良翰,再搭上一座耗費不少的狄公閘。
至于第二策與第三策。
歐陽戎覺得在第一策之上,但效果上卻是不分上下。
唯一區別是,前者文一些,后者武一些。
而且二者都不用炸閘,可以節約成本。
狄公閘留給以后時機到了再炸,豈不美哉?
至于究竟是不是這三策之一,柳子文又會選哪一策……
如果相信名字沒取錯的話,那就是文的那一個了,也就是第二策。
可是柳子文真的文嗎?
歐陽戎抿了抿嘴。
他一路沖下山去,路上,僅僅只在某處山泉邊停腳片刻,干裂嘴唇狂飲了一大口冷冽山泉水……
終于,歐陽戎氣喘吁吁的奔至山腳。
可是山腳處,左右四往,原本停放的馬車全都已消失不見。
他終究還是沒能抓到尾巴。
或者說,他原本的僥幸也破滅了——那個假“歐陽良翰”沒有絲毫逗留,徑直帶著小師妹與燕六郎直接下山離開,接江州上官們去了。
歐陽戎眉頭大皺,他現在只有一雙腿,難不成徒步追趕?
然而,按照今日的日程計劃,假“歐陽戎”一行人去接到江州上官們后,會徑直去往蝴蝶溪的渡口,乘坐快船順風去往越女峽營地那邊接風洗塵,然后立馬舉辦剪彩禮。
“這如何追得上!”
且不提他現在能不能立馬弄到馬匹,就算快馬加鞭的去追趕,但現在已經慢了至少兩刻鐘了。
就算歐陽戎匆匆忙忙趕到了縣城那邊的渡口,他們也都已經上船出發了。
他即使雇船追趕,但是在水路上,這個時代大多數船的速度都是幾乎均等,依舊沒法望其項背。
歐陽戎還是落后兩刻鐘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差!
等他慢吞吞的趕到狄公閘,估計剪彩禮都已經快結束了吧,一步慢,步步慢!
怎么辦?
歐陽戎深呼吸一口氣,臉色努力保持平靜,他凝眉四望。
龍城縣城位于大孤山西邊,大孤山南邊是云夢澤方向,也就是越女峽所在的方向,至于北邊,則是大江。
歐陽戎望了望假“歐陽良翰”一行人可能正在去接人乘船的西邊縣城方向。
又轉頭南望狄公閘的方向。
他們最后肯定是要去越女峽參加狄公閘剪彩禮的,該怎么追……
就在這時,歐陽戎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副畫面,是剛剛他在半山腰渴飲泉水時,短暫駐足眺望見的蝴蝶溪蜿蜿蜒蜒的復雜水路。
下一秒,歐陽戎腳步一拐,身子宛若離弦之箭飛沖出去。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
他既不是往西跑試圖去追趕假“歐陽良翰”一行人。
也不是直接朝南跑,徑直趕去越女峽。
歐陽戎拼命的往北跑去。
那里是大江的方向。
不過卻有……某座新渠的起始點。
松林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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