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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玩家 三百八十一章·“我當以王城騎士長的名義制裁你”
蘇凜,普拉亞的戰斗,從不是黑與白的戰斗。
但它需要是,所以我便變得讓它是。無論被魂族殺死……被敵人殺死……還是被外來的入侵者殺死。
無論最后誰會贏得這場無意義的勝利。仇恨是普拉亞的食糧,斗爭是普拉亞的靈魂——而我們需要這些。
無論它是否合理,無論是否有人會因此遭受傷害。
受傷的終究只是個體,而整座普拉亞會因此得以延續。
蘇明安曾經以為。
被視作英雄的,英勇無畏的魂獵,他們在三方首領看來,也不過是引起仇恨的棋子、斗爭綿延的導火索、手中最鋒利的刀劍。
他們被培養成為一個滿腔正義與熱血,被人們口中的故事洗腦,為這場無意義的戰場廝殺終生……最后成為英勇犧牲的英雄人物。
立碑,立名,被吟詠詩篇,留下身后之名,成為標志性的英雄魂獵,而后激勵著下一代繼續前行。
一住s://qItxtla
他曾經以為這毫無意義。
他認為,這群人不過活在上位者妄圖維持平衡的謊言之中。
……但現在看來。
……在他回過頭,在這只小船上,看見那橫跨于天空之上,慘烈的戰局之時,
……他體會到了艾爾拉斯死前,那句“因為唯有斗爭與死亡能使我們重拾尊嚴”的意義所在。
它確實喚醒了人們的血性。
包括艾爾拉斯,也是一樣。艾爾拉斯臨死之前,那寧愿自盡也不愿意成為魂族的眼神,他到現在還記得。
普拉亞這片土地,有著一種獨特的精神傳承。
屬于魂獵的,屬于居民的,屬于魂族的。
這種喚醒人們血性和尊嚴的傳承,無法以由和平為根植的土地養成,必須由血與戰爭所培養。
而這種血性,是玩家身上難以擁有的。
“嘩啦——”
他劃著手里的漿,向著結界的邊緣劃去,海面上難得風平浪靜,撲下來的海妖也被他用空間震動解決。
但這無法長久,他的法力值終究有限,即使一直嗑藥,藥劑也存在公共冷卻時間。
海妖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多,隨著結界裂縫的越擴越大,這群家伙的數量呈指數型增長,已經快要將他完全包圍。
哪怕傷害再高,范圍再大的空間震動,也不能將它們完全清光。
情況已經十分危急,連右上角的彈幕都在為他著急。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應該把諾爾和呂樹他們喊上的,怎么會一個人沖到這邊來……
諾爾要站在城墻上指揮吧,我剛剛在視野里看到他了。
呂樹呢?林音呢?林音是占據者,她可不能死啊,現在局勢這么混亂,他們跑到哪里去了?
教皇是不是也需要人看守,防止他跑到教堂去與神明溝通?呂樹是不是去干這個了?
再怎么說也不該一個人跑過來的,這太危險了,不會翻車吧……
大家相信第一玩家,他不可能死,也不可能倒在這里,誰死了他都不會死的!不會的!
放眼望去,全是密不透風,宛如蝗蟲過境一般的海妖。
幾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危機感,彌漫在這片區域。
“呼啦——”
帶著血腥味的海風,猛地吹起這艘隨時可能沉沒的小船。
蘇明安看著近在咫尺的結界,忽地感覺有著什么東西正在胸口發燙。
他的手貼上他的胸口,看見了一抹似乎正要透體而出的,淡藍色的能量體。
在他靠近這鋪天蓋地的海妖的這一刻,
他仿佛聽見了來自自己靈魂之中,一聲溫柔又動人的呼喚。
“歡迎回來。”
“……我親愛的客人。”
完美通關進度:88
城墻之外,數以千計萬計的海妖如同風暴一般撲上來。
奔跑著的居民,已經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他們竭盡全力地跑著,卻只能看著那道結界越落越快。
身后,海妖臨近了他們的身體,已經有數十具尸體倒下,他們的脖頸處被啃得鮮血淋漓,身首分離者更不在少數。
絕望彌漫在這片沙地。
一頭紅發的少女,竭盡全力地在這片沙地上奔跑。
她的步子緩慢,骨骼似乎都在“咔咔”作響。
她跑在細碎的白沙上,卻費力地像在泥沼中邁步一般。
她下意識在懷里掏著,想要用出她的傳送懷表,卻突然意識到它已經被她送人。
“……便宜你了,凜。”她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這可是我的陪嫁品。你可要帶著它回來……”
……至少將它帶到她的墳前。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那宛如天塹的一段距離。
燦爛的,有些刺目的白色結界,在她面前越降越低。
“嘭”地一聲,她全身一震。
身后,一只淡藍色的海妖,忽地猛地抱住她的身體,她手中的紅槍立刻往后揚起,手腕卻不自然地“咔噠”一聲,似乎是骨頭錯位。
鮮紅的,烈火一般的長槍,與撲上來的海妖擦肩而過。
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到此為止了。
透明的海妖貼著她的脊背,尖牙貼上她的脖頸。
她轉頭。
那是一只發上透著淡淡金色的,五官很漂亮的海妖。
那雙鮮紅的眼睛映在她的眼里,像升騰起的烈焰。
遙遠的天際懸掛在她的視野之中,漫天的火焰如同天火般炸裂隕落。
鮮紅的顏色與海濤一般,淡藍的海妖混成一塊。
那景色看起來美極了。
透過遙遠的風雪,
她望見,那浩瀚海面之上,一葉黃澄澄的船,船上一道似乎同樣在回望的影。
他似乎在看自己。
在這一刻,她的腦海中,想的不是那布滿財寶的云中城,不是普拉亞離奇的傳說,不是手上那一柄艷紅的長槍。
她看著那葉渺小又搖擺的小船,想起了帝國號稱“永不沉沒的明珠”的亞特號。
她想起了那一艘巨輪,想起了那個年輕,驕傲,無憂無慮的自己。
她想起了和他在餐桌上的那次不愉快的見面,想起了那個拎包就走,指著他鼻子罵的她。
……那個時候的她,多奢侈啊。
她想家了。
“嘩啦——”
一聲有些沉重的嗡鳴響起。
一只漆黑的,宛如一堵城墻的巨型烏鴉,護住了正在逃跑的居民們。
海妖撞在它的身上,頓時被撞得七葷八素。
烏鴉扇起靠近海岸一面的翅膀,帶起的風瞬間化成了風暴,將撲上來的海妖猛地推到了后方。
在它的保護下,結界的關閉進程格外順利。
而在結界關閉的前一刻,
一道穿著金甲的身影,猛地低下身子,從下方插了過去。
他猛的靠近了離結界近在咫尺的奈落,細碎的白沙在他的腳底飛揚而起,隨著極為干脆的“唰”的一聲,海妖被一劍斬退好幾步。
在望見謝路德時,海妖的動作竟然詭異地頓了頓,它的眼里,流露出了一絲恐慌。
這群海妖大多是沒有神智,只知殺戮的,但這只海妖的眼里竟在此刻有了幾分真實的情感。
手持騎士劍的謝路德,并未看到海妖的眼神,他扛起奈落便往回跑,隨著“轟”的一聲巨響,結界在他身后迅速落地。
他將昏迷的奈落送到了城墻之后的傷者救護地。
此時,救護地里景象十分慘烈。不少魂獵都是脖頸受傷,血流不止,哪怕是臨時趕來的教會牧師,都來不及止住他們匆匆流逝的生命力……
死亡人數急劇增加。
謝路德注視著這一幕,嘆了口氣,走上城墻。
城墻之上,剩余的魂獵們正處理著一些漏網之魚,戰斗已經將近結束。
只是,雖然結界關閉,海妖們卻仍然在無休止地沖擊著這一道結界,據部長所說,這道結界最多只能再維持一天,如果一天之內,他們沒有找到新的結界架設方法,或是海妖王還沒有被殺死,那么……
玩家們灌著血瓶,望著結界外恐怖的景象,劫后余生的他們不斷發出抱怨聲。
“都怪蘇明安那個家伙,要不是他,我們怎么會這么狼狽!”
“他人呢?他人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計又在暗中撈些好處,真是惡心。”
“大兄弟,你們咋不說是你們沖的太前,要是你們沒那么貪心,只躲在結界后面,至于這么慘嗎?”
“……那有什么用,結界只能支持一天,海妖王不死,我們不還是要完蛋?”有人反唇相譏:“這個時候還幫人洗,挺能護啊。”
“你也就敢在這動動嘴皮子。”旁邊玩家聽樂了:“真要人站你面前,你就是條狗。”
“哈。”那人也樂了,他大笑出聲:“那你倒是讓人站我面前啊,站啊,現在他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還威脅我呢……呃……”
一道身影,在此時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有些慌神地抬起頭,而后看見了謝路德一雙瑩綠的雙眼。
“我靠,是個npc,嚇我一跳。”他拍了拍胸口,瞬間就認出了這個在玩家之中很有名的騎士npc:“反正npc聽不懂這種話題,我擔心個啥……”
“你最好道歉。”謝路德說。
“……哈?”玩家還以為他聽錯了。
“向蘇凜隊長道歉。”謝路德說:“他的異世界真名是叫蘇明安,是嗎?這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侮辱了一個英雄的名譽,在背后做這種侮辱他人的小人行為,你難道不該對你冒犯他的言語負責嗎?”
“我靠!這個npc能聽懂這些話題!”玩家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叫起來,他的叫聲吸引了其他玩家的注意。
在這個時候,這個還在大呼小叫的玩家仍沒明白,自己即將面臨什么。
“……不道歉嗎。”謝路德那一向盈滿溫和笑意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些怒氣。
對著這個十分不敬的外來者,他舉起了手里的劍:
“——侮辱當朝國王,我當以王城騎士長的名義制裁你。”
玩家看著謝路德舉劍,愣了片刻。
他的身上立刻出現了一道白色的防御罩。
其他還在城墻上休息的玩家,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過來。
“唰!”
一聲輕響。
防御罩在切割下,如同豆腐一般被切開。
玩家的頭顱滾落在地。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完全不明白剛剛才死里逃生的自己,為什么會因為幾句話就被殺。
還是被一個明明看起來很善良的,還救過人的騎士npc殺死。
……僅僅只是因為說了另一個玩家的幾句壞話。
謝路德收劍,他單手持劍,劍尖朝上,置于身前。
他低聲說了一聲有些晦澀的言語,似乎是裁決結束的口令。
他收劍歸鞘。
細微的恐懼感,在面面相覷的玩家之間蔓延。
原本還在抱怨的玩家,瞬間閉上了嘴。
謝路德確實是一名仁善,正義的光明騎士。
但騎士,卻并不代表絕對的善良。
他同樣需要學會審判與裁決。
冒犯主公之人,當被斬殺。他的盾代表著保護民眾的職責,手中的雙刃劍則代表了正義的一面和殺敵的責任。
冒犯者當死,騎士是劍刃能染血,馬背上能殺敵之人,不是只會念叨所謂騎士精神的花架子。
“夠干脆的,光明騎士。”
看見這一幕的朵雅,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她的右手還有著燒傷的痕跡,她那被海妖咬了一口的胳膊和小腿,都包著染血的白布,但她的笑容依舊爽朗,像沒受過傷那樣。
“蘇凜的朋友嗎?”她問。
“是的。”謝路德回應。
朵雅笑了笑,看向愣在一旁的玩家們。
“外來的魂獵們,看得出來,你們似乎因為戰爭的‘不公’而很不滿。”她盯著他們:“——怎么?你們的憤懣和不平,是因為蘇凜陛下帶來的這場災難?”
無數道視線定格在她身上,連一旁的本土魂獵都看了過來。
“真可笑。”她笑了聲,踩著有些跛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更高一級的城墻臺上。
注視著坐在城墻上休息的人們,她忽地拔高聲音:
“——但你們可曾聽說過,普拉亞六十年前的傳說?”
“——你們可曾知道,普拉亞長久以來的和平,它與風暴隔絕的防御結界,是從何而來?”
人們面面相覷。
六十多年前的事,被王室封鎖的消息,除了老一輩的人還念叨著,很少有人知道。
朵雅看著這些滿臉不解的人們,高聲道:
“六十年前,普拉亞遭遇海嘯與風暴的威脅,一旦風暴登陸這里,我們的一切財寶、歷史、榮耀都會被沉入海底,無人能于其中生還。更別說還站在這里的你們。”
“——然而當時是誰站了出來?”
“——是誰觀測到云上城中有神明是誰潛心制造了空中飛艇是誰,帶領我們一半的人們去會見傳說中的神明?”
“……是你們口中該死的蘇凜。”
“抵御風暴的結界,便是你們看到的那一道。如果沒有它,普拉亞早已淪陷。”
“接受神明賜福的魂獵,站在你們面前,如果沒有他們,普拉亞早已成了魂族肆虐的天堂。”
“……這一切由誰而發起?是誰義無反顧地上到那座城市去,懇求傳說中的神明?”
“普拉亞如今的和平與繁榮從何而來?為何有如此之多的尋寶之人紛杳而來?”
她的手揚起,指向海面上的那一艘小船。
“……是那個人。”
“是唯一從云上城回來,又一次來救我們的那個人。”
“他沒有選擇待在最為安全的云上城,而是又一次在普拉亞遭遇災難的時候,回來了。”
“年輕的魂獵,無知的外來者,我原諒你們對歷史英雄的冒犯。”
“——但你們需得知道,繁榮與和平,不會無緣無故誕生。”
“它離不開一代代人的犧牲,更離不開英雄的傳承。”
“若是再讓我發現有人妄議此事,不要怪我無情。”
她說著,放下了手。
人們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那一艘在廣闊海面之上,頂著無盡的海妖前進著的,如同堅石一般的小船,在浪濤中搖擺著。
“……我都說了,人家怎么攻略是人家的自由,沒必要非要顧及你們的感受。你們這種行為,不是在怪自己太弱小,反而是在怪他人太強大。”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輕聲說。
她像是憋了好久一般,將肚子里的話倒了出來:“海妖攻城,我覺得他活下來根本沒什么壓力。甚至可以直接獲得海上盛宴的勝利,干嘛要管你們這幫家伙。”
她的語聲很細微,在城墻上卻顯得很響亮。
一時間,城墻之上無比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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