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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武王伐紂開始建立千年世家 第十五章天下事在人心忠奸
河東。
自西向東流的黃河,在此處拐了一個彎,于是萬千歷史因此而被創造。
河東河東,自然是以位于黃河以東而得名。
這里是春秋時晉國的精華之地所在,兩漢并州孱弱就是因為失去了關鍵的河東之地。
三晉之地,可攻可守,地緣無雙,合則天下無敵,是究極至臻版的關中,卻秦敗楚,不在話下,分則任人宰割,要么有沃土沒有山川,要么有山川卻沒有耕地人口,最終只會被關中擊敗。
時隔數百年,冠以燕姓名的大國,要重新一統三晉,乃至于一統六合八荒。
慕容恪是這場戰爭的主導者——燕國西征大元帥!
他此番所統率的軍隊不可謂不多,僅僅精銳就有足足三萬,其中胡漢夾雜的黑甲騎軍就有五千人。
黑甲軍的編制是一萬人,這一萬人基本上是燕國最精銳的軍隊,其中三千多人都是從深山老林中抓來的那些懵懂的胡人,再加上燕國中那些自小就在廝殺中長大的族人,就這一萬人,能壓著漢國數萬人打,稱得上強悍絕倫。
另外五千人駐守在冀州,關注著漢國的行蹤。
慕容恪將這五千人帶出來是鎮壓大軍的,他不會在攻城戰中將黑甲軍派上去,燕國不是游牧,自然有專門用于攻城的軍隊和器具,從遼東走出的燕國,對攻城器具的使用相當嫻熟。
三萬精銳基本上將燕國一多半的精銳掏了出來,這個級別的精銳,整個燕國也只能拉出來五萬。
幾百年前那種動不動幾十萬的軍隊,在甲胄再次進步的時代已經幾乎見不到,即便是經過短暫訓練的民兵面對精銳,也完全不是對手,一千精銳能追著幾萬民兵砍,這毫不夸張。
集結精銳作戰,不僅戰斗力高,而且對糧草的損耗也小的多,種種因素下,在中原地區,全民皆兵已經被淘汰了。
慕容恪隔著黃河眺望關中,而后對跟在他身邊的慕容垂以及眾人道:“你們看,那就是關中,萬古帝王之基業,洛陽是圣城,但非圣王不能坐天下。
長安卻能夠保護每一個在那里建造基業的帝王,若說天下哪一個宅邸能稱得上帝王之居,唯有關中。
七弟,若是能攻滅魏國,奪取關中,魏國一定會往西逃,我會請陛下改封你的王號,再給你加尚書仆射的官職,建立大行臺,讓伱出鎮關中,處理關中事務。”
慕容垂滿臉都是疑惑的問道:“大行臺?”
周圍的人也滿是好奇,行臺他們都知道,但是大行臺是什么?
行臺。
這是一個在前些年新出現的機構,它的本質上尚書臺派出的執行機構,所以全民叫做行臺尚書省,但其實這是一個典型的軍事機構,行臺的主官則是尚書左仆射或者尚書右仆射,可謂一句怪異。
慕容恪輕聲道:“大行臺尚書省,規格完全依照中央朝廷尚書省建立,大行臺之首稱尚書令,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直接將關中封給你肯定是不行的,只有用這種辦法才能把關中給你。”
慕容恪為了慕容垂著想,也為了燕國,可謂是煞費苦心了。
慕容垂整個人都呆住了,自己的兄長這是要讓自己和朝廷分陜而治啊,兄長為什么要這么做?
慕容恪輕聲笑著說道:“若是在我有生之年,我能夠將那些人解決掉,你的大行臺我會撤掉,到時候你就安心做個王,我會把你封在涼州,你就和西域的趙瓔珞和洛珈藍作戰去吧。
若是我沒能解決這個問題,你也要聽從朝廷的命令,但要為大燕留下希望。”
慕容恪沒說那些人是誰,但幾人都知道,無非就是太后那些人,慕容垂低下了頭緩緩道:“兄長,我知道了。”
聰明人是不需要再多說什么的,理想的情況又怎么會出現呢。
最終的結局或許慕容恪已經猜到了,他現在所做的全部都是盡人事,聽天命。
太過于久遠的事情,他不去想,如果能夠在他活著的時候將魏國和漢國攻滅,那就足夠了。
燕國進攻河東的舉動沒有瞞任何人。
這不是一場奇謀的突襲,在現在的形勢下,任何奇謀都不可能輕易的奪取廣袤的土地,只有堂堂正正的大會戰,只有將對方的統治秩序打崩,而后在其上建立起屬于自己的統治秩序,才能夠滅亡對方。
這就需要那些最基層的人認可王朝的統治,這就是為什么無論是誰,都要取得那些士族的支持,因為沒有士族的支持,只有上層的國家那不過是空中樓閣而已。
一個不能收稅、提供糧草的土地,怎么能說是自己的疆域;一群甚至不知道皇帝是誰、不能作為兵丁為國效力的百姓,如何能說是自己的子民?
燕國通過一次次的戰爭,實際上現在河東的士族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接受,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了迎接燕國的統治。
這就是文化上大一統的好處。
從最根本來說,燕國雖然一直被許多人詬病胡人太多,甚至被蔑稱為蠻胡之國,但從內心最深處是被認可的。
從姬昭穿越而來,他對諸夏改造最大的一點就是思想。
在姬昭未曾穿越的那個世界,士人的首要目標是完成自己匡扶天下的大任,士族則家在國前,胡漢之辯也沒有那么成體系。
但現在不一樣,經過洛氏一千多年的宣傳,現在雖然沒有產生民族國家,但夏夷間的鐵幕卻橫貫在中間,這是一個只能進不能出的鐵幕。
胡人可以進來轉化為夏,但條件是比較苛刻的,是要從思想上完全入夏才可以的,而背棄這一點的,將會受到莫大的歧視。
燕國是諸夏之國,這是曾經的洛氏所認證的,投降給燕國,只要不是那種極度反復無常的無恥之徒,不會引起太大的波瀾。
當然,忠義這兩個字肯定是落不到身上了。
魏國東都洛陽,洛河之水依舊潺潺流淌,在洛河邊上,可以看到數不清的人在朝拜,神威如獄真是名不虛傳,如今洛神信仰遍布廣大,立起了不知有多少廟宇,在每一座寺廟和道觀中都能夠見到洛神的神像,還有無數單獨的廟宇,尤其是緊鄰著洛水的洛陽。
洛陽即便只是東都,但依舊是天下最繁華的城池,相比較為偏遠的長安,位于天下之中,又有無數冠冕明珠加在頭上的洛陽,更像是諸夏的首都。
不過洛陽如今的軍事作用的確是不大,河洛地區北部和燕國隔著黃河對望,東部則和漢國、梁國隔著虎牢滎陽對望,南部和梁國隔著數部關隘對望。
這種幾乎是被包圍的形勢,若非有洛陽八關在手中,魏國關中也能給予助力,早就應該被攻克了。
但如今說能不能守住,誰都知道,河洛是守不住的,無論是誰,都一樣。
逐鹿中原,在四國各占一邊的情況下,變成了避開中原,以防止被三國圍攻。
所以燕國要先進中原,再東出、南下雙管齊下,先奪取崤山以西和黃河以北的土地,再圖謀洛陽。
漢國要先北上滅掉燕國,或者南下滅掉梁國,而不是直接東進攻取河洛,若是漢國這么做,立刻迎接的就是三國群毆。
梁國是唯一一個能進攻河洛的,正如春秋時楚國向周天子問鼎一般,梁國可以將河洛和現在的土地融合,但最好的選擇還是先北上青州,奪取青州后,再東進攻破虎牢滎陽,繼而奪取洛陽。
只不過燕國不進攻漢國冀州的情況下,梁國沒有能力北上滅掉盤踞青州等地的漢國,也難以攻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益州,只能退而求其次先進攻河洛。
在燕國大軍進攻河洛時,身在長安的魏國君臣還未曾知曉時,鎮守洛陽的開府儀同三司、鎮東將軍曹修就已經知曉了這件事。
他先是快馬加鞭向長安匯報消息,而后則開始抽調河洛地區的兵力,魏國在這里的勢力已經說不上很強,曾經的司隸有七個郡,除三輔外,還有三河與弘農,河內在黃河以北,早就淪陷,河東現在位于戰場。
曹修所能夠抽調的就是洛陽所在的州郡,現在被稱作司州,在魏國建立后,就將滎陽以西,崤山以東,黃河以南的這一塊土地建立了司州,司州下轄三個郡。
主要還是要依靠關中和蜀中的兵源。
曹修從河洛地區拼盡全力抽調出八千勇士,抽調再多的人,他擔心影響洛陽八關的守衛。
待燕國進攻的消息傳到長安后,整座長安城瞬間陷入了雞飛狗跳中,尤其是聽到此番燕國還是慕容恪親自領兵后,畏慕容恪如虎的魏國人,更是惶恐起來。
大朝會上。
四個輔政大臣站在最前,望著嘈雜的群臣,燕國來進攻,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但是打仗這種事,讓誰去?
誰敢去和慕容恪對戰?
魏國中人才凋零的實在是太厲害,尤其是和人才層出不窮的燕國比,差點實在是有點遠,打胡人就屬燕國占便宜,不僅僅有慕容恪一個人,還吸收了很多人才進來,這些人文化水平雖然差,但武德頗為充沛。
曹承嗣微微閉著眼,他可不會去主動攬這件事,他對自己有自知之明,根本不可能是慕容恪的對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在戰場上勝過慕容恪。
殺死一個大將,并不需要在戰場上。
見到沒人說話,太后便將目光落到了隱隱為輔政大臣之首的曹承嗣身上,這自然不是曹承嗣的權力超過了另外幾人,而是因為曹承嗣比較活躍。
“左將軍可有什么妙計?”
聽到太后詢問,曹承嗣平靜的說道:“啟稟太后,臣不通軍事,這件事應當詢問幾位精通戰陣的大臣。”
一推二五六。
想要讓他承擔這個責任是不可能的,等到其他輔政大臣戰敗后清算,那倒是曹承嗣的長處。
或許是覺得這種回答實在是過于敷衍,曹承嗣沉吟了一下又說道:“臣一直以來所說的都是,挑撥慕容恪君臣間的關系,臣了解到燕國太后和燕國中許多貴族都對慕容恪不滿,這或許是我們所能夠利用的點。
慕容恪在前面領兵作戰,如果能讓燕國后方斷掉他的糧草,這場河東之戰或許就不戰而勝了。”
太后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慕容恪是燕國重臣,燕國太后怎么會斷掉他的糧草呢?左將軍莫不是在開玩笑?”
曹承嗣抱拳回道:“啟稟太后,您是女中豪杰,不弱于男子,燕國太后卻不是,臣了解到燕國太后非常貪財,而且任人唯親,她曾經想要讓自己只知道吃喝嫖賭的弟弟擔任三司的官職,被皇帝和慕容恪拒絕。
如果我們能夠賄賂她身邊的人,然后帶著大量的金銀財寶去進慕容恪的讒言,那非常有可能達成目的。
燕國皇帝雖然信任慕容恪,但他卻不信任慕容垂。
因為臣了解到慕容垂是慕容恪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親弟弟,而慕容垂是燕桓帝如今存世的三個弟弟之一。
如今的燕國皇帝年紀還小,沒有子嗣,他的這個小叔父慕容垂是皇位的繼承者之一。
如果我們收買燕國中的臣子和宦官,讓皇帝懷疑慕容垂。
慕容恪面對皇帝和慕容垂,又會如何選擇呢?
無論他怎么選擇,他和燕國皇帝之間的關系都注定要出現裂痕,那個時候,面對太后的舉動,只要燕國皇帝稍微放縱,就會有人自作主張的去針對慕容恪。
只要慕容恪和燕國皇帝翻臉,無論最后是誰贏誰輸,都是我們魏國贏了。”
曹承嗣這個人別的能力暫且不提,陰謀詭計玩的是非常絲滑的,而且隱隱觸及到了陽謀的領域,在他的計劃中,就有不少哪怕知道是坑還是不得不跳的部分。
在說完這番話后,曹承嗣又說道:“這只不過是臣等商議到慕容恪時的些許想法罷了,太后可用可不用,這便是臣給予您和皇帝陛下的主意,至于如何在戰場上戰勝慕容恪,臣不知道,正如臣先前所言,臣不擅長那個。”
曹承嗣最后這段話,就算是徹底將自己從這件事里面摘出去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自己擅長的領域,我已經給出了主意,打仗的事情,你們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了,那些事就和我沒有什么關系了。
殿中的群臣還在消化曹承嗣的計劃,這個計劃一聽就非常有執行性,這其實就是反間計,這個計劃自古以來就非常的經典,幾乎在每一個國家和國家之間、組織和組織之間都有這個謀劃的出現。
這個計劃的難點就在于選擇反間的人和如何去挑撥,這兩者曹承嗣都已經確定了,一聽就非常的有執行性。
魏國太后也不再問曹承嗣,轉而開始問其他人,但所有人都低著頭。
見到這種情況,小皇帝還在皇位上拍著手,他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子,魏國太后已經氣的不淺,曹承嗣走上前望著眾人厲聲道:“我大魏的諸位臣子,慕容恪就讓你們畏懼到這種程度嗎?
若是我有一身領兵的本事,現在立刻就請纓去和慕容恪作戰,而不是在這里畏畏縮縮,真是讓人失望透頂。
如果沒有能力就不要占據著高位,等到慕容恪殺進關中后,還不必擔心被燕人俘虜。
真是讓人失望!”
說著他又點名兩個輔政大臣,冷聲道:“輔政大臣,這是何等尊貴的榮耀呢?
自古以來能夠居于此位的都是國家的棟梁,要做對國家有益之事,你們二人都是武將出身,但是現在如此畏戰,真是我大魏的恥辱,更是妄為我曹氏宗親,和你們同立在朝堂之上,真是使本公感到恥辱。”
曹承嗣毫不留情的嘲諷和諷刺,震驚了所有人,萬萬沒想到曹承嗣竟然直接貼臉做這種事,眾人都以為曹承嗣是心中憤怒難以克制,所以在激憤之下說出了這番話。
殊不知曹承嗣卻是故意這么說的,他就是要激怒這兩人,要么這兩人中了他的激將法去打仗,要么這兩人懦弱無比,失盡朝望,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是曹承嗣所能夠接受的。
激將法這個東西非常古老,但這一招的確是好用,九成九的人都受不了激將法,這不僅僅是上頭的原因,還是因為使用激將法的時候,被激將的人,從潛意識深處就知道不受激將會有另外不好的結果。
比如這一次,這兩人都知道如果不答應這件事,那他們所面對的就是無數人鄙夷的眼神,身為輔政大臣,未戰先卻,足以將二人過去所積攢的名望,全部一掃而空。
“左將軍,你不必說這種話,大魏中,難道只有你一個人是忠臣嗎?
這世上有句話叫做謀定后動,我們二人都不蹭了了解慕容恪,所以不愿意擅長說大話,我們可不想和某個人一般,面對慕容恪屢戰屢敗,還腆著臉去邀功。”
這番話一出,殿中頓時安靜到落針可聞的程度,這二人在內涵誰,大家都知道,無非就是曹承嗣的父親曹林,大魏的常敗將軍,堪比當年武皇帝時期的夏侯惇。
曹承嗣聞言內心中卻只想笑,這番話可激怒不了他這個大孝子,他自己也從心里看不上他的那個父親,但面上還是裝作怒意一閃而過。
那二人的嘴卻沒有停下,接著說道:“但既然今日你說出這種話來,若是朝中沒有人愿意去迎戰,那我二人自然愿意去和那慕容恪戰一場,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同傳聞中那般戰無不勝。”
說罷頗為不屑的望了曹承嗣一眼,曹承嗣卻沒有絲毫被挑釁生氣的意思,反而皮笑肉不笑:“那倒是本公看錯二公了,若是真的能擊敗慕容恪,本公一定給二位賠禮道歉,我大魏有二位在,又何懼那慕容恪呢?”
隨著這一番滿含著刀槍劍影的對話結束,朝堂中的氛圍依舊帶著爭端的味道,大朝會散去后,一群人圍在曹承嗣的身邊。
他的堂弟問道:“兄長,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曹承嗣望著巍峨輝煌的皇宮,帶著深深的癡迷,輕聲道:“接下來就是等著他們失敗,然后將他們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如果他們勝利了呢?那該怎么辦?”
曹承嗣猛然瞪大了眼,沉聲道:“在戰場上勝過慕容恪?那簡直就是做夢,他們是必敗的,根本就不可能勝利。
如果他們真的能勝利,那也要讓他們失敗,絕對不能有兩個在戰場上大勝的宗親回到長安,絕對!”
曹承嗣的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實在是太明白現在魏國中的政治平衡,任何事都可能打破現在的平衡,尤其是戰場上的勝利,他要一一搞定這些輔政大臣,成為大權獨攬的輔政大臣,乃至于攝政,就絕對不能允許這些大臣有功業超過自己。
就算是拼上一場大的戰敗,他也不會讓這兩個人帶著勝利回到長安。
河東之戰,這是一場只能輸,不能勝的戰爭。
至于輸掉了河東之戰后,魏國怎么辦?
先不說那還不在曹承嗣的考慮中。
即便是考慮,僅僅丟掉河東,魏國還不至于亡國,當年戰國時期,魏國不僅僅有河東之地,甚至還奪取了河西之地,秦國也沒有陷入滅國的危機,現在應當也是如此。
河東和關中之間有黃河天險,只要守好渡口,燕國大軍絕對不可能飛過來。
而且河東對岸所面對的三輔,全部都是關中最精華的所在,魏國統治了這里將近百年,民心很是穩固燕國想要奪取可不容易。
圍在曹承嗣身邊的幾人聞言有些欲言又止,他這番話有些讓他的鐵桿也接受不了,這畢竟是曹魏的基業,曹承嗣話剛出口就知道有些不妥。
他眼珠一轉就立刻彌補說道:“本公知道你們在想什么,但本公也是迫于無奈,弓箭想要力道大,就要用力向后拉動弓弦,向前行進費力不如先向后幾步積蓄力量。
對國家來說也是如此啊。
若是為了一時的利益而放任他們這些蟲豸身居高位,大魏的未來才是不可想象的,現在割肉療傷,或許才是對大魏最好的結果。
而且自古以來一個國家敗落最快的就是內斗,慕容恪和燕國太后間可不是我們魏國這種政治斗爭,他們是可能爆發內戰的。
慕容恪在太原另外建造了一個政治中心,這一定是隱患,等到晉陽和薊城開戰的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到了那一天,就是我們收回河東等地的時候,甚至能夠一戰攻入并州,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曹承嗣避重就輕的言語,依舊極具蠱惑力,他總是能將這種話講的非常有道理。
他的話總是七分真正的分析,三分改變底層邏輯,讓人分辨不出其中不對的地方。
因為曹承嗣的話不是純粹的胡編亂造,是有可能發生的,他只是通過上好的口才,將之分析到一定發生的程度,讓人不得不信服。
但實際上就是歪曲道理,有時候退讓的確是有道理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從來沒聽過能夠把自己國家的大將甚至士卒的性命直接打包送給敵國的。
那些在河東郡舉起武器的士卒,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在遙遠的長安,那個他們從來都不曾見過的地方,有人已經準備出賣他們。
當然,長安的貴人們也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河東郡的士卒,并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而戰,他們隨時都可能會投降燕國人。
慕容恪知不知道這些事呢?
很多事情都知道。
他在這個時候進攻河東,就是因為他知道以現在魏國的傾軋,更是難以抵擋大燕的進攻,事半功倍就是如此。
梁國南陽。
這里是梁國最關鍵的郡之一,南陽郡連接著河洛地區和關中地區,從這里能夠對魏國最關鍵的兩塊土地直接威脅,在南陽面前,關中和河洛只有幾道關隘的阻隔而已。
梁國在洛有之時期,在這里反復的調整行政區劃,就是擔心這里出現問題,一是擔心這里被魏國奪取,二是擔心這里自立,南陽是非常容易自立的,尤其是奪取了襄陽的情況下,南陽有肥沃的土地和人口,還有險隘能夠作為資本。
洛有之將這些分割,將一個郡分割成三個郡,保證了這里不會自立,但最后這種分割方式,證明太過于分散,于是又在這里設置州刺史,這里被稱作南州,后來洛顯之又在這里增設了南州行臺。
一個南陽之地,有三個郡守,一個州刺史,一個尚書仆射,郡守主管地方政務,州刺史主管監察,行臺尚書仆射則主管軍事,可謂是高官云集,各司其職,這種頻繁的變動,可想而知這里的重要性。
在燕國從太原往河東增兵時,梁國立刻就收到了消息,這條極其重要的軍情向著建業而去,南陽高層尤其是洛顯之派來的南陽行臺尚書仆射,清楚的知道他來到這里就是要監察燕國的河東動向。
梁國中消息傳遞的特別快,畢竟梁國有這個時代速度最快的水運,信使從南陽出發,沿著漢水和長江一路順流而下很快就到達了建業,這則消息很快就被遞到了皇宮中。
洛顯之匆匆進了皇宮,他倒是沒猜測到什么事,畢竟蕭衍實在是經常將他喚到宮中,在他剛剛走進殿中,就看到蕭衍興致勃勃的揮舞著手中寶劍,在堪輿圖上比劃著,他立刻就知道是關于軍情方面的事務,再一聯想,蕭衍果然開口道:“靈秀,燕國已經集結大軍進攻魏國河東了,我們之前所預料的果然成真。”
洛顯之在具體的戰爭方面自然是遠遠不如蕭衍,他走到蕭衍身邊望著堪輿圖,振奮道:“那我大梁也可以開始進攻魏國了,陛下可有什么想法嗎?”
蕭衍本就是天才的軍事統帥,不需要洛顯之在這方面提供很多的幫助,他指著南陽說道:“按照我們先前的規劃,從南陽出兵,直接叩關,若是能一戰破關的話,就直接進攻洛陽。
但現在朕有一個其他的想法,那就是兵分兩路,一路依舊從南陽進攻洛陽,一路則從南陽佯攻關中。”
洛顯之對軍事雖然不精通,但對大勢的判斷卻是沒問題的,他一聽就知道蕭衍想要做的事什么事,于是問道:“陛下,您是想要讓進攻關中的這一支軍隊來牽制魏國的兵力?
關中是魏國的老巢,他們一定會守衛好武關,以便出現意外,這是您的目的?”
蕭衍點點頭道:“想要從南陽攻破關中,其實是非常難得,或者說根本就不可能,在這一條道路上,有武關,有商於之地,還有最后的藍田,突破重重阻礙之后,才能進入長安。
但用這些來恐嚇長安的那些人卻是可以的,那些魏國的貴人,即便是都是生長在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又有幾個人經歷過戰陣呢?
朕在這里擺開陣勢,他們就要嚇破膽了。”
洛顯之點點頭,對蕭衍此言很是認可,現在諸國中,就屬魏國差勁,這是天下有識之士都能夠看的出來的,但洛顯之卻并不同意蕭衍的做法,他沉吟了一番后說道:“陛下,臣有幾個問題。”
蕭衍知道這是洛顯之有想法了,說道:“靈秀你說,朕聽著。”
洛顯之便環繞著堪輿圖走著,同時緩緩開口問道:“臣的第一個問題是我軍進攻洛陽,從荊楚之地北上,是定然要經過伊闕的,陛下進攻這座關隘,魏國會不會有援軍而來呢?”
蕭衍聞言沉吟后說道:“應當不會,魏國在涼州有軍隊防備西域,還要在河東布置大軍和燕國大軍大戰,河洛本就有相當強的力量,守衛伊闕關中不需要派兵。”
洛顯之點點頭接著道:“既然我軍進攻伊闕關中不會派兵,那我們進攻商於之地的目的是什么?我們牽制魏國兵力的目的是什么?”
蕭衍有些明白了,洛顯之又道:“如此一來,我們就是在為燕國人牽制魏國人,那臣就有第三問,您覺得燕國人和魏國人在河東,誰會贏?”
蕭衍毫不猶豫的說道:“當然是燕國人,慕容恪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他是沙場宿將,魏國卻人才凋零,無論是河東還是朝中,都沒有什么能人,這場河東之戰,除非能天降猛人,否則魏國必敗。”
洛顯之感慨道:“是啊,我們都覺得魏國必敗,燕國必勝,那我們大梁付出犧牲和鮮血,給一個必勝的國家幫助,這又是為什么呢?
用大梁百姓的血給燕國人增加榮耀,這不是我們應該做的就讓燕國人多流些血吧,就讓我們大梁的百姓少流些血吧。”
死道友不死貧道。
更何況燕國死不了,梁國自己還比較弱小,哪里有能力去幫助強大的燕國呢?
蕭衍聞言陷入了沉思,他發現了這是自己和洛顯之的思維不同所導致的結果。
他是個優秀的統帥,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按照戰爭最佳的角度去思考,但洛顯之思考問題則不同,洛顯之才是真正將戰爭視作政治的延續而思考問題。
洛顯之繞了一圈,又走到了蕭衍的身邊,緊接著說道:“現在燕國和我大梁配合的很是愉快,但等到魏國滅亡,我大梁和燕國之間就會是最大的對手。
況且燕國選擇進攻魏國,而不是先進攻漢國黃河以北的冀州土地,難道不是因為包藏著禍心嗎?
他們想要用漢國來束縛住我大梁,為了不讓我大梁得到青州、兗州和完整的豫州,他們甚至選擇了放棄奪取肥沃的冀州南部的計劃。
臣的父親早就看出來了他們的計劃,但沒辦法,這就是實力不如人的結果,現在我們要抓住這個機會,盡可能的擴展實力,如果能夠奪取河洛我大梁的實力將大大增強。
對漢國就有了巨大的優勢,攻破伊闕,攻克洛陽,這是此番戰役的關鍵。”
蕭衍緩緩點了點頭,集中所有的兵力攻破橫亙在梁國面前的伊闕關,這才是他所應該考慮的事情。
伊闕。
這處地點算得上是兵家必爭之地,在邦周時代,這里就已經極為重要,是秦國、楚國、魏國在這里爭鋒的主要地點,在伊闕關外,戰死的士卒,不下百萬。
如今又是一輪新的戰爭即將在這里開始,蕭衍沉聲問道:“靈秀,此番能出兵多少?”
洛顯之對國中的錢糧自然是了然于胸,立刻說道:“精兵兩萬,輔兵五萬,然后再從南陽以及荊州征發民夫十萬,為這些人準備一年的糧草。
如果一年的時間還沒能攻破伊闕關,那臣的建議是暫時后撤,因為那個時候,河東之戰應當是結束了,而且持續一年的戰爭如果久攻不下,士卒也會很疲憊,說明我們已經失去了機會。”
為將近二十萬人準備一年的糧草,這是一個極大的數目,若非這些年江東風調雨順,在非徹底國戰的情況下,他還真不一定能拿出來。
蕭衍沉吟了一番沉聲說道:“靈秀,這樣不行。
朕還要五萬軍隊,準備兩年的糧草,一年的時間不一定夠,此番出擊,定要功成,河東之戰勝利,我軍只要能夠切斷從崤函而出的魏國軍隊,河洛就是我軍囊中之物。
接管河洛后,就要順勢接手洛陽八關,否則剛剛到手的河洛,隨時都會陷入危險,一個關隘五千人到六千人,才能勉強維持,現在的軍隊人數遠遠不夠。
而且伊闕關是守衛洛陽最重要的關隘之一,人數太少是不可能攻克的,必須要晝夜不停地進攻,七萬人肯定不夠。”
洛顯之差點沒繃住,他想過蕭衍會多和他要人、要錢,但萬萬沒想到張口就是多一倍,他忍不住回想起當初父親說過這件事,這位皇帝一遇到打仗方面,就會突發奇想,洛有之因為這個和皇帝沒少爭執,但基本上都是洛有之最后妥協,畢竟蕭衍不會無緣無故的要人要錢。
洛顯之是萬萬沒想到現在輪到自己了。
而且蕭衍的確是有理有據,雖然現在還沒有進攻伊闕關,但蕭衍已經是考慮周全,戰爭中以及戰爭后,都妥當。
但五萬人!
洛顯之知道這五萬人當然不可能是披甲的精銳,但即便如此,也不容易。
洛顯之面露難色,他之所以不給,自然不是沒人,偌大的一個梁國,還不至于這么點人都沒有,但問題是,大量青壯被抽調走,肯定會影響國中來年的耕種,這些人一走這么久,生產就會耽誤。
而且抽調這么多地方軍隊離開,洛顯之擔心地方上出亂子。
最重要的是,這么多軍隊抽調走,他擔心漢國趁機反攻徐州和梁國所占據的豫州部分,要知道一旦燕國、魏國、梁國三國開戰,那漢國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在燕國和梁國中,漢國會選擇誰進攻,洛顯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梁國!
但沉思了一番后,洛顯之還是緩緩點頭道:“臣會給陛下準備好這些物資,士卒也會按照數量提供。”
蕭衍有些驚訝于洛顯之的痛快,忍不住說道:“靈秀,若是你的父親在這里,一定會和朕爭吵一番,不會這么輕易的答應朕。”
洛顯之無奈的說道:“那陛下覺得臣的父親最后會答應您嗎?”
蕭衍朗聲笑道:“待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青云就會同意朕的想法。”
洛顯之一攤手道:“臣已經被陛下的道理說服了,于是直接同意,陛下若是不愿意,臣愿意同陛下爭吵一番。”
蕭衍沒忍住笑,連忙擺擺手道:“那倒是不必了,這般就挺好,靈秀你去準備吧。”
洛顯之躬身作揖,“臣告退。”
余觀南北諸朝之事,俱因奸而敗,因忠而盛,作奸者不知其何,為忠者亦受迷障,人心迷亂,紅塵萬丈,身在局中矣。——《觀世雜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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