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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葫劍仙 第兩千五百八十一章 回宗
卻說梁言離開斷浪崖后,攜蘇睿等三人西行,一路穿越云山霧海,數月后便抵達了那片荒古遺跡。
但見亂石嶙峋,古木盤結,斷壁殘垣間苔痕斑駁,好似史書殘頁。
“你要找的人在這里?”蘇睿黛眉微蹙,她能感受到此地殘留的蒼涼死意。
“不錯。”
梁言立于一截傾倒的巨柱前,指尖拂過石上風化殆盡的古老紋路,眸中映著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荒蕪。
他并未急于施展什么神通,只靜靜立了半日,神念鋪展,細細感應這方天地的氣機流轉。
蘇睿等人靜立一旁,雖然心中有些好奇,但無人出聲打擾。
日影西斜,暮色漸濃。
荒原上起了風,卷起的塵沙漫過殘垣,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梁言就這樣靜立了一天一夜。
待到東方既白,晨光熹微,薄霧自廢墟深處升騰而起時——
梁言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眸中無悲無喜,唯有一片澄澈明凈,仿佛映盡了這一晝夜所感知的萬古滄桑。
“看來,是不愿再見了……”
梁言心中明悟,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狗祖亦為九祖之一,雖然多次相助自己,但每一步皆有深意。如今自己形痕已斬,窺得一絲天道玄機,更得狂祖點醒,知曉了九祖博弈的冰山一角。
到了這個地步,狗祖不再現身,或許是時機已過,又或許……他已在別的棋局中落子。
梁言不再強求。
“也罷……”
他轉身,灰衫在晨風中微微拂動,目光掃過身后三人,淡淡道:“此間事了,我們回云夢山吧。”
蘇睿微微頷首,熊月兒跳下青石,蘇小狐嫣然一笑,三人皆未多問一句。
梁言不再看這片荒古遺跡,袖袍一拂,一道灰光卷起眾人,化作長虹貫天而去。
晨光漸盛,將四人遠去的背影拉得很長,投在下方飛速掠過的山河大地上。
荒原廢墟漸漸縮小,最終化為蒼茫大地上一枚不起眼的墨點,隱沒在云霧深處……
歸途再無波折。
梁言遁光迅疾,卻又平穩如舟行靜水。
他時而穿云破霧,時而凌虛蹈空,下方山川變換,城池如棋,江河如帶,盡在彈指間掠過……
一年后。
云霧之中,遁光破空。
前方云氣漸濃,千峰競秀之景緩緩展現。
遠遠望去,只見群山巍峨,連綿如龍脊起伏,半數以上皆籠罩在縹緲云霧之中。山間飛瀑流泉無數,松濤竹韻不絕,更有靈禽異獸時隱時現,端的是一處鐘靈毓秀的洞天福地。
云夢山,到了。
梁言等人按住遁光,于云海之上駐足。
只見下方群山如黛,煙霞明滅,依稀可辨各處峰頭殿宇樓閣,飛檐斗拱隱現于云靄之間。
當年各派分立的山門禁制,如今已渾然一體,化作一層橫亙百萬里的清輝劍幕,恰似琉璃天穹倒扣,將整片云夢山脈護在其中。
“好一處洞天福地!”
蘇睿眸光流轉,輕聲贊嘆:“山勢抱元,水脈聚靈,更難得的是護山大陣與地底靈脈相合無間……宗主這些年雖不在山中,宗門氣象卻已初成。”
“是啊,十余年未歸,宗門氣象倒是更勝往昔了。”梁言眼中也掠過一絲欣慰。
此時此刻,山門之內,氣象萬千:有弟子于演武場上揮劍切磋,劍氣縱橫;有修士盤坐松蔭之下,坐而論道,語聲清朗;更有三五人聚于山野溪畔,素手煮茶,煙裊風清;遠處坊市熙攘,靈光隱隱,盡是門中弟子往來交易之景。
主峰之外,九峰環侍如星拱月。
其中一座青翠峰頭上,二弟子李希然白衣玉冠,正盤坐云臺,開壇講法。
玄音瑯瑯,如清泉漱石,臺下的二代弟子皆凝神屏息,目露慧光,恍若群星仰承明月之輝。
梁言見狀,嘴角泛起一絲溫和笑意。
他隨手一揮,云氣應手而開,一道白玉長階自云端垂落,霞光鋪就,直通山門。
“下去吧。”
梁言攜三女拾階而下,步入主殿。
這般天地異象,驚動了滿山弟子。
眾人只見一道白虹貫日而下,接天連地,卻不見護山大陣有半分波動,不由得暗自驚疑。
要知道,這護山大陣非同小可,便是亞圣強人至此,也需先遞拜帖、通名號,待守山弟子驗明無誤,陣眼輪轉,方得開啟一線門戶。
自無雙劍宗創立至今,何曾見過如今日這般——天階垂落如入無人之境,護山大陣靜默如常,竟連半分漣漪也未蕩起?
一時間,眾弟子神色各異。
有年長者面現茫然,仰首望天,暗暗揣測:“莫非是道、儒兩派的使者駕臨?”
亦有年輕之輩,見那白虹氣象恢弘卻含而不露,階上數道身影朦朦朧朧,竟看不真切,不由得心頭一緊,暗呼:“不好!來者能無聲破開護山大陣,絕非等閑!莫不是強敵突襲?”
“何人擅闖山門?!”
厲喝聲中,數十道遁光自各峰騰空而起,皆向主峰飛馳而去。
同一時間,梁言徑入主殿,已在云床玉座上安然坐定。
第一個來見他的是魔頭倪迦越。
殿角陰影中,一團黑霧緩緩浮現,轉瞬化作一名面容陰鷙的黑袍男子。
“拜見宗主。”倪迦越微微拱手。
兩人雖為主仆,相見時卻無明顯的上下之分,只如老友重逢。
“這護山大陣氣象森嚴,與地脈靈機渾然一體,想必是你在暗中布置?”梁言笑問道。
倪迦越頷首:“山中歲月長,你又不在,總需做些布置,以防不測。”
“這十余年,宗內可有什么大事?”梁言又問。
“一切安好,諸事順遂。”倪迦越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宗主此番歸來,氣象已非昔比……想必海外之行,另有一番造化。”
梁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轉而對侍立一旁的熊月兒道:“去喚你的幾位師弟師妹前來。”
熊月兒領命,才出殿門,便見六道遁光自不同峰頭飛掠而至,齊齊落在殿前廣場上。
正是李希然、李墨白、冷狂生、白清若、古行云、洛天翔這六個親傳弟子。
眾人見了熊月兒,皆是臉色一喜,齊聲道:“參見師姐。”
熊月兒展顏一笑,忙道:“快進殿吧,師父在等你們呢。”
眾人不敢怠慢,立刻整肅衣冠,魚貫而入。
但見大殿深處,云床玉座上,梁言安然靜坐,灰衫素樸,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
“弟子拜見師尊!”
六人齊聲見禮,聲音在空曠大殿中回蕩,難掩激動之色。
梁言目光緩緩掃過座下六名弟子,見他們個個氣息沉穩,修為精進,眼中不由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十余年光陰,在修真界不過彈指一瞬,但這六名弟子卻都大有進境。
李希然已至通玄后期,眉心一點劍意凝而不發;李墨白周身文氣流轉,隱現圣賢氣象;冷狂生殺氣內斂,如古劍藏匣;白清若清冷如月,冰魄劍意更勝往昔;古行云氣機渾厚如山岳;洛天翔靈動機敏,身法似已入化境。
“都起來吧。”
梁言把袖一拂,聲音溫潤:“為師遠游多年,山中諸事皆靠你們六人應對,倒是辛苦了。”
“師尊言重。”李希然率先起身,拱手道:“弟子等謹遵師尊教誨,日夜勤修,不敢懈怠。宗門諸事,也有各分支長老協理,并無大礙。”
梁言微微頷首。
李希然所說的“分支長老”,實為云夢山原先各派的宗主。他們雖已歸入無雙劍宗,但梁言特許其各自道統延續。
因此,無雙劍宗內并非僅存劍修一脈,諸子百家、旁門左道亦在其列,只是劍道一途,尤為卓絕罷了。
“冷狂生,你的劍意較十年前內斂了許多,想來是參透了‘藏劍篇’的關隘?”
冷狂生躬身道:“蒙師尊指點迷津,弟子三年前于冰淵閉關,偶有所悟。”
梁言點點頭,又看向其余五人。
一問一答間,將諸弟子的修行進境、心性變化皆了然于心。
待諸事問畢,他指了指身旁的蘇睿,笑道:“為師此番遠游,結識了幾位朋友。這位是蘇睿蘇道友,乃青丘狐族妖圣,今入我無雙劍宗,為護法長老,總領內務諸事。”
眾弟子聞言,皆是一怔,目光齊刷刷望向那宮裝美婦。
他們早看出蘇睿氣度不凡,周身隱有道韻流轉,卻又如霧里觀花,辨不出深淺。如今才知,對方竟是妖族妖圣!
六人面面相覷。
先不說師尊竟允許妖族入宗——此事雖非絕無僅有,只是人族宗門向來對此諱莫如深——但看蘇睿神情自若,在梁言以“道友”相稱時竟無半點反感之意,便足以令六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咱師父現在到底是啥修為?”洛天翔性子最直,忍不住傳音道。
“這……”其余五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玉座之上,梁言見眾弟子愣在原地,輕輕咳嗽一聲。
李希然最先反應過來。
她心思機敏,當即上前一步,朝著蘇睿躬身長揖:“弟子李希然,拜見蘇長老。”
聲音清越,禮數周全。
其余五人見狀,亦隨之行禮:“拜見蘇長老。”
蘇睿眸光流轉,唇角含笑:“諸位師侄不必多禮,今日初見,自當有個見面禮。”
言罷,素手輕揚,六道清輝自其袖中飛出,如晨露凝珠,懸于六人面前。
每一團清輝之中,皆有一寶物載沉載浮:或是青玉古卷,或是冰魄寒珠,或是赤焰翎羽……雖未展露真容,然其華光流轉,道韻天成,顯然皆是妖族珍藏的奇珍異寶。
六人跟隨梁言多年,眼力自有幾分,心知此禮非同小可,不敢輕受,目光齊刷刷望向云座。
梁言頷首道:“既是蘇長老心意,便收下吧。”
眾人這才恭謹接下,復又行禮稱謝。
待眾弟子收禮謝過,梁言又指蘇小狐道:“這位是蘇小狐,與我有緣,等過幾日焚香凈手,祭告無雙城先賢之后,便正式拜入我門下。”
眾弟子聞言,都看向那綠裙少女,見她巧笑嫣然,眉目靈動,有一股說不出的靈秀之氣,當下紛紛見禮:“見過師妹。”
蘇小狐眨眨眼,俏皮一笑:“以后還請各位師兄師姐多多關照啦!”
一番見禮已畢,殿中氣氛和融。
梁言端坐云床,目光掃過座下諸人,忽然道:“為師遠游十余載,宗門內外,可有什么緊要之事需稟告?”
李希然略作沉吟,上前半步,拱手道:“回師尊,確有兩件蹊蹺事,須得稟明。”
“講。”
“其一,”李希然聲音清朗,“自師尊遠游后約莫三四載光景,東韻靈洲各地,漸興起一股‘求法’之風。”
梁言似早有預料,冷笑了一聲:“說下去。”
“據聞仙門降世,東韻靈洲各處,皆有自稱‘仙門’的使者降臨。他們廣設道壇,不分靈根資質,亦不問出身來歷,凡有心求法者,皆可前往聽講。其所授之法門極為奇妙,似乎能助人快速破境,許多困于瓶頸多年的修士,短短數載便破境成功,修為大進……”
說到這里,殿中一時寂然,唯有窗外松濤隱隱。
梁言沉默片刻,忽的開口,聲音比方才冷了幾分:“你等六人,可曾修習此法?”
“師尊明鑒!”
六人齊齊躬身,李希然肅然道:“我等承師尊傳授無上劍道,日夜參悟尚且不及,怎會去學那來歷不明的速成之法?”
其余五人亦同聲稱是,神色坦蕩。
梁言觀瞧眾人片刻,微微頷首,臉色稍緩。
李希然繼續稟道:“說起來,那‘仙門’也是古怪,他們并不強求‘求法者’脫離原有宗門,只需承認仙門至高無上的地位,心慕其法,便可獲傳功法秘術。正因門檻極低,而修煉者又進境神速,不過十年左右,此風已席卷大半個東韻靈洲,‘求法者’如過江之鯽,聲勢浩蕩。”
說到這里,語氣稍頓,抬眸看向玉座:“雖說我們云夢山地處偏遠,但‘求法’之風還是刮到了這里,據弟子暗中查訪,近幾年,門內確有一些弟子不甘寂寞,曾私下外出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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