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3章 追蹤者

永序之鱗 第1703章 追蹤者

它能感覺到溫潤的熱量灑在頭頂。那是一種濃稠潮濕，深入咽喉堵塞氣路的溫熱。

周圍的樹木也變得不一樣了：雖然它們依舊高聳粗壯，但是周圍再無低垂的枝椏。它們的樹冠在上方肆意舒展開來。樹干上也沒有了那些借著它們攀爬向上爭取陽光的藤曼。空氣中充滿了昆蟲悉悉索索的聲音。

它停下腳步，再一次俯下身去抓起了一把腐葉。褐色的落葉厚厚地一層覆滿了地面，遮蓋了途經此處的痕跡，并不如先前柔軟的土壤一般對追蹤者那么友善。

剛剛覺醒了智慧的樹妖不知道此刻身處何地，雖然它本來也不是很清楚他之前所處的地方，但是它很確信這里已經不是他的家鄉了。腐化的氣息依然濃郁，甚至更甚，吸引著樹妖繼續前行。

四周滿是紫色的蕨草，從上垂下的白色根須，懸掛的藤曼，以及那些它不認識的有著寬大齒緣的帶刺植物。

問題不是很嚴重。

從某種角度來說，樹妖是一種惡毒的生物。若是以行事風格來劃分，樹妖其實很難被劃分到任何善良陣營里，它們的心像冰鋒一樣冷酷無情——這只是一種比喻，樹妖不存在心臟的概念，它們只有自己的精魄——而這里面沒有留給憐憫和仁慈的空閑之地，只有無私的對自然之神（特別是偉大橡樹之父西凡納斯）的奉獻醫院。相比之下，精靈或人類最衷心的誓言與之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

雖然外形和樹精很相似，但是樹妖其實和樹精是完全不同的生物。前者的精魄是自然誕生的森林意志，而驅動后者朽木軀體的則往往都是一個森林精靈的靈魂。在一些活得比較久、擁有足夠見識和閱歷的樹妖看來，那些樹精就是阿瓦隆神靈對于橡樹之父造物的拙略偽造。

不過，它們對此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對于樹妖來說，只有自然神明的意愿才是它們唯一的關心和在意的事情。比如，這只剛剛被啟迪智慧的樹妖，它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追上一隊行跡古怪的林君精靈，正是他們將西凡納斯陛下的化身召喚到此地。可是，在完成了召喚之后，這些家伙卻謹慎地選擇了直接退走，他們似乎并不想解釋自己這樣做的目的。

這可不行。

出于對這些不敬神者的怨恨，樹妖頭上秀麗的頭發變成了一團扭曲的荊棘，荊棘和樹枝，漂亮的臉蛋扭曲成一幅可怕和野蠻的面孔，它的四肢與四周的樹木無異，而的手指則變成了能夠撕裂和刺穿血肉的邪惡利爪——在其受害者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前，他的血就會被樹妖潑灑在咳血的森林土地上，而之后想完整的找回尸體已經不可能了。畢竟，哪怕是餓壞的食人魔也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四散尋找和收集零零散散的尸體碎塊上。

塔拉謝爾抵達了通往艦橋的防爆門，蹲下并示意納撒尼爾向前。他的戰斗兄弟沖刺到前方，將手掌貼合在布滿皴裂痕跡的木制船體上面。

他將十根手指全都伸進一條巨大的縫隙里面，雙臂用力向兩邊一掰。

秘法發動，無數蔓藤從納撒尼爾的指尖填充進那條縫隙，粉碎了巨大船體的腐朽木殼并讓厚重的裝甲木料凹陷進去。

更重要地，納撒尼爾的法術解除了混亂之船外部的防御魔法。雖然只是一小塊，但是對于訓練有素的林君精靈陷阱大師來說也就足夠了。塔拉謝爾立刻行動，雙手猛然抓住手里的半月鏟，硬生生將其塞進了那條由納撒尼爾拓展出的縫隙之間。接著，其它幾名林君精靈也上前幫忙，紛紛把帶著鉤爪的繩索扣在半月鏟鋒刃部位特意預留出的圓洞里面。

嗤啦……

伴隨著一聲像極了用快刀劃破厚實牛皮的聲音，這些林君精靈一齊用力撕開了混亂之船的外殼，破出了一個大約能讓一個人鉆進去的洞口。

“為了我們的應許之地！”塔拉謝爾低吼了一聲，隨即就帶頭沖進了那道凹凸不平的縫隙。他手里的半月鏟正對著自己前進的方向，準備應對百分百會遭遇到的敵人。

畢竟，這艘混亂之船這么大，沒誰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藏著什么危險的生命。

當納撒尼爾最后一個進入到裂隙時——作為咒法師，他走在最后才是最正確的——里面這條通道里已經響起了一些怪異的嘶吼聲。

他們走上了一條不知道應該是混亂之船第幾層甲板的通道，轉過一道彎，接下來的道路就在閃爍著流明束的霧氣中鋪展開來。這條道路長達百米，在遠端略微朝著一個水晶鑲嵌的觀測穹頂抬升。深坑在兩端下陷，擠滿了一些正在狼吞虎咽地吞吃著食物的食尸鬼。

這些食尸鬼明顯不是“深淵種”食尸鬼，因此這個平臺大概率是整個混亂之船詭異生態體系內部的、用于循環利用某些資源的“垃圾處理廠”。

隊伍最后面，納撒尼爾的手指不停勾勒出一連串手勢，仔細利用秘法咒術探測著什么。比起靠近過去用眼睛觀察，因為有一名出色的施法者坐鎮，所以這群林君精靈以往總是能夠提前偵測到危險，趨吉避兇。

塔拉謝爾則舉著半月鏟在道路拐角處戒備著，十幾名林君精靈戰士都跟在他的身后，他們腳下那如同桁架一般狹窄、完全由不知名木材拼接起來的道路，在他們的體重下微微彎曲——和很多人想象中不同，作為一種典型的中等體型類人生物，精靈的體重其實一點也不輕。

“有危險，但并不致命。”用秘術偵測完畢，某個未知存在給予了納撒尼爾反饋，他立刻用手勢將消息傳遞給了其它林君精靈。

塔拉謝爾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又抬起手臂，看了看他的雇主在其手臂上留下的特殊紋身。

這種紋身是用一種被活化的墨水刺上去的，可以被遠程控制著發生變化，其微小的圖案變化可以傳遞出復雜的信息，只要你能解讀它意義的話。

此時，塔拉謝爾手臂上的紋身就傳遞出一則消息：進入到混亂之船的引擎艙，你們得到的報酬將是重新獲得你們的家園。

是的，永序之鱗商會已經拿到了林君精靈們原先生存位面的土地所有權。為了實現重回家園的夢想，塔拉謝爾他們必須要幫助雇主完成最后一個任務，辦好最后一件事。

“沖過去，速戰速決。”塔拉謝爾道。隨著這句話說完，他就第一個從拐角沖了出去。

接著，爆射子彈的回聲響徹在拱頂內部。塔拉謝爾帶著一批深林守衛（戰士）首當其沖地跳入深坑，用半月鏟在食尸鬼中間不斷劈砍。另外一些林君精靈則飛快地攀爬著桁架，占領拱頂的制高點，用槍械和弓矢來為同伴們解決合圍過來的怪物。

而隊伍中的咒法納撒尼爾則念誦起了咒語，隨著他不斷揮灑魔法，所有深林守衛身上的皮膚都附加上了一層似乎由堅硬鐵木制成的能量護盾。敵人爪牙的攻擊基本上無法破開這層保護，食尸鬼牙齒和利爪之中隱藏的劇毒也因此而失去了作用。

短短幾分鐘，這層甲板通道里的食尸鬼就被清理一空，那些不死怪物腐爛的肉體全都再次失去了“活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塔拉謝爾做了一個手勢。林君精靈們快速集結，依托桁架似的小路從各個方向前往位于半空中的通道出口。根據活體刺青給的提示信息，他們所要趕到的地方必須經過那里。

“快一點——”

正當塔拉謝爾準備下達新的指令，整艘混亂之船突然沒來由地劇烈晃蕩了好幾下。他們剛剛經過的那條復雜通道，里面的桁架有不少都因為應力而紛紛折斷，一些纜索似的東西從空中垂落下來，“呼呼”劃過空氣。

接著，塔拉謝爾他們就聞到了一股特別的氣味：充斥著火藥點燃之后的硝煙味、生物不由自主散發出的恐懼荷爾蒙氣息，以及一種潤滑油悶燒之后的臭味……

不僅如此，林君精靈之中有一些人還仿佛突然中了定身咒一般，突然身體變得僵硬無比。

“這是——”隊伍之中唯一的施法者納撒尼爾，一邊慌忙幫助同伴們應對威脅，大腦一邊飛速運轉，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等人遭遇了什么情況。“——龍威！有一頭強大的巨龍，正在不計后果地散發他的威勢！”

咒法師緊張地看了首領一眼，塔拉謝爾與其對視了不到一秒鐘，然后只能臉色陰沉地點了點頭。他也明白了自己等人即將面對什么東西。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交給他們的任務如果真得那么容易完成，永序之鱗商會又怎么會開出極為優厚的待遇？

危險是必然的，不可避免。

“繼續前進。”塔拉謝爾果斷下令。

已經走到這一步，退縮的代價實在太過高昂，他們這些林君精靈完全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