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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無敵 1158【涼風起天末】
秋雨如霧,隨風輕擺。
雨滴沿著屋檐的縫隙流下,猶如一張倒掛的珠簾,落在青石地面上發出延綿不斷的清脆聲音。從里向外看去,庭院里的景色多了幾分隱約朦朧的美感。
花廳內鋪著地龍,仿若溫暖如春,將深秋的寒氣隔絕在雨簾之外。
裴越屏退丫鬟仆人,親自擺弄著茶具。
前世他就喜歡飲茶,并非刻意附庸風雅,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更是成為他不多的閑暇愛好之一。
一番嫻熟的操作過后,他將白玉茶盞推到簡容面前,微笑道:“這是今年的雨前新茶,請簡兄品鑒。”
到了他這個地位,對于別人的稱呼便有許多門道。
一般被裴越稱為“某大人”的朝廷官員,其實關系并不親近,也非表示敬意,反而透著疏遠之意。
以兄長稱之,說明裴越與簡容絕非泛泛之交。
追溯過往,簡容身為清貴文臣的代表,這些年每一次擢升都得益于裴越或有心或無意的支持,自然算得上一樁趣事。
當初他從侍御史升為御史中丞,跨過這道不知讓多少人踟躕不前的門檻,便是因為他在朝會上彈劾魯王親信強占祥云號一事。
后來裴越向洛庭舉薦,簡容得以從御史中丞轉為石炭寺監,在這個位置上贏得滿朝文武的一致贊許,從而順利晉升工部尚書。
雖說簡容的平步青云與裴越息息相關,但在絕大多數朝臣看來,這位工部尚書算不上衛國公派系中的一員。究其原因,簡容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御史時,就敢冒著觸怒開平帝的危險彈劾當時的大皇子,而且多年來官聲清正為人剛直,這樣的人又怎會淪為武勛親貴的爪牙?
望著面前的白玉茶盞,簡容抬手叩桌以表謝意。
他今日穿著一襲略顯樸素的常服,清癯的面容上泛著一如既往的靜氣,不疾不徐地打開了話匣子:“除渝州之外,其余州府地界上的露天煤礦皆已找到,石炭寺一共建立了十一座礦場,蜂窩煤的改良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只不過,目前的煤礦供應還遠遠無法滿足我們的需求。”
裴越沉吟道:“淺層煤礦的開采技術不難,重點在于深層煤礦的礦道安全問題,首陽山那邊做了大量的試驗和研究,我會讓他們盡快將技術整理成型,然后交予工部和石炭寺。”
簡容頷首道:“那么接下來便可以推行煉鐵與煉鋼之法?你先前所言的水泥制法也可以同步推廣。”
裴越打趣道:“簡兄看起來比我更著急。”
簡容眼中流露幾分向往之色,感慨道:“三年前聽你說起煤炭的妙用,絕不僅僅是用來制作蜂窩煤燒飯取暖,從那時候起我便希望能早一天看到你所描繪的盛景。如果我沒有猜錯,伱一直壓著首陽山那邊的進度,將諸多關鍵技藝藏了起來,為的就是等待農桑監設立,然后相輔相成齊頭并進?”
裴越笑了笑,搖頭道:“工農二字包羅萬象,豈有那么容易。不過我確實有類似的打算,至少農耕的改良離不開煉鐵術的提升。之所以遲遲沒有動作,只是暗中做些鋪墊,因為這些事能否做成終究得依靠人力,沒有一個堅實穩定且能干肯干的官員群體,一切構想都是空中樓閣。”
簡容端起茶盞淺飲一口,不知是在品味雨前清茶的香氣,還是在思索裴越最后那句話里的深意,良久才意味深長地說道:“昨日陳安說鑾儀衛沒有抓住那名刺客,卻不知刺客現在藏身何處?”
裴越提壺斟茶,并未回答這個問題,悠悠道:“言紙事件爆發后,我便意識到南周和西吳有開啟戰端的想法,否則不會這般急切地想要挑起我和陛下之間的矛盾。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決定設一個局挖一個坑,利用遇刺將矛頭指向襄城侯,想來那些藏在京都陰溝里的敵國細作不會錯失良機。”
其實在來時的路上,簡容就已經大概猜到這半個月以來京都的變故出自裴越的手筆。
裴越遇刺牽連到襄城侯蕭瑾,兩位軍方大人物的斗爭浮上水面,隨之而來的便是各路牛鬼蛇神,其中自然包含藏在都中的敵國細作以及朝中被他們拉下水的官員。
簡容默然不語,裴越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明白,像這種敵國的細作探子永遠無法禁絕,殺完一批又會出現一批。就好比太史臺閣在南周的布置暴露之后,他們還會再派一些高手在建安城潛伏下來。我要做的也不是斬草除根,而是希望在大戰來臨之前,京都能夠安穩一些。”
“我相信你在軍事上的判斷,不過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那些與敵國細作有勾結嫌疑的大臣們,其中多少人確有叛國通敵之實?或者說,有多少人是你故意拉下水?”
簡容定定地望著裴越的雙眼。
簾外雨勢陡急,大片大片的雨團拍打在地面上,宛如水墨成畫。
裴越明白這個問題包含的深意。
他將簡容推到工部尚書這個位置上,同時又讓對方知曉一部分沒那么重要的秘密,一方面是因為工部在他將來對大梁的改造計劃中非常重要,需要像簡容這般踏實勤懇的能吏執掌大權。另一方面則是簡容與盛端明不同,后者終究會以皇權為重,對于裴越的一些構想未必能全盤接受,而簡容早在多年前便讓裴越刮目相看。
將時光倒回裴越迎娶林疏月的那一日,簡容所講的那個故事足以證明他并非那種不知變通的愚忠之人。
簡容這個問題其實是指裴越有沒有一箭三雕的打算,即在敲打蕭瑾和清掃京都之外,順勢而為剪除異己,進一步攫取更多的權力。
裴越沉吟良久,不急不緩地道:“一共十二人,他們雖然官階不高,但都占據著緊要位置,譬如戶部的內倉主事,吏部的文選司和稽勛司主官,還有御史臺的兩位侍御史。”
簡容輕聲道:“可有他們勾結敵國奸細的證據?”
裴越坦然搖頭道:“沒有。不過,此事于他們而言不算無妄之災。這些人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或貪婪無度或私授權柄,即便不計較部分人能力不足的缺陷,他們被我拉下水也非無辜。”
簡容嘆息一聲,緩緩道:“光風霽月難,和光同塵易,一旦踏入朝堂,又有幾人能夠做到清如許?”
裴越神色凝重地道:“承平時節私德有虧或能忍受,只要這些官員能夠履行職責,我又何必費這些心思?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我還不至于無法參透。然而將來戰事一旦爆發,我肯定無法繼續坐鎮京都,所以我只能提前落子布局。”
他扭頭望向庭院中的雨幕,眸光漸漸顯露幾分威嚴之勢,道:“所謂朝堂,歸根結底還是由人組成。我沒想過要讓朝堂上只存在一個聲音,雖說我這些年順風順水,卻也不會狂妄到這種地步。但是在必要的時候,我希望朝廷的運轉能夠如臂使指。”
其實剝開這件事表面上的迷霧,裴越的想法簡單卻凌厲,他需要一個安穩的京都,同時也要牢牢掌控住朝堂的部分權柄。
此事的關鍵在于那些具體且重要的官職上,必須換成他的人。
權臣二字,已然名副其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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