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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無敵 1109【未妨惆悵是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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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在定國府中,裴戎雖然恨我不死,卻遲遲沒有實質性的動作,只是讓李氏派惡奴欺凌于我,你可知道這是為何?」鐭
如今再說起那些艱難的往事,裴越已然心如止水,面上未見波瀾。
畢竟雙方早已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物,李氏依舊在府中禮佛,裴戎則日夜醉生夢死,根本沒有站在他面前的勇氣。
前段時間裴越被加封國公,裴太君特地備了兩大車禮品,讓裴寧代她登門恭賀。這位太夫人倒還沒有老糊涂,知道裴越不會不給裴寧體面,同時也能說明曾經顯赫一時的定國府在裴越面前徹底低頭服軟。
沈淡墨對除裴寧之外的裴家人沒有絲毫好感,聞言微微蹙眉道:「那對夫婦應該是害怕逼死你之后,有人將這件事抖露出去,因而敗壞裴家的名聲。雖然在我看來,裴戎和李氏繼續活著便是對裴家門楣的玷污。」
裴越微微一笑,隨即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他們不敢動手,根源在于裴太君不允許。孝道二字雖只有十余筆畫,卻能硬生生將一個人壓垮。國朝以忠孝治天下,連裴戎這樣的夯貨都懂得不可引起眾怒,我更不能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沈淡墨一點就通,頷首道:「大義名分最重要。」
裴越道:「所以王平章即便鐵了心謀反,也必須事先拉攏六皇子,沒有這面旗幟在手,即便他僥幸奪占京都也坐不穩天下。對我來說,眼下便已經位極人臣,像王平章那樣再來一遭又有什么意義?除非我能將所有反對的人殺光,然后背負著千載罵名登基為帝。只要先帝不對我動殺心,我便不會走上那條路,這就是他在駕崩前和我之間的博弈。」鐭
沈淡墨柔聲道:「雖然你不憚于殺人,可那終究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至少朝中很多大臣你無法下手,比如右執政洛大人、石炭寺監簡大人和禮部侍郎盛大人等等。」
裴越點頭應下,雖說這段時間他已經不斷插手朝政,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冷硬絕情的梟雄之輩。
倘若他真的窺伺皇權,像洛庭、簡容和盛端明這些忠耿之臣必然會站出來反對,屆時他能下令將他們全部殺光?
想到這兒,裴越平靜地說道:「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直接造反,成事的概率太低,而且我未必能夠承受做成此事需要付出的代價。」
沈淡墨的目光愈發柔和,裴越這句話足以證明他對自己的信任,而非胡言亂語敷衍應付。
她想起這些日子朝堂上的變化,好奇地問道:「農桑監和太醫館有何作用?」
裴越不疾不徐地道:「農桑監可以提升耕作的效率,簡單點說便是產出更多的糧食,可以養活更多的人口。太醫館的設立和擴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疾病對人命的威脅。如此這般雙管齊下,大梁的人丁會迎來爆炸式的增長。」鐭
沈淡墨若有所思地道:「這的確是經世濟民之舉,但我不覺得你單純依靠名聲便能讓皇帝投鼠忌器,更難以動搖到朝廷的統治。」
裴越搖搖頭,盡量通俗地說道:「歷朝歷代,動搖王朝基業的根源只有一個,那便是永無休止的土地兼并。當農民失去土地之后,朝廷直接控制的土地和人口減少,進而影響到賦稅收入和兵徭役的體量。另一方面,那些大宗土地的擁有者,有可能變成地方割據勢力,甚至于變成能夠威脅王朝安危的門閥世族,前魏便是前車之鑒。」
沈淡墨微露迷茫之色,不解地問道:「既然大族豪強侵吞土地的行徑不會停止,農桑監即便能保證糧食的產量,最后不還是落入那些人的囊中?這樣一來,人丁越來越多,土地兼并的頑疾又無法解決,豈不是會讓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不愧是冰雪聰明的京都第一才女,一眼便能看出癥結所在。」
裴越微微一笑,沖她眨了眨眼。
沈淡墨莞爾道:「不要插科打諢,快說你的解決之法。」
裴越道:「土地兼并的問題一直存在,從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先賢想要解決這個頑疾。但土地兼并其實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只是通過變法來延緩這個過程,王朝國祚便會相應地變長。可若是想要根治這個問題,恐怕王朝將會在短時間內傾覆。」鐭
沈淡墨沉吟道:「為何?」
裴越淡然地道:「你想一想,能夠侵吞百姓土地的都是什么人。」
一語出,沈淡墨只覺豁然開朗。
裴越繼續說道:「我將這些人分為兩類,第一種是那些通過正規渠道花銀子購買田產的富人,這種人其實不會危及到百姓的生存,因為后者可以得到數目合理的銀錢。第二種,也就是不需要付出足夠代價便能奪走百姓田地的大地主,他們有地方官府的支持,甚至本身便是朝廷的一份子。簡而言之,這些人便是文官、武勛、權貴、宗室乃至于皇帝本人,他們才是造成百姓失去生存之地的罪魁禍首。」
他輕嘆一聲,目光復雜地道:「你方才說我不可能殺死那幾位正派的大人,難道我就能將皇帝、文武百官和天下士紳階層悉數殺光?」
如果換做一般女子,在剛剛和裴越互訴衷腸之后,定然不想聽這些正論,畢竟花前月下你儂我儂方是正理。
但沈淡墨不是普通人,她以前最崇敬的人乃是祁陽長公主和陳輕塵,自身也有入朝為官造福蒼生的理想,所以聽完裴越這番話后,她感慨萬千地說道:「難怪朝堂上那些人不理解你的初衷,如果讓他們知道你的真實想法,怕是整宿都睡不著。」鐭
「殺人不能解決問題。」裴越面色如常,握著她的手掌說道:「設立農桑監和太醫館只是第一步,先解決填飽肚子和病無所醫的問題,然后便是祥云號登場的時刻。我已經想得很清楚,土地兼并成為頑疾的根源在于土地是絕大多數人唯一的資產,他們失去了田產便活不下去。想要改變這個狀況,便需要引入更充沛的活水,一步步將人從土地上解放出來。」
沈淡墨想起自己在南境的見聞,眼神愈發明亮,柔聲道:「我可以幫你做些事情。」
裴越并未拒絕,因為他從她的目光中看見的是深情如海。
他緩緩張開手臂,沈淡墨便靠了過來依偎在他懷中,然后溫和地說道:「先前那是玩笑話,我不會將你拘在身邊。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竭盡所能地支持你。」
沈淡墨伸手抱住他,說道:「好。」
二人相擁良久,沈淡墨又道:「今夜留在這兒吧,我讓人準備一些酒菜,你陪我說說話。」
裴越微微一怔。鐭
他雖不至于想入非非,畢竟沈淡墨身上還帶著孝,卻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留下來過夜,對于沈淡墨的名聲恐怕影響不好。
沈淡墨輕咬下唇道:「我說過,往后應該不會再見葉七,免得你左右為難。至于名分,其實我一點都不看重。」
裴越眼神溫潤,輕聲道:「名分終究要有,不然我怎么對得起你。」
沈淡墨將臉頰貼在裴越的胸口,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微笑道:「將來再論。」
翌日午后,裴越返回煥然一新的衛國公府,一路行至后宅正房,剛剛走進來便楞在原地。
只見兩位國公夫人正襟危坐,谷蓁微微垂首似乎有些難為情。鐭
葉七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氣氛略顯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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