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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無敵 748【建安】
承北大營往南,便是真正屬于南周的疆土。
從這里到京城建安路途不近,約為五百余里,途徑兩州三府之地。
梁周兩國的政體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名稱和一些細節不同。譬如大梁的兩府分別是政事堂和軍事院,分掌軍政之權。南周則是軍機處和內閣,前者的主官是總理軍務大臣方謝曉,后者便是首輔徐徽言。
至于行政區劃上兩朝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州府縣三級。
使團一路逶迤南下,背嵬營緊隨其后,旁邊則有南周的兩支騎兵合計四千余人。
徐子平與使團同行,拋開各自代表的利益不同,他與盛端明確實更加聊得來。兩人都是飽學之士,談論經史子集更是拿手好戲,很快便忘卻當初談判時的不愉快,短短幾天時間就成為知交莫逆。
裴越對此毫不在意,自從見識過這位老學究翻臉的速度之后,他對此人根本不擔心。別看盛端明經常吹胡子瞪眼,實際上他心眼多著呢,果然讀書人就沒幾個老實人。
徐子平整日拉著盛端明清談,裴越自然樂得清凈,縮在桃花的馬車里休息養神。
雖說兩人已經有過很多次肌膚之親,甚至還帶著林疏月一起胡天胡地過,可裴越在馬車中顯得十分安分,因為這里還有一位中年婦人。
自從渡過天滄江之后,冷凝偶爾看向裴越的目光便顯得十分復雜。
原以為這輩子都會寄居在北梁京都,從未想過還有機會回到故土,而且回來得這么快。那年在綺水小舟上,裴越逼她出賣陳希之,若說心中無恨肯定不可能,只是冷凝也明白自己有錯在先。靈州滎陽城里,陳希之當著她的面自盡,那一刻她幾近心碎。
可是后來……
陳希之還活著,唯一的女兒也變成裴越的妾室,對方不計前嫌允許她在侯府后街住著,時常能與桃花見面,如今更是特意帶上桃花與她,只為讓她們再看一看故鄉。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冷凝想不明白,此刻坐在車廂中更是愁腸百結,良久之后她開口說道:“侯爺。”
裴越扭頭望著她,淡然問道:“冷姨何事?”
冷凝神情凝重地說道:“此前我北上向你報信,言及京都有人謀反一事,侯爺可還記得?”
裴越頷首道:“記得。”
冷凝便解釋道:“當時我對侯爺說,此事乃是我從家鄉一位長輩口中得知,雖然他平素隱藏得很好,可是我知道他與拒北侯府的嫡系子弟暗中往來密切。”
裴越沒有問她為何能查清別人的底細,或許十幾年前的冷凝只是陳輕塵信賴的侍女。但是在陳輕塵亡故之后,冷凝能保著陳希之平安長大,其中的艱辛自不必提,她肯定也隨著磨礪有了自己的門道。
見他默然不語,冷凝略顯擔憂地說道:“這段時間我仔細回憶,隱隱覺得這是拒北侯府不想侯爺出事。”
裴越微微仰頭,望著車頂說道:“冷姨,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
冷凝道:“侯爺請說。”
裴越悠悠道:“陳希之與路敏的關系源于陳輕塵,對于她的母親我很尊敬,路敏甘愿為其走上不歸路,這也是能夠理解的舉動。只是,楚國府在三十六年前被滅門,冼春秋隨即投奔南周。陳家滅門案是在十七年前,陳輕塵為何會同南邊聯系如此緊密?”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他腦海中,綠柳莊夜戰、方銳之死、橫斷山搏命、靈州亂局、寰丘壇之變、京都謀逆案,這些事看似沒有關聯,可是裴越覺得暗中似乎有根自己看不清的線,將它們串在一起。
冷凝不解地說道:“姑娘要對付王平章和皇帝,派人與南邊聯系很正常,侯爺為何會有此疑問?”
裴越輕笑一聲道:“那我問你,永寧元年秋夜之變過后,你們帶著陳希之去了哪里?”
冷凝回道:“當時為了躲避王平章派來的人手追殺,我們只能帶著姑娘四處漂泊。”
“來過南周?”
“未曾。”
“何時進的橫斷山?”
“仁宣三年。”
“陳希之何時派人聯系南周這邊的人?”
“我想想,應該是仁宣十年。”
裴越聽后搖了搖頭,沉聲道:“兩年后,也就是開平二年,方銳攜八百平江子弟潛入大梁境內,然后分批進入橫斷山,幫助陳希之操練士卒。開平三年,你們的人假借山賊之名襲擾京都外圍,我說的沒錯吧?”
冷凝點頭應下,旁邊坐著的桃花聽得腦袋里一片漿糊,不過這不影響她用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少爺。
裴越緩緩道:“問題便出在這里。第一,陳希之為何不找當時已經在這邊站穩腳跟的冼春秋,反而舍近求遠去找方謝曉?第二,方謝曉憑什么信任陳希之,甚至不惜派出八百子弟去北邊送死?”
“這……”冷凝不由得陷入疑惑之中。
她雖然是陳希之曾經最信任的人之一,但對于姑娘的心思,她一直都看不明白,當然也沒有想過這些事有什么不妥。譬如陳希之說要借助南周的勢力,然后就與方家人聯系上,沒多久就有一批方家銳卒進入橫斷山中。
在她看來這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畢竟姑娘天縱奇才,行事無需過多解釋。
裴越微微皺眉道:“在滎陽城內的那一夜,我沒想過讓陳希之活著。不過在京都再次見到她,我卻不想她立刻死。”
冷凝驚道:“侯爺,你答應過——”
裴越抬斷她的話頭:“站在我的角度,陳希之做的事情很矛盾,我總覺得像她這么聰明的人,不應該犯一些低級錯誤。于是我就在想,是不是我最開始的思路就有問題,從始至終陳希之都藏著另外一個目的。”
冷凝徹底被他繞暈,搖頭道:“侯爺,姑娘雖然性子有些偏執,可她從來不會虛言偽飾。既然她親口對你說過不再陰謀算計,那她肯定不會自食其言。”
裴越淡淡道:“希望如此。”
他想起都中沁園后面的那座宅子,陳希之肯定不知道,宅子周遭究竟藏著多少人。
不僅僅有他的人。
冷凝輕嘆一聲,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尷尬,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全心全意地站在陳希之身邊,也不可能完全舍棄舊情。便在這時,一只溫暖的小手握住她的手掌,冷凝抬頭一看,只見桃花那雙月牙般的眸子笑瞇瞇地望著自己。
“娘,不用擔心,少爺只是在想事情,不是要對陳姑娘做什么。”桃花柔聲說道。
冷凝心中一暖,幾欲落淚,連忙偏過頭去說道:“乖,娘沒事。”
裴越看到這一幕,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心中隱隱有種感覺,此番南周一行,如果冼春秋要見自己的話,或許很多謎題都會揭開答案。
從承北大營到建安城,這一路上平安無事,裴越也趁著這個機會理清楚一些事的脈絡。
六天之后,使團停下前進的腳步,背嵬營在得到裴越的命令后,在南周騎兵的護送或者說監視之下,前往東面十余里的一處營地暫歇。
他們不能再跟著使團前行,因為前方就是南周京城建安。
城北十五里外,旌旗招展,人頭攢動。
一位明眸善睞的少女唇邊帶著古怪的笑意,沒有搭理身邊那些權貴子弟們的殷勤,平靜地望著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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