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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余燼 第八百四十三章 領航燈
鄧肯覺得自己這個計劃可能確實是有點瘋狂——黑太陽聽到他剛才那句話估摸著都過了個sancheck……
但他是認真的,在黑太陽“啊”了一聲之后他的表情甚至比剛才還認真,并且很平靜地又重復了一句:“我要引爆世界之創——當然,這個‘引爆’是一種形象的說法,嚴格來講是我要借用它的力量,或者說,借用它在大湮滅過程中沒有完全釋放掉的那部分力量。”
那一輪熊熊燃燒的虛假烈日表面漲縮起伏著,光輝萬丈的日冕層就如掀起驚濤駭浪一般升騰起來,而無數蒼白詭異的觸腕則在火海中蜷縮蠕動,過了好一會,黑太陽才平靜下來,而它那低沉層迭的震顫嗓音中則多出了些許噪聲:“……這個計劃,是什么時候決定的?”
“在來這里見你之前,”鄧肯一臉平靜地說道,“雖然當時只是有個朦朧的方向,而且想法也并不那么堅定。”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繼續開口:“我一直有一種……‘直覺’,這種直覺可能源于那個創造了我的文明所留下的‘知識’,很多事情我并不明白其內部的原理,但本能讓我知道應該如何去做或者知道方向在何處,正是在這種直覺的驅使下,我認為世界之創可能有助于我解決目前遇上的一個大問題——第一推動力的問題。
“但直到在這里見到你,見到了你帶給我的這封‘信’,我才確定了這個方向的正確性,或者說……這封信本身極有可能就是一個提醒,在提醒我正確的方向在什么地方。”
黑太陽表面動蕩不安的蠕動起伏稍稍平復了一些,在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個失了智的瘋狂念頭,而真的是一個冷靜理智的計劃之后,它終于嚴肅起來:“你剛才提到的‘第一推動力的問題’是什么意思?”
“簡單來講,就是一場促使世界誕生的‘大爆炸’,”鄧肯解釋道,“這是一個比較形象的說法,你可以認為它是一次信息、物質、能量的同步爆發,如果我們將整個世界視作一部龐大而復雜的數學機器,那么這臺數學機器的第一聲轟鳴,就是萬物起源的那次‘爆發’。
“在秩序邊陲的灰燼之海中,我進行了初步的測試,這場測試驗證了信息不滅的猜想,也確認了通過‘賦值’的方式確實可以在混沌態的信息之海中重塑萬物,但同時我也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世界這部‘數學機器’具備著‘整體性’,它的所有信息參數都必須是彼此嚙合的,我無法像搭建房屋那樣一磚一瓦、循序漸進地重建世界——在這項工作開始之前,我或許可以有無盡漫長的時間去做準備,但一旦這個過程啟動,所有工作就必須同步完成。
“因此,我需要一場這樣的爆發,在一個無限短而又無限漫長的‘瞬間’,完成對所有信息的同步賦值和‘啟動’,如果無法達成這個條件,新世界就會被撕裂,并逐漸重新歸零——就像現在的無垠海一樣。
“而這需要龐大的能量,非常非常龐大的能量……甚至是大湮滅級別的能量。”
鄧肯抬起頭,很認真地看著那只被血肉簇擁的、巨大而蒼白的眼睛:“你看,我這是個相當合理且經過深思熟慮的方案……”
“……我開始有點害怕你提到‘合理’兩個字了,”黑太陽周邊的觸腕一陣抖動,“但是好吧,我至少理解了這個方案的必要性,確實……如此龐大的能量,只有世界之創能夠提供,但你要怎么確保這個過程……真的會按照伱想的那樣發生?或者說直接點,世界之創該怎么引爆?怎么引導?怎么確保這個過程不會失控?”
這位古神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顯然對鄧肯的計劃還有著極大的擔憂——而這種擔憂實屬正常。
因為它離世界之創太近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它更了解那道裂隙的本質和恐怖,它在一萬年的時間里長久注視著那道凝固在天空的末日——這讓它無論如何都很難將那末日和“新世界”聯系在一起。
而鄧肯顯然也思考過這一系列問題,面對黑太陽的疑問,他并沒有任何動搖,只是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平靜開口:“萬物皆信息。”
黑太陽沉默著,等待鄧肯繼續解釋下去。
“世界之創也一樣。”鄧肯緊接著說道。
黑太陽周圍的火焰漲縮了一下,它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接觸到那片混沌態的‘信息之海’后,我對‘萬物皆信息’這一理論有了真正的理解,”鄧肯則沒有賣什么關子,在確認黑太陽能跟上自己的思路之后他便繼續解釋道,“世界之創是凝固的‘末日’本身,但末日同樣是一種信息的表述,從最底層的邏輯看,世界之創其實與這世界的萬物都沒什么不同。
“而對我而言,只要它還是以‘信息’為支撐的事物,就不存在什么‘失控’的問題,它存在,它就可控,如果它不可控……那么它的‘失控’也必須是一種可控,除非‘萬物皆信息’這一理論在它身上不成立了。”
“聽上去你很有信心,”黑太陽的觸腕舒張著,用低沉溫和的震顫感慨道,“而且十分堅定。”
鄧肯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確實是如此堅信的:沒有什么能阻止世界之創成為新世界的曙光——世界之創自己也不行。
“而且,另一件事也在堅定我的信心。”他又突然說道。
黑太陽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個立方體的出現?”
“它穿過世界之創這道裂隙抵達了‘這一側’,”鄧肯輕輕點了點頭,“一封信,不管它的制造技術是多么精妙,防護措施是多么完善,它能夠跨越新世界和舊世界之間的阻隔被送到‘這一側’,這本身都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它的‘投送窗口’一定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這個投送窗口一定位于兩個世界‘聯系’最緊密的地方……”
鄧肯慢慢停了下來,他的目光望向遠處,仿佛穿過了黑太陽輝煌而虛假的日冕,在凝望著某個更加遙遠的時空——
舊世界的萬物崩塌,所有信息最終在一個“終結點”收束;
新世界在一次大爆發中誕生,所有信息從一個“起始點”噴薄而出。
收束與爆發,相對而生,宛若沙漏的兩端,而在它們的連接處,那既是終結點,又是起始點的地方——就是留給“逆奇點”的位置。
也是留給世界之創的位置。
遙遠未來的人們,將一封信通過那唯一的“孔徑”送到了沙漏的另一端,那封信是一份報平安的家書,同時也是一盞在夜航中引路的燈。
“我會去找你的,”鄧肯慢慢說道,他收回了望向遠處的目光,視線重新聚焦在黑太陽身上,“我會履行約定將你焚盡,在新世界為你預留一個位置,而后——事便成了。”
黑太陽的日冕緩慢起伏著,在那層迭堆積的血肉中,傳來了溫和低沉的震顫聲:“我會為你點亮一座燈塔,在夜空中,你要向著最亮的方向航行。”
“好,到時候見。”
“到時候見。”
夜幕永恒,薄霧籠罩著城邦,凝固的云層低垂在仿佛觸手可及的地方,寒冷充斥了世界,路旁整齊排列的瓦斯燈還在發出明亮的光輝,燈罩中的火焰卻如凍結般凝滯,不再發出一絲一毫的熱量。
海蒂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盡管她也不太清楚為什么要穿上這么厚實的衣服,但心底的本能還是讓她做出了“御寒”的決定,哪怕她已經不太記得“寒冷”是什么概念了。
她腳步匆匆地穿過路燈照耀下的街道,在經過治安官的崗哨時出示了通行證件,繼續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能看到稀稀落落的行人,他們有的是前去工廠,有的是出門購物,相比于漫漫長夜剛開始的日子里,現在出門活動的人明顯多了不少——似乎是隨著時間推移,城邦里的人也漸漸適應了這場夜幕。
但即便如此,和曾經那些“一切如常”的日子比起來,現在城里還是冷清了太多太多。
海蒂沒有理會那些在薄霧中慢慢走動的路人,只是低著頭趕路,偶爾,她會聽到街頭或者隔壁街區傳來些混亂的動靜,聽上去似乎是有人在打斗或恐懼地嘶吼,有時候她甚至還會看到霧中出現全副武裝的教會守衛者和一些看上去驚慌失措的路人發生沖突,但她很快便會將目光移開,不去注意這些事情。
在經過一根路燈的時候,海蒂抬頭看了一眼,她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路燈桿上貼著一張傳單,傳單上寫著簡單的幾句話——
“海浪,死亡,火的溫度——如果你看到并理解了這些詞匯,請立即前往XX街區或XX街區的庇護點接受幫助。不必恐慌,保持冷靜,仍有人在保護你們。”
海蒂皺了皺眉,看著那些歪歪扭扭、無法辨認的符號。
她依稀覺得,自己最近好像經常在家附近看到這樣的涂鴉內容。
但這也沒什么值得關注的。
她轉過頭,穿過寒冷的霧,繼續走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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