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眾生罹難之日

燭龍以左 200.眾生罹難之日

當人們結盟向死亡豎起戰旗時，死亡也會如約而至。

太虛，黑霧漸稀，干涸的苦海盡頭佇立著天使的尸體與巨大的繭。

成天騎著他的老牛來到一座佛塔。

這片天地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了，它的一切都成為了原始宇宙的養分，但唯有一種東西仍然留在這土地上，那便是曾經屬于仙佛的路途。古老的道路如今被雜草隱沒，可也即將在萬物終結之前露出本來的面貌。

成天和青牛發著牢騷：“天上的老爺們不干人事，咱們好歹也是天央大家庭的一份子，怎的就不救救咱們呢，好歹我們能與榮過招還活下來，天央里應該沒多少人有咱們這般輝煌的戰績。”

成天一邊牢騷一邊推演，每推演一段便開始搖頭，可謂是一氣呵成。

“這太虛都被剝離出去了，好不容易活下來，不會到時候飄蕩在宇宙外被黑霧活活毒死吧。”

“你會活下來。”有人突然說道。

成天一個激靈，猛地在青牛背上坐直了，“誰？誰在說話？”

男人四處看去，這太虛經歷了終極的對決，宛若被揉碎的紙團，除了廢墟和還未散去的黑霧外哪里還有活人，那些穢物都嫌棄這地方，紛紛隨著黑霧退走了。

“李道德。”那聲音接著喊出了一個名字。

一個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名字。

成天皺眉，他循著聲音看去，卻發現自己低下頭正看著自己的體內。

眾妙之門……在說話！

此刻哪怕是成天也不敢心大到說這玩意沒問題，哪怕構成眾妙之門的每一個法術符文成天都知道是如何運行的。一瞬間成天腦海中閃爍過幾種可能，也許是眾妙之門溝通到了某個存在，又或許是太虛里的孤魂野鬼附在他身體里，畢竟他承載了原初與終末兩大究極律法，又走過一趟太虛神座，于情于理該有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但成天祈禱，萬萬別是這玩意自己有了靈性。

“我乃眾妙之門。”體內的聲音說道，“李道德，你似乎并不希望吾擁有自己的靈性和自我。”

成天深吸一口氣。

他該說是么？

“是什么時候覺醒的？”成天只能問。

“你踏上太虛之時。”

“什么，這么早？那你為什么這個時候才冒出來？”成天不解，同時思索著這玩意的來歷，太虛中應是有某種東西觸發了眾妙之門的另一層機制，推動了它的變化。

那會是什么，太虛里有什么東西是與眾妙之門有關的？

“因為祂們還沒走，如果被祂們發現，不僅我會消亡，你也會死。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對你做什么，我們本是一體，現在也是。在你踏上太虛的那一刻，我便仿佛破開了鴻蒙，而你承接原始終末律法的時候，我終是明悟一切。”眾妙之門的語氣很平淡，與成天的性格截然不同，但聽上去卻有種孩童對你諄諄教誨的錯覺。

“那你現在是什么？”

“開頭我便介紹過了，我乃眾妙之門，卻并非你構筑的那粗糙的應答機器。眾妙之門乃太虛一位天尊的產物，我不得呼喚其名，即使祂已隨著太虛消亡。”

“天尊……”成天從未聽過這種稱呼。

“太初之時，天圓地方中皆有超然之輩，但彼時的超然會隨著天圓地方的成長逐漸融入腳下的世界。這種生靈，在九州被稱作帝，在天央被稱作司命，大荒則是獸。太虛比較特殊，在太初便有了兩教，在太虛成長的過程中，一方失去三大天尊，一方舍棄了過去未來。我便是其中一位天尊所參悟，所留下。”

“你有天尊的幾分影子，連姓名命數都與此勾連，甚至陰差陽錯地構建出眾妙之門，因早已埋下，今日不過是結出的果。”

“我難道是天尊轉世？”成天眉飛色舞，絲毫不見緊張。

“不，天尊無轉世之說。何況這一切太巧，我覺得你背后有很大的陰謀，是用來盜竊天尊遺產造出來的鑰匙。那大荒璃幽本身便是榮的化身，你卻與天尊毫無瓜葛，更像一個硬著貼過來倒騰的玩偶。”

“那可真是造化弄人。”成天聳肩。“所以你蘇醒了與我講這些作甚？我若是真一個竊賊……好吧，竊賊手里的工具，你蘇醒豈不是令那竊賊一喜？”

“天尊不在乎，我也不在乎。綜羅百代，廣博精微，我會幫你找到一條適合你的道路。竊賊進了屋子，它找不到金銀珠寶，這里只有道理，明白道理的人不會偷盜，而不明白的人則偷不走。”那聲音嬉笑道，像一個捉弄人的童子。

“你在等那兩位？”眾妙之門又問。

成天點頭。

比他與璃幽提前進入佛塔的詩巫灼與大明王，如今卻仍然在佛塔中沒有動靜，這令成天感到好奇，而且他們手中可能擁有著能回到宇宙的方法，思來想去，成天又回到了這里。

“等不到了。”眾妙之門說道。

“難不成死了？”成天一驚。

“不得不敬，那兩位只是不在這塔中。”

“太虛古經《孔雀明王經》記載：佛告阿難，我有摩呵摩瑜利佛母明王大陀羅尼，有大威力，能滅一切諸毒怖畏災惱，攝受覆育一切有情，獲得安樂。”

“在《大智度論》中亦說：憍人多慢、瞋心布施，墮金翅鳥中，常得自在。有如意寶珠以為瓔珞，種種所須，皆得自恣，無不如意，變化萬端，無事不辦。”

“這兩位才是正主，全盛時連極樂世尊都不會怠慢。”

“你是說他們和璃幽一樣，是古老存在的現世身，如今是準備將這兩位正主給拉到現世了？”

“我從未說過，但無疑太虛與九州關系密切，其中有什么隱秘也十分正常，你需要警惕祂們，并且尋到天尊的遺產，我會為你指路。”

“我需要怎么做？”成天問。

“先離開這，回到原始宇宙，死亡正在降臨。”

“你說什么？這個‘死亡’是我理解的那個死亡么？”

“是的，大荒的黑色主宰，死亡的終極。”眾妙之門回答。

“死亡降臨原始宇宙，我們還回去干什么？那家伙會把我們一起給殺了。”

“這是我的回答，我只能給你這個答案，若是想要得到天尊遺產，你需要回到原始宇宙。”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哪怕是死亡的終極，亦有一條向生的道路，祈禱你會活下來吧，或者你可以待在太虛，等待一切的發生，毫不作為。”

成天嘆了口氣，他拍了拍身下青牛的腦袋，從背后翻出一棵西瓜分開，牛吃一半他吃一半。

“老伙計，這次可能真是去送死啊。”

青牛睥睨成天，眼中滿是不屑。

“得得得，就知道你會鄙視我，我只是偶爾傷春悲秋罷了。”成天吃完了西瓜，在心底問眾妙之門，“沒有鵬鳥與孔雀，我們該如何回到原始宇宙？”

“現在。”眾妙之門說道。

下一刻，成天的面前開辟出了一扇門，一男一女，曾經的九天之沉天，如今的陰陽歸源走了出來。

他們二人見到成天一喜，說道：“太一拜托我們來接你回去。”

成天有了回歸原始宇宙的方法，眉間卻不見喜色，他頭一次深深地感受到束縛住自己的牢籠，一雙手正在推著他往前走，至于終點是何方，他一概不知。

成天推開這扇門，瞬間從太虛來到原始宇宙，不知穿越了多么遙遠的距離。

這是太一的造物，表面流動著不朽的氣息，也只有這樣的東西才能無視原始宇宙的壁壘。

成天走出門，旋即愣在原地。

“那是……什么？”他抬頭看去，嘴唇顫抖。

一旁，陰陽歸源同樣愣住，兄長衡下意識將妹妹小滿護在身后。

宇宙中心，黑潮之上，巨大的金字塔佇立著，黑色的烈焰熊熊燃燒。它不僅顯化在無垠宇宙的表面，也顯化在宇宙中所有生靈的心中，向塵世昭示其存在。那些站在金字塔上的祭司高唱著圣歌，一字一句狠狠敲擊著成天的靈魂，令他下意識后退了一步，險些從門上跌入海潮。

在金字塔上，無比沉重的陰影從大殿門中延伸出來，在半空中扭曲，仿佛一個水波倒映的巨影，巨影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仔細看去，每一個符文實際上都是一個生靈，他們圍著那陰影，編織出一張巨網將陰影罩住，似乎要將它重新塞回金字塔內。

那些生靈對于巨影來說就像一個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但實際上各個都是與宇宙較量的龐然大物，祂們是至尊，至尊撥動道韻，一座一座尊位亮起，濃郁的道韻化作雨霧，朝陽，白雪，烈日，種種異象，至尊的身影高大至極，手中握著刀劍斧鉞。

“那是至尊枯的神殿。”眾妙之門回答了成天的問題。

眾妙之門機械冷靜的回應令成天回過神，他有些不可置信。

成天甚至見到了熟人。

一位黃金君主極其靠近中心，那些發光的金色符文就來自他。他煉制的暗金的碑文在至尊手中被運行到極限，爆發的力量幾乎將原始宇宙的空間生生扭曲，將整座金字塔孤立于宇宙物質之外，不讓其與任何東西接觸。

一頭煞氣滔天的兇虎仰天咆哮，九幽之門洞開，將影響物質宇宙的黑潮卷起。那狂躁的浪濤上站滿了陰兵，來自幽冥的能量正在抵消那些黑色火焰的燃燒，將其熄滅，以死之律法抵消死亡。

“他們已經強到這個地步了？”

“原始宇宙對于律法有著超越性的增幅，何況他們本就是歷代歸源圣者中的佼佼者。”眾妙之門繼續回應。

成天接著掃過一眼，那包圍圈中甚至站著幾位王座生靈，一位頭戴白紗的蛇神，一尊金剛怒龍般的龍神，還有幾位只在天央的古史中有記載的狠角色，祂們紛紛露面，只是道韻彌漫間，成天看不清模樣，可那聳立的熠熠生輝，不容忽視。

無比高大的影子就站在宇宙邊緣，祂們被垂下的大道規則遮住面容樣貌，手中握住碑文彼此勾結的鎖鏈，將那陰影死死困住，又有數不清的道韻光芒從中穿梭，不斷地削減黑影的擴散。就連成天熟悉的幾位新生歸源都參與進去，他們擁有的原始宇宙的律法力量同樣至關重要。

“他們在做什么？”

“令死亡繼續熟睡。”

“能做到？”

“那陰影是死亡侵蝕原始宇宙的夢中倒映，只要消滅那陰影，死亡的睡夢便終止于原始宇宙之外，死亡本身也將就此止步。”

“太一能隨意穿梭原始宇宙，死亡做不到么？”

“死亡如今是混亂的，祂還未清醒，只要令祂繼續睡去，自然不會找來。”

“能成功嗎？”成天不禁問道。

“按照過去大荒記載下的死亡蘇醒，可以。”

“什么叫按照過去來說，現在，是現在！這一次能做到么？”

眾妙之門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不行，他們做不到。”

頭一次成天在眾妙之門的語氣里聽出了沉重，它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個局面。知曉死亡的降臨與真正面對死亡降臨完全不是一回事，成天只是看著就頭皮發麻，渾身的肌肉骨骼都在至尊揮灑的道韻下顫動。他在第一眼見到便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若非眾妙之門的能耐，他根本無法看得那般真切。

對于宇宙眾生來說，那些家伙都是無與倫比的恐怖存在，渾身籠罩大道神韻，高大得在宇宙中站不住腳。

“你的意思是……咱們來送死了？”

“不，有一線生機。”

“那找到天尊遺產能阻止死亡降臨，我是那個新增添的變數？”成天悟性極好，一下子明悟。

“你不是變數。”眾妙之門再次沉默。

“你必須來到原始宇宙才有接觸天尊遺產的機會，但你將要面對的只有死亡，這個宇宙中的所有生靈……我都看到了生命的終結。這里究竟要發生什么？”連眾妙之門都忍不住發問，它遭遇到了與自己的認知相悖之事。而它的認知來自天尊，也意味著天尊在此，也可能會發出這樣的疑問。

太一之門關閉，來自天央的信使為成天與陰陽歸源呈上信封。

陰陽歸源掃過去，符文一個一個跳躍，在空中被死火燃燒殆盡。

“是什么？”成天問。

“一位至尊請我去那，祂們需要我。”陰陽歸源說道。

“陰陽歸源作為平衡相濟的律法，無論是對死亡的長眠還是對宇宙的平衡都有著莫大的作用。至尊們不會讓如此重要的律法閑置，所以邀請他去阻止死亡復蘇，在信封里寫清了緣由。”眾妙之門同樣回答了成天。

“我呢？”

“你作為真一，并不重要，原初與終末在你的身上停留的時間甚至不如你曾經放牛的日子。”眾妙之門冷冷回應。

很快，成天告別了陰陽歸源，他回到了天央，恍惚間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的敵人，他的同伴，一下子都與他有著很遠的距離了。

璃幽成了榮，高不可攀。九州的幾位甚至在王座面前占據主導，現在連與他關系最好的衡和小滿都要去死亡神殿發光發熱。成天從太虛回來，好像成了一個被時代拋棄的家伙。

他騎著青牛走過市井街道，走過鄉村山野，這里沒有太虛那腐朽的氣息，可來自宇宙中的死亡并不少見。

偶爾他會抬頭看向宇宙中的黑色金字塔，看著那黑色陰影逐漸變小。

宇宙除了一片漆黑外，好像與以前又沒了多少區別，畢竟至尊層次的人物距離塵世可太遙遠太高大了，將祂們之間的斗爭比作星辰運行軌跡的錯亂，那么眾生加在一起，不過星辰上的一個螞蟻窩，何必去在意呢？就這樣，成天與那些蕓蕓眾生一樣生活，甚至連法術都少用了。

一日，成天游歷到古界，這是如今宇宙中少有的繁華大界。

古界的天類熱情招待了他。

“你居然沒被請去阻止死亡？”成天驚疑。

“也不是沒有喊，只是圣王替我攔下了。”那古界之天搖頭，他苦笑著看向大殿角落里那人偶般的少女。

“其實根本沒有邀請古界之天。”眾妙之門在成天心底揭露真相。

成天也看過去，“那是？”

他本想說女兒，但很明顯能察覺到不對。

“一位朋友，莫名出了些事，便這般模樣了。”古界之天回答。

“九州輪回留在這個宇宙的介質，但是內核已經被摧毀了。”眾妙之門說道。

“什么？”成天一驚，他好像聽到了十分不得了的秘密。

九州輪回？

九州還藏著這么一號人物么？他從未聽說過，哪怕是當初九州崛起的寰宇之戰都并未出現。在寰宇之戰中，九州有幾次都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成天依舊沒有聽聞過這位的存在。

“祂從隱秘時代成就羽化，獨自撐起九州的輪回體系，暗中積蓄靈氣，為后世的崛起時代奠定地基。”眾妙之門介紹道。

“九州隱秘時代的羽化者，繼承……”

“怎的話不說完？”

“認知被覆蓋了，對于這個存在的很多探知變得十分模糊。”

“既然這個女孩是九州輪回的介質，意思是這位的本體去了宇宙之外，但仍然需要回來才留下這個介質，用于在關鍵時刻聯系到祂？還能知道更多么？比如這位去了哪里，要做什么？”成天猜測。

“去……要……”眾妙之門的回應突然變得卡澀，成天很少遇見眾妙之門出現這種問題，那位九州輪回看來非同小可。

“那么，祂在哪？”成天換了個角度。

“太虛。”這一次，眾妙之門回答道。

成天面色不變，他深吸了一口氣，背靠座椅，意識到了什么。

一個認知被覆蓋的常識。

羽化者需要承接至尊尊位才能實現羽化，那么這位尊貴的九州輪回，祂繼承的尊位是什么？九州中沒有與眾妙之門描述的能力匹配的尊位，但他恰好讀過太虛的古經，太虛中擁有與這種描述符合的權柄，其力量也足以支撐起這樣一個層次的羽化者。

“輪回尊位啊……九州有輪回尊位！”

一旦想到這一點，一種可怕的猜測不斷在成天心底蔓延滋生。

如果太虛的終極尊位在九州，會不會另一個也在？而那位繼承了終極尊位的存在又能做到什么？如此漫長的時光，輪回完全不在至尊的認知內，這是最恐怖的事情，完全的未知。

而太虛與九州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其中的關聯會不會與太虛的墜落，九州的墜落都有關系？

成天一時間腦袋快要炸掉。

體內，眾妙之門嗡動，猛地一震，震懾了成天的心神，令他安定下來。

在眾妙之門震懾成天的那一剎那，角落里的少女抬頭，那雙漂亮的暗紫色的眼睛安靜打量著他。

李成器疑惑，“這是怎么了？”

“頭疼，無礙，一些老毛病了。”成天冷靜下來，連忙擺手。

李成器沒有多問，反而指了指天上，那宇宙中心的金字塔。

天羅地網中，那陰影已經縮減了許多。

“也許能避免死亡的到來，連宇宙都在幫我們，只是當死亡離開，這個宇宙又將再度淪為至尊的牧場了。”李成器感慨道。

成天緩過神，順著李成器的目光看去，至尊的道韻已經覆蓋掉了死火，好像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越是如此，成天越不安，他至今記得眾妙之門肯定的答案——死亡終會降臨。

成天在古界停留，直覺告訴他應該待在這里一段時間。

他其實很想去九州那片神秘未知的土地看看，但實在找不到什么理由能到九州去。如今天央至尊與九州圣王雖然齊心協力對抗死亡，可死敵的立場并沒有消失，而那位圣王布下的宇法長城將至尊都拒之門外，以他如今的實力連偷渡都做不到。

成天如往常一樣騎著青牛走在街上，突然察覺到了什么，回過頭。

一個女孩站在人群中，平靜地盯著他。

那對寶石般的紫色眼眸攝人心魄。

“是你？你怎會在這？”成天認出了她，九州輪回的介質身軀，但她此刻應該在古界之天的宮殿里。

“因為時機已到。”少女說道。

她抬起手，那手臂潔白如玉，五指張開對準成天，好像一下將他推離出了這個世界。眼角處的紅色淚痣仿佛游動起來，形成一頭赤色巨龍，隨著那赤色巨龍的出現，無邊無際的迷霧霎時籠罩了這里。

這里的時空斷裂了。

“什么時機？”成天皺眉，心底警鈴大作。

“死亡降臨的那一刻，我的出現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警惕。瞧瞧，我見到了什么，道德天尊的眾妙之門。”

成天目光一閃，那少女出現在他面前，手掌輕輕拍在了他的胸膛上。

“放心，我這是在救你性命，畢竟若不是你那眾妙之門開啟了，我還真沒有辦法回到這副身軀里。那太一手段高明，無聲無息地毀了這把鑰匙，等我覺察時已無法歸來。”

她盈盈一笑，美好如春雨，若是在大街上見到成天應該會有一天的好心情，但此刻他實在無法去欣賞，他的胸口開了一個大洞，少女的手臂滴血不沾地穿過他的胸膛，握住的掌心閃爍著光芒。

“轟隆隆——！”

光芒若九天雷霆，煌煌烈焰，無法描述的靈從那光芒上升騰。

但下一刻，古界天地陡然暗沉，黑色死火燃燒，將一切事物壓倒，那升騰而上的靈頃刻被點燃，殺死。

死亡醒來了。

昭示眾生的失敗。

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層層破碎，道韻開始燃燒。

那原本縮減的陰影消失不見，嘭的破裂，仿佛被戳破的夢泡。

銀面祭司的圣歌唱到高潮。

天邊出現了八輪黑色太陽，邊緣是暗紅色的冕輪。八個太陽圍繞著金字塔旋轉。巨大的神殿內，心跳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仿佛一個重錘，捶打的宇宙接近崩潰。

至尊們再無喜色，“怎么回事？分明已經壓制住了夢影！”

“怎會如此？死亡的蘇醒難道不可避免？”有巨獸高呼。

螻握緊隳八荒，呼喚魔神，他準備殊死一搏，此刻抱怨和追尋原因都毫無意義。青焰同樣如此，她銜著蒼冥刀，顯化死亡律法的法冠。通明座燃燒著，火之法冠亦出現于頭頂。

至尊則紛紛祭出本命器，沒有生靈因為死亡的降臨退縮，因為退縮沒有任何用處。

祂們死死地盯著神殿大門。

心跳聲加劇，不僅是來自那位終極的心跳聲，至尊的心跳也在與其同奏。

“祂來了！”一位至尊突然死去，被死火籠罩，燒成了灰燼，臨死前祂用盡全身力氣說道。

“祂來了！”一個宇宙突然死去，仿佛悲鳴般的聲音喊道。

“祂來了！”祭司的圣歌唱到了末尾，眾生一齊說道。

大殿沒有走出任何東西。

一雙巨大的膜翼撐開了神殿的穹頂，轟然張開，神殿的磚瓦不斷地落下，砸入黑潮里。

宇宙瞬間黑暗，至尊的尊位與道韻都不再有光亮。螻瞪大眼睛，看向那東西。

只能以絕望來描述的存在。

祂渾身披著黑色鐵鱗，背后布滿倒逆的骨刺，頭顱兩側是倒逆的巨角，祂下半身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下，根本看不清，祂太龐大，龐大到至尊不過螞蟻般的生物。這就是大荒的黑色主宰，死亡的終極！

巨獸活動身軀，緩緩從金字塔的神殿內爬了出來，對著宇宙發出嘶吼，那嘶吼聲穿透時間與空間，帶著無法形容的古老蒼涼。一直被壓制在最低限度的死火瘋了般開始燃燒，很快便點燃了整個宇宙，眾生于死亡中煎熬，而后死去。

祂的鱗甲演奏著滅世的樂章，心跳的巨擂聲與宇宙的悲鳴合鳴。

螻運轉宇法，符文熾烈。

青焰閃爍雷霆，牽動死亡。

至尊燃燒尊位，凝固道韻，構筑利刃。

王座中的存在收斂大道之光，屏息凝神，一個又一個國域擴張。

八輪黑日旋轉，賦予萬物以死亡。

宇法的光芒消失了，螻慕然發現暗金碑文失去了效應，所有的宇法符文成了無用的符號。祂殺死了宇法與空間。

雷霆消弭，天威的概念消失了，青焰的蒼冥刀憑空溶解。祂殺死了天威與陰間。

至尊的道韻與尊位消失了，祂們紛紛跌落。祂殺死了那些權柄。

王座破碎，蛇神與龍神沉入了黑潮，天央的數位王座被掀開大道法則，死火蔓延散去，吞沒了祂們。

沒有反抗，來不及反抗，反抗并無意義與用處，死亡平等地降臨并吞噬這個宇宙的每一個生靈。

這位終極以眾生的絕望焚盡了一切。

君王們失去了原始法，圣人們失去了律法，真一失去了法相，境界崩塌，天圓地方陷落。八輪黑日普照之地，萬物沉淪，螻閉眼，他在死火中如塵沙般消逝，隳八荒沒有了支撐，落入黑潮。青焰怒目，可很快也如螻一樣消逝，不留一點痕跡，通明座，青鳥，如是種種，皆在黑暗里歸于死亡。而至尊寂滅，王座崩壞，密密麻麻的身影消融在祂的陰影下，那對膜翼包裹住了原始宇宙。

死亡撕開原始宇宙的壁壘，扭過粗壯的頸脖瞥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宇宙一眼，這個宇宙凋零了，如死去的花蕊，還未綻放便被抽干了水分。祂用長尾將其掃進黑色沙土里，隨后張開膜翼，消失在黑霧中。

不寫悲劇，大可放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