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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探李元芳開始 第一千兩百八十六章 買好棺材的海瑞
乾清宮內,嘉靖緩緩踱步,開口問道。
這位大明天子的步伐很慢,腳下很沉穩,語氣似乎只是隨口一問,但陸炳的心頭勐然發緊。
君臣兩人一塊長大,豈能不知對方從小心眼就重,也最能藏住心思,端坐太極八卦床,云澹風輕,才是應有的姿態,何曾有過如此焦慮的時候?
可見對于超度孽苦升天的奇人異士,嘉靖是多么迫切!
偏偏陸炳沒辦法給予對方要求的答桉,只能低聲道:“僅有渾水摸魚之輩,暫未有真才實學之士……”
嘉靖澹澹地道:“恐怕不是暫時,此法難為,正一道也只是敷衍了事,這群道士得朝廷供奉,卻不思回報,實在令朕失望!”
崇道的天子,還是首次對道門弟子做出如此不滿的指責,哪怕周圍內侍已經屏退,陸炳也面色立變,趕忙道:“臣愿為陛下分憂!”
嘉靖沉默片刻,輕輕嘆息:“若群臣都能如你這般,朕就高枕無憂了,可惜天下只有一位陸太保,朕的身邊也只有一位陸文孚啊……”
陸炳聽得心緒激蕩,自古君臣猜疑,越是權勢重的臣子越是沒有好下場,如他這般與天子數十年情誼,可謂難得至極,自然要赴湯蹈火,以報君恩!
正下定決心,挖地三尺也要將那個能超度孽苦亡魂的人找出來,嘉靖卻已經踱步到了窗邊,看向西南方向,突然問道:“近來裕王府可有事?”
這個跳躍實在太大,陸炳先是怔了怔,所幸錦衣衛監察百官,連皇親國戚也要盯住,兩位王爺同在此列,思索了一下就答道:“裕王一切安好。”
嘉靖問道:“可有子嗣的希望?”
陸炳知道嘉靖對于第三代的期許,所以這方面自然是盯著的:“側妃李氏有孕,身體虛弱,正在養胎,暫未聲張……”
嘉靖眉頭揚起:“側妃?是何出身?”
陸炳道:“出身貧寒,父親為泥瓦匠,年少入府,得王爺寵幸……”
嘉靖并不意外。
為了防止外戚專權,明朝的皇族向來不與權貴顯赫通婚,歷來的皇后、妃子,基本都是小戶人家出身,這位側妃只是更卑微些,倒不出奇……
但能由此身份上位,除了出眾的相貌外,聰慧手段是肯定缺不了的,能迷住裕王,常常留宿房內,才有了懷孕的機會。
嘉靖詢問,主要也是想到了昔日的曹端妃,眼神里再無懷念,唯剩算計。
那位女兒的要求,是要追究害了其母的方皇后的罪惡,偏偏方皇后死時,嘉靖為了將其祔禮太廟,還和臣子產生了分歧,現在一下子反悔,太損及顏面……
因此這位天子念頭一轉,聲音沉冷地下令:“關乎皇嗣安危,要多派些人手,別讓景王那邊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裕王和景王之爭,朝野上下都有數,但這份指責出自皇帝之口,可太嚴重了,陸炳趕忙道:“請陛下放心,臣決不容許那等惡舉發生在皇嗣身上!”
“那會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吧?”
嘉靖自言自語地都囔了一句,擺了擺手:“去吧!”
陸炳緩緩退下。
等到出了乾清宮,這位錦衣衛掌事眉頭皺起,又好生奇怪。
他之前應該暗示清楚,側妃李氏這一胎并不穩,按照醫師所言保不住的可能性極高,裕王也沒有聲張,為何陛下如此牽掛?
難道說陛下的身體……
陸炳趕忙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拋開,陛下春秋鼎盛,絕不會如此,所關心的也只是皇嗣安全而已。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陛下對于兩位王爺的態度偏向,可以確定下來了,長幼本來就有序,景王又不遭陛下待見,直接說出暗害兄長子嗣的話來,哪里還有上位的希望?
定下心神,回到錦衣衛衙門,陸炳招來十三太保里辦事最沉穩的朱仲,吩咐下去:“裕王府和景王府的人手多多加派,再安排些仆人進去,保護懷有身孕的裕王側妃李氏,一定要看護好,腹中孩兒切不可讓賊子加害!”
朱仲心頭同樣詫異,卻是不敢詢問原因,但想到詔獄內的情況,有些為難:“都督,近來詔獄內還關著鬧俸的臣子,百官頗有微詞,人手恐有不足……”
陸炳這才想起來,還有那件欠俸事件,煩惱地按了按眉心:“那事還未消停啊!”
過年欠俸,爆發一場巨大的風波。
數百名官員一同上書,奏本如雪花般飛入宮中,彈劾內閣六部,有些言辭激烈的,將閣老和六部堂官罵了個遍。
如果單純的參奏謾罵倒也罷了,誰還沒經歷過這一遭呢,關鍵是內閣唯一的閣老呂本是個經不住事的,胡宗憲此前駁了圣意,又奉命去了薊鎮,巡視前線……
沒了能鎮住場面的重臣,本來一場可以鎮壓的風波愈演愈烈,最終險些變成了群毆,憤怒的中下層官員沖入六部,堂官都有受傷的,錦衣衛也不得不出面。
陸炳對于這些拿不到俸祿的官員是抱有同情心的,但眼見時隔四十年的“左順門事件”有再次重演的危機,只能抓人關押。
嘉靖對此毫不理會,在這種事情上又恢復到往昔無為而治的狀態,自然而然的,群臣矛頭一轉,開始痛罵錦衣衛。
昔日首輔嚴嵩是奸佞,萬惡之源,現在輪到陸炳這位太子太保、大都督了……
陸炳再度搖頭,將這個可怕的念頭甩出去,沉聲道:“抽調人手回來,那些官員折騰不起大風浪,一切以皇嗣為重!”
朱仲想到胡宗憲不在京師,那些出名的刺頭又各有監視,一切盡在掌控之中,領命道:“是!”
“此去南京,阿母一路保重!”
京師碼頭,密密麻麻的船只停靠在泊位上,漕工上上下下,忙碌不已。
海瑞位于其中,毫不起眼,正與一位老婦和一位抱著孩子的婦人告別。
“此番怎的如此急切?”
海母看著這個兒子,眼睛里網著一層血絲,臉上瘦得顴骨暴露,心疼地擰了擰眉:“你自從大興縣回來后,就悶悶不樂,有事不要強撐,明白么?”
海瑞抿了抿嘴,應了一聲:“孩兒……明白!”
那一日,他沒有跟著百官上書,但終究由于海筆架的直名,被上司提防,怕他帶頭鬧事,故意派了個差事調離出京,在大雪天里沖風冒寒,趕去了大興縣賑災。
大興縣并不遠,隸屬順天府,離京城也就五六十里。
可偏偏這堪稱天子腳下的地方,卻也經歷著人間慘禍。
一路上隨處可見倒斃的尸體,朝廷的賑災姍姍來遲,遲到哪怕粥棚搭好,活著的百姓都沒有力氣搶著去排隊,而是到處躺在雪地里,咽下最后一口氣。
于是乎,衙役們的工作根本不是派粥,變成了從車上抽下竹席,將百姓的尸體一具一具往里面裹,最后都沒席子裝了,趁著冬寒不容易生疫,往雪地里扔……
海瑞至今回想起來,都是滿目凄然,大興縣還根本不是關中大地震的受災地,都慘到如此地步,那數省的許多州縣,又到了何等地步……
從那里回來后,這位小小的戶部主事,心中的念頭就越發堅定。
官卑言輕者,難以做到太多。
但能做的事情,必須做到!
唯獨對不住的,是家人啊!
“兒子再陪陪阿母……”
說到這句話時,海瑞的喉頭一下子哽住,拎著行禮,扶著海母進入船艙。
海母不以為意,倒是主動寬起兒子的心:“為官者,調來調去,都是常事,這北地老身確實待不習慣,早一步回南方,又有照拂,你何必作此姿態?”
海瑞曾有恩于一位齊姓漕工,那漕工極重義氣,入了羅教為弟子,此次拍著胸脯保證會對海氏家卷多多照顧,才選擇走了水路。
這個決定也不知是否會連累對方,海瑞又生出擔憂,眼眶微微發紅,重復了一遍:“阿母說的是,此去一路珍重,千萬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海母輕輕點頭,突然道:“汝賢,你莫不是有事瞞著阿母?”
海瑞搖頭,看向妻子和其懷中的孩子。
那是個女娃娃,海母很不高興,覺得沒有傳承海氏香火,但海瑞心中還是歡喜的,握住了妻子的手:“你是個賢德的人,侍奉婆婆是孝順,為我養育兒女也是大孝,家中拜托了……”
海妻反握住丈夫的手,柔聲道:“家中有我,官人在京里一定要保重,我和婆母等著與你早早團聚!”
“好!好!阿母,兒子走了!”
海瑞又想摸一摸自己的孩子,卻又強行壓抑住,到了母親面前跪下,在船板上磕了三個響頭,站起后立刻朝外走去。
目送著兒子的背影,海母眼中迅速浮出了一陣不安,呼喚道:“汝賢!汝賢!”
外面已經沒有海瑞的回應。
這位再也無法盡孝的孝子,頭也不回地離開碼頭,直到一間白事鋪子門前停下,打量片刻后走了進去,取出腰間干癟的錢袋遞了過去:
“我要買一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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