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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龍 第九十七章 送烏行(7)
竇立德清晨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昨晚宿的居然是一張金鹿榻,便親自指揮人換了,方才出門。一出門,正見到一些遠征軍在雪中放麻雀和烏鴉。
而且是先放麻雀,過了一陣子,方才放烏鴉。
竇龍頭看的目瞪口呆,也不曉得這些人在作甚,難道是蕩魔衛的人在做祭祀?聽口音不像呀。
正疑惑呢,還是穿著黑氅的張世昭走過來,稍作介紹:“竇公不知道,這是尋路的,巫地冬日水源封凍、風雪如沙,鳥禽只能隨人走,尤其是麻雀和烏鴉,而且越是缺糧越是群聚集……至于為什么同時用兩種?乃是因為烏鴉什么都吃,餓極了麻雀也吃,乃是用烏鴉驅趕麻雀,麻雀引誘烏鴉,好將這些禽鳥帶遠一些。”
竇立德恍然,繼而感慨:“李龍頭是有些能耐的……這是怎么想到的?我還以為是祭祀黑帝爺的。”
張世昭嘿嘿笑了一下:“他這人心思都在這上面,就好像竇龍頭善于人事一般,我稍懂巫地風俗一般,都是熟能生巧。”
竇立德回過神來,不由也笑,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談起另一樁事情:“大司命在何處?我親眼見他渡海的……如何又不見?偵查這個事情,包括去打突利,有他在,能多勝五分吧?便是南下,有他在,或者他守在此處,又怕什么身后被襲,身前被堵?”
“巫地的事情沒那么簡單。”張世昭笑道。“不然代代大司命都是大宗師,早把巫地撂了,如何要借黜龍幫的手?黑帝爺跟罪龍之間,也是數千載的恩怨,自然要有些如吞風君一般的說法。”
“也就是說,這……這罪龍也有些傳承?”竇立德轉了半圈,找到了一個房子屋檐上爛翅龍的標志。“也是,人家巫族幾千年了。”
“這也是當年曹林怨恨我的一個緣故。”張世昭喟然道。“他自白道關進軍,以為自家要在毒漠上跟那些裸著上身、刺著刺青的毒漠行者一決高下的,結果人還沒到,我一個凡人就在里面把巫族拆了,事后計算功勛,竟然是我頭功……”
竇立德點點頭:“所以這一戰,根本上還是人跟人斗法,便是黑帝爺跟這位罪龍真要顯靈了卻舊怨,想來也會在天上打,海底撈,是這意思吧?”
“這是自然,這些神仙至尊越來越不敢理會凡間事了。”張世昭繼續言道。“這是從祖帝開始,幾千年英雄血逼的,不然哪來的李龍頭船上鞭笞黑帝爺的鎮石?”
竇立德敷衍著點點頭,沒有接口。
“倒是有些凡間英雄,時不時的想要登天……你看,咱們張首席不就是嗎?”張世昭笑嘻嘻來言,嘴前一片白氣。
竇立德沒有吭聲,只是去看落下的雪花,而過了片刻,眼瞅著遠處一面“蘇”字旗立了起來,然后往外面去移動,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而很快,旗下之人竟然騎著馬引著幾十騎從不遠處的王庭中央大道上路過,還遠遠朝這里拱手。
竟然是女婿蘇靖方。
竇立德也遠遠一擺手,示意對方不必下馬,直接去忙,又目送自己這個好女婿帶著他的旗幟直接奔出王庭,方才緩緩回頭,神色冷峻來看等在身后之人:“所以張公的意思是,張首席要做神仙,咱們不如捧著李龍頭做皇帝?”
張世昭當場大笑:“不這么說,竇龍頭怕是都不愿意聽我說話。”
竇立德被弄得無奈,只能攏手來問:“張公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兩件事。”張世昭笑完之后,也稍微嚴肅了一點。“其一,李定李龍頭這個人,是真想做皇帝的,他很早就有類似志向,一直到現在都還時不時的想起來,而這件事情竟然是張首席當笑話傳出來的;其二,眼下的局勢,不管是魏玄定已經做了幾年國主,還是李定忘不了自己的皇帝,都無人能動搖張首席在幫內的權威……昨日李龍頭言語行止荒悖,但有句話說的極好,那就是,咱們這里到底是為張首席打天下!哪怕是張首席自己姿態高,私心少,咱們換成說是為黜龍幫打天下,可真正能在幫里施展抱負,指畫天下的,不也是他張首席為先嗎?”
竇立德半晌無語,許久方才嗤笑一聲:“所以張公莫非是想說,我竇立德心里不干凈,所以看李龍頭舉止便覺得他也不干凈?”
“不是的,還是李龍頭不干凈,他太依仗著張首席對他的信任了,他知道張首席知道他還想著皇帝的事,曉得張首席對此事的戲謔,還曉得張首席對皇帝這個位子素來有些瞧不上,所以不免起了些孩子脾氣……實際上,依著我對張首席的了解,他或許還真會覺得有趣,但李龍頭到底不是孩子了,黜龍幫家大業大,也不是他們兩人的玩物。”張世昭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看向了竇立德。“竇龍頭,你曉得我的意思吧?咱們在做事業,不能讓這些有的沒的事情影響到戰事!張首席讓你督導遠征軍后方,可不只是負責接應和后勤的。”
“我曉得,我曉得,我保證不會有人亂傳。”竇立德點點頭,也只能點點頭。“不過,還得看李龍頭自家,若是他真能再速速來一場之前港口之戰,了斷中部巫族,他便是在那鹿頭座上撒尿,怕是都無人理會他。”
“應該可以的。”張世昭對李定倒是頗為推崇。“巫族破綻太多了。”
“其實,真要說功勞,張公你的功勞也是極大的,若沒有之前你那一回,巫族哪來這么多破綻?”竇立德這話倒是懇切。
“便是如此,也要重新收拾一遍。”張世昭明顯不以為意。“而且,也該收拾起來了!”
二人既然說開,有些入巷之態,便要繼續言語,結果就在這時,正中間的王帳忽然有鼓響,兩人趕緊斂容往那邊去,果然是李定在擂鼓聚將。
須臾三通鼓畢,見到人齊,依舊坐在正中寶座上的李定開門見山:“諸位,我準備今日便出兵,攻伐中部巫族突利可汗!”
饒是剛剛打了一個極大的勝仗,下面個個人心振奮而主帥威望暴漲,此時也有不少將領愣住,便是蘇睦、王臣愕這些心腹大將也明顯愕然……昨天是說要征伐了沒錯,還說要竇龍頭觀戰的也沒錯,但今天就出發?!
這王庭的床都還沒睡舒服呢!那金銀甲胄戰馬勇士都還沒分利索呢!
便是蕩魔衛的幾位,從黑延到陸惇到黃平,三位主事的也都茫然。
相對而言,竇立德想起早上的烏鴉、麻雀還有張世昭,愣是保持了某種淡定姿態,彷佛他早就料到一般,引得不少人偷看。
“我覺得可行。”張世昭順勢開口,打破沉默。“突利肯定已經知道我們奪取了東部,而且一定能猜到我們根本目的是南下,再加上東部、中部之間那片荒漠和現在的天氣,都足以讓他有所恃……這個時候打過去,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成則成的局面!”
“話雖如此。”李定目光落在張世昭身上。“我覺得不能靠天吃飯,還是要想法子拖住突利、麻痹他,最好讓他不做準備!”
“此事交給我。”張世昭竟然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引得所有人側目。“我這里有一封信,是昨晚我仿照曹銘口吻寫給成義公主的一封家信,讓她勸突利可汗協助我們攻打長安,而我本人則代表黜龍幫與突利做個許諾,只要他愿意幫忙,東部也是他的……這樣足以拖住這對夫婦!實際上,到了如此局面,我張世昭若不去他們王庭,突利夫婦反而會生疑。”
李定點點頭:“好,待會出去,我大張旗鼓給你找一隊巫族本地人做護衛,他們只當你是真的去做聯盟,真打起來,你要自己求生。”
“這有何妨?”張世昭毫不遲疑,復又來問。“二三十騎一人三馬備好飲水干糧而不吝馬力的話,從這里過去是五百里,三日而已……也就是正好年根下,不知道大軍何時到?”
“比你多一兩日。”李定給出一個讓所有人色變的答案。“中軍主力全取騎兵,只要兩萬人,一人雙馬,詐成有部落謀反,中午就走;前鋒已經出發,四個營只各自取六百騎,也是一人雙騎,全都齊頭并進,確保能找到王庭……諸位,我拖延到現在才進這東部王庭,一來是在準備往后五六日的干糧,二來就是要整個東部都知道,我全軍是昨日才到的此地,而且到了此地還要宴飲,還要分贓,讓一些人在前面跑過去替張公,也替我們做個驗證。”
滿帳鴉雀無聲,只有外面還有幾聲烏鴉叫,幾乎所有人都被李定之決絕給震懾到了。
這廝竟然是那天剛打完勝仗,就計劃當日了。
便是一直強忍著沒說話的竇立德想起早間的女婿,也趕緊偷偷去看,果然帳中少了幾名青壯將領,而且不止是自己女婿,女兒竟也不在!
這李定用兵太狠了!
“竇龍頭。”就在這時,李定忽然輕聲喚了這位帳中第二人一聲。“你的事情也很繁重……我之前打完仗一定邀請你過來,昨日又說讓你觀戰,可不是真讓你干看的意思,那是當時還沒到這個出兵的口子,不好與你說實話。我既要出兵,只能帶咱們自己的人,這里必然要有分量足夠的人替我安撫降人,控制剩余部隊……什么法子都行,你把他們拴住,再給我準備好后勤,等我捷報!”
事到如今,竇立德還能說什么?!
其人微微頷首,只瞥了一眼張世昭,旋即云淡風輕:“萬事之后備,我自擔之,請戰帥從容用兵,以成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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