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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挽天傾 第四百二十一章 豈容他們上門撒野
榮國府,李紈院落中。李紈一身蘭底菊紋交領襖子,下著石青色襦裙,這清素、澹雅的顏色讓其多了幾分未亡人的哀婉之余,也平添了一些老氣。其實說來,李紈也不過二十四五歲花信少婦的年紀。此刻,李紈端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去著鬢發間的頭飾。抬眸間,看著銅鏡中那張不施粉黛的臉蛋兒,伸手輕輕在眼角撫了下,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依稀覺得歲月的一縷細紋,正在指肚下幽恨暗生。身后侍奉卸著頭面的素云,卻輕笑道:“奶奶,先前我聽著珩大爺說,讓蘭哥兒好好讀書,將來科舉功名呢。”碧月也笑道:“上次,我瞧見珩大爺過來飲宴時,似也十分喜歡蘭哥兒。”嗯,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李紈也想著前些時日,那位珩大爺過來對蘭兒噓寒問暖的模樣,目光失神片刻,一張秀美玉容上,似是平靜無波,輕聲道:“蘭兒能入族長的眼,也是他的造化。”“也是奶奶往日教導的好,三二年過去,應能進學了。”素云輕聲說道。幾人雖有意不提寶玉,但一些態度也心照不宣,寶玉以后是斷斷不能指望了。李紈柳葉眉挑了挑,心頭雖欣喜,但婉麗臉蛋兒上,仍刻意保持著澹然模樣,輕聲道:“蘭兒他平時原就刻苦,現在又進了崇文學堂讀書,進益快一些,也屬平常。”說到最后,心頭也有幾分唏噓。想起從自己丈夫去后,自己孤兒寡母,一晃好幾年,公公婆婆卻似忘了還有個孫子般,全家都圍攏在那人身旁。如今自家兒子倒也爭氣,得了珩大爺的賞識,想來以后再不濟,也能有個功名出身,將來給她也封個誥命。念及此處,李紈眸子倒映著跳動的一簇燭火,心頭暗暗祈禱:“老天爺,保佑著蘭哥兒將來真如那位珩大爺所言,能為高官顯宦,光耀門楣,縱是讓我怎么著,我也甘之若飴的。”其實,這就是李紈幾年的真切感觸,榮府不管是賈母還是王夫人,都將目光投在寶玉身上,好在膝下還有兒子可以排遣愁悶。素云笑道:“奶奶,過了元宵,蘭哥兒就要開學了,是不是過兩天,奶奶領著蘭哥兒去見見珩大爺,或是以后奶奶常過去問問蘭哥兒的讀書情況?”李紈聞言,凝了凝秀眉,遲疑道:“若過去,就不好空著手,我想想罷,而且去得太勤,只怕人家也有閑話。”她這寡婦失業的,上次請東道兒,都沒少使著攢下的體己銀子。再說,她哪能跑的太勤,落在旁人眼中,不定傳出什么不堪的閑話。素云笑了笑,輕聲道:“奶奶,其實若是學璉二奶奶那樣,常到珩大奶奶那邊兒坐會兒,或是陪著說會話兒,或是摸摸骨牌什么的,如是熟稔,想來以后有事煩勞著,都是奶奶嘴邊兒的話,從來都沒有臨到頭上再求人的。”李紈聞言,卻如撥云見霧,秀眉下的雙眸一亮,低聲道:“上次她還向我問過子嗣的事兒,我……”說著,也覺得這話題似有些羞于啟齒,白膩臉蛋兒上,悄然浮起兩朵紅暈。這般一說,素云反而擰起眉頭,眸中現出思索,道:“說來,這珩大爺與珩大奶奶成親有段日子了,倒沒聽著珩大奶奶肚子有什么動靜。”碧月輕聲道:“不是還有尤家兩個姨奶奶嗎?私下里,幾個丫鬟都說這二尤姐妹顏色好,大爺也是艷福不淺呢。”一些丫鬟常隨著主子出沒寧國府,自也見著尤二姐、尤三姐兩人,丫鬟私下里難免不會議論。就連寶釵與黛玉,也常有下人拿來對比。素云輕聲道:“不是說還沒過門呢,珩大奶奶剛過門不久,是倒也不好納妾,不過,如是以二年再無所出,也不好說了。”一般而言,一年無所出,就會有一些閑言碎語流傳。李紈聽著,有些心驚肉跳,皺了皺眉,止住了兩人的議論,微惱道:“越說越不像了,這些如何好議論著主子,讓人聽著這些閑言碎語,不知鬧出什么塌天的風波來。”素云和碧月臉色悻悻然,也不好多說。李紈則在兩個丫鬟的侍奉下,洗漱罷,去掉外裳衣衫,只著一件里衣,哺育一子的糧倉巍峨豐盈,掀開被子,躺在涼衾之內,隨著外間幃幔徐徐放下,床榻燈火昏暗,將一雙憂愁郁結的明亮眸子遮掩。李紈卻一時間睡不著,在床上烙著餅子。只得想著來日兒子的前程,自己封著誥命的盛大場景,但往日百試百靈的招數,今天卻有些不大好使。時近三更,外間傳來一聲梆子響,李紈聽著外面的動靜,兩個丫鬟傳來的均勻呼吸聲,清晰可聞,分明睡得香甜,在靜夜之中,對孤枕難眠之人,卻有幾分煩心。“都三更了。”思量著,貝齒咬了咬櫻唇,一手解衣,一手及下。微微閉上眼眸,開始回想那記憶深處的溫存,點點滴滴,但時隔多年,自家夫君的輪廓都記不大清了。幽幽嘆息倏然響起。然而,心湖中忽地倒映出一張清雋、削立的面孔,李紈芳心一跳,連忙驅散一空。也不知多久,反完封建壓迫、反完禮教束縛的李紈,暗夜之中,臉頰早已滾燙如火,心底忽地生出一股內疚神明來。旋即,神思困倦,漸漸睡了過去。此刻,睡不著的不止李紈,元春離了探春院落,回到自己所居院落,坐在床榻上,捏著賈珩先前所給的手帕,垂眸之間,看著手帕上“珩”字,仍是怔怔出神。豐潤、妍美的臉蛋兒在燈火映照下,愈見溫婉如水。就在這時,燈影搖曳,襲人端著銅盆,輕聲說道:“姑娘,洗洗腳,早些歇著罷。”元春忙將手中手帕絞在一起,抬起美眸,輕聲問道:“金釧安頓下了?”襲人低聲道:“我剛才勸慰她,她哭了好一陣,用了些稀粥,已睡下了。”如依鴛鴦所言,金釧、襲人、鴛鴦幾人都從小一起長大,感情非同尋常。元春輕輕嘆了一口氣,問道:“她是個苦命的,以后先讓她服侍我就是了,等過二年,寶玉再大一些,我再給她想想法子。”襲人聞言,正在彎腰放著銅盆的手顫了下,盆中熱水蕩起圈圈漣漪,少女眸光微動,輕聲道:“大姑娘仁厚,說來,這還是她的福分了。”元春再次嘆了一口氣,轉而看向臉蛋兒柔媚的少女,柔聲道:“你打小伺候寶玉,時間還長一些,寶玉這性子,這幾年倒也不知怎么的,怎么這樣了。”襲人柳葉眉蹙了蹙,有著幾分天然玫紅的臉蛋兒上見著思索之色,少頃,才定定看著元春,輕聲道:“二爺,他是淘了一些,但其實本性不壞,也是這二年大了,知了人事,再也不能當小孩兒視之了。”元春一聽,美眸閃了閃,倒也覺得頗為有理,點頭道:“是啊,以后需得好好教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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