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狐裘摘笠,三千青絲落

大隋說書人 193.狐裘摘笠,三千青絲落

洛陽。

京城洛陽。

曾經的京城“大興”似乎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

明明從大興城遷都之前，還有諸多之人反對。可隨著這幾年的時間，整個天下一說起京城，便只剩下洛陽了。

洛陽有幾處絕景。

首為伊闕。

左有香山，右有龍門山，中流伊水。遠望就像天然的門闕一樣，顧名為伊闕。

又因這伊闕流水正對著皇宮大門，傳說乃神龍吐水、澤備蒼生之意。

是為京城絕景之首。

此刻，伊闕水岸。

洛陽地處關內，可冬日也不暖和。

按照后世的說法，此時已是零下。

而按照道理來講的話，這種天氣，河水是會結冰的。

可偏偏伊闕河卻沒有。

甚至連半點冰碴都見不到。

遷都之后的第一年冬日，皇帝陛下來伊闕河覽景，見河水結冰后，大失所望。

而國師張道玄見陛下龍顏不悅，以通天手段，化作神靈，口中稱頌“臣今開伊闕冰門，此河永世無冰，長流萬載不絕，與陛下天壽同為”，說完，神靈指河，言出法隨。

河水冬日解凍，化作常流長春之水。

隋帝大喜。

而至此，伊闕之水冬日便再也沒結冰過。

到了冬日便成為了一些京城之人泛舟飲酒的好去處。

就像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景一般，冬日之上，輕舟漫渡，好不熱鬧。

當然了，這些河舟也是有品級的。

越大的，雖然不代表乘坐之人身份越高，但總歸是不差。

而此刻的伊闕河上，便有一看起來中等大小，有兩倉之室的舟船游于水面。

外面看不見什么護衛，只有一個穿著勁裝的中年船夫在掌舵。

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可如果細心留意便會發現，那河舟之窗中有人影閃爍，透光而出。

竟然是琉璃！

大隋雖然是萬國來朝之邦，皇帝陛下親言“諸蕃至者，厚加禮賜。有不恭命，以兵擊之。”，使得四夷歸順，八方來朝。今年又大勝高麗，一時間這京城之中的番邦之人無不臣服。

可無論怎么臣服，這琉璃如何制作之法卻始終沒有泄露半分。

所以，現在得琉璃可是比黃金還值錢的存在。

而此刻這一艘模樣平平無奇的船舟竟然用琉璃鑲嵌玻璃，懂行的人看到后便主動繞著走了。

惹不起。

此時的船中，正對坐二人。

一人頭戴斗笠，輕紗遮面，手中還端著一個琉璃盞，微綠的琉璃盞中是如血一般的葡萄釀，透過琉璃呈現出了一種如同黃金一般的質感。

正是那位狐裘大人。

而另一位，是個道姑。

頭帶發簪，身穿道袍，容貌看起來清麗素雅、一顰一笑間似乎有一股玄妙道韻流露其身，哪怕穿著樸素，卻依舊可以堪稱絕色！

只是……

她的眼眸太冷了些。

不是說冰冷。

而是一種淡漠。

淡漠到這世間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產生一絲一毫的情緒一般。

若此刻有旁人看到這道姑，一定會心生驚訝，同時恭恭敬敬的上前喊一聲“素寧道長”。

玄素寧，玄鈞觀當代入世之人，江山美人榜排名第三。

或者說第二。

有人還說她本來應該第一的，只不過因為那傾城妖蓮洛神名氣太大……畢竟是天字號通緝犯，壞女人誰不愛？

所以，千機客把她評為了第二……咳咳，第三。

雖然這么評價一個坤道（注1）有些不妥，可但凡見過玄素寧容貌之人，對她能上這個榜單絕對不會有任何懷疑。

更別提，她還有玄均觀當代入世行走這一層的背書。

玄鈞觀，那可是連國師都要禮讓的地方。

大漢天子劉邦所建，歷來不煉丹，不講道，不開門，不入世。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震懾那些因為始皇之死，秦國崩塌，龍脈動搖而蠢蠢欲動的妖族。

玄者，道也。

道者，鈞天之始，紫霄為祖，天命為尊。

每一代，只出一人，行走天下。

遇妖斬妖，遇邪斬邪。

而玄素寧，便是這一代玄鈞觀的代理人。

只不過，她并不是以“行走”之身，而是奉皇命出山，前來洛陽護衛龍脈之人。

按照道理來講，玄鈞觀從漢朝開始，便不奉詔了。

歷朝歷代的皇帝頒布詔書，他們也一概不予理會，潛心修道。而這些俗事會交給一下山，便能劍斬妖邪的入世行走。

但偏偏，隨著國師執掌道門后，親自去了一趟那到現在凡人都不知道門沖哪開的玄鈞觀后，隨著皇帝陛下的一紙詔書，玄素寧便來了。

來到京城，與國師一同，護衛江山。

雖還沒得到玄鈞觀的正式承認，可把她當成這一代的行走也并沒什么錯。

有了這層背書，一些她的擁躉覺得如果不是那妖女鬧出來的動靜太大，又或者千機客這個老不死搞了半天喜歡妖艷的調調的話……

玄仙子本應該是天下第一……咳咳，第二的才對。

而玄素寧自大業二年出世以來，便和國師互為鄰居，國師坐鎮龍門山，而她則在香山潛心修道。

閑來無事時，皇后娘娘便喜歡來與她論道。

根據小道消息，甚至皇后娘娘還對玄素寧發出過邀請，希望倆人同為姐妹，共侍一夫。

不過卻被玄素寧給拒絕了。

當然了，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想來……總不是空穴來風吧？

但不管怎么說吧，這位玄素寧，玄仙子，玄女冠……在這京城之中，可是鼎鼎大名，是無數青年心頭幕艾的對象。

而此刻，就這么一位絕世之人，卻坐在狐裘大人對面，眉頭緊皺。

端著茶杯，她神情雖淡漠，可皺眉時，語氣卻并不冰冷，而是用一種略帶輕靈的聲音說道：

“你被圣令禁閉，無詔，不得入宮，不得出城，不得露面。可此刻卻大搖大擺的坐在這先帝賞賜與你的行舟之上，難不成真的想要陛下治你的罪么？”

“哈”

聽到玄素寧的話，狐裘大人發出了一聲輕笑。

手中的琉璃盞往輕紗之下一送，再出現時，已經是空空如也。

把杯子放在桌前，狐裘大人指了指自己頭上的輕紗斗笠：

“所以，我才做了遮擋，不是么？”

說完，他忽然把手伸向了斗笠：

“而現在左右無人，便只有你在。我就是露臉跟你，怎么？難不成你要告發我？”

話音落。

斗笠摘。

三千青絲，灑落下來。

（注1：道教自古以來就以乾坤區分陰陽，乾代表天，是為陽，坤代表地，是為陰。也就是說，男性道士實際上是乾道，女性道士則為坤道。所以，稱呼女道士，叫坤道，或者女冠其實都可以。

而“道姑”之說，出自元末明初的一個叫做“陶宗儀”的文學家之口，也就是“三姑六婆”這個詞。里面的“三姑”指的是“尼姑、道姑、卦姑”，久而久之，就被人叫做道姑了。但實際上這種稱呼并不恰當。但要是真叫道姑也沒什么毛病，順應歷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