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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埋葬眾神 第三百七十六章王來
林守溪,你怎么了」
六輪烈日浮空而現之時,林守溪忽然抱頭跪倒在地,神色痛苦,小禾見狀,連忙來到他身邊,關切發問。
林守溪也無法解釋他現在的狀態。
他覺得自己也被那把劍給釘住了,蔓延到他的血液里的綠色銅銹冰霜般寸寸凝結,他像是一具冢中枯骨,根本動彈不得。
小禾沒能等到林守溪的回答。
巨人先動了。
地動山搖般的劇烈晃動感襲來。
在見到六輪太陽之后,巨人由最初的遲鈍變得暴躁,它像是被光球吸引的野獸,發瘋一樣朝著空中的太陽撲過去。
撲的動作里,巨人雙肩傾斜,慕師靖因此站立不穩,摔倒在地,朝著大海滑去,幸好她及時施展真氣,穩住身形,才止住了下滑的頹勢。
但巨人的動作幅度極大、極快,她像是一粒停在山岳上的塵埃,隨時要被大風拂走。
另一邊,林守溪的情況也很差,他始終沒能從幻覺中掙脫,若非小禾將他死死拽住,他恐怕也已跌入大海。
見到此情此景,慕師靖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好奇:要是她和林守溪同時掉到水里,小禾會先救誰。
似是為了懲罰她在這種危難關頭還在想這等荒誕之事,輪太陽徑直朝她落了過來,這枚太陽在巨人眼中就是一只煩人的蚊子,于是,它也揮舞著巴掌朝慕師靖拍打了過來。
巨人的巴掌不僅大的驚人,還帶著恐怖的掌風。
慕師靖連忙松開了按著巨人肩膀的手,斜掠入深洋,頭扎進冰冷刺骨的海水里,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巨人的巴掌。
海里絕不安全。
這六枚太陽有著詭異的魔力,它吸引的不僅是巨人,還有無數趨光而來的食肉魚群。慕師靖鉆入海洋中時,見到了地獄般的畫面。
巨量的海魚被光吸引,朝著這里涌來,它們有的吻如尖錐腹部雪白,有的體軀寬扁脖頸修長,有的面容丑陋頭骨外長,有的體若紡錘渾身蒼藍,這些海洋里最頂尖的掠食生靈眼睛通紅,互相啃咬、廝殺,濃稠的鮮血從中溢出,血漿中翻滾的,還不乏許多奇形怪狀的健碩邪靈。
與一頭兇怖的海獸廝殺取勝并不難,但這成百上千的海怪合圍過來....
慕師靖臉色蒼白,心想自己釣魚的時候它們怎么不來,偏偏挑這種時候....小.難道一語成讖,她真要拿自己打窩了
慕師靖向著心靈深處的黑裙少女呼救,申請力量,可惜的是,她在被宮語或楚映嬋欺負時,黑裙少女尚愿意支出一部分力量維護她的面子,可面對這等級別的危險時她的呼救卻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果然,師尊師姐猛于虎也。
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慕師靖只能靠她自己,求生欲激發出了她的潛力,混亂的海水中,慕師靖抽出死證,與這些仰仗利齒與軀體的冰海生靈血腥搏殺。
當她克服了心中的恐懼之后,她發現,情況并沒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被吸引來的冰洋巨魚雖然數量龐雜,但真正打起來時,她所要面對的也只是其中的幾頭而已,而她身軀嬌小,可以憑借靈巧的身形躲避魚群的沖撞。
慕師靖在魚群中廝殺著,越來越游刃有余。
晉升入元赤境后,她的力量大漲,死證所及之處,無論是盾鱗還是皮甲皆被撕碎,鮮血無休止地劍刃涌出,仿佛受傷的不是魚群,而是這柄黑色的劍刃。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雖然在海洋中找到了一片立錐之地,可是殺的沒有來的快,兇猛的大魚源源不斷地涌來,形成了嗜血囚牢,將她死死圍困,難以突圍。
力量逐漸耗盡,呼吸越發困難,海水已成濃稠血漿,腥味不斷刺激著鼻腔,令人暈厥,許多時候,她持劍揮斬,不過是將許多尸塊切得更碎。
正當慕師靖思考破局之法時。
金光當空墜落,砸中她頭頂遮蔽的魚群,轟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白衣少年從天而降,劈開血漿與碎肉來到她的身邊,精準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上浮。
「你清醒了」
慕師靖見林守溪來救自己,松了口氣。
「嗯」
林守溪點點頭,對于先前夢境俘獲似的力量心有余悸。
他劈開海水,帶著慕師靖離開了地獄獵場一樣的大海,踏浪躍起,如使縱云梯般踩著巨人的身軀向上,回到了巨人狂暴的軀體上。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慕師靖問。
海水中盡是爭奪的活魚與漂浮的死魚,血漿與尸體里,哪怕感知力敏銳如她,也沒有信心可以找到自己。
「你無論在哪,我都能找到你。」林守溪的聲音冷靜而堅決。
慕師靖的眸光剎那失焦,她抿緊紅唇時,酸澀從心中泛起,打濕了她的眼睛,林守溪帶著疑惑看向她時,她踮起足尖,吻了吻林守溪的面頰。
「這是本姑娘對你的獎勵。」慕師靖說。
少年面頰冰涼,而她也只吻到了海水的咸澀。
林守溪沒有告訴她,他之所以能找到她,靠的是湛宮對于死證的感應,他微微一笑,道:「多謝小姐恩賜。」
小姐這個稱呼對于慕師靖極為受用。
她想,此次化險為夷之后,她一定要對林守溪溫柔些。
當然,此刻,危險還未解除。
天空中的六輪太陽不知何時變成了金色的鳥,它們仿佛古代神話中的金烏,在巨人面前振翅飛舞,將巨人引向未知的前方。
更前方,出現了一座海上孤島。
孤島是假的,它也是與蜃景相似的幻象,孤島之下,潛藏著一個深藍的漩渦,旋臂高速轉動,力量驚人,哪怕大如巨人,也被漩渦牽絆,一點點沉入其中。
「不能讓他再往前走了!」小禾厲聲道。
空中的金烏發出聒噪怪叫,似是對他們的嘲弄。
林守溪點了點頭。
他攤開手掌,再度運轉起九明圣王金焰,金焰隨著他的意志再度變成長矛。
林守溪的手臂肌肉線條緊繃,匯聚起驚人的力量,他全力擲出長矛,長矛破空,聲勢浩若雷霆。
金矛一閃而過。
金烏是火,這道金焰則是更強大的火,它對于前者有著天然的厭勝。一頭金烏被扎中,身軀被輕易刺穿,返回的金矛帶回了它的尸體。
金烏死去,羽翼光華盡褪,與一般烏鴉無異。其余金烏見狀,受驚而逃。
林守溪豈能放過它們。
金矛破空之聲不斷響起,無論金烏逃到天上還是海里都無濟于事,轉眼之間,六只金烏被盡數殺死,變成冰冷的尸體。
林守溪對于九明圣王的身份更加好奇。
如果沒有這道金焰,他絕不可能這么輕易地殺死這六只金烏。
接著,他與慕師靖手牽著手,同斬滅了海島的幻想,帶著巨人王從泥沼般的漩渦中抽身。
慕師靖剛打算松一口氣。
下方的海水里,頭粗壯的海龍撲打著漿鰭躍出海面,朝她沖了過來,巨龍張口之時,可以看到那滿嘴的利齒與猩紅的舌頭!
這頭海龍能存活至今,無疑是這群捕食者中的佼佼者。
林守溪與小禾剛準備動手。
慕師靖卻攔在了他們身前。
「別動,讓我來了結它。」慕師靖冷著臉,說。
她剛破開元赤境的瓶頸不久,又在海洋中嗜血屠戮,早已殺紅了眼,一身殺意沖
天,精氣神也正值巔峰,此時這頭海龍暴虐而來,身為龍王的她豈會退縮
黑白分明的眼眸淬上了鋼鐵般的寒芒,少女冷然轉身,斬向海龍的長劍拖曳出連綿不絕的殘影。
海龍發出尖嘯,她則爆發出更兇厲的咆哮。
這一刻,她覺得她體內有無窮的力量,甚至可以斬殺真正的龍!
「痛....輕點,別,別碰那里....哼...」
慕師靖平躺著,口中咬著折疊好的白巾,含糊不清地說。
她裸露著后背,雙手緊抓著黑色的衣裳,將衣裳死死地壓在胸口處遮羞,少女的下裙也被剝去,只以一條毛毯蓋住臀部,裸露出的雪白大腿上,有海獸牙齒摩擦出的血痕。
林守溪正跪坐在她的身邊,給她的秀背涂抹著搗好的藥膏,慕師靖在他的手下哼唧個不停,她難得露出了這等小女兒的情態,本就好聽的聲音更顯魅惑動人。
小禾雙臂抱胸,立在一側,輕輕搖頭,道:「現在叫得這般慘,剛剛的豪言壯語呢若非我們及時出手,你可就不是留點血這么簡單了。」
「我哪知道它這么.啊.輕點。」慕師靖將臉頰隱在凌亂的青絲之間,羞愧卻又嘴硬道:「我在海中廝殺太久,耗力太多,要不然,就憑那頭小小的泥鰍,怎么可能在我面前翻騰起風浪」
啪——
林守溪揚起手,巴掌重重地打在少女翹挺的臀部,少女嬌軀緊繃,玉趾扣緊,小腿輕輕踢了一下,臉頰潮紅更甚。
「多修煉,少逞能,喊你兩聲小姐你就飄了,你這定力,比白祝還不如。」林守溪淡淡教訓著,又甩了一巴掌,問她知道錯了沒有。
慕師靖死死地拽著衣裳,將衣裳捏出褶皺無數,她本想服軟,可她閉上眼立刻想到了自己在海中屠殺時的颯爽英姿,竟扭過頭,鬼使神差地挑釁了一句:「就這點力氣,今日是沒吃飯」
說完之后,不只是林守溪與小禾,哪怕是慕師靖本人都愣住了。
「不,不...那個,我只是問你吃過飯沒....」慕師靖慌慌張張地說。
林守溪哪會聽她解釋。
慕師靖囂張不復,為了免于責罰,什么哥哥夫君乃至是爹爹都喊出了。
挨了這頓狠打之后,這位離經叛道的小姑娘一下子乖巧多了,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慕姑娘向來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這種乖巧并不會持續太久。
風暴、海嘯、蜃景等障礙再未出現,之后的行程順遂異常。
寧靜的海風里,他們白日捕魚看海,晚上則躺在巨人的肩上,遙望璀璨星河。
海面的夜空極美,繁星長河般流淌遠去,仿佛仙子吹拂的裙擺。
星夜寧靜。
大海寧靜。
在真正的海岸線以風刀霜劍般凌厲的姿態出現之前,他們一度有種這真的只是一場旅行的錯覺。
海岸黑浪洶涌。
冰雪連綿的荒原之.上,召王大陣已足足燃燒了七天七夜。
真國之人雖圍繞世界樹而居,修行的根基也都是靈根,但他們的內部是松散的,莫說是不同的宗門,即使是同一個宗門門的內部,修行者們也往往有著各自的信仰。
這些信仰種類繁多。
有信仰那參天的世界之樹的,有信仰賜予眾生靈根的大靈乾樹的,有信仰古代巨人王的,有信仰古殿龍主的,甚至有信仰被鎮壓在死靈雪原的冰窟之下的灰墓之君的....若要滿打滿算,所有的信仰加起來有百余種,其中大部分的神話生命都是虛構的。
今日來到雪原之上,舉行召王儀式的,皆是古代巨人王的信徒。
他們克服了重重困難,耗費了數十年的時間籌備這場儀式,要呼喚他們的王回來。
殊媱是其中之一。
七天之前,這來到雪原的百余人充滿了雄心壯志,但大陣燃燒了七天七夜之后,他們看著風平浪靜的海面,哪怕是最狂熱的信徒也不免感到迷茫與懷疑。
整整七天七夜……
最初,其他的修道者對于這幫巨人王的信徒尚有尊敬,但現在,修道者們更多的!是在看一個笑話。
看一個十年之功毀于一旦的笑話。
「怎么可能,巨人的舊殿明明給予了回應,王上為何不來見我們」有人開始動搖。
「再等等,他會來的。」有人勸慰。
「等要等到什么時候,每多等一天,我們就要燒掉數以萬計的雪錢,我的靈根也快撐不住了,大家都要撐不住了,這樣下去,我們會成為廢人的!」有人大喊。
人不是鐵板,一旦生出間隙,離崩塌也就不遠了。
「我們明明按照大陣的指示做了啊,到底是哪里出錯了呢」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
「是她,肯定是她的問題!!」
忽然有人跳了出來,這人像是洞悉了世上唯一的真相,眼睛亮得像狼,他伸出手指,指向了某處。
人們朝著他所指之處齊刷刷地望去。
那里立著一位嬌小的黑袍少女。
正是殊媱。
「是她,她未能找到魚龍王骸,石板的記載里,魚龍王是巨人王的舊部,曾在死海一戰中立下汗馬功勞,說是左膀右臂也不為過,如今缺少了魚龍王骸,王又怎能回應我們的呼喚」他慷慨激昂地說。
霎時間,殊媱成了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按理來說,魚人王骸的影響并不大,但現在,他們必須要找出一個人為召王儀式的失敗負責,很明顯,殊媱是最合適的人選。
「是啊,神墓拔靈根本不是什么難事,受到襲擊這樣的說辭更是天方夜譚,殊媱是龍主的女兒,雖不被重視,但終究是龍主的女兒,她一定是為了龍主來破壞儀式的!」
「有道理,我們怎么能相信龍主的女兒會信奉巨人王龍主的兒女本就以廢物居多,我們尊敬龍主陛下,給予了你們身份與地位,你們竟還要得寸進尺,破壞我們的大計「
斥責的聲音越來越多。
面對這些斥責,殊搖只是低頭受著,默默地運轉真氣,完成著屬于她的分內工作,一言不發。
見她如此懦弱,眾人聲浪更加激烈。
其中甚至有人抓住她的肩膀,喊了聲‘讓我們見見你這妖女的真面目吧后,一把掀開了罩在她身上的黑袍。
「不,不要一一」殊媱驚呼。
黑袍嘩然掀開。
場內卻一下安靜了許多。
殊媱穿著粉色的裙子,低著頭,怯生生地看著他們,淡咬紅唇,一臉委屈,臉頰上眼淚如斷線珍珠般不斷流淌。
殊媱的容貌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在過去,真國一位名為仙邀的女術師是公認的真國第一美人,但此時此刻,哪怕是仙邀大人的追隨者,也不免生出動搖之心。
更何況這位粉裙少女已哭成了淚人。
人們看著她,一時靜默,除了心生憐惜的人之外,還有許多人則動起了各種各樣的壞心思,有的想設法將她弄回府中當成爐鼎,有的想奪取她的玄王血髓脫胎換骨,還有的想把她搶來獻給以Yin亂著稱的雀王,換取強大的力量....
龍主的夫人已有身孕,等孩子降生時,這位少女注定要走下大雪王宮,真國苦寒,沒有宗門作為靠山,普通人想活下去都難。
在真國,美貌同樣是一種資源,更何況是殊媱這等近乎妖孽的美貌。
殊媱感受著眾人的視線,嚇得瑟瑟發顫。
眾目睽睽,人們縱有邪念,也在表面上維持了虛假的禮儀。
他們中的許多人開始安慰殊媱,并向她投去橄欖枝,邀請她去往自己所在的宗門做客卿。
甚至有許多人為此爭吵了起來。
「你們不要為我吵....」殊媱輕輕跺著小腳,一臉內疚。
正在這時。
一道寒冷的聲音從天而降。
「好了,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天地一寂。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穿星辰法袍的人徐徐向他們飄來,他的臂上繪著一株晶瑩的樹。
「你是圣樹殿的人」立刻有人確認了他的身份。
圣樹殿是大靈乾樹的神殿。
來者應是神殿的圣靈使者,實力深不可測。
「你不好好在你的神殿里念經,來管我們做什么」有人冷冷問。
「我來,是傳達圣樹的意思。」圣靈使說:「圣樹下達了旨意,要求你們終止這場儀式,否則,你們將會把魔鬼從彼岸引來,給真國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巨人王不是魔鬼。」領頭的人說:「袍是將灰墓之君封印入大海的功臣,這是古代石板.上言之鑿鑿的記載。」
「你們說了不算。」圣靈使重復道:「這是圣樹的旨意。「你要攔我們」領頭之人冷冷問:「憑你一個人」
「是」
圣靈使點頭。
哪怕他是圣靈使,也是一人面對百人,這等狂妄不免令人嗤笑。
但圣靈使有信心。
因為他也是傳說靈根的擁有者。
「你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活著的意義又是什么」圣靈使緩緩發問。
這是令人莫名其妙的問題。
但在圣靈使的口中,它卻擁有著詭異的魔力。
霎時間,所有人都陷入了他的問題場域之中,一陣迷茫。
這是傳說中的靈根,疑問靈根!
唯有回答出了提問者的問題,才能從困境中擺脫出來。
這樣的靈根在對百人施展時,無法維持太久,圣靈使在施展之后,立刻來到了大陣的中央,他舉起手,將一截晶瑩的樹枝向著大陣中心扎去。
圣靈使的動作忽然僵住。
風雪驟急。
原本平靜的海面上,大浪宣天。
他內心生出了疑問,于是疑問靈根也跟著解開。
沒有人對這位試圖破壞大陣的圣靈使出手。
他們齊齊看向大海,目光呆滯。
海面黑浪沖沖,巨人淌過大海,緩緩朝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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