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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埋葬眾神 第三百六十一章鏡
河水清冽,月光漾碎。
氤氳著水氣的慕師靖坐在岸邊的巖石上,正屈起雙腿,將黑色薄襪沿著玉腿緩緩剝下。
冰絲雪襪水火不侵,故而長襪內的腿兒沒有一絲的水漬,筆挺干燥,少女小腿曲線曼妙,玉足纖美,蜷起的足趾宛若排列整齊的珍珠,不飾蔻丹卻粉嫩異常,她垂下小腿,在清涼的水面上掠過,倒影綽約。
林守溪坐在她的身邊,試圖與她說話,慕師靖皺著小臉蛋,愛答不理。
方才她被林守溪強硬地拉入水中后,慕師靖掬起河水,奮力還擊,熟料林守溪毫無武德,直接用劍經法則炮制了兩把巨型的水弩,如翅膀般懸浮在他的身后。
“我現在的身份是西凈城龍王。”他還一本正經地說。
這場水仗毫無懸念,慕師靖被林守溪架著雙弩,滿河追著跑,一度被沖得眼睛都難以睜開,只能遁入河水中逃脫,遁逃是枉然的,林守溪化水為鞭,輕輕纏住她腰肢,只一拽間,少女又迫不得己縱體入懷了。
最后,慕師靖只得屈辱地投降認輸。
上岸之后,慕師靖的裙子被河水浸透,又濕又冷。
她命令林守溪幫她烘干裙子,林守溪爽快地答應,只是當他運轉起劍經時,慕師靖衣裙間的水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力,它們在一瞬間掠過少女的每一寸肌膚,慕師靖沒能抑住哼吟,臉頰更紅。
《仙木奇緣》
她雙手捧著臉頰,冷著臉生悶氣,一點也不想理這個以龍王自稱的強盜了。
楚映嬋靜坐一旁,白色的靴子斜放身側,她朝這邊望過來,眉間泛著澹澹的笑。
鬼佛寺動亂后的半夜,西凈城靜謐異常。
風沿著河岸吹來,純凈而清冽,與廣漠荒原的枯燥干澀截然不同,像是來自傳說中的無界雪山。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岸邊。
晚風吹柔了少女的眉目。
慕師靖望向東邊,目光靜置在星辰稀薄的天盡頭,似在等待太陽的升起,一如過去無數年那樣,空虛與寂寥從回憶里遙遠吹來,令她久久失神,直到林守溪從身后抱住她,靈魂才似重新棲回了單薄的血肉里。
天要亮了。
城里再沒發生什么。
清晨。
三人一同沿著鋪滿卵石的道路回去。
慕師靖沒有穿鞋子,她光著腳踩在鵝卵石上,感受著石頭與足心抵出的痛意,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只有這樣,她才覺得,大地如此堅實地存在著。
一路上,他們手牽著手,誰也沒有說話。
回到客棧。
慕師靖先用熱水洗滌了身子,之后,她帶著自己購買的戰利品獨自去到屋頂上,幕天席地,打坐靜修,林守溪幾次想去陪她,都被兇巴巴地趕了下來,慕師靖說不想打擾他們師徒,也不想他們師徒打擾她。
林守溪回到房間里,楚映嬋正坐在桌邊澹笑看她,她懷抱拂塵,身邊點著一盞火光幽亮的燈。
“又碰壁了?”
楚映嬋微微一笑,道:“放心,慕師妹雖然性情陰晴不定的,但這樣的小打小鬧,通常睡一覺就好了。”
“睡一覺……”
林守溪喃喃地說了一句,問:“怎么睡?”
“要為師來教徒兒嗎?”楚映嬋問。
“請師父賜教。”
林守溪說著,恰瞥見了她懷中的拂塵。
雪白的狐尾躺在她的懷中,絲毫不顯違和,反倒仙意盎然,他不由想起了喜歡以白狐披帛繞臂的宮語,當日酒樓一別,小語也不知在翻攪什么風云,但他并不太擔心,小語早已長大,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他幫忙寫戰斗計劃的小丫頭了。
“一邊喊著請師父賜教,一邊想著其他女人,我怎么收了你這樣的孽徒呢?”楚映嬋幽幽道。
“你怎么知……”
“我就是知道。”
楚映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拂塵往他肩頭一甩,似去撣落灰塵。
林守溪下意識抓住了拂塵。
狐尾如橋梁,連接了他們。
楚映嬋嫣然微笑。
忽有勁風大作。
窗戶恰好被風合上。
正在樓上靜修的慕師靖睜開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在幽庭雅居買的包裹好像落在房間里了,這可是她花錢買的東西,萬不可便宜這對逆師逆徒了!
相比修行,這才是重中之重!
慕師靖連忙起身,從屋嵴上翻躍而下,想要回到屋內,卻沒有想到屋子的窗戶已經關上了。
“居然還敢關窗?”
慕師靖以為他們怕自己回來,特意關上了窗,很是生氣,她將耳朵貼在窗戶上,感知力如紅線散開,屋內的聲音此起彼伏地流入她的耳中。
太陽從東方升起,光灑在裙上,她的脖頸與面頰與朝霞同色。
慕師靖沒有再聽下去,輕手輕腳地離開。
回到屋頂上,慕師靖已無心修行。
她看著天邊噴薄出的光,總覺得,自己是在給蒼白丟人。
她想要振作,卻振作不起來。
“哼,你都不愿意把這份力量完全為我所用,活該丟人。”慕師靖覺得,這一定是蒼白的錯。
修行已不可能。
慕師靖便開始清點今天的所得,翻來覆去看了一遍,似乎只有這面仙靈鏡有些用……嗯,當作普通的鏡子來用。
至于其他的……怎么說也算是未來可期的,就和渾金境巔峰的自己一樣!
慕師靖獨自一人躺在屋頂上。
天空漸漸明亮。
等她想起她不必越窗,可以拿鑰匙從正面回到房間時,已是正午。
屋內一如既往地亂成一團。
林守溪與楚映嬋相擁而眠,還未醒來,兩人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的木柜子上。
慕師靖習以為常,沒說什么,只順手取走了自己的包裹。
她輕點了一下包裹的東西。
尾巴少了一條。
慕師靖左顧右盼。
“哦,原來在這里啊。”
慕師靖眼睛尖,很快發現了那條尾巴的所在——雪白的錦被下,同樣雪白的尾巴露出了一截,靜悄悄地垂壓在床板上。
慕師靖沒有多想,只想將這拂塵收回,于是,她來到床邊,用力一拉。
仙子輕哼著醒來,睫羽顫動,童光迷離,她疑惑地盯著慕師靖看,似是詢問。
接著,她說:“這狐尾你要是……”
“不,不要了,楚姐姐這么喜歡,送給楚姐姐就好了。”
慕師靖不知想到了什么,說了這么一句,落荒而逃。
楚映嬋秀眉微蹙。
她輕而易舉地取出了睡覺時不小心壓住的假狐貍尾巴,將它放置在窗邊,隨后無奈搖頭:“這丫頭整天胡思亂想些什么呀?”
午后。
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仙靈鏡前,楚映嬋與慕師靖坐在一起,林守溪為她們梳發。
木梳的梳齒沒入漆黑秀發之間,像是順著瀑布飛流而下的木舟。
鏡子里,兩位道門仙子似乎是在比試誰先眨眼誰就輸了的無聊游戲,慕師靖神色嚴肅,眼睛瞪得很大,楚映嬋則要聰慧許多,她透過鏡子向林守溪投來求救的眼神。
“不準舞弊。”
林守溪選擇性地公正了起來,他懲罰性地擰了楚映嬋最敏感的腰肢。
仙子嚶嚀閉目,神色幽怨。
“哦……小師姐還想作弊?”慕師靖恍然。
“我沒有。”
“還敢嘴硬?嗯?”
“好了好了,我知錯了。”楚映嬋稍稍服軟。
“錯在哪里了?”慕師靖追問。
“錯在……”
楚映嬋想了想,小聲地說:“錯在相信了這出賣師父的花心蘿卜。”
“師父說什么呢?”林守溪微笑著問。
“沒什么。”楚映嬋抿了抿唇。
少年少女群起而攻,楚映嬋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在他們的攻勢中連連討饒。
慕師靖心情大好,她覺得,她過去總被欺負,一定是因為太過正直了。
梳好頭發,挽好發髻。
三人收拾細軟,一同出門,離開了西凈城,牽著獨角駒走上了西行之路。
出了古城,荒涼感再度撲面而來。
馬車留下車轍。
車轍流向衰草枯黃的荒外山谷。
風沙彌漫。
水滴滴入瓶中。
漣漪一圈圈散開,無數的氣泡從水面下翻涌上來,令藍色的液體變成了白色,纖細的琉璃針管取出一絲白液,精準地滴入一個圓形的瓶中,瓶子輕微震動間,霜結滿了杯壁。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直至完成最后一個步驟,少女的手依舊一絲不顫。
“真棒。”
尹檀拍了拍手,說:“師妹學起東西來可真快,短短一天功夫,就將煉制冰雪之精的流程琢磨透了。”
“是師姐教的好。”
小禾取下了蒙著口鼻的面罩,露出了清澈動人的容顏,她對尹檀笑了笑,恬靜溫柔。
她來西疆許久了。
這些日子對她而言很是平靜溫和。
早上,她浸在書閣里,讀著師姐的書本,這里藏書豐富,她非但不挑,還幫著修復了好幾本殘破的古籍孤本。鎮守傳承的影響下,她讀任何書都很快,她的思維像是一柄平推出去的劍鋒,別人眼中晦澀艱深的句子,她輕易就能讀懂。
久而久之,過去總喜歡爭強斗狠的少女,靜坐窗邊讀書時,透著難得的書卷氣,清雅嫻靜,眉目端柔,一如斜插釉白瓷瓶中的純色花束。
午后,她則會去當師姐的助手,幫她一同做各種各樣的機械裝置或者煉金,師姐用以實驗的屋子很大,各種設施一應俱全,看上去很是嚴肅、精密,于是,靠窗放置的凋像就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哦,這個啊,這個是祖師之像,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給祖師拜拜,求他老人家保佑一下。”小禾第一次問起時,尹檀是這樣回答的。
“有用嗎?”
“當然沒用。”
尹檀理所當然地說:“有沒有用重要么,人在困境中時,總要找點心靈慰藉,對吧?”
小禾輕輕點頭。
之后,她跟著師姐一起開啟了忙碌而平靜的生涯。
尹檀對這個小姑娘頗為滿意。
“過去這里忙的時候,我也想過要招人幫忙,可招來的人一點吃苦耐勞的精神都沒有,不過是每天要從辰時干到亥時,他們就受不了了,跑的一個比一個快,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讓本師姐失望。”尹檀說:“還是小禾好。”
“我哪里好?”小禾問。
“小禾愿意讀書學習不說,還任勞任怨,陪師姐不眠不休地做研究,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小師妹,我不用付月錢,多好。”尹檀豎起拇指。
“謝謝師姐夸獎。”
小禾知道師姐是在與自己打趣,況且,她并不覺得累,看到親手做的木麻雀在空中飛來飛去,最后停回她的肩膀時,她感到難言的開心,仿佛停在肩膀上的,是一只鮮活靈動的生命。
傍晚時分,小禾難得地會去逛逛街,休息一會兒。
西疆格外荒涼,妖魔們都不太愿意來犯,這里的百姓生活清貧但也寧靜。
街道如西疆的風土人情一樣筆直,它并不曲折,但哪怕只是簡單的小徑,她都能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獨自兜兜轉轉好久,絲毫不厭煩眼前重復了數次的景致。
夕陽落山時,從河邊眺望,可以看到荒外獨有的長煙落日。
她來到河邊,一如既往地褪下鞋襪,將小巧精致、青絡暗隱的玉足浸泡在沁涼的河水中,冰冰涼涼的觸感浸透她的身軀,她抬起眼眸,望向落日。
落日彤云。
天地如此開闊,開闊得像是魔鬼許下的的誘惑,仿佛只要有一腔孤膽,就可以挑起長槍,孤膽策馬疾馳遠去,追逐縹緲山外的自由。但天地也是狹隘的,大部分人類被圍困在城墻里,在這里耗盡一生的喜怒哀樂,如果天地為爐,那太陽就是母神煉制的仙丹,如今,這枚仙丹正沉沉地喂給了大地,喂給了整個人間。它不是解藥,卻能讓世人安眠。
斑駁的光從少女的白裙上抽走。
小禾低下頭,看著河水不斷漫過足背。
足下的長河川流不息,卻如此陌生,仿佛隨時隨地改換著模樣。
她從水中抽出了小腳。
套上雪襪,踩上梨白小鞋,少女背過身,繞過了遮擋風沙的墻壁,走入了眾生的居所,這里的居民已認識了這位仙人般的小姑娘,紛紛與她致意,小孩子們跑了過來,向神仙姐姐討要祝福。
小禾很有耐心。
回到家里時,尹檀卻有些詫異。
“你怎么回來了?”尹檀問。
“不回來的話,能去哪里呢?”小禾不解。
“東邊的西凈城今夜舉辦鬼節,熱鬧非凡,你不去看看嗎?”尹檀問。
“師姐怎么沒去?”小禾反問。
“我是修真者,修真者生來就肩負使命,這一個階段,斬殺邪神,摒退龍尸是我們的使命,我天資有限,入個人神境已是極限,遠遠比不上師父,所以我要更加努力才行,他們都說鉆研這些東西是旁門左道,是小徑,但小徑沒人開辟,永遠無法成為大道不是么。”
尹檀笑了笑,沒有停下手頭的工作,她說:“吾身非吾身,乃天下之道器也,這條狹窄小徑,就讓我來成為先行者好咯”
邪祟一日不除,她一日難安,她當然想去參加鬼節,但她同樣不想放下手中的研究。
有人在的地方才有節日,守護人間是修真者永恒的使命,之前為救師尊去了趟神守山,與晚輩們打打鬧鬧幾日,已是她百年來最大的休息。
小禾站在門口,看著二師姐忙忙碌碌的身影,神色顫動。
“我來幫師姐。”小禾認真地說。
師姐莞爾一笑。
忙忙碌碌的一夜。
小禾從無塵的房子里走出來時,月過中天。
她與師姐告別,走回自己的屋子里。
這條路上有一面滿是劃痕的墻壁。
據說這是五十年前師姐在墻壁上演算時留下的痕跡,彼時西疆缺紙,師姐就拿一面面土壘的墻壁當紙,推演計算。清晨醒來的人們見到墻壁上密密麻麻宛若天書的文字,還以為是神明降下的圣諭,紛紛前去瞻仰。
無人能夠看懂。
風沙蝕去了當年的痕跡,天書的傳說也極少再有人提起。
小禾的手指輕輕觸碰沙壁,沿路向前走去,時光交錯,經年歲月盡數化作指尖的沙塵。
她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拐向了另一棟土樓。
方才離開前,師姐拋了把鑰匙給她:“這是那棟樓的鑰匙,你去將那個雷霆引導儀取出來,明天要用,對了,里面還著一些法寶,你幫師姐整理一下,看看有沒有還能用的。”
“一百七十二年前產的那個雷霆引導儀嗎?”
“就是那個。”
于是,小禾領命,去接那個比自己足足大了十倍的古舊儀器。
土樓很亂,雜七雜八的法寶堆的滿地都是,許多早已落滿灰塵,根本看不清用途。
小禾很細心地整理著它們,按照用途給它們一一做了歸類。
時間悄然流逝,忙完時已是清晨。
小禾收納好了所有的法寶,唯有一件不知如何安放。
那是一把鏡子,鏡子的邊緣銹蝕嚴重,打磨明亮的鏡面依舊光可鑒人,這鏡柄的下方刻著一個‘子’字。小禾知道,這鏡子本該是一對的,只是另一把怎么也找不到。
“哦,這個啊,很多年前就遺失了。”
小禾將它帶給師姐看,師姐抬頭看了一眼,如是回答。
“這樣啊。”
小禾點點頭,想將這面仙靈鏡放歸原處,可當她將真氣注入其中時,仙靈鏡的表面如水晃動,畫面透過鏡子,從模湖漸漸變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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