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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埋葬眾神 第一百四十二章:金瞳
第一百四十二章:金瞳
第一百四十二章: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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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空山。
冬雪吹過草尖,奪不去半點翠色。慕師靖折梅綴于鬢間,直銜竹簫,修長的指在洞簫上靈動跳躍,吹奏出悠然的曲調來,她坐在楚門門庭前的白鹿上,衣裙皎潔,玉腿修長晶瑩,雪花間的身影如夢似幻。
白祝拎著大大的掃把從楚門出來,她將掃帚倚門而放,微惱道:“白祝都忙活了一早上了,師姐也不知道來幫忙掃雪。”
“師姐不是在給小白祝助興么?”慕師靖竹簫離唇,微笑道。
“白祝才不高興。”白祝雙手抓起掃把,猛地遞過去。
竹簫在慕師靖手中打著轉,她看著忙前忙后的白祝,笑道:“你掃了雪,雪還是會下,有什么意義呢,除非白祝能把天空給掃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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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雪總是要掃的呀……”白祝說不過慕師靖,只是固執地盯著她,身為左右護法的她,在小師姐走后可謂是日日操持宗門事務了。
“小師姐回來,要是看到家里面不干凈,肯定會不開心的。。”白祝央求道:“慕姐姐來幫幫忙嘛。”
過去,白祝的可愛是云空山的通行證,但這通關文牒對慕師靖而言顯然沒什么用,慕師靖騎在小白鹿上,看著白鹿嗅花,揉弄著它的角:“茸茸,你要快點長大呀。”
“它明明叫梨花啊……”白祝嘟囔道。
“梨花多土呀,明明是茸茸更好聽一點。”慕師靖抱著白鹿脖子親昵了一會兒,小白鹿生無可戀地聞著花,鳴了兩聲。
白祝認真地想了想,覺得慕姐姐似乎真的沒什么游說的價值了,抱著掃帚轉身。
慕師靖看著白祝,自鹿背上躍下,她慢悠悠地跟在白祝身后,打量著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你跟著白祝做什么呀?”白祝抬起頭。
“監督白祝呀,看看左右護法有沒有好好守護山門。”慕師靖微笑道。
這下白祝徹底絕望了,她原本也只是假裝努力掃雪,想以此來感動慕姐姐,騙她帶自己去吃好吃的,這對于小師姐百試百靈的招,對慕姐姐卻一點成效也沒有……白祝不知道是自己變笨了,還是對手變聰明了。
“小白祝怎么看上去這么委屈呀?”慕師靖明知故問。
白祝鼓著雪腮,不和她說話。
“真好呀,小白祝在家里被欺負,你小師姐在外面被欺負,真是姐妹同心呢。”慕師靖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
“林哥哥才不會欺負小師姐呢,他和慕姐姐可不一樣。”白祝說。
“是么。”慕師靖神色悠悠,道:“白祝沒有被騙只是因為白祝還小,慕姐姐在背地里可被欺負得不輕哦,白祝以后也要小心了。”
白祝很不信任地看著她。
慕師靖抿唇一笑,將白祝的掃帚扔到一邊,拉住了她的小手,說:“走,我們去堆雪人,打雪仗。”
白祝來不及答應或拒絕,她已被慕師靖拉著跑到了庭院外面,白祝一開始玩得很開心,直到她辛辛苦苦堆的雪人被慕師靖破壞,她氣惱之下砸向慕師靖的雪球盡數丟空,而慕師靖砸來的雪球則百發百中之后,白祝絕望了。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里,打雪仗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欺負,白祝被追殺得精疲力盡,冰頭雪臉地回到了楚門,又很不情愿地被慕師靖拉著去洗熱水澡。
換上了新衣服,戴上了虎頭帽以后,慕師靖抱著她哄了一會兒,白祝心軟,很快就答應下山陪她去吃團子,此時恰有一只雪鶴飛來,銜著師尊的令。
慕師靖接過師尊的信,展紙一看,秀眉顰蹙,她依依不舍地告別白祝,獨自一人去往仙樓。
仙樓里,雪白狐裘的女子立在庭院間,仿佛滿天風雪聚合成的妖,她的身前有一塊棺材大小的冰,冰里面封凍著一具白色的骸骨。
“是他嗎?”
慕師靖剛一到,宮語的聲音便冷不丁響起,她在認真時的聲音勝過了世間的一切風刀霜劍,足以將她平日里慵懶的嬌媚之氣斬得一干二凈。
這具封凍的白骨是從林守溪提供的地點挖出來的。
這是那天清晨,他們在山谷的洞穴口遇到的無名骷髏。
慕師靖沒想到云空山的動作這么快,今日就將它從被雪崩掩埋的地方找出,運來了山上。
龍尸不死不滅,這具人型的龍尸卻已枯萎,它無需神濁的浸泡,僅僅是寒冷就讓它喪失了一切生機。
慕師靖神色肅然,她走近了些,手指在冰面上抹過,她認真地打量了一會兒這具冰面上的骸骨,片刻后篤定道:“是。”
宮語沉默了下來。
“師尊……怎么了?”
見師父一直不說話,慕師靖忍不住出聲詢問。
“你確定看到了他擁有龍尸一樣的心臟和火焰一樣的瞳孔么?”宮語再問。
“確定。”慕師靖說。
宮語泛著琉璃淡色的眼眸冷光浮動,她深深地盯著眼前寒冰貯藏的白骨,想著某些傳說往事,最后卻還是輕輕搖頭:“這具骨頭在兩天前就送來了,云空山已有數位仙師看過,我們得出的結論都一樣。”
“什么?”
“這只是一具普通的人類尸骨。”宮語說。
“普通?”
“嗯,它除了古老以外沒有任何奇怪之處,我們想不出它擁有腫瘤之心與火焰之瞳的原因。”宮語輕輕搖頭。
慕師靖心中也有一些猜測,但既然以師尊的閱歷都尋不出原因,她也就不插嘴什么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這具神秘的尸骨注定會成為云空山重點的研究對象,將深埋在骨髓里秘密一點點挖掘出來。
“真國到底是什么,師尊有線索嗎?”慕師靖疑惑地問。
宮語她衣袖一揮,巨大的冰棺消失在了面前,如同一片被衣袖卷去的雪。
“真國……”
她閉上眼眸,不由再次想到了那次語焉不詳的北地之行,世上唯二知曉秘密的只有她的父母,隨著父母的死去,遙遠而神秘的極北之地就再也沒人冒險涉足了。
父母將‘真國’這個詞留給了她,卻沒有附加任何多余的線索,也沒有留下任何書信用以傳達秘密,她只記得小時候娘親說的,說真國一座藏在冰雪中的地上天府,古老得難以言喻,那是真正的史冊,藏著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去到那里的人便會得到真知,了解一切的真相。
那時候,她覺得去過那里的娘親已然成為了全知之人,但后來她才明白,所謂的全知也只是另一種狹隘。
神守山的仙人不乏道法通天者,任他們平日里再如何將自己說得神機妙算,他們也沒能算到蒼碧之王的到來,巨龍的骨爪撕開厚重的城墻,秘密在還未見光之時就被踩碎在足底,與她的親情永遠葬在了一起。
“總有一日,我會弄清楚當年的事。”宮語低聲開口,聲音卻沉穩如靠岸之舟。
“什么?”
慕師靖對于師尊的答非所問愣了愣……當年?什么當年?
“沒什么。”
宮語睜開眼眸,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她頓了頓,說:“十天之后,我要回到那里去了。”
慕師靖好不容易跟上了師尊的思維,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那里是哪里——是她的故鄉,那個真氣復蘇,道法初興的故鄉。
“師尊……如何回去呢?”慕師靖問。
“這是秘密。”她說:“我掌握著那扇大門的鑰匙。”
死城大門的鑰匙。
過去,她以為自己是唯一的鑰匙,如今她憂心更重,因為她知道,有太古級的目光落向了那扇銅鑄之門,山雨欲來,若她無法猜透神的心思,那她注定無法贏下之后漫長的博弈。
“你想回去嗎?”宮語看著慕師靖的眼睛,說。
慕師靖也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她覺得自己在哪里都可以,但她又不想長留在任何地方,仿佛在某個冥冥中的遙遠地方,有未知的使命正在等待著她。
“師尊如此來往兩界,究竟……是在做什么呢?”慕師靖輕聲問。
“在做我爹娘沒做完的事。”宮語只這樣回答。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但這是娘親的遺愿,現在的她沒辦法說更多。
娘親在生前沒有將這些告訴她,后來,她的成年禮的前夕做了一個夢,夢里她見到了一襲青裙的娘親,娘親告訴她,她會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她會化作無所不能的神明守護著小語長大。但小語不想要什么新世界與神明,因為當她問起娘親是否還能相見時,娘親沒有說話。
不過也只是夢而已。
“十天之后,若林守溪與楚映嬋還沒回來,你就去妖煞塔看看吧。”宮語定了定神,說。
“師尊若真的擔心,為何不自己去看?”慕師靖反問。
她并不想去妖煞塔,因為在她的認知里,若林守溪十天后還不回來,那一定是在妖煞塔與小禾你儂我儂,她去做什么?攪人家的興致,壞人家和睦嗎?
“我不擔心。”
宮語冷靜地開口,她轉過身去,雪裘迤地,高挑修長的背影款擺離去,消失在了雪中。
“廟門又關上了。”
林守溪的手指撫摸過殘破的石碑,他聽到身后又傳來砰的一聲,回過頭時,廟門緊閉,他走過去拉了拉,門紋絲不動,似乎有人在里面上了鎖,無法從這側打開。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楚映嬋望著眼前的灰霧與其中挪動的、形狀模糊的巨物,只覺得自己的認知在被不斷突破。
“七日城……不死國……”戲女重復著林守溪的話,癡癡喃喃。
“你資歷最老,有聽說過它的相關傳說嗎?”林守溪見她對黑皇帝頭頭是道,總覺得她還知道點什么。
“你才老!”戲女白了他一眼。
雖是危難關頭,但她依舊會固執地爭論一些原則性的問題。
罵了林守溪一句后,戲女才捂著頭想了會,搖頭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世界上還有這種地方……”
“不過也沒有關系,雖然說現在沒有不死國的相關傳說,但我們畢竟是第一個來的,只要我們能活著出去,世界上就有新的傳說了!”戲女向來很擅長苦中作樂。
“萬一我們不是第一個來的呢?”林守溪問。
“如果我們不是第一個,那不死國的存在怎么可能一點也沒走漏?”戲女不相信世界上有不透風的秘境。
接著,她一下子明白了林守溪背后的意思:目前還沒有人活著走出這里。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嚇人!”戲女捏緊了拳頭,若非身處險地,她定讓他嘗嘗仙人境的拳頭。
灰霧緩緩流動,遠比冰雪長牙巨象更大數十倍的怪物在這樣的灰霧中挪移著,它們漫無目的,行動遲緩,好像是在踱步,也好像沒有任何具體的意識。
“要……過去嗎?”戲女征求他們的意見。
大家的意見并不重要,身后廟門已關,他們除了前進之外別無選擇。但這塊刻有‘七日城,不死國’的碑似乎是界碑,他們都能感覺到,只要跨過了這塊碑,他們就會進入嶄新的世界里,未知的一切等待著他們。
“你怎么了?”林守溪發現,出了廟門以后,楚映嬋便沒有說話。
這位冰山美人現在似真成了冰雕雪琢的一般,肌膚如雪,青絡凄艷,她低著頭,唇閉成一條殷紅的線,看上去很痛苦。
“我……我沒事。”楚映嬋輕輕道。
“你該不會對這種巨物有生來的恐懼吧?”戲女見多識廣,飛快明白了什么。
“對巨物生來的恐懼?”
“嗯,別看修真者很強大,但許多人生來就有缺點,比如怕高,怕幽深的湖水,怕巨大的、失去實感的物體……”
“不,我沒有。”
楚映嬋矢口否認,她扯了扯林守溪的衣袖,說:“我們走。”
林守溪想安慰她兩句,可見到楚映嬋面無表情的臉,最終沒說什么。在神域里,楚映嬋分明見過巨大的觀音神像與頂天立地的黃衣君主,按理說不會對它們感到恐懼才是……那這種懼怕來源于哪里呢?
他也抓住了楚映嬋的衣袖,告訴她身邊有人。
走入灰霧之中,一切變得更加模糊,它們甚至無法再看到那些灰霧中的影,只能感受到有東西在周圍模糊地挪動。
“它們好像沒有要攻擊我們的欲望。”戲女走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判斷道。
“不,它們是根本沒有看到我們。”林守溪說。
“我們分明闖入了它們的領地啊。”戲女說。
“螞蟻闖入象群的領地,又怎么會引起象群的攻擊呢?”林守溪說。
“喂喂,你不要這樣妄自菲薄好不好!”戲女心跳得厲害,大聲嚷嚷讓自己不那么害怕。
林守溪沒有和她爭論,事實上,將人類比作螻蟻甚至也有可能是抬舉,在許多故事里,哪怕是整個世界也只是神明身前的沙盤而已,他們捏造了萬物,創造了法則,某一天不喜歡了,便將兒時的沙堆推倒重來,人類會在未來的地層中發現這場歷史悠久的災難浩劫,并以恐怖的滅絕為之命名。
他們在灰霧中緩緩行走著,巨大的風從他們的上空掠過,那是巨物行走過時發出的聲音,每一步都有可能奪走他們的性命,哪怕這些巨物本身是溫順而善良的。
除此之外,世界寂靜得可怕。
“七日城不死國到底在哪里?為什么走了這么久還沒有看到啊……”戲女忍不住抱怨,她雙腿發軟,已有些行進艱難了。
“怎么樣才算找到呢?”林守溪反問。
“至少要見到城墻什么的吧?”戲女說。
“城墻是弱小的人類保護自己的東西,神明的國度不需要城墻,它們……行走在大地與天空上,無拘無束。”林守溪平靜地訴說。
“你……怎么這么懂?”戲女吃驚。
她木訥地別過頭看著林守溪,忽然發現,這位少年的瞳孔里燃燒著金色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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