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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埋葬眾神 第一百一十七章:恰于閨閣相逢
第一百一十七章:恰于閨閣相逢
第一百一十七章:恰于閨閣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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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貧瘠的高山向下走去,足下原本嶙峋的山石也變得光滑平坦,盛滿溫柔月光的湖水起著波瀾,清澈的、無形的風生生不息地吹來,天上的云卻不受其擾,兀自靜懸。
與外面的荒山焦土相比,這平凡的夜景無異于仙境了。
慕師靖沿著天然形成的山道向下走去,目光時不時瞥向遠方的高樓,蹙起的眉被風吹得柔和。
“這里就是巫家么?”慕師靖覺得奇妙。
“嗯。”
林守溪原本以為自己與巫家相隔不知多遠,但他沒有想到,陰差陽錯之間,自己竟回到了這里了,大湖高樓撞入視線時,他辨認了許久才確定其為真實。
干涸的湖床被湖水取代,懸崖峭壁上的古庭再次被湖水淹沒,這里大量的鳥也徙居別出,只剩零星的幾十只徘徊不去。
林守溪順著山道向下走去,給慕師靖說起了過往的事。
慕師靖也想起了自己初醒時的場景,當時藏蛇村的五花大殿上莫名飛來了不少的鳥雀,其中還有一只鬼鷲,如今想來可能就是巫家逃出來的。
她聽著林守溪的講述,從醒來見到小禾與云真人,到后來與小禾并肩作戰殺死云真人,劍,鮮血,廝殺,還有持續了一個月的雨,它們都成了這段回憶里閃爍的光影。
沿著湖泊來到了巫家。
巫家的大門鎖著,鐵鏈已經生銹,不知多久沒打開過了,門外掛著的旗幡也被雨水洗得老舊發白,沒人去換上新的,寶庫中的寶物已被搜刮一空,翻墻進入巫家,觸目所及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是這里一個人都沒有了。
他們中的很多人死在了當初那場暴雨里,剩下的也于劫后遷到了神墻中去。
鎮守的傳承之日已經過去,為此而生的家族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她是這里的大小姐?”慕師靖問。
“嗯。”
“那這里也算是你家了。”
“就我一個人,算什么家呢?”
沒有了神明的影響,這里的四季正常了起來,走過長街時,耳畔盡是簌簌的,腳踩落葉的聲音。
林守溪看著熟悉的一切,眼前還是當年在這里戰斗時的畫面。
破損的房子無人修繕,家主殿前還立著墓碑,林守溪走過廢墟一樣的巫家,寡言少語,身旁只著薄襪的少女左顧右盼,也不知在尋找什么。
“與其在這里觸景傷情,倒不如去找找你老婆,她現在說不定也在這里睹物思人哦。”慕師靖微笑著說。
林守溪看著荒涼的巫家,笑了笑,“怎么可能呢。”
“心誠則靈嘛。”慕師靖倒是饒有興致,她雙手絞在身后,說:“帶我去她的閨房看看吧。”
“不帶。”林守溪拒絕。
“為什么?”
“我與小禾的洞房可是凈土,豈能讓你這妖女玷污了?”林守溪笑著說。
慕師靖輕哼了一聲,倒也沒有與他斗嘴,她一下停住了腳步,望著眼前的黑暗,神色變得無比警覺。
“怎么了?”林守溪皺眉。
慕師靖的感知力比他強得多,她能察覺到許多自己察覺不到的東西,此刻見慕師靖毫無征兆地收斂笑意,林守溪難免也有些緊張。
少女靜立了一會兒,目視前方,低聲道:“有鬼。”
“鬼?”
“嗯……”
“哪有鬼?”林守溪亦戒備了起來。
慕師靖如發條玩偶般轉過頭,略顯呆滯的眼睛盯著林守溪,然后快速地伸手,在他額上敲了個板栗,“小氣鬼!”
林守溪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他搖了搖頭,也懶得去還擊了,只是道:“你真是一點記性也不長。”
“記性?這里是你熟悉的地方,人去樓空,死氣沉沉和墓地一樣,總不會再有什么事了吧。”慕師靖滿不在乎地說。
話語才落。
凄厲的嘯響從遠處傳來,刀匕般劃過巫家上空,震得他們渾身一凜,心中悚然。在第一聲尖嘯發出之后,越來越多瘆人的聲音接踵傳來,凄厲而痛苦,仿佛是有惡靈在啃咬同類。
“這是……”
林守溪望向了殺妖院的方向。
孽池。
聲音是從孽池里發出來的!
孽池里封印著妖物無數,他過去雖殺掉了一批,但孽池何其之大,哪怕是仙人境的云真人也不愿深入涉足,如今鎮守身死,孽池里的妖物想來更加猖獗了……那片藏著龍尸與邪靈的骯臟土地,不知還藏著什么怪類。
“走,去看看。”林守溪說。
慕師靖摸了摸自己的唇,總有種這怪物是自己叫來的錯覺……難道說自己真的有什么災厄之體?
穿過長街,越過空寂的殺妖院,一座又高又厚的白墻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座墻本身也是法陣的一種,它頂部的石磚刻有銘文,邪濁近之則死,哪怕是會飛行的妖物也無法逾越。
一般而來,用以防御的高墻都有類似的法陣設計,所以哪怕龍尸突破城墻時也不是振翅飛過,而是撞墻而入。
石門是關著的,他們沒有打開石門的方法,也不敢貿然越過高墻,便來到了附近的高樓上,朝著下方遠望。
“這些樓都是為了殺死孽池中的怪物而打造的,雖在殺死赤瞳龍尸時損毀嚴重,但應該還能用。”
林守溪登上高樓,立刻去找藏在樓上的武器。
慕師靖則靈巧地翻出窗戶,來到了屋頂,感知之線向下延伸,探入白墻之內,一群黑魆魆的妖影瞬間涌入了意識之中。
沒有了每月一度的孽池斬邪,其中的污濁穢物開始猖狂地聚攏、瘋長,如今已經成勢。
它們雖不強大,但聚集在一起時,密密麻麻伏動的影子如大地上長出的水疹,不免令人頭皮發緊,不寒而栗。
但除魔衛道是道門分內之事,慕師靖自沒有半點退縮之理。
“準備好了嗎?”
慕師靖立在樓頂,問了一句。
樓內傳來了林守溪的回應。
他已將布滿灰塵的武器搬出,鐵鏜探出窗戶,對準了孽池。這是一件用生鐵鑄就的兵器,古重堅冷,模樣像是舊世界的火器,但它的表面卻寫滿了方形的字符,應是有大符箓師給它開過光,林守溪摸索了一會兒,大致明白了它的用法。
兵器發動之際,洞口的六道符文射出光線,凝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光球,林守溪根據慕師靖所報的方位發射,光球激射而出,拖出長而耀眼的焰尾,砸入孽池之中。
“十三、九,四十、五,七十九、三十。”
慕師靖以數字代表方位。
話音落下,相應的位置就有白光亮起,摧枯拉朽般將凝聚的妖濁炸成四濺的淤泥,妖濁的嘶吼與慘叫愈發凄厲,它們在墻內受驚逃竄,不知道滅頂之災來自哪里。
慕師靖的話語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在指點人行棋,還時不時要譏諷林守溪幾句,嘲笑他射得不準。
“要不你來?”
林守溪受不了少女的譏諷。
“哪有軍師親自披甲上陣的?于帳中運籌帷幄才是真正的瀟灑。”慕師靖說,“嗯……往下一點。”
林守溪獨自一人操控著這等巨大兵器,肌肉都有些發疼,他沒有慕師靖的感知力,只能憑她指揮,終于,紙符即將用盡之際,終于聽慕師靖說:“最后一只了。”
她從樓頂輕輕躍下,踩在探出高樓的器身上,動作優雅,炮身被她壓低了些,射出的符箓之火也發生了偏移,在空中甩出賞心悅目的弧線,精準地命中一灘扭曲的妖濁,將其炸成泥漿。
火光熄滅,少女立在兵器的尖端,轉身,晚風吹來,黑裙飛揚。
林守溪移開了視線。
孽池的騷亂已暫時消除,騷亂的源頭也只是一群聚集在墻邊的妖濁,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說,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做得不錯哦。”
慕師靖腦袋微歪,笑著夸獎,她正要沿著鐵筒走入窗內,微笑卻再次凝固在臉上,她猛地回頭,銳利的目光望向孽池。
“什么東西……”她說。
林守溪本以為她還在嚇人,但這一次,慕師靖的神色卻嚴肅得嚇人。
“你看到了什么?”林守溪問。
慕師靖的神情卻很快淡去,“好像是我看錯了。”
“到底是什么?”林守溪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這一次,慕師靖倒是沒有吊他胃口,她寒聲道:“我剛剛……好像看到了一個人。”
“孽池怎么可能有人?”林守溪搖了搖頭,接著神色一震,“該不會是……”
“不是你老婆。”慕師靖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東西很邪,一晃就沒了……可能是我看錯了。”
林守溪朝著孽池望去,孽池的凄叫聲已絕,一片黑暗,什么也見不到。
孽池……有……人?
下了高樓,林守溪與慕師靖去殺妖院休息了一會兒。
湛宮發出了光。
林守溪起初驚喜萬分,但他很快發現,并非是小語聯系自己,而是湛宮靠近曾經待過的劍閣,生出了感應。驚喜化作了失落。
“為何你看到它發光時,情緒浮動總這般大?”慕師靖問。
她早在白雪嶺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異常。
“你看錯了。”林守溪矢口否認。
“你可別想騙我,我都能感覺到的。”慕師靖懷疑道:“你該不會是在劍里養了什么小老婆吧?”
“你想什么呢。”
對于小語這樣的小女孩,林守溪覺得自己哪怕再禽獸也不可能生出師徒之外的其他情感。
“肯定有鬼。”慕師靖瞇起眸子,篤定道。
林守溪不想和她說話,并在心中暗暗警惕,絕不可以將小語教成慕師靖這般妖女模樣。
“今晚睡在哪里?”慕師靖問。
原本在荒山野嶺的時候,找間破廟都難,現在放眼望去空樓無數,慕師靖有一種愛妃無數不知該翻誰牌子的感覺。
“隨便找間樓歇一晚上就是了,明日一早我們就繼續啟程。”林守溪說。
“不多待兩天么?”慕師靖問。
“沒有人的樓只是空樓,有什么好待的,免得耽誤了正事。”林守溪說。
慕師靖點點頭,說:“我要睡小禾的屋子。”
“不行,那是我們的婚房,豈可讓你捷足先登?”林守溪當然不會同意。
“那這樣吧,我們玩個游戲。”
“什么游戲?”
“我來猜一猜哪間房間是小禾的,猜到的話就讓我住進去,如何?”
“如果猜不到呢?”
“猜不到就任你處置。”慕師靖將一綹發絲挽至耳后,側目望來,紅唇抿出淺笑。
林守溪不知道她哪里的信心,她要猜的不是樓,而是房間,巫家有上百間房間,肉眼看去沒任何不同,如何能猜到?
他答應了慕師靖的游戲。
慕師靖的眸中,透出了某種異樣的神采。
慕師靖也不生氣,她立在一棵樹旁,目光掃過黑漆漆的高樓,抬起手,指尖劃過虛空,移到某處,靜住。
“在那里。”她說。
“你是指那座樓?”林守溪問。
“不,是它后面那座。”慕師靖篤定道。
“你怎么知道?”林守溪驚訝地問。
“因為我感知到了,那里有……光。”慕師靖輕輕說。
她口中的光并不是象征意義上的,而是燭光。
繞過眼前遮擋的高樓,竟真有燭光出現在視野里,整個巫家都是黑的,唯有那里亮著燈,而那正是小禾的閨房所在!林守溪立在街道上,整個人像是凍結了,他呆呆地望著那里,用力地眨了好幾次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慕師靖顯然是無意間察覺到了燭火,所以才臨時起意,要與林守溪打這個賭。
但先前入巫家的時候,小禾的閨房還是暗著的,怎么就突然明亮起來了呢?
是先前孽池殺妖動靜太大,將原本就寢的少女驚醒了么?
是了,小禾若要北去,一定會先回一趟家的……
這一瞬,復雜的心緒涌上胸腔,林守溪躊躇原地,竟有種近鄉情怯之感。
“你還在等什么呢?”慕師靖推了推他,“再不去見你老婆,她可就要飛走了哦。”
林守溪的思緒被慕師靖清冷的話語拉回,他這才快步向前,朝著那座樓跑去。
待林守溪跑到樓下,他才猛地想起什么,回身望去,只見慕師靖不緊不慢地朝這里走來,她雙手負在身后,眼眸瞇起,唇角帶著微笑。
“說好的哦,如果我猜對,我今晚就要睡那里。”
“可是……”
林守溪發現自己又落入了圈套中,自己與小禾久別重逢,旁邊卻跟著一個漂亮得嚇人的妙齡少女,并且他還要讓小禾將她的房間讓出去……
別人都是小別勝新婚,他這一去何異于奔赴修羅煉獄之地?
“哪有什么可是,立了約就不許反悔了。”慕師靖緩緩走過他的身邊,踏上旋梯,“走,上樓,我們去見……小禾姑娘。”
林守溪心緒復雜地跟在她的身后,總覺得要出什么事情。
“想要怎么解釋我們的關系了嗎?”慕師靖壓低聲音,問。
“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解釋的,就說是朋友好了。”林守溪強裝鎮定,心卻跳得厲害,他可不敢和慕師靖說,自己在小禾面前描述她的詞是‘五大三粗’。
“自認清白可沒用,要人家女孩子信才可以,朋友這個詞可近可遠,太曖昧了。”慕師靖循循善誘。
“你又想怎么樣?”林守溪問。
“這樣吧,我們就認姐弟,有了血緣為保證,她就不會懷疑什么了。”慕師靖提議道。
“為什么不是兄妹?”林守溪討價還價。他可不喊這個同齡妖女姐姐。
“不愿意嗎?”慕師靖問。
林守溪尚在猶豫。
慕師靖卻露出了楚楚動人的神情,她的手按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說:“當年死城之時,你以計謀誘騙我,將我按在觀音臺前,去我道裙,奪我清白之身……我,我已不恨了,只是你雖有新歡,但哪怕厭了我,也不該棄我腹內之嬰,這,這可是你的親骨肉呀……”
“慕姐姐!”林守溪斬釘截鐵道。
“這才乖嘛。”慕師靖立刻笑逐顏開,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再叫一聲我聽聽?”
“姐……姐。”
“清楚點。”
“師靖姐姐……”
林守溪為了與小禾相逢的美好,咽下了這口氣。
慕師靖見這宿敵迫于無奈認自己為長,亦很開心,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快步上樓,“快些,我要去見弟妹。”
小禾的閨房在樓頂,一路上,林守溪又被迫喊了數十聲姐姐。
終于抵達門口。
慕師靖也安靜了下來,她覺得這一刻是美好的,便也不調戲林守溪來煞風景了。
林守溪敲了敲門。
門內卻沒有回應。
他皺起眉,又敲了數下,屋內燭光溫暖,卻依舊沒有半點回應。
這是……怎么了?
林守溪推開了門。
墨畫屏風、紅漆桌案、筆墨紙硯、雕花木床、細竹簾子……屋內的一切都還是舊時的模樣,溫馨得令人懷戀,只是曾經雪發紅裙的少女卻不見了蹤影,唯有桌案上有蠟燭在燃燒。
既然沒有人,又是誰點的蠟燭?
“下面有人。”慕師靖說。
“下面?”林守溪意識到,這兩間屋子是連通的。
小禾難道在自己房間?
他拆開了地板,順著向下一躍,腳才落地,背后的黑暗里,就有什么東西躍起,喝了一聲,揮舞榔頭朝著他后腦勺敲來。
林守溪以湛宮劍鞘一格。
接著,他就聽到了東西落地的聲響與小姑娘的驚呼。
“你是誰?你怎么會在這里?”
慕師靖也躍了下來,看著倒在地上的可愛少女,問。
林守溪同樣有疑惑,這小女孩看著與小語一般大,臉蛋粉嫩很是漂亮可人,雖未見過,但給他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這是……巫家的器物成精了?
小姑娘偷襲未成,嚇得不輕,她聽著這位姐姐的問話,怯怯道:
“小師姐告誡過白祝,不能將自己的名字告訴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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