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頑賊 第七百七十一章 漢中府志
李自成很簡單地就接受了自己在元帥府做文官的命運。
尤其在見到第二旅槍炮協同的次第攻城之后。
他這會兒不僅覺得劉承宗讓他進兵衙不是打壓,甚至認為這個文官是全憑早年關系拼來的。
文官好。
文官不帶兵,不帶兵就不露怯,不露怯就不丟人。
剿匪,剿匪的事就依大元帥的說法,讓參將李過帶人去吧,他在元帥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李自成是真發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劉承宗顯然就根本不在乎他的闖將營,甚至某種程度上,闖將營對規模龐大、編制嚴密、裝備精良的元帥軍而言,是個累贅。
尤其在元帥軍已經顯而易見地存在很多累贅的情況下,闖將營的到來更讓這一情況雪上加霜。
當然,這只是李自成的猜想,當然也是元帥軍將領們的共識。
但劉承宗并不認為闖將營是累贅。
實際上他對李自成的到來,始終格外熱情,這份熱情是實實在在的真情流露。
就在周清開始挖掘海潮寺到榆林東城墻地道的當日。
劉承宗就正式定下了闖將營次序,下令任命李過為闖將營參將,賀錦、郭應聘、拓養坤為千總。
這個職官任命主要是為了維持穩定,因為李自成的闖將營本質上來說,是個縮小版的元帥府……賀錦、郭應聘、拓養坤本來都是跟李自成聯軍的首領。
他們一塊在鄖陽被毒打,四個營就剩下一千多人,編制上亂糟糟的,既然參將已經任命李過,三個千總就不能再任命闖營一系,只能交給賀、郭、拓三人。
李自成的那些手下,如田見秀、劉宗敏等人,只能擔任把總。
實際上這依然無法很好地平衡四軍合營后的官職,因為這幫人被打殘前,單是曾領兵超過五百的掌盤子就有近百人。
劉承宗很重視這幫人,他們不光是李自成、郭應聘、拓養坤、賀錦的四營精銳。
很多人都是米脂人,劉承宗跟隨父親在米脂縣衙長大,他在米脂生活的時間比在延安都長,這些人也一樣是他的鄉黨后輩。
他又不是張獻忠,跟李自成伯仲之間,相處互有威脅與壓力,他跟這倆人相處都沒壓力。
論武力、兵力、軍事、才華、威望。
甚至就連論長相,劉獅子自幼營養充足,都比他倆英俊多了。
他能有什么壓力?
因此劉承宗干脆把他們召集一處,命令李自成、李過、郭應聘、拓養坤、賀錦五人,每人再推舉三名識字軍官,至新城書院,六名低級軍官,充虎賁、羽林二營。
至此,才算把闖將營能拆的拆、能分的分,得到各方都滿意的結果。
劉承宗也不禁展望,一年半載之后,這些融入元帥軍的闖營將領,將正式成為元帥軍的新血,讓軍隊在將校儲備上再度加強。
隨后幾日,伴著榆林東墻一聲巨響,海潮寺的地道經過挖掘、支撐、放火,終于使城墻塌陷出十余丈長的口子。
大軍在劉芳名的指揮下攜土袋堆于塌陷處,自缺口沖入城內。
也正是此時,一封來自西安府的家書,送到了劉承宗的手上。
寫信的人是劉獅子的老父親。
事情嘛,國事。
劉承宗老朋友,旱災又來了。
陜西慶陽、鳳翔二府今年除了過年下了點雪之外,都滴雨未下,這會兒一個鬧蝗、一個鬧旱。
漢中呢,也還是老樣子,下暴雨,澇災影響十余萬畝田地。
三個府的知府都快瘋了,還帶上個漢中旅旅帥羅汝才,他旅下參將祖承勇的游兵營駐扎寧羌,被山洪沖垮營地,大水卷走了二百多人,而且漢中王府的廒倉還漏雨,兵糧要發霉。
氣得羅汝才持刀飛奔西安,沖進禮衙逼問瑞王朱常浩王府廒倉是誰修的,要把管事的宰了。
他當然宰不到王府管事,瑞藩管事的都已在戰后發往天山以北的泰萌衛充軍,泰萌的廒倉一凍就瓷實,不怕漏雨。
當然,劉承宗看這些消息的時候,整個人心如止水,格外平靜。
他早就習慣什么旱災澇災蝗災瘟疫,就簡單批了幾句,讓知府該滅蝗的滅蝗,該修水利的修水利,該想辦法躲澇災的躲澇災,別把自己淹死咯。
不過元帥府的漢中集團倒也不全是這樣的笨蛋。
知府蔣應昌就干得很好,上任才幾個月,就抽出業余時間刪改編修萬歷年間的《漢中府志》,將清查出的田地、荒地、人口、賦稅做了修改。
統計出漢中府各縣熟地九千八百九十頃有奇,荒地及沖崩田地四千二百零六頃,沙淤灘地五十九畝,人口十一萬一千三百三十四丁。
預計可征賦稅,本色五萬九千九百三十四石糧、折色四萬九千九百四十五兩。
蔣應昌在公文里,就把話說到這,最后是一句請大帥定奪。
郎官趙躋芳左看右看,也沒看明白,問道:“大帥,蔣知府這請大帥定奪,是說的修府志?怎么我看著有點怨氣。”
趙躋芳的官職是郎官,負責的是劉承宗隨從文書,本來在元帥府的地位特別低。
并非這個官職地位低、權力小,實際上他在文書方面,就是實打實的元帥府首輔。
不過因為他跟在劉承宗身邊,每天見的都是元帥府最囂張跋扈的那撥人,根本沒人把他這個小秀才當回事。
但隨著元帥軍此次東征,路上在廣武營用烤肉叉子格開了擲向劉承宗的飛刀,地位就水漲船高,現在張獻忠見了他,都要稱一聲趙先生。
不過趙躋芳終究年輕,看不懂蔣應昌的信也正常。
劉承宗一看就清楚了,輕松笑道:“定奪什么?兵糧,蔣知府有怨氣是再正常不過了,從我第一次見他,他就對我有怨氣,哈哈!”
說著,劉獅子自己就高興起來,對左右道:“沒想到,當年我在合水縣,還真撿著個干才能吏!”
他本身對蔣應昌沒啥期待,這個人優柔寡斷,缺乏手段,并不是這個年代能做大事的官員。
蔣應昌是秀才出身的倒楣蛋,跑到合水當知縣,干得也不算優秀,跟地方士紳既不能合流、也無力對抗,沒什么作為。
劉獅子但凡心狠一點、軍紀爛一點,當年他就活不成。
后來被崇禎慧眼識人,升任平涼知府,靠的是劉承宗過境把合水縣內部豪強打垮、外部流賊帶走,就是栓條狗第二年都有功績。
他到平涼依然沒啥作為,無非就是有那么一個人在那,占著這個知府官位罷了。
叫他去漢中做知府,也不過是別人很難跟羅汝才搭伙。
羅汝才跟張獻忠不一樣,張獻忠是惡,一般不會跟文官起矛盾;羅汝才是渾,弄個硬點的文官跟他搭伙,沒準真得出事。
但蔣應昌在漢中知府任上這幾個月,沒有掣肘,干的還真不錯。
劉承宗拿著蔣應昌的公文,對趙躋芳笑道:“這位蔣知府,在漢中做的可比你家兄長在西安府要好啊!”
趙躋芳的哥哥趙躋昌,舉人出身,在咸陽知縣任上,被劉承宗提拔為西安知府。
趙躋昌做的也不壞,中規中矩,比較重視文教,畢竟其早前在山西介休縣擔任教諭。
但蔣應昌不一樣,到漢中去,對知府工作就已經很熟悉了。
而且或許是早前一直在陜西做事,對元帥府行政混亂的特點更加了解,所以上任之初就重編了漢中府志。
編修府志,嚴格來說并不是知府必須做的工作。
甚至想編,一般還得知府、同知等官員,專門給朝廷打報告,得到準許了才會編。
但元帥府不一樣,有個愿意編且有能力編的就謝天謝地了。
如此一來,地方上的賦稅、戶口、田地,元帥府中樞就能有個初步了解。
若各府都能把這事做好,那么整個元帥府下一年的預算,就很容易能做出來,戶衙也就能分配財政,整體上就連通起來,形成持續發展的局面。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拆東墻補西墻,整個元帥府都在湊合著往前運行。
“躋芳,寫幾封信,先給,先給漢中府,讓蔣應昌差人仔細丈清田畝人口,別拿著萬歷年的數照抄,把地準確的丈一遍,駐軍的事情讓他不要擔心,很快就有結果。”
“讓羅汝才全力配合蔣知府丈清田畝,多余的部隊沒飯吃,就先調兩個營就食西安府。”
劉承宗說罷,又擰眉道:“另外再專門給他寫封信,讓他在軍營轅門找個人抽他三十鞭子,這個笨蛋再敢沖動行事提刀沖我的衙門,我把他腦袋打進肚子里,一腳踢到泰萌衛去。”
“不用了,還有那個更笨的祖承勇呢,水土不服到一定程度了,能把營地扎在被大水沖了的山下,讓他跟羅汝才在轅門下互抽三十鞭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挨完了鞭子去把兵都給我找回來。”
趙躋芳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拿著炭筆就趕緊記了下來。
就聽劉承宗繼續道:“還有蔣應昌那封信,漢中年年發大水,一淹幾十萬畝地,這不是個事,讓他想辦法解決,等水下去了分巡各地,把水利修起來。”
劉獅子原本對漢中府談不上重視,只是覺得那邊產山茶,收入囊中至少能有一個茶葉產地。
但是當蔣應昌奉上府志,他就不得不重視了。
因為漢中在人口、田畝和賦稅收入上,在不算西寧府的情況下,僅次于西安府和鳳翔府。
西寧府施行的是均田買賦,不算正常狀態。
單就眼下,漢中府熟地荒地相合,就有一百四十多萬畝,其中還有不少能種稻子的水田。
而年年發大水,在這個年景其實本不是壞事。
這恰恰是漢中水力充足,只是萬歷以來幾十年的水利失修,讓河道渠道都為之堵塞,沒有引水、蓄水的地方,才會形成年年下雨、年年大澇的模樣。
所以要挖水庫、修陂塘、建水閘,這是一系列巨大的工程。
劉承宗估計啊,這個事要是干起來,蔣應昌這任漢中知府,就干不完了。
但一樣的是如果真做成、做好了,西安將會收獲一個穩定的糧草來源。
畢竟再往南的四川,劉承宗在糧草方面真指望不上,即使將來征稅,本色糧草也都得地方留存,最多運折色的白銀過來。
而漢中不一樣,若能興修水利,它離西安不算太遠,建立一個軍糧加工中心,將原糧加工,能夠為元帥軍提供不小的支持。
至于蔣應昌怨念最大的駐軍問題,在劉承宗看來反倒最不算事。
元帥府各駐防旅,都是一旅駐二府,只有羅汝才那個新編的漢中旅是駐扎一府,這主要是因為劉承宗派他過去,是為了打下漢中。
但現在打的很容易,問題就是漢中府的賦稅收入,不足以支撐這一萬兩千的駐軍兵糧。
漢中府即使自己不截留、不發展、不修繕,征收的這點本色折色,也供養不起如此規模之軍隊。
這事對劉承宗來說算個啥,沒糧就調回來倆營到西安府吃飯嘛。
相比于這事兒,劉獅子更在意整個元帥府的方志,因此他干脆自己給西安府的父親寫了信。
他提議大元帥府下轄各縣檢校人丁田地,各畫輿圖,整編成志交于各府,各府再匯編成志,交至西安。
如此一來,整個元帥府下轄的人地丁口,則一目了然,各地的賦稅,中樞各衙也能做到心里有數。
最關鍵的還是劉獅子心里有數。
他也想知道,自己下轄到底有多少耕地、人口、兵馬。
依靠這些土地和人口,征收正常的賦稅,能否養得起他麾下編制龐大的軍隊。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在家書里給父母報個平安,遠征興安嶺的戰事輕松取勝,路上風吹日曬,但吃的還不錯,并沒有變瘦,反而胖了一點兒。
托后金的福,帶回不少遼東特產,金條幾千根,還有更多的遼東野山參。
很快,一封家書就被寫好,差羽林郎傳送驛站。
劉承宗攥著蔣應昌的書信,眼中映著城樓起火的榆林城,志得意滿。
他知道,是時候讓元帥府轉變為一個正常的政權了。
請:wap.xshuquge.net
快捷鍵: 上一章("←"或者"P") 下一章("→"或者"N") 回車鍵:返回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