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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載 第四百九十八章二十七載
“起來吧,不用這樣,你們都會得到救治的。”卡帕慢慢理解著阿門森的內心所想。
他自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分外擅長悲憫的人,可這一刻,他的心仿佛與監牢里所有的平民聯系在了一起。
那無盡的絕望、疼痛、冰冷、饑餓、恐懼、憤怒……他都感受得到。
等醫生來的十分鐘里,卡帕無聲地注視著監牢,壓抑著自己的痛苦。
他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流淚,要像所有加害者那樣裝出冰冷無情的模樣,一切的行為只考慮自身與政府的利益。只有現在竭盡全力融入到他們之中,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拯救這些無辜者。
“要么先去拍拍別的東西?”副監獄長不想就這么傻站著等醫生過來。
“……好。”卡帕也不想長時間不可控地沉浸在悲傷中,跟著副監獄長來到其他地方,陸續又拍下了一批照片。
“副監獄長,醫生來了。”過了會兒,獄卒前來稟報。
“走吧。”
卡帕與副監獄長重新回到了阿門森所在的監牢前。
不少被關押的平民看到醫生的身影,終于有了生氣,紛紛向著這邊高喊不公,央求醫生也來救治他們。
對此,副監獄長回以了同樣的高呼,向其他監牢里的人作出保證,接下來會挨個對他們進行治療。
在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后,阿門森所在監牢的門被打開,一名身著白褂子的醫生戴著口罩提著醫藥箱走入其中,開始檢查幾個傷患的情況。
其余無傷的平民則被抽調過來的兩隊獄卒押到了走廊上,營造出監牢里只有幾人居住,待遇算不上優厚也不和惡劣搭邊的假象。
“我有一個問題。”副監獄長道,“既然這里變成了只有幾個傷者的樣子,那你之前拍的人滿為患的照片豈不是都作廢了?不然照片都發出去,別人看監牢一會兒一堆人,一會兒又只有幾個人,傻子都知道里面肯定有鬼啊。”
“我說過,現在要做的是多搜集素材,各種各樣的素材,這樣才能給我們報社提供多樣的選擇,盡可能發揮出這次造假的價值。”卡帕自信滿滿地說道。
副監獄長看他胸有成竹,自己又沒做過這方面的工作,只得噤聲。
卡帕緊隨醫生走入了監牢,對著傷患拍照。
與先前的拍攝不同,這次他大幅降緩了速度,故意找著角度,等待醫生將檢查情況、清理傷口、上藥、包扎等步驟一一完成。
他之所以這么做,正是擔心自己一旦結束拍攝,副監獄長就會覺得沒有必要再對平民進行無謂的付出,讓醫生離開,一切恢復原樣。
都到了這個的地步,自然是能多為這些人提供些保障最好不過。
“好了嗎,卡帕先生。”副監獄長沒太多的耐心了。
光一個監牢就拍這么久,整體的拍攝工作難不成要持續好幾天?他可沒功夫配合記者沒完沒了地做這些。
“我等醫生把他們的傷口都處理好,拍一張最后的成果照。”卡帕拖延著時間。
“韋勃,直接包扎。”副監獄長向醫生下令。
卡帕意外地看向副監獄長,副監獄長與之對視,那眼神似乎帶著不屑,仿佛在說:明明這么簡單就能做到的事情,為什么要傻乎乎地等那么久?
站在走廊上的阿門森見有工人傷口上的蛆蟲都沒被清理掉,醫生就開始用繃帶包扎傷口,想走過來提出異議。
獄卒見狀牢牢地押著,將他負在身后,戴著鎖銬的手用力抬高,逼迫他不得不九十度鞠躬。
“你們在做什么?!伱們根本沒有處理他們的傷口!這么直接包扎有什么用?!騙子!一幫騙子!魔鬼!!”
阿門森努力抬起了點頭,憤怒到顫抖。
其余工友也不禁痛罵起來,與押著他們的獄卒爆發了沖突。
可忍饑挨餓,雙手雙腳都被拷著的他們哪里是數量數倍于己的獄卒的對手,只是十秒左右,一幫人就被獄卒用棍子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附近監牢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的平民看到這一幕,本來就要爆發的怒火被硬生生壓了下去。
“呃……”阿門森無力地癱在地上,頭上滿是鮮血。
卡帕想制止獄卒們的行為,但他想不出合適的理由,他只能憋著,憋到額頭青筋涌動。
“咳……”阿門森的喉嚨嗆著血,他試著抬頭,可下一秒,胳膊就又狠狠挨了一棍子。
“夠了。”拍下最后的照片,卡帕艱難地蹦出兩個字。
“把他們拉回去。”副監獄長揮了下手。
阿門森率先被兩名獄卒拖向監牢。
在掠過卡帕身邊的瞬間,他死死地盯著卡帕,眼里布滿血絲,淚水匯聚卻終究沒有落下。
“走吧,去審訊室。”卡帕不敢面對他們,連忙轉過身,同副監獄長向著審訊室走去。
“審訊室弄完,還需要做些什么?”副監獄長詢問。
“拍幾張你的照片,偽造一份對你的采訪。”卡帕聲音干澀。
“我可不想上報紙被那么多人看到。”副監獄長渾身都在抗拒。
卡帕嘲笑式地哼了聲:“為什么?雖然不會真的采訪你,但我偽造出來的每一句訪談,對你都是正面的。”
“不用,我不想被那么多人看到。”
“你不覺得很光榮嗎?不論是明面上善待國際平等聯盟成員的仁慈監獄長,還是暗地里保守諸多絕密,擔負政府偽造行動重要一環的核心人物。”
“這些都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卡帕有些感慨:“我從來沒覺得這有多好,只不過我先前誤以為你很享受這一切,并為此感到光榮。現在看來,你也覺得這都是登不上臺面的東西。”
副監獄長笑了笑:“隨便找個人拍幾張照片,就說他是監獄的負責人,不行嗎?”
“當然可以。”卡帕答應了他。
很快,二人來到了審訊室里。
交待過的獄卒已經帶來了三名平民,他們個個都是按照卡帕所說的標準挑來的,看上去頗為鎮靜,倒真像國際平等聯盟的成員。
“你不想露面,就把這身衣服換給別人吧,我在這里干脆都拍完了事。”卡帕打量了下很安靜的三位‘犯人’,提醒副監獄長。
“好。你,過來,換上。”副監獄長叫來了一位親信,將自己的大衣交給了對方。
那名獄卒一句話都沒多問,干凈利落地換好了衣服,按照卡帕的指示,坐在了‘犯人’對面。
卡帕在不大的審訊室里來回換著位置,先隨便拍了幾張,接著開始向拷著的無辜平民提出要求:“都露出一些懊悔的表情,要是太難的話,把頭低下來也行。”
“服從安排的,今天中午食物管夠。”副監獄長補充道。
“你拍這些做什么?”一個平民平靜地看向卡帕。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趕快按照他說的做。”副監獄長先一步催促。
另一位平民自嘲一笑:“我們都是馬上就要死的人了,憑什么還要聽你們的話,幫你們弄虛作假?”
“誰說你們要死了?你們這不都還好好的嗎?等我們完成了調查,如果你們是清白的,就一定會讓你們安安全全地出去。”副監獄長假話說得很順暢。
“每天都有幾十人被拉出去再也沒有回來,你告訴我,他們哪里去了?”
“這些人就是經過調查,確定不是國際平等聯盟成員給放了啊。”
“放了?是死了吧?”
“你胡說什么?我們怎么會平白無故處決你們?”
“我有說他們是被你們處決了嗎?”
“你……”副監獄長語塞。
卡帕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那名平民冷視卡帕。
“那事情就簡單了。”副監獄長陰森森地笑著,“現在你們要么配合我們,要么我就把你們的名字放進今天的處決名單里。”
“不行就換人吧。”卡帕建議。
“不,讓他們選。”被平民套出了話,令副監獄長面子上很過不去,他不想就這么簡單放過他們,他要親眼看到他們認清現實乖乖服軟,或者下午人頭落地。
“拍這些做什么?”平民中的一人問。
副監獄長攤開手:“無可奉告。”
卡帕反倒認真作了答復:“你們猜得很對,這是在造假。”
“指認我們是國際平等聯盟的人,然后隨便拍幾張照片,再隨便在報紙上寫些內容誤導別人,對嗎?”
“是的。”
“我拒絕。”
“我拒絕。”
“我也拒絕。”
三位平民做出了統一的回答。
副監獄長想白卡帕一眼,他搞不懂卡帕為什么什么都跟對方說:“我希望你們清楚拒絕的下場。”
“你就把我們當作是國際平等聯盟的人吧,我們本來就想加入他們。”為首的平民道。
“好,那你們就去死吧。”副監獄長咬牙切齒道。
“你們……”卡帕沒想到被關押的還有這樣的人,“……你們叫什么名字?”
“本來沒有必要告訴你們的,不過就這么籍籍無名地死了好像也說不過去。”對方道,“我叫華德·依夫。”
“維克多·偉茲。”
“湯尼·杜魯門。”
副監獄長失笑:“你以為我會記住你們三個嘍啰嗎?沒有人會記住你們的。”
“無所謂。”依夫視死如歸。
卡帕并沒有像副監獄長那般,對三人報出的名字充耳不聞,他在心中記下了三人的名字,并不斷默念著。
華德·依夫。
維克多·偉茲。
湯尼·杜魯門。
他們三個是不被國際平等聯盟所知,不被敵人放在心上的三人。
他們所做出的努力很快就會被其他人抹去,這好似印證著他們死得輕飄飄的,沒有任何的價值。
或許世界上的各個角落里,還存在著不計其數這樣的人。
為了偉大的革命奉獻了自己的生命,卻沒有被任何人知曉、牢記于心。
華德·依夫。
維克多·偉茲。
湯尼·杜魯門。
卡帕記得他們,記得他們的名字,記得他們的長相,記得他們的作為,記得他們面對死亡時的從容不迫。
有朝一日與國際平等聯盟取得聯系后,他一定會將這三人的事跡告知給對方,也講給自己的孩子聽。
英雄不該被遺忘。
卡帕的敬意向三人升起,也致以千千萬萬個沒能被目睹、流傳下來的英雄們。
“你們這都找的什么人?這又浪費了我們多少時間?”
華德·依夫、維克多·偉茲、湯尼·杜魯門被帶走了。
副監獄長埋冤起獄卒。
“他們是一個監室的,我看他們都挺符合要求,就一塊帶來了……”獄卒低著頭解釋。
“記好他們的名字,下午直接拉走。”
“是。”
沒多久,三個沒有名字的人來了。
這次副監獄長沒有按照卡帕的要求找硬骨頭,來的三人都分外的小心、精明,沒等副監獄長許諾午飯管夠,就爭相表示絕對服從安排。
因此最后的拍攝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十分鐘后,卡帕就收集到了充足的素材,完成了此行一明一暗兩個任務。
副監獄長心滿意足地把卡帕送到了監獄大門外。
與卡帕來時不同,原本冷清的監獄大門前竟匯聚了成百上千的民眾,他們有的哭嚎,有的舉著字旗。
一批獄卒組成了人墻,持著槍硬生生把民眾們隔絕到了幾十米開外。
“都是被關進來的那幫人的親友,每天差不多這個點都會圍過來要求我們釋放他們。”副監獄長拍了拍卡帕的肩膀,“待會兒走的時候小心點,別被這幫瘋子給圍住,圍住可就麻煩了。”
“照你們的行事作風,不該直接把他們也都抓起來嗎?”卡帕道。
“我也想啊,可惜監獄裝不下這么多人,而且朋友有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有朋友,永遠會有人匯聚在這里,抓不完的。”副監獄長搖了搖頭。
“是啊,人是抓不完的。”這句話卡帕深深認同。
負責保護卡帕安全的兩名政府軍士兵開來了一輛車子,車子剛好停在了他的面前。
“有機會再見,我會拜讀你的報道的。”副監獄長將卡帕送上了車。
“再見。”卡帕深吸了一口氣,上了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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