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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攝影師手札 第1961章 十不存一
“我們要去奪回東北高地”
昏暗的天色下,走到戰壕線的那名軍官直來直去的說道,“用咱們的命把高地奪回來,慫了怕了,現在就可以”
“怕個球!咱這是去剁鬼子的頭!”
戰壕里,一個身材高大的戰士不等這名軍官說完便忍不住喊出來,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
剛剛走來的那名軍官壓了壓手,等眾人安靜下來繼續說道,“咱們槍支不足,彈藥不足,刺刀都給你們湊不出人手一支。
這次咱們是拿命去填,能給大家準備的,除了大刀就只有一顆手榴彈。”
稍作停頓,他繼續說道,“就是死,也得把手榴彈扔進鬼子堆里,就算是死,也得先砍死一個再死。”
“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戰壕里,有士兵舉起大刀喊道。
“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這條戰壕里,越來越多的士兵發出了丟棄生死的齊聲呼喊。
與此同時,也有幾名士兵抬來了一箱箱的木柄手榴彈,給每個人都發了兩顆。
包括衛燃在內,所有領取了手榴彈的士兵全都起身離開戰壕,踩著滿地的積雪,頂著刺骨的寒風走向了被敵人搶走的陣地。
就像走在最前面的那名不知姓名的軍官說的那樣,他們的武器只有大刀以及手榴彈。
他們甚至沒有帶走那些并不算先進的老套筒或者漢陽造——那些是要留給活著的人繼續戰斗用的武器,而他們,從拿到手榴彈的這一刻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在格外安靜的前行中,衛燃試著取出了和長征扁擔綁定在一起的盒子炮。
萬幸,這支盒子炮上的10發容量彈匣里裝滿了子彈,但是另外兩個20發容量的彈匣里卻是空的。
更讓他無奈的是,這次活爹雖然給了自己裝有擲彈筒的馬褡褳,但他此時卻根本取不出來。
同樣取不出來的,還有打火機三件套,至于攝影箱子和那臺大號望遠鏡他并沒有嘗試。
但是他相信,即便他能取出來,至少攝影箱子里藏著的那支1911手槍也肯定不在。
將最后取出的解食刀收回金屬本子,衛燃看了一眼并排前進的那名年輕士兵,隨后拔出腰間那支三把盒子遞給了對方。
后者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連忙搖了搖頭,他顯然并非不喜歡這支武器。
他清楚的知道,這支槍說不定就能讓他活下來。
衛燃也懶得和對方掰扯,直接將這槍別在了對方的腰帶上,并且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名年輕的士兵也用力點了點頭,仿佛聽懂了衛燃希望他“活下來”的祝福,并且回應了一聲“你也是”。
隨著前進,寒風中開始摻雜了越來越多的雪花,但這支敢死隊卻愈發的安靜——被敵人搶走的陣地就在前面了。
只是,微瞇著眼睛的衛燃看著他們要搶回來的陣地卻一陣陣頭大。
被搶走的高地位于一座近乎直上直下的山崖之上,更上面甚至有殘存的長城城墻。
雖然這片藏在夜色中的陣地看的并不清楚,可即便如此,衛燃也已經判斷出來此時此刻身處的時空以及周圍這些士兵的身份。
這是1933年3月9號,王長海團長率領的大刀隊。
他甚至知道,接下來的戰斗里,這支500人的大刀隊,最終活下來的甚至不足30人。
在他的胡思亂想間,眾人潛伏下來耐心的等待著。
用大刀割斷兩個手悶子之間的繩子,衛燃將它們分給了兩個戰士用來暖手,他自己則把手伸進了頭頂的狗皮帽子里順便捂住了耳朵。
隨著時間的推移,頭頂飄落的雪花越來越多,衛燃也漸漸覺得身體越來越冷。
在這煎熬的等待中,天色越來越暗,寒風愈發的刺骨。
好在,遠處那片亮著火光的陣地之上的交談聲也越來越小最終停了下來,又等了許久,就連那火光都跟著黯淡了許多。
就在這個時候,前面的人開始往后轉身,抖落身上的積雪,輕輕拍了拍后面人的右肩膀。
衛燃下意識的身旁的士兵將這信號傳遞到了身后。可緊接著,前面的人,后面的人,乃至身旁的人,卻解開了棉衣的扣子,將右邊胳膊從袖子里抽了出來。
看著這些在活動手臂的士兵,衛燃反應過來,這或許只是為了更方便揮舞手里的大刀。
哪怕每人發一支盒子炮也好啊.
衛燃一邊解開扣子一邊暗暗嘆息,曾經何時,他一廂情愿的以為這大刀隊其實是手槍隊。
可實際來看,別說手槍,剛剛出發前,連步槍似乎都做不到人手一條。
而此時此刻這些準備赴死的士兵,他們的裝備里確實有樣式并不統一的手槍,但絕非人手一支。
這并非什么英勇而是絕望,此時此刻,這些死士唯一能做到人手一支的熱武器,就只有手榴彈,每人僅僅只有一顆的手榴彈。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在領頭的那名軍官的示意下,衛燃和他送槍那名年輕戰士隨著一隊人開始從側面攀爬崖壁,另一隊人則從正面開始了攀爬。
這特么真是要了命了.
衛燃在摸到巖壁的瞬間不由的一哆嗦,這覆蓋著積雪的石頭讓他尚有知覺的手冷的打了個哆嗦。
即便如此,他還是跟著前面的戰士,攀著嶙峋的、冰冷的石頭,盡可能安靜的開始了攀爬。
這道近百米高,幾乎算得上是懸崖的陡峭高坡爬起來并不容易,更何況山坡上還覆蓋著大量的積雪,可他們一來腳上沒有冰爪,二來手里沒有登山鎬。
此時此刻,這些士兵唯一能輔助前進的,便只有是手里勉強可以充作登山鎬的大刀。
在寬厚的刀刃一次次輕輕戳進積雪,并且以此借力的攀爬中,眾人距離山頂越來越近,衛燃的心也揪到了嗓子眼。
漸漸的,衛燃已經有把握在這個距離將手榴彈甩到敵人的陣地上,漸漸的,他已經能聽到陣地上傳出來的微弱鼾聲。
“噠噠噠噠!”就在這個時候,鬼子的機槍開火了。
“手榴彈!炸他狗日的!”
伴隨著一聲嘶吼,早已經掏出手榴彈的衛燃立刻扯下拉火線,掄圓了胳膊將其丟了上去。
不等任何一顆手榴彈爆炸,他便以毛瑟刺刀為登山鎬,手腳并用的以最快速度爬到了城墻的城墻底下。
“轟!轟!轟!轟!.”
接連炸開的手榴彈和遠處機槍的嘶吼交織到了一起,趁著這難得的間隙,越來越多的士兵沖了過來。
但也只是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頭頂的機槍同樣開始了嘶吼,稍晚一些爬上來的士兵在被機槍掃到之后打著滾摔了下去。
在機槍的嘶吼中,幾顆手榴彈被甩到了敵人的陣地上。
不等這些手榴彈爆炸,衛燃已經抱住后面沖上來的幾名士兵合力端著的長木桿,踩住墻體任由后面的士兵將自己推上了墻頭。
同一時間,其余的士兵也是各顯其能,或是踩著帶來的梯子,或是踩著人梯沖了上去。
“轟!”
不等衛燃“跑”上城墻,剛剛丟出去的手榴彈也相繼炸開,那幾支機槍,乃至那些步槍也跟著出現了短暫的停滯。
也就是這么一瞬間的功夫,衛燃和其余人也沖上了城墻!
“砰!砰!砰!砰!”
衛燃取出僅僅只有10發子彈的盒子炮朝著遠處的鬼子扣動了扳機,同時也將手里的大刀搭在了一頭被炸傷的鬼子脖子上輕輕一劃。
“砰!砰!砰!砰!砰!”
又是連續五槍快打擊中了周圍試圖去摸機槍的鬼子,衛燃和身旁幾個同樣拿著槍的戰士也終于爭取到了一個珍貴的登陸點。
收起只剩下一發子彈的盒子炮,袒露著右手臂的衛燃舉起大刀,和那個同樣打空了子彈的士兵開始了砍殺。
“噗!”
在輕而易舉的砍開一頭鬼子的脖頸之后,衛燃也注意到,周圍這些西北漢子在劈砍之間竟然頗有章法。
傳說中的破鋒八刀?
衛燃壓下心頭的猜測,在憑借著身高和力量蕩開鬼子的刺刀之后,一個戳子腳悶在了對方的膝蓋上。
清脆的骨裂聲中,他已經將刀推到了這頭鬼子的脖頸處輕輕一帶。
不等腥臭的血噴薄而出,他已經一個正蹬踹在這頭鬼子的胸口,讓它后退撞到了另一頭鬼子。
借著這個小小的阻礙,衛燃一刀斜劈砍掉了一頭鬼子的狗頭。
借著這不要命的打法爭取的寶貴時間,越來越多的成員爬了上來,衛燃也在壓力緩解之后,立刻端起了一支歪把子,朝著敵人沖過來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僅僅只是兩個半點射,衛燃便不得不這破槍丟到了一邊——瑪德卡殼了。
此時,對面的鬼子也端著步槍開始了開火。
如此近的距離,即便不用詳細瞄準,這些栓動步槍的準頭也依舊嚇人,幾乎每一發都能命中造成殺傷。
但這些袒露著右臂的大刀隊戰士們卻像是忘記了生死一般,在用力丟出手榴彈之后,如果還活著,便拔出背著的大刀沖上去,用性命為身后的同袍爭取爬上來的時間。
“殺!殺!殺!”
在一聲連著一聲的嘶吼聲中,在手榴彈接連的爆炸中,在一聲挨著一聲的槍聲中,雙方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
衛燃早就已經撿起了他的大刀,并且用擦刀布纏住了手和刀柄,在嘶吼中加入了無比血腥的短兵交接。
“鐺!”
衛燃在又一次劈砍被鬼子手里的步槍擋住之后,他也又一次借著壓住對方步槍的力量猛的一腳踢在了對面不知道是哪頭鬼子的腿上。
刺耳的慘叫中,衛燃順勢拖刀抹了一頭鬼子的脖子,隨后再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揚起刀狠狠的劈了下去。
在這仿佛永無止境的劈砍中,衛燃早已經不記得他殺死了多少個鬼子。
但他清楚的知道,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砍殺,原本白色的擦刀布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就連身上的寒意,都逐漸被疲憊和汗水,以及大大小小的傷口取代。
這還算好的,這一次又一次的拼殺,已經有一個又一個大刀隊隊員或是摔倒在地,或者吊著最后一口氣撲到敵人的身上,幫著身邊的同伴最后一次創造必殺的機會。
“噗!”
在又一次砍翻一頭被大刀隊成員死死攥住槍身的鬼子之后,衛燃也被一支刺刀扎穿了肩膀。
強忍著鉆心的疼痛,他攥住對方的槍口用力的往后一拽,連槍帶那頭鬼子從那個三頭小組里給拽出來,幫著身旁的同伴創造了一個難得的機會。
“嘭!”
衛燃一腳蹬在了這頭鬼子的肚子上,與此同時,一把大刀也砍在了它的脖頸上。
“忍著點”
之前從衛燃那里得到盒子炮的年輕士兵說著,已經幫他將那支三八大蓋以及穿透肩膀的刺刀一并拔了下來。
“謝謝”衛燃呲牙咧嘴的道了聲謝。
“該我謝你”
這名士兵拍了拍仍舊別在腰帶上的盒子炮,“你叫什么?我之前怎么沒見過你?”
“衛燃,你呢?”
“郭修齊,活下來再聊!”
這名士兵說著,已經解開了纏在手上的大刀,端起了剛剛拔出來的那支三八大蓋沖了上去。
漸漸的,隨著越來越多的大刀隊成員爬上來,鬼子在數量上逐漸不再占據優勢,原本的大刀隊,也因為逐漸撿起繳獲的三八大蓋而增強了戰斗力。
終于,伴隨著最后一聲哀嚎,他們在拼著巨大的傷亡代價之后,終于在寒風呼號的雪夜里奪下了這片陣地。
“打掃戰場!快!”
一個嘶啞的嗓音大喊道,“鬼子馬上就會攻”
“轟!”
他的話都沒說完,一發炮彈便帶著哨音飛過來,砸在了這片無遮無攔的高地之上。
“臥倒!臥倒!”
在此起彼伏的嘶吼中,幸存下來的大刀隊成員躲在了殘存的斷墻角落,和那些同伴的尸體、敵人的尸體瑟縮在了一起。
在這一聲挨著一聲的爆炸中,衛燃根本顧不得肩膀處的貫穿傷,一邊摸黑匍匐移動,一邊摸索著,借著積雪的微弱反光尋找著能用的武器。
同樣在移動的,還有其余的士兵,他們貓著腰分散開來,舉起槍朝著遠處尋找著目標。
但即便衛燃都無比清楚,這一切其實都不過是徒勞的,那些打過來的炮彈并非擲彈筒,而是射程遠超步槍的山炮。
換言之,除非他們擁有同樣射程的武器,否則他們就只能在這里單方面挨炸。
事實也確實如此,隨著一聲聲炮響,陣地上還活著的士兵越來越少。
“撤!撤下去!”
眼瞅著傷亡越來越大,那名帶著他們沖上來的軍官終于咬著牙發出了命令,“帶走機槍!能帶多少帶多少!”
“他們的尸體怎么”
“先拿槍!”那名軍官赤紅著眼睛發出了一聲嘶吼。
包括衛燃在內,眾多還活著的大刀隊成員也咬著牙,盡可能多拿上些繳獲的武器和彈藥,帶著不甘和憋屈,在炮擊中又離開了這片他們才剛剛奪回來的高地。
借著雪地的反光,肩頭扛著一支歪把子,手里還拎著一支擲彈筒,甚至嘴里都吊著裝有8顆擲榴彈的攜行袋的衛燃分明看到,活著離開這片高地往回走的,已經十不存一。
他更加清楚的聽到,在他身后的那名軍官在哭泣,那被寒風壓抑的哭聲中有悲傷,有心疼,有不甘,也有
也有這個時代的華夏人共有的,看不到光一般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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