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章 無論南北,都是遠方 (大章)

樂隊的盛夏 一百九十六章 無論南北,都是遠方 (大章)

舞臺上，燈光熄滅。

四塊大屏幕緩緩亮起，一段vcr突然播放了起來。

兩個男孩，各自在家中收拾著自己的行李。

鏡頭拉近，桌子上分別放著兩張去往南方和北方的火車票。

他去南方工作，他去北方上學。

然而無論南北，對他們來說，都是遠方。

盡頭再次拉遠，小房間、小區、城市，一步一步拉高，最后定格在大大的一副衛星航拍的中國板塊。

杜比環繞式的大音響中，一陣風沙吹過的聲音響起。

一束聚光燈打在了吳大偉身上。

沒有任何前奏，他對著話筒似呢喃，似自語的唱了起來。

「只身南方，將鄉音隱藏」

「謹言慎行生怕被，地圖炮誤傷」

布丁輕敲鍵盤，伴奏聲漸入。

楊霄操著一口地道的粵語，接著唱道：

「在北方回望，不再輕談夢想」

「南北幾多唔（不）一樣，又點止（何止）風霜」

一段鋪墊的開篇，有一種拉開帷幕的感覺。

葉未央和京博安對視一眼，一段急促的十六分之一拍的鼓點和電吉他聲響起，正式進入主歌。

吳大偉一把摘下了立麥，也不彈貝斯了，單手抓著麥，一只手坐著嘻哈手勢，在舞臺上隨意漫步高歌著：

“這里的人在飯前，要把餐具用開水洗一遍

手指點點桌面，是對倒茶水的人表示感謝

前后鼻音難分辨，呢了發花隨心情念

帶毛的喘氣的都可以成為下一頓飯

每一天的早餐，都爆發甜咸恩怨

毛巾晾衛生間，看來這輩子是別想晾干

吃火鍋不蘸麻醬，吃粽子不蘸白糖

滿城市都難找個帶搓澡大爺的澡堂！”

（多沖涼）

回南天晚上，那一次我忘記關窗

（別曬傷）

水滴掛一墻，床單隨手擰出汪洋

（裝紗窗）

冬天不下雪，溫度室內外一樣

（防小強）

帶哈氣起床，暖氣你想都別想

（怕感冒）

夏天太漫長，一年十個月都滾燙

（多食姜）

空調嗡嗡響，吹散燒不盡的蚊香

（少生冷）

地上那老大蟑螂，居然還長翅膀

（多飲湯）

楊霄和吳大偉完美的配合，和聲與rap交融交織，給人帶來了一股濃濃的惆悵感。

電視機前，非常多此時正在南方打拼生活的北方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不知道怎么言說的委屈感。

這首歌真的唱到他們的心坎里了，一個人背井離鄉從北方來到南方所受到的委屈，不習慣，小心翼翼的適應的這種酸楚，都被刨開放大了，很多原本壓在心底不愿意去觸碰的柔軟，也被觸動。

「我駐足南方，拭去了鋒芒」

「太過安逸的過往，不再去回想」

「北方的孤狼，在這凍成狗樣兒」

「日夜和差異對抗，讓習慣接壤」

「逐漸不卑不亢，最終學會喝湯oh」

南北轉折奔波，人生地不熟的看到什么都像荒涼一片，找誰述說？

即使述說，也是保留越多不能開口的，感嘆自己的無能，但也不能表現出自己慌亂。

最終，在生活的錘煉下，將一切驚慌和不適應都深藏心中，最終學會不卑不亢。

吳大偉唱完第一段主歌后，轉頭與楊霄擊了個掌，兩人位置互換，楊霄走到了臺前c位，吳大偉則站到了他的身后。

“空氣污濁，過火燭（像燒過）天就冇（沒）見過

風太干燥，仲（還）有沙，鼻血流太多

落大雪以為幾浪漫，行路撲街仲好玩

在外面凍死，系入面熱到飛起，仲要剝衫

（在外面凍死，在室內熱到飛起，還要脫衣服）

未見燒臘鹵味，又飲唔到靚湯

飯菜都太咸，豬牛羊魚連青菜都落醬

海入面魚蝦唔多，見到扇貝仲系冰鮮

各種面，各種餅，飯堂得嗰（就那）幾樣”

（打雪仗）

識聽唔識講普通話系我嘅污漬

（要硬剛）

條脷唔靈活點講嘢后邊有個兒

（大雪球）

睇多咗翡翠明珠突然收唔到

（塞褲襠）

相聲聽唔明就系憨居居地笑

（戴口罩）

朋友有好多飲起酒似飲水咁狼

（別逞強）

廣東話新鮮個個都話想學我講

（不保暖）

學又學唔識，仲問

講得似唔似樣？

（會涼涼）

「北方我成長，掩起我惆悵

夢中記掛的街巷，藏心底安放

寒夜的鐵枝，確系甜到憂傷

澡巾搓下的驚慌，全寄畀滄桑」

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表情都漸漸沉默了下來。

一南一北。

填詞實在精彩。

歌里的每一句，寫的都是人在異鄉最真切的感觸。

這首歌唱的，其實無關南北。

只是從兩個外地打工者的角度，從南北習俗來切入而已。

這歌詞中講到的酸甜苦辣，只要是在中國生活過的人，無論是南方北方，無論海外華僑，恐怕都會感觸頗深。

這是一首唱給為了未來和夢想奔波的所有人！

視頻網站的彈幕，在經過了短暫的停滯空白后，突然蜂擁一般的出現。

“背井離鄉來外地上學，不只有南北差異還有地域黑，其中的苦聽完之后不知怎么就哭了。”

“聽到，生怕被地圖炮誤傷，真好有感觸，我是個女生，又是豫省人，家里還是回民，簡直在食物鏈最低端啊！”

“淚目了，海外黨又何嘗不是呢？好想家啊，但是不能回。”

“從東北到西南待了近10年，以前吃不了辣，現在吃飯沒辣味總感覺少了啥，無論是米線面條都能接受，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蟑螂撲騰飛也嚇了一跳，到后來也吃過蟲子，真的是如歌詞唱的那樣，逐漸不卑不亢了。”

“莫名想哭，不！已經哭了。看了前幾句就已經淚目了！”

“作為一個在南方的北方人，真的好有感觸，唱到心里了。”

“南北差異確實很大，洗澡的差異，吃飯的差異，氣候的差異，說話稱呼的差異，暖氣空調的差異……”

“離開家才知道家的珍貴。”

“去年第一次背井離鄉出來上班，和父母通完電話后，偷偷的掉眼淚，才懂了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古今中外無數文人墨客，寫的最多的就是鄉愁。”

“來廣府一個月了，依然不適應，依然會上火，肚子痛拉肚子水土不服，依然沒有找到賣粥的，堿水面依然吃不慣，廣東話依然聽不懂，依然想家，不知何時才能有真正的在這里立足...”

一首《飄向遠方》，勾起了無數此刻正在遠方的游子心中的思鄉之情，與在外拼搏的那些委屈與難過。

但是，感觸歸感觸，舞臺還在繼續。

舞臺背后的大屏幕上，全國各地，南北各大城市的畫面一幅一幅的閃過。

楊霄和吳大偉將兩段主歌唱完之后，就與葉未央他們站到了一起，兩人一人一句的，唱起了整首歌聲部最豐富的副歌。

「曾經的關東西口南洋古道」

「而家的京津沿海長珠三角」

「只想用奔波置換安穩」

「去回答那一句」

“值得嗎？”

許許多多人，都曾經為了賺錢，或者為了夢想，為了生活，為了一切自己希望的事情，離開熟悉溫暖的家鄉，孤身一人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打拼奮斗。

也許在一個個失眠難熬的夜里，感覺自己辛苦，委屈，迷茫時，曾經有想過如果當初留在了家鄉，沒有出來會怎么怎么樣，會不會過得更好。

但是，既然最后選擇了這條路，那就要堅定的走下去，必須走下去！

要讓未來的自己，回顧這段旅程時，可以大聲的回答，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現場的觀眾們，不少人都高舉著熒光棒，自信的喊道：“值得！！”

直播間中，五顏六色的彈幕飄過。

“值得！”

“當然值得了！”

“不值得，但是不后悔！”

“值得！為了夢想！”

“為了讓父母可以過的更好，值得！”

“沒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堅強的走下去！”

后臺，一幫成名多年的歌手藝人們，一個個都沖到了舞臺的側邊，目不轉睛的看著舞臺上的不打烊樂隊。

對他們來說，這首歌簡直是寫到了心坎上了。

作為藝人，一年四季到處跑那都是常事。

如果說普通人在外漂泊打拼，至少還是在另一個固定的城市的話，那對這些藝人來說，他們連個固定的地方都沒有，真的是在全國漂泊。

歌詞里寫的所有事情，他們幾乎都經歷過。

在最熱的時候，在南方拍戲，在最冷的時候在北方唱歌。

吃的也沒有什么特色可言，出來漂泊幾年后，甚至可能連家鄉菜的味道都忘記了。

有的時候好幾年不回家，又在不同的城市漂流，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哪來，又要去哪里。

就好像那句話說的那樣。

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是為自己而留。

周聽捂著嘴，有些更咽。

數一數，自己好像也有兩三年都沒回家過年了，平常就算有時間，偶爾回家一兩天，就又匆匆走了，好像一個過客一樣。

“好想家啊....”周聽呢喃道。

舞臺上。

伴奏聲為之一輕，鼓點和吉他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清揚的鋼琴聲。

葉未央接過了話筒，嗓音嘹亮的用普通話和粵語唱道：

「聽臺風入港，呼嘯聲回蕩」

「慢慢習慣了風浪，也視之平常」

「看柳絮飄降，不肯安于現狀」

「但人終歸唔一樣，能選擇方向」

然而，片刻的平靜，只是為了更好的爆發而已。

兩個小節的舒緩旋律后，歌曲節奏再次一變。

比剛才還要激烈的鼓點再次進入。

最后一段副歌高潮部分響起。

楊霄、吳大偉一起和音二重唱：

“每一次節日壽辰沒落下祝福信息

（又幾多車廂駛離佐故鄉）

看央視回家的公益片，也會哭泣

（候鳥陪伴這一趟跨過揚子江）

不是孩子憑著本能任性，找借口浪跡

家鄉搭建的兒時記憶，也從來沒忘記

（又幾多機艙逆風飛向遠方）

流動人口兩點五億，連年輾轉全國各地

只因為夢想和生計，從來都不關乎戶籍

（顛簸后沐浴陽光緩慢地飛降）

訴說著經歷過的南北差異，也都樂此不彼

只想要更好的自己，能出現在下次相聚！

鵬城，一家深夜燒烤大排檔內。

電視機上正在轉播著番茄臺跨年晚會。

店內，人聲鼎沸，喊骰子，吆五六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桌桌簡陋的木制桌椅，都坐滿了餐客，正在就著燒烤推杯換盞。

當不打烊樂隊登臺，一首《年少有為》唱響時，大部分餐客都是不在意的。

這首歌最近半年實在太火了，大家或多或少都聽過了，早就已經免疫了。

也就吸引了那么兩三個人沒聽過這首歌的餐客注意。

“老板！2桌再來一箱酒！”

“老板！62號的外賣訂單好了沒有？”

“快一點！還有二十分鐘就超時了！”

餐客們該吃吃，該喝喝。

外賣小哥在店內不停的穿梭著，焦急的等待外賣訂單打包，今天晚上可是跨大，外賣小哥都快忙壞了。

一副非常平常的畫面，一如往常一般，好像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但是，當《飄向遠方》的歌聲響起，卻打破了這家店表面的熱鬧氣氛。

所有顧客，都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和杯子。

喊骰子的聲音漸漸停息，劃拳的聲音也漸漸消失。

就連外賣小哥那來回走動的倉促腳步，也駐足止步。

大家都抬起頭，看向了大排檔中央的那個大電視。

能在跨大的晚上，在大排檔里吃燒烤喝酒的人，十個里有八個都是在外漂泊的游子。

人是群居動物。

越是在這種一家團圓的日子，就會越是顯得自己孤單寂寞。

為了不讓自己孤單寂寞，那就只能約上幾位同病相憐的朋友，找個熱鬧點的地方，度過這個平凡又不平凡的晚上。

最好是喝得一通爛醉。

而外賣小哥們，那就更是如此了，外賣小哥大部分都是外來務工人口，十個里有九個都是外地的，越是大城市，越是如此。

當他們聽到不打烊樂隊的這首《飄向遠方》時，內心就像是被一個大錘砸中一般。

原本偽裝的很好的堅強，在此刻都被徹底擊碎。

一首接近四分鐘的歌曲，當唱到中段部分時，整個大排檔內，就已經是一片寂靜了，所有人都一言不發的緊緊看著大屏幕，無心再做任何其他事。

店內安靜到落針可聞。

直到，葉未央在舞臺上，唱起了收尾的最后一段。

“此生若果不枉，能否一路倔強”

“大聲地唱！”

“只屬于我聲響！”

全曲唱畢。

店內所有的餐客，以及一位位駐足的外賣小哥，情緒都徹底繃不住了。

不知道該哭該笑，于是邊哭邊笑。

入鄉隨俗，說起來不過四字爾爾，但是想要做到，其中有多少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經歷了才能懂。

雖然現在已經學會了鎮定從容，但是心下幾多惶惶，也只有自己知道。

這種空間距離而產生的無邊而望，只能用時間來磨平。

笑著習慣接壤，逐漸不卑不亢。

但是，即便不卑不亢了，在這里，自己終究是外鄉客。

其中的心酸和困苦，只能獨自承受。

這首《飄向遠方》，簡直太觸動他們的心了。

北方固不是我的舊鄉，但南方又只能算一個客子。無論那邊的干雪怎樣紛飛，這里的柔雪又怎樣的依戀，于我都沒有什么關系了。

——魯迅《在酒樓上》

天才一秒：m.zibi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