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節轟然倒塌

蟬動 第一千四百三十節轟然倒塌

“叮鈴鈴……”

睡夢中的李施群緩緩睜開眼睛，伸手拿起床頭柜上的電話放到了耳旁。

“主任不好了！看守所遇襲，犯人全都跑了！”

聽著電話那頭的匯報，本來還有些迷糊的李施群彷佛被冰水從頭澆下，立刻清醒過來。

他迅速起身，一邊套上外套，一邊沖著話筒大喊：“保護好現場，通知憲兵隊和駐軍，馬上封鎖極司菲爾路周邊和出城通道。”

必須承認，李施群表現的非常冷靜，確實有幾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大將風范。

可就在他掛斷電話，準備前往極司菲爾路查看情況時，電話再次響起，鈴聲聽上去有些刺耳。

“喂？誰？快說話。”

李施群一手拿話筒，一手系好領口紐扣，頗為不耐煩的問道。

“呵呵，李副主任，我這里有軍統和日本鼴鼠接頭的證據，您感興趣嗎？”

來電者聲音沙啞、沉悶，似乎做了偽裝，說出的事情更是讓人意外，李施群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需要兩萬美元，只要看見錢，我就交出證據。”

“一小時后，我會前往府上拜訪，76號已經被軍統滲透，我只相信您，交易現場不能有其他人。”

話音剛落，電話便被掛斷。

李施群放下話筒，心里暗暗冷笑，真把他當傻子了。

76號剛發生變故，軍統鼴鼠的證據便主動送上門來，哪有這么巧的事，肯定是有人想拖住他。

可轉念一想，萬一此事是真的怎么辦，那樣就浪費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稍作猶豫，李施群給吳四寶打了個電話，在電話里，他對追捕和調查工作做了相應的安排。

事到如今，他必須賭上一把，崗村應當發現自己被76號監視了。

如果不能盡快證明崗村是軍統鼴鼠，柴山兼四郎將不會再支持他，到時候他要面對的是一個憲兵隊長的全力報復。

李施群坐在沙發上，耐心地等待著來電者，極司菲爾路上的76號漢奸卻是忙得焦頭爛額。

“什么叫去向不明？！這么多大活人難道還能長翅膀飛了嗎！”

吳四寶張著血盆大口，沖著現場的特務頭目們大喊。

“大隊長，卑職真的什么都沒發現。”一個特務頭目叫起了屈。

“總部門口的警衛，院內的巡邏人員都沒有發現有人潛入或者離開，只有看守所的值班警衛被害。”

吳四寶更氣了，警衛被殺，說明敵人混入了他們內部，這次死的是普通工作人員，下次兇手要是盯上他怎么辦。

另外，敵人的主要目的應該是救人或者滅口，而在羈押的犯人中，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價值。

歸有光！

看來兇手有較大概率是軍統，若不是陳恭澍住在頂樓的證人房，恐怕也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到這，吳四寶眼珠轉了轉：“你去把陳恭澍提出來，姓陳的不是軍統精銳嗎，讓他看看問題出在哪里，對了，紀主任在哪？”

“是。”特務頭目應了一聲，接著回道：“紀主任和六處的蔣副處長去金陵了，據說是昨晚的火車。”

說著，此人點了幾個小特務前往樓頂將陳恭澍帶到了現場。

陳恭澍看完看守所留下的痕跡和尸體，臉色變得很難看：“動手的是軍統特別行動小組，只有他們才能完成如此漂亮的行動。”

他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然后又補充道：“人不會無緣無故消失，既然外面沒發現，那問題定然就出在內部，76號應當有暗道！”

“給我搜！”

吳四寶大手一揮，上百名漢奸當即展開了地毯式搜索，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儲藏間地面的洞口。

陳恭澍和吳四寶蹲在洞外看了看里面，發現洞內漆黑一片，即使用手電也無法看清全部情況，空氣中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對于這種略有些刺鼻的氣味，陳恭澍總覺得在什么地方聞過，他想了半天，忽然瞪大眼睛。

“陳先生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吳四寶雙眼微瞇。

“是。”

陳恭澍低頭看看地道，又看看門外，起身走到院子里，指著馬路對面的洋房詢問房主背景。

吳四寶不明所以，連忙叫來總務負責人，76號附近住戶都是由總務處做的登記。

總務負責人來了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照實回答起陳恭澍的問題，但話語間將自己的責任推了個一干二凈。

“對面是極司菲爾路75號，房主是日本商人，名字叫長島，對方在咱們搬遷到極司菲爾路之前便住在此地，情報處僅做了基本調查，一切都很正常。”

“這兩日長島出現過，沒看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剛剛尋找目擊者的弟兄去盤查，對方好像不在家。”

陳恭澍背后冒出了冷汗，心里的某個想法也更加堅定，他強忍恐懼向吳四寶提了兩個建議。

“吳隊長，依據地道走向判斷，出口很可能在75號或者同一方向的房屋內，我想親自帶人前去查探。”

“至于您，可以對內部人員進行甄別，我看過看守所的鐵門，上面沒有破壞痕跡，這證明兇手有鑰匙，也清楚看守所的構造及布置。”

吳四寶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懷疑陳恭澍是不是想要逃跑，但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陳恭澍協助76號抓到了歸有光，軍統肯定是回不去了，對方就算跑掉，還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總不能去西北吧。

確定陳恭澍逃跑的可能性不大，吳四寶同意了他的建議，不過還是安排了一隊精銳保護。

當陳恭澍走出76號大門，身后已然被冷汗打濕，他跟隨行的特務商量：“咱們從遠處往近處搜，說不定可以將兇手堵在出口。”

特務連連點頭，如果出口距離76號較遠，他們在地面行動速度更快，確實有機會截住兇手。

于是乎一幫人沿著75號往前走了數百米，眼看前方沒有了其它建筑，搜查隊伍這才停止前進。

陳恭澍沒有廢話，立刻敲響了一棟洋灰房屋的大門，房主剛剛開門，他便沖了進去。

76號特務一陣愕然，這么積極的叛徒，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

眾漢奸相視一笑，抬腳準備往屋里走，可邁出的步子還沒落下，人便輕飄飄飛了出去。

十秒鐘前，吳四寶將昨夜的值班人員全部集中到了樓前草坪，正在他放狠話的時候，一種不祥的預感驅使他回頭看向76號大樓。

樓內地道旁，幾個漢奸還在研究要不要下去，突然間地道下方亮起了強光，幾人眼睛一痛，視網膜便被灼傷。

劇烈的閃光之后是一聲撕裂天地的巨響，數千度的高溫氣流從洞口涌出，距離最近的漢奸瞬間汽化，隨即地面被一股巨大的能量掀翻。

用鋼筋水泥建成的76號大樓像紙片一樣被撕成碎屑，爆炸中心周邊一百多米內的建筑被夷為平地。

爆炸發生幾毫秒后，吳四寶以及樓前的小特務就變成了分子狀態，這些手上沾滿同胞鮮血的劊子手死得倒是痛快。

在附近住戶眼中，76號所在的位置升騰起數十米高的火光，兩公里內的窗戶玻璃全部碎裂。

待煙霧散去，極司菲爾路76號和75號原址只剩下一個彈坑，坑底被地下水迅速填滿，一枚偽政府帽徽在水面晃蕩了兩下緩緩沉入水底。

再說陳恭澍，進入房屋后他便找了個房間蹲在墻角瑟瑟發抖，腦子里不斷閃過左重那張笑瞇瞇的面孔。

其實在76號時，他就想起了那股奇怪味道的來源，RDX，英國人援助給軍統的大威力炸藥，滬上區也配備過。

但比起炸藥，更讓他害怕的是左重，對方竟然在偽特工總部成立之前就知道了76號的駐地，而且還提前挖掘了暗道。

理由很簡單，挖掘地道不是小工程，軍統若是在76號搬來后開始建設，不可能瞞過漢奸的眼睛。

陳恭澍也確定，地道出口就在75號洋房里，那個叫長島的日本人此時消失，絕對不是巧合。

他之所以沒將此事告訴吳四寶，一是擔心影響自己逃命，二是有顧慮。

通過這件事，陳恭澍有理由懷疑，軍統在金陵偽政府高層或者日本人內部有一個或者多個鼴鼠。

這些鼴鼠位高權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76號的籌建。

所以他絕不能破壞左重的計劃，跟著偽政府走只有死路一條。

如陳恭澍預想的那般，地道里的炸藥爆炸了，僅僅聽聲音他就知道，76號沒了，里面的漢奸也沒了。

李施群在府邸沒有等到證據，卻等來了爆炸，他站在窗前看著極司菲爾路方向，身體晃了晃，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他寧愿一起被炸死，也不愿恰好逃過一劫。

什么崗村勾結軍統的證據，什么神秘電話，沒人會相信他的解釋，日本人只會懷疑他與軍統合作炸毀了76號。

也就是這個時候，李施群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那封暗指許季澧是山城特工的電文，主動投降、招供的歸有光，疑似軍統鼴鼠的崗村。

不知不覺間，有人給他布下了一張大網，他在渾然不知的狀態下得罪了太多的人。

像是長谷良介，自從柴山兼四郎到任，自己好像再沒去過長谷機關，那位長袖善舞的機關長可是個手眼通天的狠角色。

李施群面露慘笑，想必抓捕他的憲兵已經從金陵出發了吧，崗村巴不得將他碎尸萬段，肯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叮鈴鈴～”

電話猛然響了幾聲，李施群艱難的拿起話筒，對面沒有任何聲音，沉默了許久，一個男聲突然笑呵呵的說了一句。

“祝你好運，李主任。”

咣當，話機重重摔在地上，李施群憤怒的把電話扔出去老遠，下一刻又連滾帶爬地撿了起來。

他試圖聯絡季某人，程公仆和周福水，可耳邊傳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絕望的不止是李施群，被摧毀的也不單是76號。

上下同欲者勝，上下離心者亡，本就勾心斗角的偽政府被撕開了最后一塊遮羞布。

今天李施群可以被拋棄，那么其他人也可以。

在這一刻，季某人依靠曲線救┴國和功名利祿拉攏起來的草臺班子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