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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語出驚人
遠處的人影緩緩走近,舒公公臉上掛著慣常的浮夸假笑,但是,對于如今的一眾大臣來說,他們從沒有如此高興,能在這個時候看到舒良。
和懷恩不同的是,舒良對天子的忠誠,是經歷過無數次驗證的,滿朝上下皆知,這位東廠大珰是一條只有天子能栓得住的瘋狗。
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朝野上下之所以人心惶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舒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倒是也有人去東廠打聽,但是,東廠和朝臣的關系本就不佳,更何況,涉及到舒良的行蹤,東廠自然不可能痛痛快快的給明確的答復,所以,上門的人紛紛都吃了閉門羹,而這種狀況,則越發引得朝臣們心生疑慮……
天子臥病,不見外臣,舒良莫名消失,太上皇頻繁進宮,宮內宮外只有懷恩一個大太監在居中傳諭……這種種跡象,要說不引得謠言四起,那才是真的奇怪。
而現在,舒良出現在這里,至少證明了一點,那就是,舒良的人身自由沒有受到限制,那么,更進一步便可推測,宮中想來也并沒有什么大事發生,畢竟,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舒良一定是第一時間做出動作的,而這位主兒可是真正誰也不怕的角色,現如今還能夠一如往常的出宮,那么大抵,應該是沒有什么大事了。
持有同樣想法的,當然還有最前頭的于謙等人,只不過,這件事情干系甚大,他們也不敢僅憑猜測就放下疑慮,因此,在看清楚來人是舒良之后,幾人對視一眼,同樣迅速就迎了上去。
“見過諸位大人……”
舒良的神色平靜,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帶著微笑跟在場一眾人見了個禮。
隨后,于謙等人也忙著回禮,直起身子后,于謙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舒公公,陛下狀況如何?可肯召見我等?”
相較于剛剛的強勢,這個時候的于謙,口氣當中更多的是擔憂。
舒良的出現,能夠至少證明,宮中應該沒有發生什么變故,換句話說,懷恩大概率沒有假傳圣諭。
這個消息的確讓人松了口氣,但是同時,也引起了他們的擔憂。
如果說,這些日子以來拒絕接見大臣的口諭都是真的,那么,這又意味著什么呢?
要知道,天子不可能不知道,他臥病在床且不見大臣,會在朝野上下引起的種種謠言。
這種情況之下,天子仍然不見大臣,那或許是……已經病重的到真的見不了大臣了嗎?
這個念頭一起,不僅僅是于謙,其他一眾的大臣眼中也不由升起一陣濃濃的憂慮。
面對眾臣的擔憂,舒良則是立正了身子,道。
“這個問題,咱家不便多說,諸位大人不是想見陛下嗎?咱家此來,就是來傳諭的,陛下口諭,召幾位入宮見駕,如今宮內狀況如何,諸位進去就知道了。”
這話一出,底下幾個大臣心頭的疑慮,倒是又打消了不少,不管如何,能夠見到皇帝,一切的疑問自然就都能解開了。
于是,在場的幾位重臣,包括于謙,俞士悅,王文,還有內閣的張敏,蕭晅,孫原貞等幾個內閣大臣,便緊跟著舒良進了宮門。
路上,眾人相互看了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如今和宮里最熟的張敏開口問道。
“舒公公,此前都是懷恩公公前來傳諭,怎么這次……”
確定了宮中無事之后,眾人雖然還擔心天子的身體狀況,但是,既然得了召見,那就說明,天子的神智還清醒著,既是如此,那么眾人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像剛剛在宮門前一樣著急,所以理所應當的,他們開始考慮,自己宮門外的作為,會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而首當其沖的就是……
“陛下原本是讓懷公公來的,不過,懷公公說,他此前多次傳諭,諸位大人執意不信,若他再來傳召,恐怕會讓諸位大人心中有所不安,故而,特請陛下遣了咱家出來。”
果然……
眾人對視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剛剛在宮門外,雖然稱不上是沖突,但是,他們逼迫的態度卻顯露無疑,這種情況之下,作為被質疑對象的懷恩,必然會心生芥蒂,但是……唉,事已至此,也只能以后再慢慢修復關系了。
沉默了片刻,一旁的王文又開口問道。
“這些日子,倒是少見舒公公在京城中出現,東廠當中,也不見舒公公的影子,確實是罕見之事。”
和以往笑里藏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舒良可算是知無不言了,聽到王文的這番話,他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疑問,于是開口道。
“勞天官大人掛心了,這些日子,陛下臥病,懷恩公公忙不過來,所以,陛下召了咱家入宮侍疾,故而這些天,咱家都在御前侍奉,的確沒怎么出去。”
原來如此……
經過舒良這么一解釋,眾人心中的又一個謎團被解開,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天子的狀況了。
于是,他們沒有再繼續發問,而是一路隨著舒良到了乾清宮外。
引著一眾大臣到了廊下之后,舒良拱手一禮,便將他們留在此處等候,自己則是進去稟告。
眾人站在殿外,看著緊閉的大門,四周打量了一下,皆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乾清宮的戒備強了不少,但是,卻秩序井然,無論是值守的衛士還是宮人,形色都并無特別,可見宮中確實一切如常。
片刻之后,一旁的小側門被打開,舒良從里頭走了出來,拱手道。
“諸位大人,請隨我來。”
于是,眾人跟著舒良從側門進去,但是,卻并未像以往一樣被引入正殿,而是一路往里走,穿過一重重的房門,來到了天子的起居處。
站在門外,舒良躬著身子,小心的開口道。
“陛下,諸位大人到了。”
“進來吧……”
房門內傳出一道聲音,夾雜著幾聲咳嗽,完全沒有素日的中氣十足,顯得十分綿軟。
于是,兩個宮人從內拉開房門,于謙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后,略微躬著身子,按照官位序列,小心的走了進去。
乾清宮是天子寢宮,但是,當今陛下登基之后,有時候也會在此召見大臣,所以,對在場的大臣們來說,他們并不是第一次來乾清宮,可即便是日常議政,他們也最多就是在前殿。
而現在,他們進的,卻是天子的日常起居坐臥之處,這個地方,即便是以他們的身份,也基本上從沒有涉足過。
房間并不算大,中間擱著一個火爐,將整個屋子熏烤的暖暖的,旁邊的窗戶略略打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但是,即便如此,屋子里還是有些許苦澀的藥味。
往前看去,最里頭的床榻旁,有兩個小幾,上頭放著還剩下小半碗的藥湯,明顯是剛剛喝完,榻上斜靠著一個只著中衣的青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隔了半個多月沒有見到的皇帝陛下。
“臣等叩見陛下,恭請圣安。”
諸人趨步向前,來到天子床前數步之外,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跪地行禮,紛紛開口。
“平身吧……咳咳……”
天子靠在厚厚的軟被上,面色有些蒼白,見到底下的眾大臣,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開口道。
“這些日子,朕臥病在床,諸般政務都托付給眾位先生,辛苦了。”
“臣等不敢。”
站起身來,眾人聽到這番話,亦是不敢有絲毫的托大,王文拱了拱手,開口道。
“陛下圣體乃社稷之本,既有小恙,理當靜養,臣等身為朝廷官員,自當盡忠職守,不敢言辛苦二字。”
朱祁鈺看著明顯重重松了口氣的王文,倒是沒有多說,而是轉頭將目光落在于謙的身上,道。
“于少保回來了,此行辛苦,朕原本想身子好些再召見你,不曾想病情反復,這才不得不在此處召見。”
“臣惶恐,是臣失禮,驚擾陛下養病,還請陛下恕罪。”
和王文一樣,見到皇帝平安無事,于謙也放下了心中的憂慮,拱手開口道。
聞聽此言,朱祁鈺點了點頭,不過也沒有多說什么,而是道。
“剛剛懷恩來稟報,說于少保此來,是要稟報孛都歸附一事,可有詳奏?”
啊這,這話一出,頓時讓在場的大臣有些尷尬。
今天的事情,就算是他們沒有真的參與其中,到了現在,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于謙大概率是一進京城,就立刻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這種情況之下,哪有什么時間寫詳奏?
不過,旋即他們便有些疑惑,要知道,天子向來體恤下臣,怎么會突然如此?
于是,不少人略微思忖之后,都不由看向了面無表情站在皇帝身邊的懷恩……
盡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是,這種場面下,他們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這次進宮,找的由頭就是這個,如果這個時候否認,無疑是在打自己的臉,只不過,于謙這邊……
眾人一時心里有些愧疚,不過,讓他們沒有料到的是,面對天子的詢問,于謙竟真的從袖中拿出了一份奏疏,遞了上去,隨后道。
“陛下,這是在歸京途中寫的,其中還有諸多細節,請容臣隨后再另本上奏。”
見此狀況,在場大臣才放下心來,不得不說,于謙雖然性子執拗,但是,這不代表他就莽撞,想來,這份奏疏就是他提前準備好,以備不時之需的,怪不得他這次來的如此干脆。
眾人心思各異,已經有內侍將奏疏送到了御前,朱祁鈺拿過奏本,翻開大致看了一下,便合了起來,隨手放在旁邊的案幾上,道。
“這樁差事辦的很好,奏疏留下,朕回頭再慢慢看。”
通常來說,這種話一出,底下的眾人也就該告退了,事實上,他們也并不想在此多留,對于他們來說,只要確定宮中無事,那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倒是無關緊要了。
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天子卻并沒有要讓他們離開的意思,而是沉吟片刻,開口道。
“這些日子朕不能視事,朝野上下,應該有不少流言吧?”
呃……
聽到天子平淡無奇的聲音,眾人卻是一陣尷尬,有些事情,心照不宣的時候不覺得有什么,但是,一旦窗戶紙戳破了,便覺得怎么都不好說。
現在便是如此,雖然天子說的是實情,但是,這些話天子能說,他們卻不能接,總不能讓他們說,陛下您說得對,您這幾天不見大臣,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重病了吧,這話怎么聽都不像好話,自然沒有人敢說出來。
面面相覷了一陣,最終,王文上前道。
“回陛下,此前陛下早朝時說是有些疲累,回宮之后便不見外臣,連日以來,朝野上下的確都在憂心圣體,希望陛下能夠早日康復。”
話說的比較婉轉,但是,也沒有否認這個意思……
朱祁鈺瞥了王文一眼,倒是也沒有為難他,而是繼續道。
“卿等忠心體國,朕實知曉,不過,這些日子未曾視朝,內閣應該積壓了不少政務吧?”
既然說內閣,那么,王文再答顯然就不合適了,于是,張敏上前,開口道。
“回陛下,確實有一些政務未及處理,不過,請陛下放心,都并非急務,也并不是很多,不會影響朝廷的正常運轉。”
這話是真的,但也摻了一些謊話,天子臥病,畢竟也才不到半個月,所以,積壓的政務并不會特別多,而且,也確實沒有什么緊急事務,但是,要說不影響朝廷運轉,那就是帶著幾分安慰的性質了。
就算不是急務,可堆在那里不處置,肯定還是會有影響的,區別只在于,影響大小而已……
不過,他的這番話,顯然是騙不到朱祁鈺的,他很快就明白了真實的狀況,又或者說,他一直都知道這種狀況,于是,他沉吟片刻,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話。
“朕臥病時久,不知何日可以痊愈視朝,太子雖仁德聰慧,畢竟年紀尚幼,朝政庶務繁多,不可久置,不妨令太上皇回宮,代朕監國,諸卿覺得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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