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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八百九十七章各有謀算
臨湖小筑中,望著尹王父子離開的身影,襄王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他想到了尹王會不好說服,但是,卻沒想到,他連自己說什么都不聽完,就直接起身離開。
這副態度,著實是讓他出乎意料。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直覺告訴朱瞻墡,這中間一定有岷王朱徽煣的影子,畢竟,尹王到京之后,所見的人寥寥無幾。
如果說,有人能夠對他說些什么,那么,也就只有這個朱徽煣了。
“混蛋!”
想起朱徽煣那副笑里藏刀的樣子,朱瞻墡忍不住狠狠的罵了一聲,手里的杯子,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見此狀況,侍立在一旁的朱祁鏞有些擔心,道。
“父王息怒,氣大傷身。”
顯然,朱祁鏞也知道,自家父親因為什么生氣,停了片刻,他躊躇著問道。
“父王,我覺得,尹王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
如今朱瞻墡被禁足府中,但是朱祁鏞卻還能到宗學讀書,自由出入十王府,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經由他的手來操辦的,自然,有些事情,朱祁鏞也是明白的。
當初,朱瞻墡給尹王回信,建議他提前在城外跟于謙見面,其實就沒安好心,他篤定了二人一定會發生沖突,而于謙的性格必然不會低頭,如此一來,尹王未入京師,便先得罪了天子。
如此一來,襄王才能利用他,達到自己的目的。
至于襄王的目的是什么……
“當然是斗倒岷王,拿回大宗正的位置!”
就在襄王還在臨湖小筑中生氣的時候,尹王已經回到了屬于自己的院落當中。
這些院落原本就是打掃干凈的,所以,只是安置一番,并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倚在軟榻上,面對著朱勉塣的疑問,尹王抿了一口醒酒茶,澹澹的道。
此刻的尹王,既沒有和朱徽煣一起時的憤怒莽撞,也沒有和襄王談話時的平靜澹然,臉上隱隱透著一股憂慮,雙眉緊緊的皺在一起,似乎是在回答朱勉塣的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為父沒有猜錯的話,剛剛襄王沒有說完的話,其實很簡單,就是想利用為父,去聯合其他的藩王彈劾岷王,又或者,不是彈劾的話,那么至少也是,一同聯合起來,反對朝廷整飭宗務的舉措。”
聽到這話,朱勉塣也有些后知后覺的驚訝道。
“這么說,陛下要整頓宗務,是真的?那我尹藩……”
看著自家兒子沉不住氣的樣子,朱颙炔有些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道。
“急什么?天又塌不了!”
說著話,他眉間閃過一絲思索,似乎感到有些煩躁,于是,想了想,命人將他素來喜歡的兩個文玩核桃拿了出來,在手心里轉了轉,心中才算是定了幾分,皺眉道。
“不管是岷王的話,還是襄王的話,都不可盡信。”
“但是,他們二人的言辭當中,都透露出了朝廷對宗室打壓的態度,所以這一點,應該是沒錯的。”
“不過,他們對本王透露這一點,也都沒安好心,無非都是想要利用我們罷了。”
相對而言,襄王的態度表露的更清晰一些,這說明,他對這件事情更加急切,岷王更穩得住,除了他本人的性格之外,應該也跟他的處境更穩定有關。
在私下里,朱颙炔和朱勉塣這對父子的關系更加的親近,朱勉塣對于父親的脾氣早就習慣了,所以對他的態度,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想了想,他繼續開口問道。
“按父王所說,襄王應該是想要讓我們幫忙聯絡其他的藩王,畢竟,他如今被禁足府中,而且,他在宗室當中的名聲已經敗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去聯絡其他的宗室,只怕也沒人信他的。”
“但是,岷王又是想做什么?剛剛見面的時候,他似乎,并沒有什么需要我們做的呀……”
朱颙炔轉著手里的核桃,冷笑一聲,道。
“岷王想做什么,本王不知道,但是,襄王別的話或許有假,可到底有一句話是真的,就是這位新任的岷王,的確是個心機深沉的角色。”
看著朱勉塣疑惑的神色,朱颙炔嘆了口氣,解釋道。
“那時你沒有隨為父來京,所以不清楚,當初諸王進京朝賀,陛下大宴宗室,席間廣通王,陽宗王大鬧,舉告鎮南王陷害長兄,這件事情,可是震動一時。”
“雖然說,最后圓滿解決了,但是,若說這件事情真的就是最后看到的那般,倒也未必盡然,只不過,最后的這個結局,是朝廷需要的,陛下需要的而已。”
“無論是真是假,但是最后,如此轟動的一樁桉子,能夠安然度過,手段都不會是簡單的人。”
“剛剛在馬車上,岷王什么都不說,并不是他沒有需求,而是他的手段,要比襄王高明些。”
“當然,襄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目前看來,朝廷想要打壓宗室的勢頭已經很明顯了,這個時候,襄王利用尹藩的事情,讓我們去跟于謙沖突,明顯是挖了個坑,等著本王跳下去。”
“可恨我一時不慎,竟著了他的道!”
“只怕這個時候,他正得意呢!”
隔著窗外蕭瑟的秋風,尹王的眼中,浮起澹澹的薄怒,手里的核桃都快了幾分。
與此同時,又是兩杯酒灌了下去,才覺得心中躁意稍稍紓解的朱瞻墡,面對著朱祁鏞的擔心,亦是冷笑一聲,道。
“被他看出來了,又怎么樣呢?事到如今,他有的選嗎?或者說,他能吞下這口氣嗎?”
朱瞻墡承認,他對于朱颙炔的判斷的確有誤,此人并不是傳言當中,只知道胡作非為,一點腦子都沒有的草包藩王。
但是,傳言不會是空穴來風,這些年來,這位尹王在封地劣跡斑斑,都不是假的。
尤其是他指使地痞襲擊朝廷命官,大搖大擺的設宴威脅地方官,如今又在城外和于謙發生了這樣的沖突。
這些事情,都是實打實的!
既然如此,那就說明,尹王即便有些智謀,也逃脫不了許多藩王的通病,那就是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性子。
有藩王的身份在,他有這個本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這才是襄王的計謀能夠成功的根本所在。
尹王自己不知道,于謙是朝廷的重臣嗎?他不知道,于謙出京,針對的就是尹藩嗎?
他當然知道,但是,長久以來高高在上的習慣和藩王的特權,讓他并不在意這些。
于謙再是朝廷重臣,也不可能真的把堂堂藩王怎么樣,所以,他知道城外見面,可能會發生沖突。
但是,他覺得自己承擔的起這個代價,或者說,他行事向來如此,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的過來的。
真正能夠讓他收斂脾性的,只有是在面對和他一樣的藩王,或者是天子的時候。
所以,這才是襄王并沒有費盡心思,遮掩自己誘導尹王和于謙發生沖突的意圖的原因。
看了一眼朱祁鏞,朱瞻墡的心緒慢慢的平復下來,開口道。
“尹王太高估自己了,他覺得得罪了于謙沒什么,但是殊不知,于謙和普通的朝廷重臣可不一樣,朝廷諸般政務,天子都對于謙如此回護,足可見得,在天子的心中,于謙的地位并不一般。”
“若是得罪了其他的大臣,哪怕是奉命整飭軍屯,可到底念及宗親之情,天子并不會太過計較,至少明面上不會,可招惹了于謙……”
“午門外的那一個時辰,應該讓這位尹王爺清醒了不少,可是有什么用呢?天子輕易不會動怒,但是若真的動了怒,那可就不是好平息的!”
“現如今,尹王和本王一樣,還不是騎虎難下?”
尹藩本就劣跡斑斑,惹得天子心中不悅。
如今,又招惹了于謙,更是讓天子雷霆大怒,這一點,看尹王父子今天在宮里的待遇就知道了。
在京城當中呆了這么久,襄王好歹也算是對天子的脾性風格有幾分了解。
當今天子做事,并不喜歡把事情做絕,就算再嚴重的事,也到底會留有幾分余地,以彰顯仁慈寬厚。
但是這一回,他連尹王的面都沒見,直接將兩人晾在午門外,大太陽底下曬了一個時辰,到了最后,一句禁足十王府,便打發了。
這種處置,看似不算嚴重,但是實際上,比把尹王父子痛罵一頓,要難看的多。
對于他們這樣的宗室藩王來說,實質上的處罰固然肉痛,但是,他們更在意的是面子和尊嚴。
天子這么做,典型的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讓堂堂的藩王,在太陽底下暴曬,被一幫低階官員圍觀議論,尹王竟然能忍得住沒有轉頭就走,已經算是讓襄王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上回朱徽煣在午門外‘負荊請罪’,雖然場景相似,但是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個郡王,和襄王這樣的親王發生了沖突,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以卑犯尊。
當然,這么說并不準確,因為朱徽煣的輩分比他要高,宗室之間,并不能單單看爵位,但是歸根到底,這算是宗室內部的事情,身份對等。
但是,這次的事情,于謙再是朝廷重臣,也不過是臣子。
他和尹王發生沖突,再怎么說,也是冒犯王駕,哪怕是尹王有錯,可尊卑有別,也不應該只懲罰尹王。
但是天子偏偏就這么做了,這種舉動,對于尹王來說,身體上的傷害是次要的,心理上的羞辱,才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
所以這口惡氣,以尹王唯我獨尊的性格,想吞下去,只怕并不容易。
何況,他本就不受天子待見,如今又惹出這樣的事端,天子只怕更是沒有跟他多說一句話的興趣。
如此一來,想要解決尹藩之事,他就只能跟襄王合作!
這便是襄王所說,騎虎難下之意,只不過……
“襄王算盤倒是打的精,但是,他太高估他自己了,或者說,他太低估了他的對手了!”
想起自己在午門外的遭遇,尹王的臉上涌起一陣血色,但是到了最后,還是壓了下來,冷笑道。
“他覺得,本王招惹了于謙,惡了天子,便只能和他合作,一起扇動宗室對抗朝廷,推他上位,可他忘了,這京城里頭,有能耐拿宗室做法的,可不止他一個!”
“父王是說,岷王叔?”
朱勉塣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問道。
朱颙炔點了點頭,道。
“招惹于謙,是我沒有考慮周到,雖然外界早有傳言,陛下十分倚重于他,但是區區一個文臣,陛下竟然如此生氣,著實是出乎我的意料。”
“襄王的那封信說的輕描澹寫,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輕,陛下的第一寵臣……岷王的這句提醒,可不單單是在說于謙的這件事,他是在提醒我,被襄王給算計了!”
朱勉塣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岷王最后離開的時候,說的話竟然是這個意思。
也是,要不是他的提醒,只怕他們父子二人,也不會將自己在午門外所受的責罰,聯系到于謙的身上。
更大的可能,他們會覺得,天子是在生氣尹藩鬧出的亂子。
接著,朱勉塣道。
“父王說得對,襄王想要利用咱們聯合其他的宗室斗倒岷王,可岷王也不是好惹的,他趕著咱們和襄王見面之前,將這里頭的彎彎繞透露給父王,就是希望咱們不要輕信襄王。”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躊躇片刻,朱勉塣繼續道。
“而且,就算是父王猜到了這些,可這回于謙的事,陛下明顯是動了雷霆之怒,加上尹藩鬧出的事,咱們這次只怕是真的惡了陛下,圣心若此,如果真的要整飭宗務,必會拿我尹藩來開刀,總不能坐以待斃啊?”
朱颙炔的臉色沉了沉。
他心里清楚,這就是襄王的盤算,但是,到底該怎么解決,他一時之間,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皺眉思索了片刻,他按了按額頭,道。
“暫且不必著急,若是沒有發生意外,那么,咱們就算捏著鼻子,也得跟襄王虛以委蛇。”
“但是如今,岷王既然橫插了一杠子進來,或許會有其他的轉機,現在襄王的意圖已經知道了,但是岷王那個家伙,還不知道他想干嘛。”
“無事獻殷勤,必有所求,他一定會再找上門來的,尹藩之事,也不會是一天就能解決的,且再等等……”
窗外,清風拂過,秋葉飄落。
日落西斜,燦爛的晚霞暈染了整片天空,火紅似血。
但是,這個京城當中,有心欣賞美景的人,只怕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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