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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六百六十四章:朱小公爺的危機
成國公府,旭日漸升,朱儀坐在書房當中,手里捧著一卷古籍,但是心思早已經不知道飄到了何方。
派出去旳家仆一條條的將消息送回來,雖然足不出府,但是,太子奉旨前往南宮請安,朝野上下的各種議論,他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然而,越是知道的多,朱儀心中的躁意就越盛,尤其是太上皇和天子這次的兩道旨意,雖然仍舊沒有正面對撞。
但是,卻毋庸置疑是真正擺在朝堂上的交鋒。
到了這個地步,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把控的范圍了。
書房外,老管家的聲音響起,恭敬而謹慎,道。
“少爺,英國公府那邊,剛剛又遣人來催了,說是焦駙馬,陳爵爺,還有好幾位大人都已經去了……”
聞聽此言,朱儀的臉色有些猶豫,他擱下手里的書卷,沒有回答管家的話,而是反問道。
“清風回來了嗎?”
“回少爺,還沒有。”
朱儀的眉頭皺了起來,起身在房中來回走了幾步,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將桌案上已經寫好的奏疏封了起來壓在案底,然后轉過身,打開了書房的門,
吩咐道
“備車,
去英國公府!”
“是……”
老管家彎著腰答應,
后退兩步就要下去準備,不過,還沒等他的聲音落下,
另一道聽著便客氣的有些假的聲音響起。
“小公爺是有什么事,要急著出去嗎?”
朱儀循聲望去,
卻見廊下拐角處,
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青衣小帽,打扮的絲毫都不惹眼,
臉上明明帶著笑容,卻望之而令人生寒。
“舒公公?”
略一愣神,朱儀便認出了來人,
心中驚訝的同時,
連忙上前相迎。
舒良倒是也不擺架子,
同樣往前走了兩步,
干脆利落的拱手道。
“擾了小公爺出行了,不過,
也耽擱不了多久,小公爺,可否入內敘話?”
朱儀點了點頭,
伸手一招,道。
“這是自然,
公公請。”
入了房中,或許是知道朱儀急著出門,
于是,舒良開門見山,
直接道。
“本來這回,應該是清風過來傳話的,但是,這件事情干系重大,咱家覺得,還是親自跑一趟合適。”
“既然英國公府那邊剛剛已經在催小公爺了,那咱家就不廢話,
直接說最關鍵的。”
說著話,舒良打袖子里拿出疊得緊緊的紙條,擺到了朱儀的面前。
略一遲疑,朱儀伸手拿了過來,
展開一瞧,上頭沒有別的,只有一個蒼勁有力的楷字。
沒頭沒尾的,但是,字跡鮮紅,以朱砂染成。
“這……”
朱儀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確定,征詢般的抬頭望著舒良。
于是,他便瞧見舒良輕輕對他點了點頭,道。
“陛下親筆,小公爺,咱家在此,要提前恭喜您了……”
“這……這……”
雖然早就對此有所期待,但是,當驚喜到來的時候,朱儀還是有些發懵,捧著手里這張沒頭沒尾的信紙,
一時有些語無倫次。
舒良便這么含笑看著,倒是沒有急著安撫朱儀。
直到片刻之后,朱儀自己冷靜下來,
對著舒良拱了拱手,
“公公放心,陛下恩德,朱儀沒齒難忘,成國公府一脈,必將竭盡全力,為陛下鞍前馬后,牽馬墜蹬。”
舒良身子略微側了側,然后伸手將朱儀扶了起來,罕見的收起臉上的假笑,正色道。
“小公爺能有這份心思,想必陛下也會十分欣慰。”
朱儀定了定心神,倒也沒忘了眼前的舒良,又拱了拱手,道。
“陛下恩德自不敢忘,但是,也要感謝公公在陛下面前,為成國公府美言,如今府中沒落,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倒是家父之前還留下一些墨跡,回頭我便讓人給公公送去。”
朱勇雖然喜好結交文人,可他到底是武將出身,即便是身為國公,書法上也未必就有什么造詣。
何況,前成國公府的墨寶,出現在東廠提督的手里,也不像個樣子。
所以,雖然話是這么說,但是,朱儀真正送過去的,顯然不可能真的是朱勇的書法,不過心照不宣罷了。
然而,讓朱儀有些意外的是,聞聽此言,舒良反而愈發肅然起來,搖了搖頭,道。
“多謝小公爺好意,既然是國公爺的墨寶,咱家若是推辭怕也不妥,不過若說在陛下面前美言,倒是不敢領功。”
“咱家所做之事,皆是聽陛下吩咐,陛下怎么說,咱家就怎么做,別的,咱家不想,也不做。”
這番話舒良說的認真,朱儀自然也聽的認真。
而聽完之后,他對于這個東廠的提督太監,也不由評價又上了一層。
宮中的宦官,不能傳宗接代,失去了最重要的念想,所以絕大多數,就沒有不貪圖榮華富貴的。
對于宦官來說,貪財已經是最微不足道的毛病了。
但是,獨獨舒良就是個不貪財的!
朱儀說成國公府沒落,不過是謙辭而已,偌大的一個國公府,朱勇才死了沒兩年,壓箱底的寶貝多得是。
既然出手,自然不會是凡品。
舒良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但是,他不僅沒有像普通的太監一樣加倍訛詐,甚至于如此鄭重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說白了,就一句話……
送東西可以,收東西也可以,但是,舒公公不給辦事!
他不會因為收了你的寶貝,就替你說好話,也不會因為拿了你的錢,對你下手的時候留情。
或者,用舒公公自己的話說,天子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他,就是天子手底下的一條狗,而一條狗,是不會有自己的想法的,更不會有自己的私心!
這就是舒良對自己的定位,看清楚這一點之后,朱儀不僅沒有對舒良感到輕視,相反的,反而生出一種敬佩之意。
天下有無數的聰明人,很多時候,想清楚自己要走什么路不算難,但是,真正能夠甘之如飴,打心底里認同自己要走的路的,卻少之又少。
把自己完完全全當成一條忠狗,而且,是打心底里沒有一絲不滿的接受這個身份,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怪不得,內廷這么多的宦官,舒良無權無勢,卻能在這么快的時間內,成為天子最信任的大珰。
換了他要用人,不用看別的,單是有這份覺悟,就足夠了!
沉默了片刻,朱儀沒說話,倒是舒良像是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臉上重新掛起模式化的笑容,道。
“時間差不多了,小公爺也該去了,英國公府那邊,只怕如今已經等急了吧……”
府門外,管家早就已經備好了馬車,朱儀坐在寬大的馬車當中,再次感嘆了一番舒良的聰明之后,便將心思放到了自家身上。
捏了捏袖子里的奏疏,朱儀深深吸了口氣,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自家可萬萬不能掉鏈子。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在英國公府門前悠悠停下。
門房見是成國公府的馬車,趕忙前去通報,不多時,張輗便匆匆走了出來。
見此狀況,朱儀略有些意外,但還是立刻上前,拱手道。
“世伯怎么親自出來了,小侄來晚了些,失禮了。”
“無妨無妨,我們邊走邊說。”
張輗的臉色明顯不太好,但是,在府門口,他還是沒有多說什么,抓著朱儀的胳膊,就往里開始走。
到了這個時候,朱儀也察覺出來不對,于是,便緊著走了兩步,幾乎和張輗肩并著肩。
緊接著,便聽到張輗刻意壓低的惱怒聲音。
“不是說了,叫你早些過來商量一下嗎?現在倒好,咱們沒商量成,焦敬他們幾個,倒是先有了主意!你一會……”
張輗的話說的急促,似乎是有什么想要提前跟朱儀交底兒。
但是,他話還沒說完,剛轉過廊下,便遠遠瞧見二道門的院子里頭,焦敬帶著寧陽伯陳懋,還有定西候府的蔣義,以及朱鑒,徐有貞等人一同迎了出來。
“小公爺可是來遲了,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嗎?”
雙方很快便對上了臉,面對焦敬帶著笑意的寒暄,朱儀不著痕跡的和張輗撤開了距離,同樣笑著道。
“府中出了些事端,臨時處置了一下,駙馬爺也知道,如今我成國公府人丁凋零,舍弟還小,府中大小事務,都得我來處置,故而,方來晚了些。”
“哈哈,無妨,無妨,我等也剛剛才到。”
讓朱儀沒有料到的是,今天的焦敬,似乎熱情的有些過分,直接走上前來,和剛剛的張輗如出一轍般拉著他的胳膊,然后帶著他就往花廳里走。
那副架勢,好像這里不是英國公府,而是他的駙馬府一般。
朱儀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旁邊的張輗,卻見對方臉色中夾雜著不滿和無奈,但是,卻到底沒有再開口說些什么。
于是,一干人便這么進了花廳當中,各自落座下來。
隨后,張輗清了清嗓子準備說話,但是,依舊還是焦敬,沒等張輗開口,便搶著道。
“前些日子的廷議,還有昨日太上皇的旨意,想必諸位也都看在眼中了,今日老夫和二爺將諸位請來,一是要商議,該如何想法子搭救任侯,另一件事,就是想想法子,該如何能夠再次覲見太上皇。”
“小公爺,我等剛剛已經初步商議了一番,但是沒商討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成國公府在朝中人脈廣,不知小公爺可有何辦法嗎?”
朱儀皺了皺眉,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張輗。
要知道,這已經是他到英國公府以后,焦敬第二次搶話了,作為客人來說,這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但是,古怪的是,在場的諸人,除了張輗臉上有些不滿意外,其他人都一副應當應該的樣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知為何,朱儀總覺得,在場的諸多人有意無意的,都在暗中觀察著他。
心中暗暗提起了幾分警惕,見無人說話,朱儀想了想,道。
“任侯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天子親自過問,三司也已經介入其中,想要想法子搭救只怕不易,何況,任侯現在被關押在詔獄當中,這件案子的具體狀況,我等什么都不清楚,貿然有所動作,只怕會適得其反。”
應該說,這番話中規中矩,很符合朱儀一貫中庸低調的風格。
平日里,朱儀和任禮的關系說不上差,但也說不上好,這個時候,太過熱心反而是不正常的,這個分寸剛剛好。
但是,讓朱儀沒想到的是,這番話說完之后,在場的諸人卻神色各異,張輗嘆了口氣,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到底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至于其他的人,則是相互看了兩眼,臉上帶著些許的驚疑。
還未等朱儀想清楚這中間的關節,便聽得焦敬又問道。
“所以,小公爺的意思是,放著不管?”
朱儀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但是,話已經趕到了這,他只能輕輕點了點頭,道。
“事情還沒有發展到最糟糕的局面,這件案子,刑部還在查證當中,案情未明之前,做什么都容易顯得被動,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靜觀其變,待刑部那邊有了動作之后,再伺機想法子,更加妥當。”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的臉色越發的不對了,甚至于,蔣義和朱鑒等人已經開始低低的說些什么。
見此狀況,朱儀也慢慢沉了臉色,事已至此,如果他還看不出來,其他人在針對他,就真的是草包了。
然而,還未等他發作,焦敬的臉色卻先沉了下來,冷聲道。
“小公爺,你是真的覺得,眼下不是搭救任侯的時機,還是,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想著要搭救任侯?”
朱儀心中一驚,但是面上卻并無表現,只是緩緩掃視了一眼在場的諸人,最后將目光落在對面的焦敬身上,瞇起眼睛,同樣冷聲問道。
“焦駙馬,你這是什么意思?”
焦敬沒有說話,這一回,卻是張輗臉色復雜的開口,道。
“小公爺,此處沒有外人,請你說實話,你當初,為什么要阻止任禮在廷議上的所作所為?”
這下,朱儀總算是明白了問題出在了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死死的盯著張輗,寒聲問道。
“二爺,你跟他們說了什么?”
張輗似乎也有些心虛,別過頭去沒有說話,這個時候,焦敬道。
“小公爺,該說的二爺都說了,現在,該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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