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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四十九章 音訊
第1698章音訊
“嘩啦啦!”一大袋錢幣被倒進了竹筐內。
這還沒完,很快是第二袋、第三袋……
海關令史記錄完商人姓名、出發港之后,漫不經心地看著,囑咐驅使官挑選一批樣品,熔了化驗。而他則等待著結果,好確定一個兌換比例。
其實,大食銀幣的成色還是比較穩定的。多年以來,沒有出現那種摻雜了大量賤金屬的劣幣,整體讓人放心。不過,該做的工作還是得做,不能馬虎。
驅使官們抬著大筐銀幣時,基本也能做到古井無波了。無他,麻了。
天天和財貨打交道,一開始可能還激動不已,但他們都三四十歲了,有家有業,知道什么可以拿,什么不可以拿,規矩得很。不然的話,遼東雪窩子、西域兔子洞或麗水鎮叢林,你選一個?
“阿力,你還沒死啊?”令史有些無聊,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大食胡商,笑問道。
他們其實是老熟人了。
來北方的胡商不多,阿力算是一個比較出名同時也有幾分實力的海商。
大概在建極中,阿力就在赤山浦購地置宅,過起了半定居的生活,至今已逾十年。
十余年間,他回過大食三次,這番是第四回了,真的命硬。
“無所不能的造物主庇佑著我。”阿力一開口就老神棍了……
令史哈哈大笑,道:“造物主只庇佑你。以前有個經常來做買賣的穆薩,聽聞是伱同鄉,很久沒出現了,是不是沒得到造物主庇護?”
“穆薩……”阿力嘆了口氣說道:“他在風下之地染病,不到一個月就歸真了。”
“可惜了。”令史也跟著嘆了口氣。
他還和穆薩一起喝過酒呢。那人年歲不大,不到三十的樣子,繼承了叔叔的產業,一門心思跑船,結果竟然死于疾病,而不是海難。
這也讓他對所謂的“風下之地”有了點認識:不是啥好地方。
“說起來——”阿力沉吟了一下,突然說道:“這次回去,聽到了一些有關使團的消息。”
“使團?”令史有點懵,下意識問道。
“就是使團,貴國派出的使團。”阿力說道。
令史一個激靈,立刻問道:“怎么樣了?”
天可憐見,三艘船自廣州離港,去了得有三年了吧?或許更久?結果一直沒有消息,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死了,畢竟海上航行比走陸路快多了,也容易多了,前提是沒遭遇海難。
現在——聽阿力的意思,他們還活著?
“我回程時,聽聞他們在記施島買船。”阿力說道。
“記施島?”令史先是一愣,很快反應了過來。
他立刻起身,從一個書架上抽出一本冊子,好一番查閱后,終于查到了。
原來,這是一個島嶼,位于西拉夫(伊朗設拉子以南)以東,有許多商船從這里起航,但不如西拉夫繁榮。
“他們去過巴格達沒?”令史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阿力說道:“我只聽聞,他們原本有三艘船,在大海上遭遇暴風雨,損失了一艘。隨后在風下之地,遭遇海盜,又損失一艘船。”
“還有一艘船呢?他們一共三艘。”令史看著阿力的眼睛,急切問道。
“很不幸,進港時觸礁沉沒了,搶回來了一批貨物,人員損失不大。”阿力說道,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在西拉夫聽到的消息,不一定準確。”
“好,很好!”令史哈哈大笑,道:“走,隨我去海關衙門。”
他知道,機會來了。老天爺也想他立功受賞啊,哈哈!
平海軍使趙宗誨匆匆抵達了海關衙門。
“參見殿下。”他躬身行禮道。
河北、淮海、淮南三道都市舶使、齊王邵觀誠巡視至赤山浦,消息兜兜轉轉之下,報到了他這邊。
“將軍聽說了吧?”邵觀誠問道。
“聽說了。”趙宗誨的臉上帶有不可思議的神色。
老海狗都知道,出海遇到惡劣天氣是怎么回事。
運氣好的話,只損失一部分船只,剩下的也凄慘無比,什么船只漏水、桅桿摧折、帆布破損,那都是家常便飯,為之棄船的都不在少數——即便當時沒沉,海上修理不便,有的船就走不了了。
運氣不好的話,那真就是在大海上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許一段時日后,會有一部分船板被海浪推上岸,讓人猜測這艘船到底遇到了怎樣的災難,船員們又是如何不屈地戰斗到了最后一刻——很遺憾,最后功敗垂成。
至于幸存下來飄到荒島上,只能說不是不可能,但真的太玄幻了……
平海軍遇到風暴,只損失了一艘船,已經運氣不錯了。那艘船大概率沒操控好,沒順著巨浪的方向航行,結果側翻傾覆了——操控性好不好,平時或許看不出來,關鍵時刻就要命了,這是海船一項非常重要的指標。
“風下之地海盜多么?”邵觀誠問道。
“聽聞很多。”趙宗誨說道:“殿下若想知曉,可遣人至廣州問問,他們那邊更了解。”
邵觀誠點了點頭。
平海軍的主要駐泊地都在北方,對南邊確實不了解趙宗誨不知道是正常的,事實上廣州那邊估計也不是很清楚,對外界兩眼一抹黑,畢竟你的船只沒有經常來往那片海域。
有些東西,光靠看游記之類的書籍是沒用的,你得實地考察。
“海上風波險惡,能活下來一部分人,已經很不容易了。”邵觀誠嘆道:“希望他們能盡快購置到船只歸國吧。對了,他們哪來的錢買船?”
“許是在西拉夫港觸礁沉沒的那艘船上還有一批貨物吧。”趙宗誨說道:“搶回來一批的話,慢慢發賣,買一艘不大的船只,應該不難。就是不知道大食人肯不肯賣,活下來的人多不多。”
邵觀誠聽了,又點頭道:“四年了,我估摸著他們去過巴格達,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什么成果。大食人多半不會那么痛快賣船,甚至可能還羈押過他們一段時間,不然何至于此。”
“殿下所言極是。”趙宗誨說道:“回程之時,沿著岸邊慢慢走,看運氣了。如果能從大食采買一批貨物,沿途發賣,花銷應該能賺回來。”
船只航行,不可能一直不靠港,尤其是近岸航行的時候,經常需要上岸采買食水——這也是沖突高發階段,經常遇到土人襲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誠信經營的。
上岸采購,自然要花錢,有時候還不得不買高價食物。從西拉夫港起航的時候,如果采買一些在當地相對廉價的乳香、龍涎、真珠、琉璃、犀角、象牙、珊瑚等貨物,是可以支應沿途開銷的。
“如果能順利歸國人人皆有富貴矣。”邵觀誠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雖然管著市舶司,但真的不喜歡乘船出海。郁洲島與海州之間那么短的距離,他都感到害怕,更別說進入真正的大海航行了。至于說離開近海舒適區,深入大洋航行乃至完成橫渡大洋的偉大壯舉,更是想都不敢想——近海航行與深海航行,難度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
“盡快給圣人報訊吧這事你們來辦。”邵觀誠說道。
他是市舶使,理論上來說不該摻和平海軍的事。有些功勞,他沒必要爭,富貴已經足夠了。
“末將這就派人。”趙宗誨躬身行了一禮,說道。
邵樹德收到消息時差不多抵達濮州了,其時為五月初。
濮州對岸就是魏博。
邵樹德站在河堤之上,舉目眺望。
現在的魏博諸州,應該沒什么人還有反意了吧?
黃巢之亂時三百萬人的大鎮,歷經無數戰事,隨后又被強制移民,人口早就不足兩百萬了,且現在還在緩慢下降之中。
早些時候,強制移民還有動亂。最近十年,亂子幾乎都沒有了。
邵樹德覺得這不算壞事吧……
銀槍效節軍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這支在魏博主力覆滅之后,二度組建的新軍,戰場上敢打敢拼,敗退時能收攏陣型,將追殺而來的敵方騎兵擊退,隨后重整旗鼓,當天就能從山腳仰攻山頂,反敗為勝。
一群新兵逆天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消失了就消失吧。銀槍效節軍這種部隊,戰場上固然摧枯拉朽,但尼瑪后勁實在太大了,吃不消。
從今往后,魏博諸州就憑借自身優越的地理條件,發展農業和商業吧。
北朝時這里本就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潛力很大的。一門心思種地做買賣后,魏博這個邪門地方就算是被“矯正”過來了。
“陛下,赤山浦平海軍來報。”王彥范匆匆走了過來,低眉順
眼地說道。
邵樹德接過一看,饒是這個年紀早就古井無波,但仍然呼吸粗重了好一會。
“很好。”他將軍報收了起來,笑了笑,道:“第一次海上出使,運氣不算太差。”
四年了,終于聽到了點音訊。
雖然不知道他們這四年間干了些什么,但希望安全返航,完成任務吧。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去西邊的紅海,出發前交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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