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青山埋英骨,何處不故鄉?(四)

明武之縱橫天下 第四十三章:青山埋英骨,何處不故鄉?(四)

清風徐來，吹動竹海搖曳，一眼望去宛如一望無際的大海碧波蕩漾，竹林里，依舊婉轉，仿佛玉帶環繞，偶爾幾處急流傳出的拍水聲，應和著幾聲不知名鳥雀的清脆叫聲，真是美不勝收。

當然，如果沒有竹屋里不時傳出的讓人壓抑心驚的痛苦嚎叫，那斷斷續續的猶如野獸磨牙的聲音，眾人可能真就以為自己來到了世外桃源。

此刻，距離李沐風踏入浴桶已經半天時間，這段時間竹屋里的慘叫聲便沒有停止，而小月月的眼淚更是沒有停過，對于這個幫了自己家很多次的大哥哥，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小孩子的心很簡單，她喜歡大哥哥，所以，她聽著大哥哥的叫聲，眼淚便不自覺的滴落。

其他人沒有小月月的好受，他們只覺得被李沐風一聲聲的嘶吼叫的頭皮發麻，甚至，好些人都在不自覺的遠離竹屋，仿佛里面就藏著吃人的野獸。

整整半天時間，李沐風感覺自己仿佛被惡鬼丟進油鍋里炸了無數次，整個身體如同被火焰包裹，身上的水泡不斷鼓起，然后又炸裂，血水將藥水染的更紅。

很快，他的身體又在血參等藥物的作用下，不斷的恢復著身體，然后在破解，在回復，周而復始。

很多時候，李沐風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他還真怕死，他不想丟下叔叔、嬸嬸，還有妹妹。

所以，他得活！

他只能不斷的熬，直致熬到快要發瘋，他才終于感到一絲好受。

在這期間，石柱被石錘吩咐守在門外，在沒有李沐風吩咐的情況下，不讓任何人進屋打擾到李沐風。

而眾人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時分。

由于逃難的匆忙，眾人所帶的食物并沒有多少，反倒是一些個值錢物事不少，可是，在這珠海里，在珍貴的東西此刻也沒有食物來的重要。

為此，跟著逃難來此的各戶都是抱著能省則省的心態，晚飯都是一個面餅熬的稀粥，總之，能暫時充饑就行。

直到太陽斜斜下垂，經閉的竹門“吱呀”一聲打開，已經換過一身黑衣衣袍的李沐風緩緩從房間里走出，面色平靜，目光掃視著眾人。

看著臉色略微蒼白的李沐風，眾人都是閉口不言，沒敢發出一點聲音。

良久，李沐風開口了，嗓音沙啞，發出如同干枯楊樹葉被揉碎時的聲音。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沐風，來自幾百里外的老龍口，之所以打算帶著你們逃難，可以說是一時心軟，想著幫你們一把。當然，不可否認，我想做一名行俠仗義的少俠，我也覺得這樣做很行俠仗義。

但我不算什么好人，或者說，我就不是個好人，也不喜歡因為莫須有的良心，就承擔你們這百來口人的死活。我也就是個和你們一樣的小人物，也有家人需要照顧，所以，我更不能就在這里，為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拼命。”

眾人靜靜聽著，李沐風的話簡單直白，他們自然聽懂其中想要表達的意思，有人欲言又止，但張開嘴，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們沉默了，因為他們都是和李沐風一樣的市井百姓，是小人物，他們就想著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娶妻生子，所以他們懂李沐風的話。

看著沉默無言的眾人，李沐風深深吸了一口氣，隨著絲絲冷氣吸入胸膛，李沐風有些昏沉的大腦再次清醒許多。

接著，眾人只見他抬起右手指向了眾人來時的方向，又指向竹屋旁用涼席包裹著的三具尸體，語氣平靜道：“我答應了他們三個，如果他們死了，那我李沐風就護他們家人安全，哪怕是死，我也會死在他們家人的前頭，我李沐風說到做到。

何勇、楊葉、陳笑，他們三個都是響當當的爺們，沒有給我們華夏人丟臉，即是是死，也都一起來著南蠻步卒陪葬，我很佩服他們，我覺得他們是英雄，起碼，在我眼里是英雄，我覺得，你們更應該認為他們是英雄。

他們我不熟悉，更不知道他們平日里為人如何，但我想你們一定熟悉，因為，他們也都是來自你們當中，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是小人物。

但是，小人物也要有小人物的覺悟，也許，你們有些人此刻都還覺得事情并不是如何糟糕，大不了就繼續往中原逃難，總歸是有活路可走的。可是，真的會有嗎？還是說，你們覺得自己能夠比南蠻精銳拓拔軍更快？所以，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也勸你們不要在抱有其他的幻想。”

“當家的，那怎么辦，孩子還這么小就……”

“不可能，我就不信南蠻軍隊能將我們全都抓住。”

“就是，總是有希望逃走的，大家趕緊想想辦法，要不，我們一起向北逃吧，我相信朝廷是不會不管我們的。”

……

李沐風的話讓其他人慌了，而李沐風表達的意思更是讓他們失去了方向，一群人鬧哄哄，七嘴八舌也不知道該如何辦。

石柱就現在李沐風一旁，幾次想要開口，但到最后都忍了下來。

“閉嘴！”李沐風怒吼一聲，目光冷冷道：“現在，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無條件服從我，就算是我讓你們找一顆石頭撞死，你們也要馬上給我執行。第二，我自顧我自己，而你們好自為之，可以預見，你們絕大多數老人、男人、小孩會被殺掉，然后你們的女人、女兒被南蠻人抓走，在這些蠻子的胯下痛苦的活著，現在，你們選擇把！”

眾人面面相覷，很快便有人與身邊同伴竊竊私語，甚至，一些個刺頭已經站了起來，大聲的說出自己的看法，或者想要和李沐風談判。

“李少俠，這條件是不是太苛刻了，我們可以聽你的，但我們也要有自己的打算吧！”

“就是啊，萬一你拿我們當炮灰，讓我們去送死怎么辦？”

“對，別聽他的，我就不信，沒了他我們還真就活不下去了。”

“你武功那么好，憑什么不保護我，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一時間，場面有些難以控制，甚至，一些個別有用心的家伙已經開始動歪腦筋，在悄悄的鼓動身邊人，想要將矛頭對準李沐風。

連日來的惶惶不可終日，已經讓他們的精神極度壓抑，此刻，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他們就如同一個個被點燃的火藥桶，隨時都可能爆炸。

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夠了，你們有什么資格要求別人，命都是自己的，想要活著，那就自己拿命去拼，張三賴、李狗子，你們他娘的再敢胡咧咧，老子撕了你的嘴，沒有李少俠、沒有何勇、楊葉、陳笑的拼死阻攔，你們覺得自己現在還能好好站在這放屁。”

不知何時，石錘從一個簡陋的帳篷里出來，指著人群中幾個跳的最歡的家伙，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似乎是覺得這樣罵不解氣，他上前幾步，一腳踹在張三賴的后腰上，直接將后者踢的仰躺倒地，石錘雙眼沖血，用如同瘋狗一般的目光盯著張三賴，一邊怒罵，一邊踢踹著。

“狗東西，你這種家伙就該死……呸，罵你是狗，那都是對狗的侮辱，別以為老子沒看見，昨晚逃難時，就是你帶頭插隊，導致整個隊伍亂作一團，還有，你這混蛋只顧自己死活，居然連自己的老娘都不顧，你他媽就是個畜生。

啊，你知不知道，今天要不是你娘到我這里求情，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嗎？老子早就打斷你的腿，將你扔出去喂狼了，呸，狗屎！”

吐了一口吐沫，石錘由不解氣，由在張三賴的身上踹了一腳，這才暫時消氣。

一旁的張大娘見兒子被大，本想上前，可是見石錘憤怒的表情，只能一腳心痛的現在一旁，聽著兒子的痛呼，一臉的悲切，蒼老的臉上皺紋遍布，無聲的留著眼淚。

看著這一幕，李沐風的心一軟，他推開眾人來到張三賴的面前，張三賴以為李沐風也要過來教訓他，連忙抱著腦袋，整個人龜縮成一團，渾身顫抖道：“不要打我，我知道錯了……”

沒有今天張三賴的求饒，李沐風單手將張三賴提了起來，見對方似乎還想耍賴，李沐風的冰冷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一掃，張三賴立馬站定，不敢在發出絲毫的聲音。

沒有管張三賴，李沐風走到張大娘的身邊，溫聲細語。

“張大娘，我不會對你兒子如何，但我今天要教他一個道理，您看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看著微微頷首的李沐風，張大娘懸著的心微微放下，隨即便準備磕頭，只是被李沐風趕緊阻止了。

張大娘佝僂著身子，用婆娑的眼神看著李沐風，眼中盡是感激之情。

“恩公，你不要怪賴子，是我這個當娘的沒有教育好，他這樣全都賴我，你是我和我兒子的救命恩人，這輩子大娘是沒本事還了，你就讓大娘給你磕個頭，就算一點心意，下輩子，大娘當牛做馬也一定還恩公的情。”

說著，張大娘又要下跪，李沐風卻也只能繼續攔著她，他的內心里無法接受一個長輩向自己下跪，哪怕自己救了對方。

張三賴見自己母親如此，嘴唇哆嗦，想要說些什么，卻始終沒能鼓起勇氣。

“張大娘，這樣，你配合我一下，就算還我人情了怎么樣？”

“恩公，有什么需要你說，老婆子絕對沒有二話。”

見穩住對方，李沐風心里松了一口氣，示意讓張大娘把手伸出來。

她的手很小，手指很細，上面幾乎沒有肉，包裹著一層黑色的老人皮，就如同樹皮般粗糙，在她手指的幾個著力點還有一層厚厚老繭，那是常年累月辛苦攢下來的。

李沐風輕輕拉過張大娘的手，將之放在張三賴的面前，他指著手，連續的發問著！

“這是你娘的手，但你知道她的手以前是什么樣子嗎？”

“知道她的手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知道她十月懷胎將你生下來，然后由將你養育成人，她需要花費多長的時間嗎？”

“知道她為了養活你，她需要干多少話，做多少事嗎？”

一個又一個問題讓張三賴整張臉憋的通紅，想要反駁些什么，可還沒有等他開口，李沐風的怒斥將他打斷。

“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因為，你覺得這都是天經地義的，別說什么我也不知道來反駁我，對，我是不知道，可是，其他人知道，跟你母親一樣年紀的人都知道，養一個孩子需要耗費多少的心血，要受多大的苦。

你的媽媽很偉大，因為她始終都在為著你，所以，我尊敬她，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人與畜生的區別在哪里？在于我們人有情義禮法，知道尊老愛幼，百行孝為孝，你連你母親生死都可以不顧，張三賴，你自己說，你還配做人嗎？”

這些話如同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張三賴的心中，她看著滿頭白發，面容枯槁的母親，看著母親佝僂的后背，還有眼前那雙飽經滄桑的雙手，他終于忍不住，一把跪在了母親的身前，聲嘶力竭的哭泣了起來。

“娘，兒子不孝，兒子對不起你……”

看著這一幕，眾人無不動容，而李沐風轉過身，繼續平靜的訴說，只是，這一次他看向了在場的所有人。

“何勇、楊葉、陳笑，他們三個和張三賴一樣，他們也都有自己的母親，甚至，他們還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在面對南蠻人時，他們還是站了出來，擋在了南蠻人的前面。

你們害怕，難道他們三個不害怕嗎？不，他們也害怕，可是，他們還是站了出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么，是他們傻嗎？”

“我想不是，他們不傻，甚至，他們還很聰明，但他們還是站了出來，因為，他們有要盡孝的父母，有要保護的孩子，他們想要自己的親人活著，所以，他們選擇站了出來。”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他們，是無名的英雄！